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小香身穿大红缎子绣金上衣,大红绣金百褶裙,一身衣裙,当然也是全新的了,头上
也覆了一方红绸,连走路都看不见,要管秋霜挽扶而行。
堂上早已点起了龙凤花烛,中间站立的是姜老夫子,欧一峰站在方桌左首,沈若华、田
玉燕却站在下首,看到了新郎和新娘走出,两位姑娘就劈劈拍拍的鼓起玉掌来。
欧一峰高声道:“升炮!”
田玉燕正在鼓掌的人,听了欧一峰的话,立即三脚两步奔出门去,点燃了一串鞭炮,门
外炮声大作,她又匆匆回了进来。
欧一峰又道:“主婚人上香。”
沈若华立即赶上前去,点燃三根香,送到姜老夫子手中,姜老夫子上了香。
欧一峰又道:“进爵!”
沈若华又取过一只酒杯,递给了姜老夫子,姜老夫子向上一拱,由沈若华接过放到桌上。
这时新郎新娘已由毕秋云、管秋霜扶着在下首面向香案站定。
欧一峰又道:“读祝文。”
毕秋云从袖中取出一卷红纸,那是姜老夫子早已写好了的,她走上前去,站到姜老夫子
左首,屈膝跪下,朗朗诵了一遍。
姜老夫子也随着朝堂上香案跪拜行礼。
礼毕,欧一峰又高声道:“新郎、新娘跪拜天地!”
姜老夫子往左退开。
由毕秋云、管秋霜扶着凌干青、聂小香走到香案前面,双双行跪拜礼。
礼毕,欧—峰又高声道:“送新郎、新娘入洞房!”
于是又由毕秋云、管秋霜挽扶着两人往右厢房行去。
右厢房门上,早已贴上了大红洒金喜联,房中也布置得焕然一新,一张木床上,铺好了
大红的床单,两个粉红湘绣的鸳鸯枕,一条薄被,也换上了大红绣花被面。
这些自然是刚才毕秋云、管秋霜两个人关起房门来缝制的了。虽然是瞬时赶出来的,但
新房里,已经有着浓厚的喜气。
沈若华、田玉燕两人各自捧着一支花烛,作为前导,现在已把烛台放到了床前一张横桌
上。
凌干青、聂小香进房门,两个人的心房,不禁跳得好猛。
毕秋云咭的笑道:“大哥、大嫂,你们在这里坐一回吧!”
管秋霜道:“对了,老夫子说的,凌大哥,等我们走了,你就要把新娘子的盖头红巾揭
开来,不要忘了!”
两人说着,一齐退了出去,还随手带上了房门。
凌干青坐在床沿上,转过身去,要待伸手去给聂小香揭开头巾,但觉心头止不住狂跳,
连双手也起了一阵轻颤,缓缓的替她揭开了盖在头上的红巾。
这一揭开红巾,映入他眼中的聂小香,竟然粉颈低垂,一派含羞脉脉的模样。
凌干青但觉眼前一亮,聂小香,是他最熟悉的人了,但这回他竟然感到她美得有如天仙!
这自然是毕秋云、管秋霜两位姑娘给她打扮的了,眉黛初描,凤眼含春,脸颊上轻扑龙
消,淡匀燕脂,加上一点鲜红的绛唇,经过一番刻意的修饰,就是本来不美的人,也会显得
美丽动人,何况聂小香本来就是秀美绝伦的人,自然更美了。
凌干青看得呆了,忍不住低低的道:“香妹你这一打扮,就更美了。”
聂小香也是破题儿第一次做新娘,女孩不管你平日如何刁蛮,当了新娘,就会有新娘的
模样——羞人答答!她自然也羞答答的飞红了脸颊,抬眼瞟着他,悄声道:“凌郎,你说得
轻一些,给他们听到了,不取笑我才怪!”
凌干青伸手握住她的手,说道:“自从我听说你有了身孕,我一直感到对不起你,今天
总算蒙老夫子成全,你正式作了我的妻子,我心里才稍稍安了些。”
聂小香依然低垂着头道:“凌郎……我太高兴了,今天不但蒙老夫子收为记名弟子,和
你还有了名份,凌郎,我……我是不是在做梦?”
凌干青忙道:“这是真的,是事实……”
“凌郎……”聂小香激动得娇躯发颤,一下扑入凌干青怀里,凌干青双手紧紧的抱住了
她的香肩。
两人正在偎依之际,突听一阵咭咭格格的笑声,房门突然被推开,田玉燕像是留脚不住,
一个人从门外一下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
不,她是被大家挤了进来。四位姑娘一齐挤在门口,你推我挤,田玉燕就身不由己的冲
了进来。
接着管秋霜、毕秋云、沈若华三人也相继你拉我扯的笑着冲入。
凌干青、聂小香拥抱着的人,急忙分开,新郎倌俊脸通红,新娘子更是羞不可抑。
田玉燕拍手笑道:“凌大哥、大嫂,好亲热啊!你们大家都看到了!”
管秋霜道:“凌大哥,我们是来闹新房的呀!”
