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铁民见上官红不理,越发显得殷勤,笑口盈盈地道:“小红妹妹,何必这样见外?快请坐啊!”
上官红正眼也不看他一下,冷声说道:“令尊为什么不来?”
卫铁民道:“我爹今天不大舒服,所以吩咐我来和小红妹妹见面。”
卫铁民和卫天风的身分地位,岂可同日而语。
上官红如果和他站在对等立场谈条件,那能不感屈辱,刚要发作,却又想到自己此来,不过是为了赴约,不论是卫天风或卫铁民,只要地赴约就算交过差事,与其对付老辣奸猾的卫天风,倒不如对付卫铁民来得便当。
想到这里,自动落了座道:“我今天很忙,没工夫多耽,令尊交代的什么话,卫少堡主就请痛痛快快的说吧!”
卫铁民面色尴尬地笑道:“小红妹妹何必这样认生,咱们总是亲戚,称我少堡主实在不敢当。”
“你说称你什么好呢?”
“你就………你就………”卫铁民不住摸头,面孔也胀得发紫:“嗨!这教我怎么说呢,算了,还是随你叫吧。”
“那就叫你卫少爷好了。”上官红道:“卫少爷,快快请讲!”
“我爹想跟你要件东西。”
上官红听得一怔道:“我现在已是无家可归,身上一无长物,令尊跟我要的什么东西?”
“小红妹妹,这是什么话,嵩云别庄仍是你的家,我卫铁民欢迎你回来还来不及,怎说无家可归?”
“卫少爷一人欢迎我又有何用?”
“姑姑眼我爹照样也欢迎你回去,一个千金小姐,那能永远在外流浪。”
“难道你不知道我早就嫁人了?”
“我卫铁民绝不承认你嫁了人。”卫铁民挺起胸脯道:“嫁人要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和司马青之间的夫妻名分,并不存在,只要你回来………”
“住嘴!”上官红脸色铁青,冷声叱道:“卫铁民,我是赴令尊之约的,并非来听你胡说八道!”
卫铁民呆了一呆,连忙堆下笑脸道:“我真该死,不该讲这些,惹小红妹妹生气,就算我没说,好么?”
“你我之间,没有私事好谈,卫少爷,令尊到底要件什么东西?”
“这件东西,在你说来,并不重要,留在身边也没用处。”
“究竟什么?”
“金剑令牌。”
上官红心头一震,想起父亲生前在她最后一次离家时,把代表武林盟主权位的金剑令牌交给了她,是她藏在闺房夹壁之内,日前夜探嵩云别庄,金剑令牌却已不翼而飞。
卫铁民紧盯着她的脸色:“小红妹妹,三天前在青龙岭,你曾有约在先,若姑丈不曾中毒,情愿从此退出江湖,不回北地,是我爹念在彼此系属至亲,不愿以此相逼,只要你肯交出这样东西,他老人家一切全不追究。”
“令尊虽然位高望重,却并非武林盟主,他要金剑令牌何用?”
“家父虽非武林盟主,但北五省的武林大事,总得有人出来主持,目前已有不少人,准备公推我爹暂代盟主。”
“令尊纵可暂代武林盟主,但金剑令牌却不可私相授受!”
“难道小红抹昧也有意登上武林盟王宝座?接下姑丈的担子?”
“上官红从不存这种野心。”
“那就请交出令牌,也好让我回去交差。我知道你此刻不可能带在身上,只要通知我地点时间,我可以随时去取。”
“可惜你们白费心机了。”
“你是说?………”
“我根本没有什么金剑令牌。”
“这是不可能的。”卫铁民大声说:“有人知道,你把令牌,藏在闺房夹壁内,而现在夹壁内却空无一物,当然是被你带走,前些天有人深夜探庄,据说那人就很可能是你?小红妹妹,你是姑丈的独生女儿,庄上的千金小姐,只管大大方方地回家,又何必偷偷摸摸呢?”
上官红被他说得颇感吃惊:“你说实话,是谁在我卧房打开夹壁,发现令牌不见的?”
“你的闺房,大约只有姑姑一人能进去。”
“那是卫彩云发现的了?”
“也许是吧。”
“好,我可以告诉你,那金剑令牌,必然早已在令尊手中,难道我上官红还有第二块令牌不成?”
