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可就难为了令尊,但是他的判决也没有错,就事论事,是梅乘风素行不端,这可是他跑到人家姑娘屋子里去的,何况是否陈女失贞,也不是事先就知道的,吾辈江湖人行事在正己立心,不过这与令尊娶卫彩云又有什么关连呢,难道卫天风以此相逼吗?”
上官红苦笑道:“卫天风没有逼,是卫彩云逼的,因为梅乘风与卫彩云早有婚约,而且梅乘风洞房惨剧的时候,卫彩云也怀着梅乘风两个月的身孕,梅乘风是为了愧对卫彩云才杀了新娘而自杀的,而且还留了一封遗书,请卫彩云顾全先父身护武林道义与盟主的尊严多予原谅。”
司马青一震道:“还有这种事!”
上官红苦笑道:“当时卫彩云并没有公开遗书,而且躲到一个秘密的地方生下了孩子,原打算一辈子不嫁人守着那个孩子了,可是就在先父丧偶之年,那个孩子得了天花死了,卫彩云苦痛逾恒,要召开武林会,请求公道,卫天风把先父请了去,问他怎么办?”
“是否真有此事呢。”
“那个小孩子已经十岁了,面貌很像梅乘风的,遗书为证,而且卫彩云老大不嫁,这种种的一切使人无可置疑,先父当时就表示自求一死以谢,但卫天风却说此事行不得,卫家也丢不起这个人,要杀了她妹妹。”
“令尊一定不会伺意的。”
“先父自然不同意,接着卫彩云提出了条件,要求下嫁先父,说先父害死了她的丈夫,就该赔她一个丈夫。”
“这—是什么话,梅乘风是自杀的。”
“话虽如此说,但她却说如果不是先行强行出头,他们可以不理陈家的碴,更说先父处理不公,调查不实,陈三泰的妹妹与他人苟且在先,硬赖上梅乘风,而梅乘风的遗书上却又振振有词,说了先父许多好话,说他既不能违抗先父的判决使武林盟主失威,又不甘心受人摆布,唯一死以求心安,望卫彩云顾全大局。”
司马青苦笑道:“这一着真厉害,令尊大人恐怕是难以推托了。”
“是的,她说了一句话更厉害,以前为了大局,把梅乘风不要的老婆硬塞给他,现在就该自己尝尝滋味,也要接受一头不情愿的婚姻。”
“这怎么能够相提并论呢,梅乘风是淫人在先。”
“她后来说的也有道理,如果她那时也挺身出来一争,问先父将何以处理呢。”
司马青觉得这实在是个棘手的问题,上官红叹道:“不过最后她有句话驳倒了先父,说先父如果不以盟主的身份硬断此事,梅乘风就不会死,如果那陈月娥真是个贞烈之女,梅乘风死有余辜,但事后证明陈月娥只想为她未婚而孕之事找个担当,却害得她一世没了归宿,错由先父铸成,是否该为她的下半辈子负责。”
“那也不能以娶她为条件呀!”
“她就是这个要求,说先父知道强人所难,就该自己有接受的勇气,又骂她的哥哥卫天风,说他为了颜面,漠视胞妹的幸福,屈于上官嵩武林盟主之威,不敢据实以告,迫使她忍辱多年,假如先父不答应,她就要向天下武林道求取公道,要先父与她兄弟当众自刎,而卫天风一面骂他的妹妹,一面拔剑要杀人,在这种情形下,先父能不答应吗?”
“卫天风如果真要顾全颜面,杀死他妹妹,早就该做了,何必又要当着令尊的面做作,这分明是做就的圈套。”
“先父也知道,但他老人家对当年梅乘风自杀一事,始终耿耿于怀,又发生了这种事,内心愧疚更深,只好开出那些条件后,回来向我请求谅解,说如果我反对,他情愿一死以拒,而我是根本就希望先父续弦的,听见这件事情后对卫彩云的处境十分同情,对她能持情守孤也十分尊敬,一力促成,还劝先父正式纳聘,先父坚持不肯答应,说卫彩云只要一个名义,就给她一个名义,无情无义之会,绝不能欺神明,过没多久,卫天风竟把他妹妹送来了,完全答应了先父的条件,只求先父将庄宅易名为嵩云别庄,以示两家结合之意,也为了顾全卫家人的体面,先父再也不好意思拒绝,就这么把她留了下来。”
司马青沉思有顷才道:“我总觉得这其中有些地方很不合情理,但一时又说不上来。”
“哦!是那些地方?”
“像梅乘风杀死陈月娥自杀的事,梅乘风既有那种烈性,为什么又要答应拜天地入洞房呢?卫彩云既有为梅乘风守贞之义,为什么守了十几年后又要下嫁令尊呢?”