毕秋云含笑走到聂小香面前,回头朝田玉燕说道:“四妹,你还记得不,昨晚你不是说
过:我们多了一个聂姐姐,本来的大姐、二姐、三姐、四妹,又要重排了,我说:不用重排,
三妹(当时凌干青是大哥,她是二哥,聂小香是三妹)不用和我们排在一起,现在你明白了
吧!聂家三妹是要做我们大嫂的呀!”
沈若华道:“凌大哥,我们可不是在门口偷听,我们是奉老夫子之命,来请新郎新娘入
席的。”
凌干青经她们你一句,她一句的说着,方才被她们撞见时的羞窘,已经渐渐定了下来,
含笑站起,朝四位姑娘拱手作了个长揖,说道:“四位妹子,这场婚礼,今天多蒙你们全力
协助,使得我和小香有了名份,你们都是我的好妹子,我不敢言谢……”
管秋霜没待他说下去,就秋波瞟着他道:“本来就不用谢咯!”
毕秋云道:“是呀,你是我大哥,我是三妹的二哥,干么酸溜溜的说谢呢?”
“啊!”田玉燕拍手笑道:“你们听,二姐还酸溜溜泥!”
毕秋云粉脸蓦地飞起两朵红云,啐道:“你话都没听清楚,你才酸溜溜呢!”
田玉燕也红着脸道:“这话明明是你自己说的,还想赖么?”
毕秋云一指房门上的喜联,说道:“你们看,这门上不是写着四妹的名字么?”
门上贴的喜联,确是“玉燕怀中先兆瑞”“石麟天上早呈样。”
田玉燕又羞又急,说道:“我去叫老夫子再加上你的名字好了。”
沈若华是她们大姐,眼看两人越说越不对,忙道:“大家别闹了,老夫子是要找们来请
新郎、新娘的,现在已经快未时了,喜筵已经开了,快去入席吧!”
凌干青也因她们笑谑得太离谱了,也随着道:“小香、别让老夫子和欧前辈等久了,我
们就出去吧!”
于是一对新夫妇由四位姑娘簇拥着走出新房。
堂屋中间已经摆好了喜筵,鸡鸭鱼肉一盘盘满满的罗列了一桌。
姜老夫子和欧一峰早已坐左右两张椅子上,上首中间留了两个位子,那是新郎、新娘坐
的。
姜老夫子看到凌干青、聂小香走出,就站了起来,呵呵一笑,拱着手道:“恭喜凌老弟
百年好合,五世其昌。”
欧一峰也同时站起,拱着手道:“恭喜凌老弟、聂姑娘佳耦天成,早生贵子。”
“早生贵子”这话听得聂小香红透了耳根,羞得抬不起头来。
凌干青偕同聂小香双双朝姜老夫子拜了下去,由凌干青道:“晚辈叩谢老夫子玉成之
德。”
姜老夫子含笑还了半礼,说道:“你们快起来,老朽等了半天,快些喝喜酒了。”
凌干青夫妇站起身又朝欧一峰拜了下去,凌干青道:“晚辈夫妇叩谢欧前辈。”
欧一峰一把把他拉住,说道:“不敢当,不敢当,贤伉俪怎可行此大礼?”
沈若华道:“凌大哥、大嫂快请入席了,老夫子要喝酒了呢!”
毕秋云道:“新郎、新娘请上坐。”
凌干青道:“上首应该请姜老夫子坐才对。”
姜老夫子道:“今天不同,你们是新郎新娘,理该坐在上首的了。”
凌干青、聂小香只好并肩坐在上首,他们左右是老夫子和欧一峰,再下来则是四位姑娘。
田玉燕伸手拿起酒壶,站起身,走到上首,先给新郎、新娘杯中斟满了酒,然后又给老
夫子、欧一峰和三位姐姐面前斟酒。
管秋霜咭的笑道:“做姐姐也有好处,不但不用替人斟酒,还有人给我斟酒呢!”
“是啊!”田玉燕娇笑道:“有一天,我做小妹的还要给你斟两杯酒呢!”
管秋霜红着脸道:“你如果心里急的话,就可以早些和你情郎成亲,我这做姐姐的也可
以给你们斟两杯酒呀!”
姜老夫子含笑道:“你们不许再吵了,咱们该敬新郎、新娘的酒了。”说着一举手中酒
杯,说道:“老朽敬两位一杯,祝你们白首偕老,多福、多寿、多男。”
凌干青、聂小香双双站起,举杯道:“晚辈应该先敬老夫子的。”
两人和姜老夫子对干了一杯,接着是欧一峰敬新郎、新娘的酒,两人也和欧一峰干了一
杯。
接着是四位姑娘敬酒了,那可就热闹了,莺声燕语,抢着要大哥喝酒,又逼着大嫂也非
喝不可。
各人都有一番说词,像毕秋云,便说和凌干青、聂小香是口盟兄妹,自该多喝—杯。
像管秋霜便说凌、管两家是世交,凌大哥现在成亲是凌家的大喜,也该多喝一杯。
小妹子田玉燕却说凌大哥救了她的命,是大恩人,也非多喝一杯不可,但她一想起当时
的情景,凌大哥给自己……还没喝酒,不由得粉脸骤然红了起来,心里有着悒悒说不出的情
绪,忍不住望着凌大哥,半响说不出话来。
凌干青眼看着四位如花如玉的妹子,谁也推辞不得,只好杯到酒干。
聂小香绯红着脸,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心头也着实喜不自胜,只是她不敢多喝,那是
顾虑肚子里三个月的身孕,她只是跟四位叫她“大嫂”的姑娘敬的酒,浅堂辄止。
四位姑娘中尤其是管秋霜和田玉燕,硬是不肯饶她,非要“大嫂”喝不可。
这是喜酒咯,不闹闹新娘,那就不热闹了。
聂小香红着脸,羞急的道:“我……我真的……不会喝酒。”
田玉燕不依道:“你是大嫂咯,我们这是第一次叫你大嫂,也是第一次敬你大嫂的酒,
你怎么好不喝呢?”
