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见她右手往腰间一探,接着甩手而出,随着一团白物,带着劲疾的风力,直向吉辰的面门射去。
右辰顺手抄起,其余三人的目光,亦都全行向吉辰的手中留意注视,即连吴戚二人,亦同时对那白物加倍的留意。突问吉辰怒道:“老夫就知道你又有新花样出现,老夫岂是三岁孩子,你拿这种破铜烂铁,来冒充重宝,还你……”
话声未完,便见一溜白光,又向季月花射回。
可是正在吉辰发话之间,亦即是众人齐向他手中注视的时候,季月花甩手之间,连着又抛出一物,吴成二人在旁看着,好像一个两寸见方,尺午余长其状极为古朴的紫檀木匣。
黑光微闪,已经掠过吉辰等人的头上,吉辰正说至“还你……”两字之时,白物出手,诸人亦同时警觉。
吉准虎吼了一声,“单边扯旗”,跃出了船外,仅用左足尖,勾住了半寸船舷,全身虚空横卧,伸手猛抄,手指尖已经微微的触及又滑又凉的木匣后端,仍然是没有抓住,只听嘶然一声,紫檀木匣坠落江心,江水又复激起了一个小小漩涡,迅速的又归复平静。
吉辰沉“唉”了一声,猛在船面跺上了一脚,船板上登时陷下去了一个尺许的方洞。吉准左掌对着江面上虚空猛拍,右掌向后猛撑,足尖微挺飘回船面,气得满脸赤红。
正在对方紧张万分的时候,吉辰掷回的那团白光,被季月花挥掌微拍“嘭”然落在船面之上,竞是纹银十两。
此时,吉辰等四人,已经气得怒不可遏。这边的季月花,则仍然稳立原地,静以待变。
大暴风雨之后,一刻儿的沉静、最后,还是季月花先开口,道:“东西我已交出,你们接不住,可不能怨我罢?”
吉辰满脸的寒霜,思索了顷刻,对季月花道:“你不要得了便宜再卖乖。”
这时,将目光移往在吴戚二人脸上,道:“今晚之事,看在二位少侠睑上,到此为止。
可是你欠的白龙山的两条人命债,咱门前途再算!”
说罢之后,亦未等对方回答,便首先跃落江岸,其余三人只相继离去.共同消没在深夜的暗影中。
在白龙山的人走后,季月花对着船边喊了几声,老梢公周身战栗的,从船边的隙颖之中立起来,面色懊丧垂头丧气,旱烟代杆儿也已丢失了,那付狼狈样子,是又可笑又可怜!
季月花指着船面上的十两银子,说道:“你今晚受惊啦,这是你的彩头,拿去压压惊,顺便修补修补船上的那个窟窿!”
老梢公一见银子,不由连声道谢,匆匆的捡起,揣在怀中离这时,季月花已收起了青发,双手结着头上的素帕,对着吴戚二人,含笑轻声说道:
“他们不会算完的,说不定在前途之上,还要烦二位相助呢!”
说完之后,亦不管对方如何,便徐转身躯轻移莲步,向后舱行去。
吴湘在回舱休息的时候,问戚南姣,道:“师妹,这拉姓季的妇人,那头灰发,和她的美好面孔,怎么会那么样的不相称呢?”戚南姣轻声,道:“她就是江湖上的灰发紫眉季月花。”吴湘又问,道:“她的眉毛,好像没有看出和常人两样么。”戚南姣道:“染过的。”吴湘又追问一句:“好人是坏人?”戚南姣声音更低的说出三个字:“女魔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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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古律玉尺
翌日清晨。
江边上再开始热闹的时候,吴戚二人的乘船,已经远离江边,又向前进行了。
这时,船正连续行过不语滩,钵鲜子,黄草岷,磨盘滩,剪刀峡,魂门关一带的险滩隘峡,江狭流急,凶险万分。
过此之后,则波面渐阔,视界渐开,岸山重叠,别具风格,展望云天,顿感爽快,过滩时的紧张心情.至此亦感到分外的舒畅轻松。
吴戚二人,正凭栏船头。吴湘在回顾之间,偶而瞥见昨夜被吉展在船板上跌破的那个深洞,连带着又记起,与自己同船和昨夜独战白龙山吉家诸人的灰发紫眉季月花,越想越多,心中想着,口中由问戚南姣,道:“昨早那个姓季的女人,丢在江中的紫檀木匣是什么东西?”
二人本是专在测览江景,并没有谈到这件事情,吴湘一问,使她倍感突然,小姑娘俊目微盼,见吴湘正目注江中,凝思未觉,那付失神的样子,使刁丫头童心又起,有意取笑他,附唇在吴湘耳边,轻声说道:“这个么?必须去问季月花!”
