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主临行前,去袭府去香芷旋话别,告诉香芷旋:她已向皇上提及四公主的婚事,皇上已答应陈嘉兴二弟尚公主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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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和帝在位三十余年,以仁孝治天下,期间屡生战事,良将辈出,在位末年,屡行杀伐,行事暴戾。
是非功过非一言可道尽,然而知人善任,终得威服四海、天下太平。
——有史官如此评判太上皇,他笑一笑,颔首应允。
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位置,一如清楚自己在位时之于整个朝代的意义——到了他这一代,是最要紧的时机,一步踏错,倾覆王朝,走对了,便能得一个盛世。
一如很多世家名门,到了一定的年头,需得有良才出现,方能扭转趋于没落的局势。
到最终,他给了新帝一个相对于来讲清静干净的朝堂,给了天下百姓一个起码几十年无战事的清平世界。
到最终,勉强算是不负发妻所托。
他其实是最为薄情寡义的一个人,他比谁都清楚。到最终,只不过是因着看到儿子能成器才给予扶持,否则……真不好说。
冬日,太上皇与新帝在静园闲谈。
太上皇对新帝道:“曾有人建议行兔死狗烹之举,你怎么看?”
新帝笑意平缓,“自是不可取。”
“怎么说?”
新帝笑道:“儿臣自幼熟读史书,看到诸多明君之所以成为明君,是因知人善任——名臣是关键。这天下,有名臣良将的时候,为帝王者,无为而治即可。”
太上皇由衷一笑,“你能有这心胸,自然是最好不过。”
“父皇谬赞了。”
“要说到做到。”
新皇忙道:“有父皇督促,儿臣必不会行差踏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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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年冬日,宁元娘、香芷旋先后生下一女。
次年元月,新帝改国号为庆嘉,册封袭朗为太子少傅,封蒋修染为太子少师。此外,袭朗依旧兼任暗卫统领与京卫指挥使,蒋修染得长平侯爵位。
过了宁姐儿的满月,香芷旋给元宝找的伙伴也到了府中。
是与元宝同个母亲但是毛色不同的小家伙,周身雪白,身形一尺多长,眼睛如熠熠生辉的黑宝石,煞是可爱。
名字是早就取好了的,夏易辰唤它八宝——福字是元宝母亲那一辈的,宝字是元宝这一辈的名字。
元宝对这个小伙伴一点儿也不友好,甚至是排斥的——
这日,香芷旋依然被勒令卧床休息。虽然这第二胎比第一次要顺遂很多,宁氏和袭朗还是担心她,要她多卧床休息一阵子。
午后,香芷旋百无聊赖的时候,元宝和八宝一先一后进到寝室。
“你们怎么来了?”香芷旋意外且欣喜,伸手向八宝,“不是在跟寒哥儿、宁姐儿玩儿么?”两个孩子的爹也正哄着他们呢。
先一步到她近前的却是元宝。
元宝坐到床榻板上,摇着大尾巴。
这时候,袭朗抱着宁姐儿进门来,寒哥儿和两个奶娘跟在后面。
八宝则立起身形,想要够到香芷旋的手。
元宝抬起圆圆的肥肥的前爪,一下就把八宝直起的身形拍倒在地。
香芷旋险些掩住脸。她在想,元宝这是不是欺生啊?
小八宝却也不是好惹的,打了个滚站起身来,冲着元宝叫起来。
叫声情绪凶狠,因着声音的稚嫩,便短了几分气势。
元宝直接忽略,继续看着香芷旋,甚而纵起身形,将前爪搭到了床沿,碰了碰香芷旋的手。
八宝为此炸毛,看那意思,咬元宝一口的心都有了。
袭朗和寒哥儿都为此笑了起来,前者唤着“元宝”趋近,后者则小跑到八宝跟前,伸出小胖手给它顺毛。
香芷旋啼笑皆非的,问袭朗:“元宝是不是在怪我们喜新厌旧啊?”
“怎么可能呢?一直都是一视同仁。”袭朗唤来紫苏,让她把元宝、八宝带出去。
紫苏哄了好一阵子,两个小家伙才跟着走了,寒哥儿自然也跟了出去。
袭朗将已睡熟的女儿放到香芷旋身侧。
香芷旋凝眸细看,再次感叹造物主的神奇:先一个寒哥儿,生得与袭朗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现在的宁姐儿则与她容貌相仿。
抬眼再看到袭朗凝视女儿的至温柔的目光,不由有点儿担心:这人,往后别太宠爱女儿才好,不然啊,吃醋的可多了去了——寒哥儿、元宝,还有她,日后,怕是还要加上一个八宝。
袭朗抬眼对上妻子的视线,笑,“想什么呢?”
