枫林飞去。林中隐着一座庄院,尺阁雕粱,鳞次栉比,高耸的楼台,气势万千,精致的亭谢,更见幽思,这正是武林名宿枫林二老的“遗世山庄”。庄名“遗世”,用心可知,然而,在这月明之夜,遗世山庄即显得深沉肃穆,戒备森严。突然,左侧三间敞轩上,落下了两条人彰。
月色下,依稀看出二人俱都四十来岁;头一个身材魁伟,背插护手双钩,较后一人,鹰鼻鼠须,两目如豆,两手分握着明晃晃的七首。
此时轩中灯影摇摇,传来一声宏亮的朗笑:“何处高明号夜临寒舍,不知有何教官?”笑声里,一名赤面老者.由轩中缓步而出,只见他紫袍曳地,步履沉稳,两眼开合间隐含慑人心魂的神威,正是枫林双老之一的赤面神龙。
那身材魁悟的大汉,先是一愣,而后面色一寒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五岭双煞,今夜有事请教!”五岭双煞管劫鲍沧,为江湖黑道有数人物,平日劫财劫色,贪得无厌,赤面神龙明知其采意如何?但仍呵呵—笑道:“想不到是管鲍两位义士,请移至轩中小坐,陈振坤也好恭聆教益!”
管劝鲍沧平日所作所为,自己心里有数,一闻赤面神龙这种明捧暗损之言,顿时恼羞成怒,嘿嘿冷笑道:“赤面神龙!你不用装疯卖傻,老实说,大爷们不,辞千里而来,为的是绿玉韦陀,识时务的趁早双手奉上,否则,哼广赤面神龙仰面大笑道:“管鲍分金,义声千古,想不到子孙不肖,此时竟为了一只绿玉韦陀,做起了打家劫舍的勾当,咳!也罢,虽说重实已失,但只要两位当家的今夜胜得了陈振坤一招半式,我定然重入江湖追回绿玉韦陀,一步一拜送上五岭就是!”
说完笑容尽失,满面俱是肃穆之色。
管劫鲍沧听完之后,更觉满心不是味道,双双怒喝一声,分由左右袭到。
管劫外号金钩无敌,这双护手钩确有几分火候,挥舞之际,只觉风声霍霍,声威吓人,鬼见愁鲍沧,身手灵活,出招奇诡,脚步微错,巳到赤面神龙三步之内。
赤面神龙陈振坤,陡地面罩寒霜,怒喝一声:“蠢贼尔敢!” 双肩一沉大袖霍然翻出,只见风吼雷动,劲气迫人。
原来他大袖摆动,看来轻而易举,其实已暗凝七成真力,用出了当年纵横江湖的绝学“乾坤风雷袖”。
五岭双煞见状心下一寒,未容抽招换式,那雄浑的内务,便已覃向身来,只觉浑身一麻,热血上涌,顿时拿椿不稳连退三步。
赤面神龙冷笑一声:“人言五岭双煞为黑道有数高手,如今看采,实在是名过其实!”