聂小香道:“好妹子……我真的不会喝酒……”
姜老夫子摸着胡子,开口了:“玉燕,你大嫂不能喝酒,那就意思意思好了。”
田玉燕道:“老夫子怎么偏起心来了,也帮着大嫂说话了呢?”
毕秋云道:“四妹,老夫子说得是,大嫂不能多喝。”
田玉燕道:“你怎么知道她不能喝酒?”
毕秋云含笑道:“你日后自然也会知道。”
这可是双关语,说聂小香有身孕,当然可以,说你日后也会怀孕,也可以。
田玉燕一张粉脸蓦然红了起来,啐道:“你日后也……也……”她想说:“你日后也会
怀孕”,但姑娘家这“怀孕”二字可说不出口来。
沈若华道:“二妹、四妹,人们难道只知道敬新郎、新娘?今天,老夫子是主婚,我们
应该敬老夫子一杯呢!”
“哈哈!”姜老夫子掀髯大笑道:“这话不错,有酒食,先生馔,你们敬为师的酒,老
夫子可以来者不拒。”
欧一峰一拢手道:“你们且慢,再敬老夫子,也该由我先敬了。”说完,举杯酒杯,朝
老夫子道:“晚辈先敬前辈三杯。”
“这才对,敬酒就该三杯一敬,才有意思。”
姜老夫子和欧一峰干了三杯,才呵呵一笑道:“你们也和为师干三杯如何?”
沈若华道:“老夫子,爹会喝酒,我们不会喝酒,不能和爹比,我们每人敬你老人家一
杯,表示敬意就够了。”
“不够,不够!”姜老夫子道:“你们酒唱得最多,敬意也最多了。”
田玉燕道:“大姐,不成,我们只敬一杯就够了!”
四位姑娘莺声燕语,依次敬了老夫子,跟着又敬欧一峰。
三间茅屋之中,洋溢着一片喜气,也洋溢着一片欢笑之声。
但四位姑娘心里,总是有些惘然若失的感觉。
四人中间,只有沈若华较为稳重,她对凌干青虽然也有一份情意,那只是蕴藏在心里的
情意罢了。她也知道,二妹(毕秋云)、三妹(管秋霜)和四妹(田玉燕)对凌大哥都各有
一份特别的感情,她和她们比,就显得交浅不足以言情,是以平常都深自掩敛,不敢形诸于
色。
毕秋云从女扮男装,和凌干青结为兄弟,一颗心早就在凌大哥的身上,她是四人中和凌
大哥交谊最深厚的一个了。
管秋霜和凌大哥是世交,又同样和柳凤娇有杀父之仇,身世相同,后来两人一路同行,
她心中也早已默许。
田玉燕呢?凌干青是一直把她当小妹看的,但田玉燕因凌大哥替她疗过伤,女孩儿家冰
清玉洁的身子,都给他看到了,她心中自然也并不真的把他当作“大哥”,而有着一份特殊
的心情。
因此今天在喜筵上,面到着一对新人,难免都有女孩儿家说不出来的心事。
四人之中,当以田玉燕的孩子气最重,平日她虽然了无心机,天真无邪,可是今天眉心
之间,有时在笑容后面,也难免流露出悒悒之色。
这些情形,凌干青和聂小香当然看不出来,但焉能瞒得过坐在上首的姜老夫子和欧一峰
两人的眼睛?
姜老夫子暗暗攒了下眉,心中暗道:看来这几个女娃儿,对凌老弟都有着一份感情,这
事倒是棘手得很。他不觉看了欧一峰一眼。
欧一峰心中暗道:“看来姜老夫子也看出来了,这样也好,这个难题有姜老夫子去安排,
就省得自己操心了。”
一念及此,就含笑举杯道:“姜前辈,咱们喝酒。”
姜老夫子心申明白,暗道:“好哇!你想把难题推给老夫,那可没有这么便宜。”他哈
哈一笑道:“老弟是大媒人,理该多喝一杯!哦、哦一杯怎么够?就算喝上三杯四杯,也不
算多呀!”
四位姑娘还不知道两位老人家是在打暗语,毕秋云道:“对了,老夫子和欧前辈自该多
喝几杯。”
管秋霜叫道:“四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