香芷旋如实相告。
袭朗笑着转到她身侧,满含缱绻地予以一吻,“怎么可能?再不济,女儿也在其次。没有你,哪有她。”
“但愿你能说到做到。”香芷旋牵一牵嘴角,笑意缓缓蔓延开来。
☆、185|秦明宇钱友兰二三事(上)
秦明宇回到京城当晚,一头栽到床上,长时间昏睡不醒。
他恍然醒来时,正值夕阳陨殁之际。
些微光线入室来,再透过帘帐,营造出的氛围叫人无端伤感。
他有些渴,想喝水,还想起身去给长辈请安,偏生懒得动。
实在是疲惫至极,骨架都似散了一般。
回京时路遇的截杀,有些是袁庭毅派出的死士,有些则是盼着秦家出事趁火打劫的。
幸好袭朗将最精锐的人手拨给了他,幸好回程还有夏易辰及其手下做伴,不然,他不可能只是受点儿轻伤。
他这一辈子最幸运的事情,是有老太爷这样明智果决的长辈护着,还有袭朗这样的好兄弟鼎力帮衬。
从另一方面来讲,他已被这两个人惯坏了。两人除去他以前儿女情长的事,凡事都会帮他把路铺平,把上上下下的关系给他打点周到,不论相隔多远。
要不是为这个,祖父也不可能让他凡事听袭朗的话。
他挺享受这种状态的,不论处境如何,都有人照管,不孤单。
细想起来,这几年官场内外经过了不少事,已在慢慢变得沉稳有责任心,越来越清楚自己是谁——是秦府来日当家做主之人,要撑起门户;是袭朗的好兄弟,要争气,不能给他拖后腿。
慢慢磨练着,总会越来越好。便是何时散漫了,袭朗自然会敲打他,不会忘乎所以。
出去这一趟,屡次死里逃生,让他心绪真正沉淀下来,知道自己自幼到如今有多幸运,更要惜福。
不能太贪心。
从前就是太贪心了,身在福中不知福,什么事都想称心如意。现在却时常想着,凭什么好东西都给你?
室内完全陷入昏黑,有丫鬟蹑手蹑脚进门来掌灯,又无声退下。
外间传来秦夫人与钱友兰的低语声——
秦夫人不无焦虑地问道:“还没醒?”
“是啊。”钱友兰语声恭敬而又柔和,“六爷这一路不眠不休、鞍马劳顿,实在是累狠了,不妨让他好好儿睡一觉。您别担心,我已请太医开了调理的方子,还找来了一名药膳师傅,日后会好生打理六爷膳食的。”
“你有心了。”秦夫人语声和缓了几分,“要是兼顾不过来,别强撑着,让你几个妯娌帮衬着你一些。”
“多谢娘体恤,我要是觉着吃力了,不会逞强的,您放心。”
“那就好。等明宇醒了,让丫鬟知会我一声就行了。你别整夜整夜地熬着,脸色太差了。”
“是。”
秦明宇听得这一番话,是有些意外的。走之前,母亲对钱友兰的态度不冷不热的,想想也知道,怕祖父恼火才在明面上过得去罢了。分别没多久,婆媳两个的情分却已非往日情形。
也对,共富贵的情形下,没有多少人能有意亲近,同患难的情形下,却能让人分外清晰地看到对方的优点,从而认可。
随后,他想出声唤人,一时间却出不得声。
这时候,他听得有人走进门来,脚步声刻意放得很轻。
只听脚步声,他无法分辨是谁。这房里从钱友兰到仆妇,他都陌生得很。
他侧目看去。进门的是钱友兰。
钱友兰缓步走到床榻前,先透过半掩的罗帐看向里面,见他正静静地看着自己,先是一愣,随即便惊喜地笑开来,“六爷醒了?”