赤面神龙陈振坤,生平最大缺陷,就是一个“傲”
字,此时虽已心存“遗世”退稳江湖,但仍旧未能去掉那与生俱来的傲气,说完之后,不禁纵声大笑。
五岭双煞本已心存凛吓,意存畏惧,但此时羞愤之情,终于掩蔽了,心头惧意,虎吼一声,重新扑上。
赤面神龙见二人存,心拼命,冷哼一声,就待……
忽闻屋脊之上,传来一声刺耳怪笑:“五岭双煞固属跳梁小丑,你赤面神龙陈振坤也不见得强在那里?”人影微晃,落下一名削额高颧,黑衣曳地的老人。
只见他身形及地,望着五岭双煞嘿嘿一声冷笑:“塞尔小贼,也敢窃窥武林重宝,还不快滚,难道真想找死么?”管劫鲍沧,本来俱都直眉瞪口,钩七齐飞,欲与赤面神龙一决生死,谁知此时一见这黑衣老人,便即凶威顿敛,煞气全消,满面惊惶,唯唯而退。赤面神龙见状,陡然,心头一凛,暗忖:“这个魔头怎也闻风赶到,看来今夜之事,只怕难L上,善罢了!”黑衣人见状,陡地发出一声桀桀怪笑,音调刺耳。
直如午夜枭啼,三冬狼嗥,令人汗毛倒竖,心旌摇摇。
赤面神龙见他那副目无余子的狂态,不由怒气勃发道:“黑衣阎罗,五羊城里容得你横行无忌,但我这‘遗世山庄’却不是你撒野的地方!”原来这黑衣老叟,正是横行闽广一带的黑衣阎罗冷傲秋,人如其名,生就一副冷傲残酷的性格,所至之处,江湖人物莫不退避三舍,是以他一闻赤面神龙之言,顿时面色一沉道:“老夫从进中原末逢敌手,想不到此时此地却遇上你这狂妄之徒,也罢!只要今夜你能胜得了老夫一招半式。我就抖手一走,不问绿玉韦陀之事!”赤面神龙沉声一笑:‘如此甚好,绿玉陀虽说不在老朽手中,但只要你胜得了我十八式‘乾坤风雷袖’,今天就以这项上人头作抵!”黑衣阎罗冷哼一声:“难道老夫还怕你不给?”
“来者是客,请!”
‘‘老夫与人动手,从来不先出手,难道还能为你这浪得虚名之徒破例不成?”,‘那你就试试我这浪得虚名的武学!”
赤面神龙陈振坤,有生以来,也没有被人如此轻视过,当下双肩一沉,连掌带袖抖手打出。
他知道黑衣阎罗乃扛湖一等魔头,是以出手就用上了“乾坤风雷袖’’中的绝招,“风起云涌”“沉雷乍惊;,“密云不雨”,三招一气呵成,快如石火电光。
黑衣阎罗怪笑一声,双掌连挥,硬拆三招。
轰1轰[轰!三声暴响,如同闪雷相似,俱见阴风怒号,劲气排空,十步之内,令人无法立足。
赤面神龙身形一晃,只觉耳鸣,心跳,眼冒金星,顿时拿桩不稳。蹬蹬蹬连退三步。
黑衣阎罗功力确是惊人,只见他双肩一晃,陡然刹住身形,冷笑一声,如同鬼魁般满场游走,指顾间连攻六招。 这六招出掌虽有先后,使在赤面神龙眼中,却在同一时间,分由四面八方攻到,招招凌厉难测,令人无比捉摸。
夜风疯疯,枫叶萧萧,迷蒙的月色下,赤面神龙显得步履散乱,招式迟缓,两袖挥舞之际,已无复先前的声威。
黑衣阎罗发出一声尖厉的狂笑!
“老夫双掌不沽血腥久矣,嘿嘿,老儿!你再接我几招试试!”
双掌闪制伸缩,指顾间已奇快无比地连攻九招。
锐风破空,—厉啸刺耳,如同天瀑倒流,威势惊人已极。
这时遗世山庄中庄丁,在四周围了一圈,空自瞪大着眼睛,盯视着场中惊心动魄的惨烈搏斗,可是一个个眼花缭乱,谁也无法插手。赤面神龙又惊又怒,大喝一声,展开平生功力,奋不顾身的向黑衣阎罗,硬拆三招。
他功力本较黑衣阎罗差上一筹,不图以招式取胜,反用这种硬碰硬的打法,实在不是明智之举。三招一过,顿觉两臂酸软,逆血上涌。第四招刚刚递出一半,就觉一股沉若山岳般的压力,猛向身侧涌到。就在冷流纵横,锐风嘶啸之中,猛烈的罡气,卷起了满地砂石。