卫铁民眨着两眼,有些不知所措,半晌,才干笑道:“小红妹妹笑开得太大了,如果在家父手上,又怎会再向你要?家父一生为人光明正大,他岂肯做出这样狡赖无聊的事。”
上官红霍地站起身来道:“卫少爷,令尊的为人,你又知道多少,回去对他讲,等有第二块金剑令牌时,我再专诚为他送去。”
上官红离开天民楼,也是掌灯时分,南宫城内虽然并不十分热闹,这时却也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她找了一家饭馆,随便用过晚餐,出得门来,听得对街锣鼓喧天,走近看去,原来正在演野台戏,台下有几百人在聚精会神地观赏。
戏文演的是穆桂英挂帅,大破洪州的故事。
上官红感怀身世,倍增伤情,她想到穆桂英也是一个女子,却能身为元帅,指挥千军万马,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
不管这故事是否真实,总是家喻户晓的,而自己也是武林盟主一代大侠之女,出身比穆桂英并不算差,到如今却落得漂泊江湖,无家可归,连父亲的冤屈也不知何时得伸。
她担心司马青和谈不同等牵挂,并未看完,便出城回落凤坡而来。
南宫县城距落凤坡大约十几里路,只有一条崎岖山路可通。
这时已是二更天气,路上已无行人,若非她身负武功,艺高胆大,普通女孩儿家,恐怕一步也不敢行动。
北方的气候,九月里已是一片萧瑟景象,尤其夜色已深,更是涌来阵阵寒意。
上官红踽踽独行,可能阴云密布之故,夜色觅越来越暗,向前凝神望去,似是已来到一片墓地,由于坟墓大小高低不一,地面也高低起伏不平,显然是座乱葬岗。
岗上杂树丛生,不远处时有磷磷鬼火闪烁,夹杂着秋虫瞅啾,夜枭悲鸣,气氛竟是越来越感阴森恐怖,饶是上官红一身武功,这时也难免打心底泛起寒意。
举目四顾,一片茫然,风声萧萧,更增加了深夜间荒郊外的森然气息。
她自幼在嵩云别庄长大,嵩云别庄距落凤坡仅数里之遥,从前她也多次往来南宫县城,道路并不陌生,但这条山路,却是甚少行走。她来时是走的另外一条大路,此刻地真后侮竟为贪图捷径而踏上了这样一条夜路。
“来人可是上官红?”
上官红悚然惊震,夜风飕飕,使她分不清这声音究竟在前在后、在左在右、甚至在远在近。
如此深夜,荒冢乱岗之间,竟然有人停留,而且能指出自己是上官红,简直不可思议,也使她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上官红!为什么不答话?”
她惊怖中站住脚步,并听出声音发自左方不远处。
“你是什么人?”
夜色中,两丈外的矮松下,现出一条人影。
上官红只能隐隐分辨出是一条人影,却无法看清衣饰面貌。
“你究竟是谁?”
“何必问我是谁,我对你丝毫不存恶意,只为告诉你一些你想知道的事情。”
上官红终于听出对方是个女子。
“你想告诉我什么?”
“三日前青龙岭开棺验尸之事,你觉得奇怪么?”
“不错,我坚信先父是卫天风卫彩云等下毒所害,为何却检验不出结果,尤其连人称圣手神判的杨天松也无能为力,难道杨天松已被卫天风收买?”
“上官红,千万不可冤枉好人,杨天松绝不是那种人。”
“那他为何不肯说出先父是中毒而死?”
“因为那尸体本来就不是中毒而死,杨天松怎可凭空揑造?”
“你的意思是说先父确未中毒?”
“令尊确系中毒。”
“你的话颠三倒四,令人不解。”
“我再问你,令尊遗体,丝毫未损,一如生前,可感到奇怪么?”
“是啊,家父去世四月,遗体毫无变化,确实令人不解其中原因。”
“所以,令尊并不一定真死。”
“啊!”上官红失声惊呼:“难道先父遗体还能复活?世上可有这种事么?”
“我并没说那具尸体可以复活,但令尊可以用另外的方法复活。”
“你究竟在说什么,我是越发胡涂了。”
“月前你和司马青在长辛店集贤客栈,曾有人送去一首七言诗,你一定还记得吧?”
上官红心弦一紧,急急问道:“莫非芳驾就是那赠诗之人?”
那黑影道:“我是否是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首诗中的含意,必须弄清楚。”
上官红道:“那首诗的后两句‘欲知上官生死谜,且向青龙探分明。’我们曾夜探青龙岭多次,最后更开棺相验,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这就看出你们并不精明了。”那黑影吁口气道:“令尊明明被人下毒,却验不出毒来;令尊明明死去四月有余,却依然尸体完好如初,这就是其中破绽,你们为何不再进一步追究其中道理?要知道,世上之事,越是令人不解的,越要设法破解它。到后来,自然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这番话听得上官红似懂非懂,似醉还醒,许久,才茫然问道:“芳驾语含玄机,可否明白指点迷津?”