上官红道:“我自后那年离家后,就很少与先父见面,大部份时间都是在外面朋友家中见的面,也没机会作长谈,有时我也觉得先父似有难言之隐,却一直没机会问个清楚,对了,司马兄,今天你在灵堂上说你之所以来帮忙,是为了尊师清仙长临终之遗命,这是怎么说呢?”
司马青道:“是的,先师与令尊虽只一面之晤,却十分投契,先师临终之时,曾吩咐过我,说他曾受令尊之托照顾你,他又把这个责任转托给我,先师似有预见,说府上迟早必有巨变,但由于江湖上好事之徒已经把我们的名字扯在一起,先师说日后你必会有需我帮助的时候,但为了使人不防备,最好是先找个理由跟你吵上一架。”
上官红道:“所以你才在灵堂上故意跟我过不去。”
司马青苦笑道:“我不能无缘无故找你来吵架,那天正好是个机会。”
上官红苦笑道:“我正在奇怪,先父死时我不在身边,但他老人家留给我的遗言却是在危急时向你求援,我实在想不透,原来先父又与清道长早已有了默契。”
司马青道:“先师是仙游前两年云游南京而造府拜访的,两人谈笑甚洽,但他们也就是见那一次面,令尊的托付也是那时而托的,可见在那时,令尊已有预感,或者说对今日之事有所知觉了。”
上官红黯然道:“清道长仙逝后,我见过先父一次,那是去年十月,我因为在杭州闹了那一次,感到很不好意思,唯恐先父责骂,但先父并未提及,只是对清道长仙游,感到很伤悲,而且还问我对你的观感如何。”
“那时你恐怕没有好话说吧?”
上官红的脸一红道:“司马兄,说老实话,那天我倒是真想跟你打一架,可是到了飞来峰,我就后悔了,论理,实在是我不对。”
司马青道:“不,是我的错,那天的情形不能怪你,若非先师的遗言,我不会找你理论的。”
“可是你训斥我的话却很对,我该换件衣服去的,可是你当众给我难堪,却使我性子上来了,怎么都不能忍那口气,因此先父问及我的时候,我倒是没说你坏话,只说你性情太傲。”
司马青一笑道:“这话也只有你一个人说,却没人会信,因为我对任何人都很客气谦虚。”
“为什么要对我特别呢?”
“也不是特别,只是找一个吵架的机会。”
“假如没有令师的嘱咐,你会怎么对我呢?”
“就像现在一样,也像我对别人一样。”
上官红有点失望地道:“难道我不能给你一点特别的印象。”
司马青笑了一笑道:“当然有一点,你比我见过的女孩子都美丽,可是我觉得一个人的内在更重要,如果表里不一致,徒具美丽的外表,那只是一具行尸走肉,毫无动人之处,一个美丽的女孩子,如果以为凭她美丽的外表就该使人向她屈膝低头,那就是浅薄无知得可怜了,美丽也就变得更丑恶了。”
上官红笑了一笑,笑容有点牵强道:“司马兄以为怎么样才算是美呢?”
司马青道:“一个女孩子如何有了动人的外表,就更易表现她的谦虚仁慈,像你一样,如果你对人笑一笑,将此一个脸貌平庸的女孩子更能取得别人的友谊,也更容易表现你内在
的优点,因此你只要能多表现一点你内在的美德,也就能达到表里一致的美了。”
“司马兄以为我不够谦虚?”
司马青一笑道:“我可没有这样说,事实上你给我的印象十分良好,因为你讲理,明白是非,正直、爽朗、聪明,这些都是动人的条件,只是你过份重视你的容貌。”
上官红低头想了一下,才低声道:“司马兄!谢谢你,你是第一个告诉我这些话的人,第一个指出我缺点的人,以前,我只听到别的人赞美。”
司马青笑道:“赞美你的人还没有骂过你,这证明你已经很好了,如果你的行为一无可取,你不会得到这么多赞美的,我只是希望你能更进一层而已。”
上官红嫣然一笑道:“我会记得的,假如我有失态之处,也望你随时提醒我,司马兄,现在我们该做些什么?”
司马青道:“这个我也不知道,问你有什么打算?”
“先父只有一个遗嘱,要我离开北方到南边去,只有在一个情形下才能回来。”
“什么情形?”
“开棺验尸的时候。”
司马青不禁一愣:“这是怎么说呢?”
“先父虽死于非命,却犹不忘所职与江湖上的责任,卫天风只要是好好的当他的盟主,以大公无私的态度,为北地武林缔造和平,就叫我不必追究了,否则如果他们藉以图霸武林,凌人自肥,行为有失道义的时候,先父就死得太冤枉了,所以要我开棺验尸,证明他们的下毒阴谋,进而邀集侠义同道,对他们声讨罪责。”
司马青道:“如果卫天风行为不义,就已经可以讨伐他,何必还要去惊动老人家他的遗体呢?”