黑衣阎罗冷削的面孔上,透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双掌宛如闪电轰雷,狂猛无伦的向赤面神龙劈下。寒光冷云之中,动气移山扛眉,恰似长江大河,绵绵不绝地撞向赤面神龙胸腹之交。赤面神龙面容苍白,紧咬牙关勉力支撑……
然而,他额上的汗水,却像断线珍珠般滚滚而下黑衣阎罗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狞笑,双掌横扫直劈,奇诡无比的连攻三招,然后身形一错,欺进三步,右时反撞而出,直指赤面神龙“璇玑”要穴。赤面神龙再想缩身问躲,已感心余力拙。
顿时心灰意懒,神魂皆颤,万千往事,俱化成缕缕烟云,转眼消逝……月色凄迷,夜风悲号,飘浮的申云,遮掩了闪灼繁星。
出乎意外的,一朵黄云被夜风吹落地面,飞快地向庭前坠下。
飘逸轻灵,像是随风的柳絮,然而,柳絮那有这样的轻捷?看那石火电光似的气势,分明就是一颖殒星嘛!这顆隕星由天空里急射而下,只听轰然—声……
刹那之间,情势完全改观。
赤面神龙在此生死一发之际,逃出了黑衣阎罗的魔掌……
那狂傲不可一世的黑衣阎罗,此时却已退出了八步开外,瘦削的面孔,已变成了一片惨白,阴森的眼睛,充满了惊异之色……就在赤面神龙与黑衣阎罗之间,此时却多出个黄衣少年,只见他神采飘逸,似笑非笑的两眼,紧盯在黑衣阎罗面上,满是不屑之色。黑衣阎罗先前眼看得手之际,突被一般无形的劲气震退,心中正自又惊又怒,一见少年这副神色,顿时厉叱一声:“无知小狗!适才暗算老夫的鼠辈,可是你这言生同党?”
黄衣少年傲然一笑:“蠢贼!蠢贼!你真是有眼无珠,难道凭在下这双肉掌,还不能收拾你么?”黑衣阎罗听出先前逼退自己之人,就是眼前这毫不起眼的少年,顿时心头大震,暗付:“这少年看来顶多十七八岁,怎会有此深厚的内功修为?嗯!此事必须问个仔细,不要被这小狗混过去!”他生性暴烈无比,思量中如同霹雳般大喝一声:“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到老夫头上撒野,想是活得不耐烦了!”
黄衣少年缓行两步,微微‘笑:‘在下冷浩,已经在你头上撒野了,你打算怎样?”原来冷浩古洞惊变之后,猝然想到潜龙堡中群贼、为了绿玉韦陀业倾巢而出,此时一般江湖人物都认为宝物留在贞姊姊手中,万一……他一想到贞姊姊身在危境,顿时心中捏着一把冷汗,于是才席不暇暖,兼程赶来。
此时黑衣阎罗气得冷哼一声,不过,他心念一转之下,又将满腔怒气撩了下去。冷浩先前那猝然一击,已将这纵横闽广的魔王镇慑住了。只见他两目圆睁,威棱棱的说道:“冷浩?江湖上还没听说你这块字号,你先将师门报上来,老夭看看,若是素识,今天就饶你一命!”冷浩晒笑摇头道:“在下师门,往来俱是胸怀磊落之士,那有你这种偷鸡摸狗之徒!”
“偷鸡摸狗”乃是江湖末流三滥的勾当,冷浩用来形容叱咤南天的黑衣阎罗,实在极尽侮辱之能事。
老魔头再也忍不住,心中怒火,狂吼一声:“狗小手,老夫就让你试试我这偷鸡摸狗的手段如何?”
两掌一扬,身如狂风般暴起三丈。
赤面神龙本在一旁静静观看,见状惊遭:“小侠临危仗义,陈振坤铭感肺腑,不过这老鬼功力太高,还是让老朽来挡他一阵吧[”
原来赤面神龙直至此时,尚认为这少年先前出手,乃是占在黑衣阎罗没有防备的便宜,假如真正交手,恐怕连三合都难支持。
冷浩知他心意,当下微微一笑遭:“江湖小辈,何劳前辈出手!”
黑衣阎罗冷傲秋直氯得浑身乱颤,如同狼嗥般的狂叫道:“小辈!还不纳命!”