吴湘猛然醒悟,羞了个满脸通红,呐呐了半天,不能出语。
戚南姣看看吴湘的那付窘样子,心中乃乐不可支,想到,对这位忠诚的师兄,似乎不应太以过分,一念及此,不由在心底之中产生出了一丝儿歉咎。
适在此际,二人发觉在背后有一个轻微的脚步声,正逐渐的向自己移近。接着,便听到一个娇柔的声音,问道:“你们两位早呀!”
正是季月花的声音,吴湘砰然心动,不知适才之言,有否为她听去。
二人徐转身形,对着她笑了笑,算是代替了回答。
季月花行至船头,留意的看了看江流,又仔细的端相了一会两岸的形势,然后搭汕着问吴湘,道:“小兄弟,你尊姓呀?”
戚南姣深知吴湘生性诚笃,不会说谎,亦无江湖经验,年余以来,偏又到处留名以致声名远播,震动遐尔。在这种女魔头面前,还是掩藏点好。自己虽是在外行道较早,然而知道自己的,则是极少,于是,在吴湘开口前,便抢着答道:“我姓戚,他是我哥哥。”
吴湘见成南姣如此一说,亦含糊的随着点了点头。
季月花赞美的道“真是一双英挺俊美的兄妹。”
随着便跟问一句道:“以前走过这条路么?”
吴戚二人同时摇了摇头。戚南姣为要对这女人知道多一些,便抓住时机,反问道“你呢?”
季月花含笑答道:“这条路我曾经走过两次。”
说罢眼帘微垂,似乎回忆着往事的。道:“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然后,又注视着滚滚不停的江水,道:“长江水,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老的凋谢,新的茁长,光阴无情,太不饶人!”
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则呐呐不清。
吴戚二人,知道这是她的感慨。肚腹之言,只是静静的听着,半点儿亦未打扰她。
良久,良久,忽听她自嘲的一笑,道:“我这说到那儿去了!”
随后,便遥望着前面的岸山远景,对二人道:“沿着大江一路行去,很有不少的名胜古迹可供欣赏,到涪陵歇宿,船家要是能赶着时间到观音滩一带,当晚便可欣赏那如画美景。”
说至此处,她便将如何与白龙山的吉辰吉准结怨的经过简略的说了一遍。吴戚二人听后,不由得同时对看了一眼,只见她大笑起来。
她笑完之后,接着说话道:“丰都城这个名字,老太婆和小娃儿,几乎是无人不知,我在小孩子的时候,便常常听人说,每人死后都要到丰都城,去见那十殿阎君,活时行善做好事的,便会受到礼遇,再重行轮回人间享福,做坏事害人的,便要跳油锅,滚刀山,割舌头,历尽一十八层地狱,变做牛马,永难为
吴湘与戚南姣,在江湖上虽然是武林间的后起俊颜,究竟是年轻好奇,童心未泯,还听得津津有味,戚南姣首先问道:“到底有没有这些事呀?”
季月花又叽叽的笑,道:“有倒是有,在江北岸丰都城当中,是有一座土山,山上面有座“天子殿”那就是常人所传说的阎罗府,也有刀山剑树和奈何桥,牛头马面和判官,全都是泥塑的,再捏造上一篇鬼话,用以欺骗天下的愚夫和愚妇!”
她把天子殿和阎罗府挖苦完了之后,乃一本正经的道:不过在丰都城北,有一排风景佳绝的奇峰,在峰顶上的五云洞,是为道书二十七福地之一,听说前汉的王方平,后汉的阴长生,都曾在此洞做过隐士。那或者不假呢。”
说完丰都之后,她又如数家珍的接着说道:“过去丰都,便是忠州,书上说唐朝的刘晏和白居易都曾经作过忠州的太守,他们曾到过两处世外桃园:一处是城南阳江的屏风山;一处是城西北的鸣玉溪,这两处地方,高山峻岭,宏伟壮观。”
吴戚二人听完她的话,深感灰发紫眉季月花不但武功高强,而且对于国家的名胜古迹,大川名山,不由又问道:“你记得真不少,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的名胜古迹?”
季月花道:“在忠州的穿心壕附近的地方,有个宝石碧又有人叫它做巴子城。在石鼓峡的江北岸。孤立虚拔,四呼悬绝,传说汉代的李雄,在那儿住过兵,打过仗,亦应当是古迹之一呢。”
随着,“嗯”了一声,道:“真是越说越多,没有个完,还是到时再说罢。”
戚南姣接口,道:“还没有说到三峡哩!”
季月花郑重的,说道:“三峡之胜,非言语笔墨所能形容,亲眼看,比着耳朵,不知要好几千万倍。过去万县不久,便可到达,二位耐着点儿,准备留意欣赏罢。”
待了顷刻间的沉寂,季月花面带浅笑,向吴戚二人溜了一眼,柔和的问道:“你们两兄妹,不会嫌我说多了罢?”
吴湘道:“不多!不多!”
看样子底下满想再补上几句客气话,而在一时之间,又无想起。便红着脸瞥了戚南姣一眼。
戚南姣笑着接口,道:“我们早想领教,正愁找不到人呢?那能嫌多?”