“先父遗言若此,小妹应得遵行,因为先父遗言无多,每一句都有深意,不容更违,以免乱了步骤。”
司马青又是一阵沉默,片刻后道:“令尊能见事于数年之前,大概是有所安排了,不过后面跟来的那些人,你总得为他们作个安排。”
“那也不用我管,他们自有去处,先父对他们都预作交代了,如果有须用他们时,他们自会来找我,现在却不必去过问,只要安排一个机会,让他们能安然不受拦阻,离开嵩云别庄就行了,这也要谢谢你了,如果不是你的帮助,使卫天风不敢轻动,他们走时不会如此顺利。”
司马青回头看看,才发现那些跟来的人,大都份都已散去,只有五六骑还遥遥地跟在后面,因此摇头道:“令尊大人似乎一切都安排好了,你只要照着做就行了,根本不必问我了。”
上官红道:“我是为自己的去处向司马兄请教,先父只要我上南边去躲一阵子,可是我在南边举目无亲,也许有一两个熟识的朋友,却不便去打扰他们。”
“那又为什么呢?”
“卫天风对我已经是恨入了骨,今天在灵堂上,他都忍不住差一点下毒手,如果他不死心,一定会继续找我的,我投靠到那儿去了岂不是给人添麻烦。”
“江南武林道,还不会容许卫天风任意横行。”
“他要找我,当然不会明着来的,一定是暗中派遣杀手,扰了人家的家宅,我也于心难安。”
司马青想想道:“这倒也是,那就那一家都不去,到处走走玩玩好了。”
“南边我既不熟,而且我一个女孩儿家,每天餐风饮露,投宿逆旅,到底也不是办法。”
司马青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笑道:“上官姑娘,先师已经答应了令尊照顾你,又把这个责任交给了我,我当然不会任你单独流浪的,你放心好了,你到那里,我也会跟到那里的。”
上官红的脸红了道:“司马兄,并不是我想拖上你,只因为我们未见面之前,别人已经把我们安排在一起了,因此我们在一起,到那儿都会比较受人注意,卫天风如果派人暗算我们就不太容易了,我个人的生死事小,但不能让卫天风之辈一手遮天,掀起一场武林大变而无人发觉………”
司马青笑笑道:“我明白,我今天到令尊灵堂前来胡闹,也是为了这个缘故,否则我也不是那么无聊的人,特地来找你呕气的。”
上官红嫣然一笑道:“司马兄能够谅解小妹的一片苦心,那就好商量了,司马兄在江南有没有什么丢不开的事。”
“没有!我是门中唯一的俗家弟子,门户中的事不要我管,多年游侠,只是我自己去找事,不然我就没事。”
“那就屈驾司马兄在北方留些日子,四下逛逛。”
“这本无不可,我一直没到过北方,这次来了,也想游历一番,只是我们不光是为了逛逛而留下吧!”
“那当然,父骨未寒,我这个为子女的也没有逛逛的心情,我是想留此作镇,卫天风如果一定不放过我,因为先父的武林金剑在我身边,有了那支金剠,他才能够名正言顺地号令北五省,使那些跟他不合作的人也听命于他,我在北方逗留,就是给他一个下手的机会。”
“那不是太危险了吗?”
“所以我才要请司马兄帮忙,先父说过了,如果你我两支剑联手,虽不敢说无敌于天下,但是任何龙潭虎穴,我们也可以闯得出来了。”
“这个我倒没有那么大的自信。”
上官红正色道:“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司马兄帮助我,完全是为了正义,而不是因为我是上官红,我不想在你面前自负姿色,如果我要求人帮助,也可以找到一大堆为我拚命的人,只是想到他们的动机,我不屑以求。”
这番话使司马青心里猛烈地震动了一下,望望身边这个美绝人寰的女郎,希望能看透她的内心。
但是上官红脸上却一片湛然道:“司马兄,我刚才的那番话,对任何一个人说,都能使对方热血沸腾,而慷慨挺身的,但是我只对你一个人说,因为我说这番话,必须要发自内心,对一个值得的人才开口,而且我也知道,任何一个女孩子对你说这番话,都能使你义不容辞,并不因为我是上官红。”
司马青笑了一下:“上官姑娘,我要说的话都被你说了,而且事实上也没有我拒绝的余地,想必你心中已经有了个腹案,你就吩咐吧,我们下一站是什么地方?”
“河间大名府,到双泰镖局去拜访太极掌门陈三泰。”
“什么?陈三泰在那儿开设镖局。”
“是的!我要听听这件事的始源,陈月娥死后,他自觉无颜,交出了掌门人的信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