“倘若对你明言,后果反而不妙,至少对你和司马青大大不利。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在公推北五省武林盟主之前,卫天风不但不会加害你们,反而暗中保护,所以,你们在短时间内一定十分安全。”
“那是为了什么?”
“因为他知道上官大侠已把金剑令牌交与了你,他得不到令牌,就很难登上武林盟主之位。”
“若他得到令牌呢?”
“那你们势必身临绝境,处处杀机,以卫天风的阴沉老辣,岂肯轻易放过你们。上次在天风居,他自破十绝剑阵救下司马青,这次在青龙岭,不逼你远走江南,表面看来,是他的仁义道德,实际全和金剑令牌有关。”
“原来如此。”上官红恍然如有所悟:“你认为他一定会从我手中得到金剑令牌么?”
“他一日得不到金剑令牌,你们就可一日获得安全。”
“芳驾如此关怀我们,自然是我们的恩人了,所以我也不得不实言相告,金剑令牌,已是被人盗走,并不在我身边。”
“我相信你不致骗我。”
上官红顿了一顿道:“依我看来,那金剑令牌,此刻很可能已早为卫天风所得。”
那黑影不觉发出笑声道:“这是你的多心,我必须告诉你,卫天风此刻还一直认为令牌在你手中,否则,你们早已杀机重重了。”
“芳驾可知何日公推武林盟主?”
“大约就在最近几天。”
“我们要不要去呢?”
“这要由你们自行决定了,据我所知,卫天风在这次公推盟主大会上,是希望以和平手段取得盟主地位。但中途或有不测,那就难免当场掀起一次腥风血雨的杀劫了。”
“芳驾对上次天风居和这次青龙岭之事如此清楚,想必两次都在当场了?”
“也许在,也许不在,只要知道事情经过,在不在场都是一样。”
上官红极力在回忆中搜索上次天风居此次青龙岭在场的人众,似是甚少有女子参与。不过,在那样的大场面中,纵然有些女子参与,也不易引起人们的注意。
“那么,不久后的公推武林盟主大会上,芳驾是否会出现当场?”
那黑影似在考虑如何回答问话,许久才说:“我若参与,可能会当场惹来麻烦。”
“那是不想参与了?”
“不参与我又不愿失去这次机会。”
“难道芳驾也想登上武林盟主之位?”
“我一个女流之辈,做梦也不致有这种念头。”
“那你为何又想参与盛会呢?”
“不参与又怎能知道盛会如何进行?”
“你参与之后,准备出面主持公道?”
“那只能说是在必要时了。不过,若大局发生变化,只怕第一个横尸溅血的便是我,那时也只有你和司马青替我收尸了。”
“你何必说这种丧气话?”上官红心头泛起一种无名的凛意:“你能在暗中相助我们,今后只要用得着,我们自必设法图报大恩。”
那黑影似是淡然一笑道:“一点小事,你们何必挂在心上,我的话已说完,快些回落凤坡去吧!司马青和空空门的谈老头子,都在等着你呢。”
“多谢芳驾连番相助之情,不过,芳驾必须告知我究竟是何方高人?”
“方才不是说过么,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自己,以及上官大侠的生死………”
那黑影说到这里,突然大声喝道:“什么人?”
上官红也觉出不对,瞿然转头望去,另一条黑影,已像电射般疾飘而至。
上官红刚才和那黑影对话时,为防不测,长剑始终紧握在手,刚要向那人施袭,那人已收住前冲之势,低声道:“小红,是我!”
上官红听出是司马青,还剑入鞘道:“你怎么也来了?又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司马青道:“你进入天民楼,我一直守在外面,又见你出来后到一家饭馆用餐,又见你观赏街头野台戏,然后出城一直跟到这里。”
上官红在司马青前胸轻槌了一下,带着撒娇的语气道:“好啊!青哥,为什么跟着我不肯现身?”
司马青道:“在城里对方耳目甚众,若和你会合,可能会引起他们的留意。”
“出了城呢?”
“想试试你的胆量。”
上官红哼了一声道:“胆量是好的!”
司马青笑道:“早知你胆量是好的,我就不该跟着来了。”
“那你就给我走!”上官红想起方才一人独行的情景,一口怨气,终于发泄在司马青头上:“还说什么爱我?就为了试试我的胆量,害得我一路上提心吊胆,疑神疑鬼………”
司马青连忙拦住她的香肩,嘴唇贴在她的耳边,低声道:“小红,别发脾气了喜我只知道你有一身高强的武功,没料到胆子还是这样小。”
上官红推开司马青说:“武功是武功,胆子是胆子。人家总是女人啊,就因为我有武功,所以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