右臂疾扫,挟带破空狂飚,猛向冷浩罩下。
赤面神龙心头一凛,蓦闻冷浩冷哼一声,身形急晃,如同惊雷般劈出九掌。黑衣阎罗冷傲秋不料黄衣少年,竟敢如此硬拆硬架,当下怒叱一声,两掌倒卷而来。招招硬碰,掌掌相接,只听劈哩哗啦一阵暴响过后,地面上击成无数深坑。
黑衣阎罗不知冷浩天生异禀奇资,又巧服天地间第一等灵药“金线兰宝“,这几招硬碰下来,竞被震得气喘心跳,耳鸣不已,惊异之情,溢于言表。冷浩也为这老魔的雄浑内力.感到暗晴凛骇。
但此进场中最最惊奇的,还是赤面神龙,他根本就想到,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竟能与威慑江湖的黑衣阎罗相互颌顽。黑衣阎罗此时怒吼如雷,双掌如狂风暴雨般连攻三招。
一时间,但见掌影交织,劲气排空。威势慑人已极。
冷浩身形连晃,在黑衣阎罗掌影中穿梭游走,乘隙踏虚、双掌由极为诡异的角度连续拍出。汹涌的掌风,如同钱塘潮捅,只见山崩海啸,瞬息间,已将黑衣阎罗攻出的三招化去。
他天性颖司绝论,连遇强敌之后,一套正反九绝户掌,又生出了甚多变化。此时先机既得,绝不迟凝,就在黑衣阎罗微愕之际,快若惊雷般掠身而上。刹那间,左手“雷震九州”,右掌“云垂八荒”,掌影漫天,丝丝劲气,透指而出,如同一层天罗地网,将黑衣阎困牢牢罩定。黑衣阎罗,心头大骇,勉力劈出三掌,就待……
突然,夜风中传来一声尖叫……
赤面神龙脸色突变,身影一晃,朝那尖叫的方向急纵而去。
那一声熟悉的惊叫,本就令冷浩,心神不属,再见到赤面神龙变颜急去,益发证实定是贞姊姊出了毛病,急切间两手猛挥急弹,十缕尖风,去如疾矢。黑衣阎穸应声厉啸,身形蹦出八步,双掌扪胸,如飞而去。
冷浩心急如火,那还顾得了黑衣阎罗的死活,长啸一声,如同白虹经天般,拔空而起,但见黄影微微晃,转眼消失在夜暗之中。遗世山庄四周俱是黑森森的枫林,暗夜之下,再好的目力,恐怕也难看出十丈开外。
冷浩足踏树梢,但见月色溶溶,星河倒挂,一时心下迟疑,不知所之……忽然?东南方传采一阵怪笑道:“陈老儿你可不可糊涂。这样娇娇满清的女儿,还比不上那无声无息的绿玉韦陀吗?”声如夜枭啼林,寒狼嗥路,听得人毛骨悚然……
冷浩,心神悸动,如同闪电惊虹,循声急泻,刚刚三五起落,耳畔怪笑又起道;“陈老儿,限你三日之内,乖乖地把绿玉韦陀送到‘金蝎观’,贫道定把这丫头‘原封不动’的还你,否则,哈哈……”随关这声刺耳怪笑,月色下依锋看到一条瘦长人影,像一阵暴风穿破了十里长林,在夜暗中渐去渐远。赤面神龙急怒攻心的厉吼,被阵阵得意的狂笑掩盖了……
他眼见爱女被掳去,然而,那去而复回的五岭双煞,此时却狠命地缠住他。他气,他急,像疯虎—般,不住地怒啸,猛扑虽然五岭双煞不敢和他硬接硬架,但却像屈死的阴魂,一味地纠缠不放……
金蝎观的恶道去远了,他感到一阵胆寒……
绿玉韦陀!自己到那儿去找绿玉韦陀呢?
唉!这真是不祥之物,盟弟彭浩已为它客死异域,贞儿又为它落人金蝎观那般杂毛之手…
那班恶道的素行,假如三天之内自己没有把绿玉韦陀送去,那……
他情不自禁地倒抽一口凉气……
不行!决不能让那恶道把贞儿带回金蝎规。
存心遁世的赤面神龙,此时又恢复了当年的神威,怒吼一声,两袖卷起了翻夭巨浪,分向五岭双煞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