戚南姣是笑的吴湘的窘态毕露,表面上总算为他打了圆场。
季月花并未留意这些,只淡淡的道:“我说了这么半天,也仅仅是一个粗枝大叶,真正走起来,总得十天半月,可是还没有离开昨晚那两个老头儿说的,什么吉家袁家势力范围……”
最后一句,好像是对她自己所说:“我看在晨夕之间,总兔不了再拼一场!”
吴戚二人只是静静的听着,内心之中,虽在盘算着,到时应当如何应付,在表面上,并未显示出来。
季月花突然间好似记起什么,脸色亦随着从平淡转为欣慰。先浅然一笑,随后问戚南姣,道:“小妹妹!昨晚我见你使的那张弓儿好俊呀!”
戚南姣万没想到她会突然间问到这个,在无防之下,微然一惊,仍随口答道:“自小我即喜欢用这个射打鸟儿,人长大了,仍是喜爱玩弄,实在见不得人,你还夸奖呢!”
季月花并未与客套,便进一步的,问道:“不知令师是哪位高人?”戚月娇笑笑,道:
“是家父偶尔指点,再没有什么高人。”
这一语双关,已经暗射着指点她的人,即是高人,可是季月花岂会猜出,在她面前这位刁漾可爱小姑娘竟是当代奇侠,华夏双绝之的乌弓传人?
只追问一句道:“请问令尊?”
戚南姣即道:“家父戚干城,他老人家极少在江湖走动。”
戚南姣将乌弓干城戚扬,姓和外号连在一起.竟把一个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的江湖女魔季月花瞒了个严严密密。
她若有所思的,轻轻晤了一声,道:“江湖上的侠人奇士,不一定要在外走动!”
戚南姣为着要补尝先前内心中对吴湘的那点儿歉咎,同时,亦是自己好奇,便抓着这一丝丝时机,问季月花,道:“您昨夜投在江心中的那个紫檀小木匣,里面装着什么宝贝,值得白龙山两位当家的那么气愤重视?”
一季月花目注前方,悠悠说道:“是一把尺子,一把极其稀罕宝贵的尺子。”
吴戚二人同时心中一沉。
可是戚南姣的面色,非但未有现出半点惊异,竟相反的突然发笑,直笑得如同是它儿乱颤。
戚南姣的这种笑态非但近两个月来与他日夕相处的吴湘,是一向未见,即连老走江湖的女魔李月花,亦被她笑得面现奇异之色,随听她说道:“一把尺子!难道是金尺子?珠尺?
宝玉尺?即是这些,亦无什么稀罕宝贵呀!您不会骗我们年轻人罢?”
季月花正色说,道:“小妹妹,我不会骗你,那确是一把玉尺,不过,比玉尺贵呢!”
戚南姣故做惊奇的,道:“能贵到什么地步?”
季月花静静的道:“贵到王城玉山换不到。”
戚南姣更是故表惊异追问一句,道:“那是什么玉尺?”
季月花随口答道:“古律玉尺!”
吴戚二人,定力再高,也是闻言变色。不过即刻又都恢复镇静。
季月花是何等人物,吴戚二人在不防之间的,这一丝流露,她已留意,但绝未疑及其他,只顺便问一句道:“你们二位奇怪吗?”
吴湘未有答言,只戚南姣摇摇头,道:“我想如此贵重之物,得来必非容易。”
季月花随着道:“这就是与白龙山结楔子的主要所在了?”
此言之后,稍停片刻,似乎整理了一下思绪,又复面含浅笑的道:“大下事,很难说,常言道:踏破铁鞋无寻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只玉尺,虽是人间至宝,我得来之时,却是由于极缘马占,未费大力。”
她回忆着,说道:“在一个月之前的傍晚,我有事路过内江县的白马庙,进镇之后,正想找家饭店晚餐,突见在大街当中一家酒楼的门前,团满了闲人。及至近前。见在大厅中央,摆着一桌礼筵,桌上还放着两封银子,一个衣衫槛楼,满脸乱髯的汉子,正大马金乃的高居上座,畅饮大嚼。已经吃得杯盘狼藉,满眼的血丝,犹在嚷着加酒添菜。两个店小正侍立两旁,不断的应诺奔忙着,如同待候大老爷一般。
这一人一席的奇异场面,逗引得厅内的其余食客,不断的注视,而群集在门前看热闹的人,则越集越多。
此人我倒认识,他正是江湖名偷破脚游二,他的那付槛相,虽已相隔十年,可是我一眼即便认出,我向知此人,有种怪物脾气,即是在极其得意,或者是极其失意之时,喜欢摆弄这种臭场面,以此自娱或是自慰,这大概是他的一种心病,至于他为何愿意这样作,别人实是无法猜测。
我知道他必定有事,亦即杂在众人之间,耐着性子,看看他是想玩些什么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