秦明宇微笑。
钱友兰举步到了床榻板上,先给他到了一杯温水,“渴了没有?先喝点儿水。”
秦明宇撑肘接过杯子,慢慢喝完,又清一清喉咙。
钱友兰取过两个大迎枕给他垫在背后,“等会儿好歹吃点儿东西,还要服药、换药。”说着就笑起来,“事情不少呢,六爷可别嫌烦啊。”
“怎么会。”
钱友兰转身向外,“我让丫鬟通禀娘一声,娘刚走……唉,怪我,该早些进来看看的。六爷稍等,我去传饭、请大夫来给你换药。”
秦明宇望着她脚步轻快地出门而去,笑意更浓。
这要是换个人,就算是换了他的贴身小厮,怕是都会先急着问明他这一段的去向、经历,或是拉着他诉苦,告诉他他不在家的日子里,人们都是怎样担心着熬过来的。
看起来,她一如他所猜想的那样,特别清醒、务实。
这样再好不过。
他这样的人,就该娶个这样的妻子,不然,日子没法儿过——不是她这样的人,妻子早就开始讨伐他不肯用心维系夫妻情分了,哪里还能相安无事。
从心底而言,他不是不肯放下前尘事,是真没办法坦然面对娶进门来的妻。
他需要时间缓和,需要用平和从容的心态来面对妻子。否则,不是委屈自己,而是委屈她。
自一开始就清楚,祖父提及亲事的时候,她的挣扎不会比他少一分。
他要为了家族遂了祖父的心思娶妻。
她要做出选择:要不要嫁一个有意中人在先的男子,要不要面对未来兴许多年受冷落的光景。
本质上,他与她都是为着家人才行了这嫁娶之事。
可到底没想到她能这般通透,与他长久地保持着有名无实的夫妻名分,从无怨怼,只静默地等在原处。偶尔他能在她眼中捕捉到忧心、关切,但她什么都不说。
娶进门来的女子,自然是要善待的。在不能给她真正的夫妻名分的时候,他只能请祖父确保她的父亲仕途顺遂,只能给她多置办一些产业。
起码,不让她觉着太委屈。
以前常想,余生还有那么多年,不需急着面对她,不需让彼此都为难,先在官场站稳脚跟再说。
所以,很长很长的一段时日内,他只忙着公务、喝酒两件事。
临别前,他道辞的时候,看到她无从掩饰情绪,分明是要落泪,却拼命地忍着,还做出平静如昔的样子。
到后来,已不能再掩饰情绪,问他会不会好端端回来。
换在以前,他一定会爽快地点头说会。这一两年已不再如此,因为他知道很多事不是他想就能如愿的,更知道男子该言出必行,若没十分的把握,就不要把话说满。那时不给她十分的希望,是怕她来日面对十二分的失望。
回程中,偶尔会想,这要是死在路上,她嫁给他一场又是何苦来?几年独守空房、一生守寡的情形,是哪个女子能够接受的?哪个女子又该被这样对待?便因此生出懊悔,写了封信给袭朗,说自己要是落难,请他一定要照顾钱友兰。
袭朗回信时没好气:那本就是我寡嫂的二妹,袭府自会帮衬她一辈子,缺你提醒?你给我活着回来。活着才能做兄弟,我不跟鬼魂打交道。
他失笑,感慨。知道袭朗心里不知多担心他和夏易辰,只是不能说出口罢了。
是在那时候下了决心:若能平安回京,好好儿地过日子,要对得起妻子,更要对得起袭朗。
怎么会不知道,袭朗每每看到他自斟自饮时,总是眼神黯然,心里怕是比他还难受。
再往后的归程中,他发现自己已经在放下宁元娘。
是那种心甘情愿地放下。
以前就知道,不该再想起宁家元娘,若想起,便是谁都对不起。
是,他的安危与她无关,她的悲喜也与他无关。只偏生不能克制。
有时候,不甘比情殇还磨人。
那样的错失,实在是让他不甘,让他恼火自己。
可到底还是放下了,想起她的时候越来越少。
要一个男人承认对另一个男人甘拜下风,是永无可能的事。但是,若要比谁对宁元娘更好更痴心,他承认自己不如蒋修染。
蒋修染起先是很可能成为睿王左膀右臂的人,后来站队到了太子那边,并与蒋家闹翻,外人不清楚,他却看得清楚。蒋修染是为了宁元娘少一些负担,让她不会为了宁家、袭家排斥她,从而自一开始就斩断那根姻缘线。
是,处境不同,所以做派不同。但他终究不是蒋修染。他的亲人一再阻挠而他后知后觉优柔寡断的时候,便已注定了他的错失。
当初如果再勇敢一些,再决绝一些,结果会有所不同。但他没有,除了自己,谁都不能怨怪。
——想通了,便是这样。
只是错失,不是谁输给谁。儿女情长以输赢来下定论的话,是对每个局中人的不尊重。
遐想间,钱友兰转回来,笑道:“娘说让你先用饭,听明日再过来看看。”随后便吩咐丫鬟将饭菜摆到床榻上,不想他下地折腾。
秦明宇却起身下地,“你用过饭没有?”说着凝了她一眼,见她面色有些憔悴,眼下有暗影,便又加一句,“一起吃。”
钱友兰愣了愣,随即笑着点头,轻声说好。
☆、186|秦明宇钱友兰二三事(下)
安静的氛围下,秦明宇和钱友兰相对而坐,静静地吃完饭。
钱友兰命人请的大夫来了,为秦明宇重新换药。随后,他转去洗漱更衣。回到寝室的时候,她已亲手帮他重新铺床。
“六爷早些歇息,妾身歇在暖阁,有事唤一声即可。”钱友兰这样说着的时候,稍稍有点儿窘迫。自他回来到现在,她整个人都是懵的,对他连该讲的礼数、该有的称谓都忘了。
“也好。”秦明宇颔首微笑,“你好生歇息。”
钱友兰称是去了暖阁。
翌日一早,两个人一同去给秦夫人请安。
秦夫人看着秦明宇那撇小胡子皱眉,“你好生打理仪容,不修边幅的像什么样子?”
“这不是还没顾上么?”秦明宇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