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向前一欺身,杀气腾腾地道:“邱云,纳命吧!”
就在此刻——
一个并不陌生栗喝,遥遥传来:“住手!”
徐文不期然地举目望去,只见一顶彩轿,如飞而至,眨眼间便到了跟前,彩轿落地,四名抬轿的健汉,退到轿后。
总巡邱云回身施礼,道:“参见太上护法!”
“邱总巡,免礼退开一边。”
徐文杀机蒸腾,暗忖:“轿中人”来得好,这样一个一个杀,省了许多事。
轿中传出了“轿中人”冷厉的话声:“邱总巡,先查死者致命之由!”
“遵谕!”
邱云步向死者,开始翻查。
徐文带煞的目芒直射在那顶彩轿上,“轿中人”到底是什么形象他到现在还无所知,仅知道对方是个女的,功力奇高,他想及“轿中人”能封人功力的诡异身手,不禁暗地打了一个冷颤。
他自得“白石峰”后的怪老人输以真元之后,功力猛增,但未曾与“轿中人”
交过手,能否毁得了对方,他没有自信,但他盘算着,如何使对方现身?
总巡邱云骇然好了徐文一眼,然后趋近轿前,道:“禀太上护法,死者无伤痕!”
“什么?无伤痕?”
“是的,依卑座看来,似乎与……”
“说下去?”
“似与‘地狱书生’的杀人手法相同!”
“你是说‘无影摧心手’?”
“相似,但无法确定。”
“退下!”
徐文心中暗自冷笑。
“轿中人”冷冰冰地发话道:“朋友如何称呼?”
“索血人!”
“索一血一人?”
“不错。”
“什么来路?”
“尊驾何不出轿说话,见不得人么?”
“无礼!‘索血人’,你杀人的原因是什么,”
“索血!”
“对象是本会么?”
徐文一咬牙,道:“就算是吧!”
“轿中人”默然,似乎在思索什么,场面顿是死寂,但却弥漫着无形的杀机。
久久,“轿中人”才沉重地开了口:“‘索血人’,你与‘地狱书生’是什么关系?”
徐文心念电转,承认还是不承认?如果承认,根本失去了易容的本意,而对方势必倾全力以对付自己,如果否认,对方已看出“无影摧心手”,很难自圆其说,当然,如果能扑杀对方,不放活口,便什么顾虑都没有了。可是,能否办得到却大成问题。如是,则“各个消灭”的复仇手段,必将破灭……
复仇,是第一要义。
于是他含混地道:“这一点尊驾大可不必追究。”
“好,这暂不谈,你是乖乖地随本座上山,还是要本座出手?”
“随尊驾上山?嘿嘿嘿嘿……”
“那是要本座出手?”
“尊驾不出手也不行,区区并无意放过在场的每一个活人!”
“狂妄!”
怒喝声中,一道罡风从轿内卷出……
徐文可丝毫也不敢大意,何况他的目的是要仇人的命,身形微挫,双掌扶以毕生动力,封了过去。这种打法,一分修为一分力道,丝毫无假,偷不了机,取不了巧。
当然,他有他的目的。第一,速战速决;第二,探测对方的功力高到什么程度。
“轰!”
两股惊世骇俗的掌力撞在一起,发出一声晴天霹雳股的巨响,劲力余波,撕空迸射,一项彩轿,被震成了碎片。
四名抬轿的壮汉,面目失色,退到两丈之外。
总巡邱云也是目瞪口呆。
徐文被反震之力追得双足入土,陷及脚踝。
“轿中人”出现了,赫然是一个淄衣老尼……
徐文目光扫处,几乎骇叫出声,但他终于忍住了,“轿中人”竟然是“普渡庵”
住持“修缘”老尼,看来她是因为身为佛门弟子,参与江湖帮派活动恐遭物议,而且相当不便,才以“彩轿”掩饰。他认识“修缘,但“修缘”可认不出他来。
神秘的“轿中人”,曾使他困惑,费尽心思,拆穿来竟这般平淡无奇。
“修缘”老尼面上的肌肉阵阵抽动,眸中煞光迫人,激动地道:“‘索血人’,你身手不弱!”
“徐文”语带嘲讽地道:“师太过奖了!”
“不过,你不必得意,贫尼若不收拾下你,自决当场!”
这话,使徐文心头一震,对方敢以生命作赌,当然不会应声恫吓,而且此处仍是“卫道会”势力范围,后援随时可到,如果再加上“无情叟”等一二高手,后果就真的难料了,为今之计,速战速决是上策……
心念之中,身形向前挪了两步,栗声道:“无妨试试看!”
看字声落,如涛掌力已攻了出去。
“修缘”老尼面目一寒,双袖交叉,如剪拂出,一道疾劲而怪异的罡风,怒旋而出。一阵轻震过处,徐文劲道万钧的掌力,被引得卷向空处,心里方暗道一声:
“不好!”“修缘”老尼双袖就交叉之势一旋一放,罡风再告卷出……
这种罡劲,不同于一般内家掌力,可以说是内力的升华,几乎到了成形之境。
徐文若收掌反击,时间上已来不及,脚下用劲,闪电弹了开去,就借这闪身的电光石火时间,双掌伸缩,妙到毫巅。
“修缘”老尼被懂得一个踉跄。
高手过招,争取这瞬息的先机。徐文当然不会放过这种机会,随即身形电弹,“无影摧心手”快速无伦地戳向对方……
“无影推心手”是毒道中的上乘毒功,只要指尖触及对方皮肉,中者无一幸免,立毙当场。
就当徐文的左手,堪堪触及对方身形之际,一道劲风,横里袭来,撞得除文的身形一偏,毫厘之差,够不着部位。“修缘”老尼反掌一击,徐文倒射丈余。
这从旁出手的,正是总巡邱云。
徐文杀机狂炽,足方沾地,又弹射而起,扑向了邱云。
“你敢!”
“修缘”老尼厉喝一声,双掌猛然圈划而出,两缕锐风,破空激射……
“哇!”
“嗯!”
惨哼与闷哼同时传出,总巡邱云在惨哼声中栽了下去;徐文闷哼出声,踉跄退了数步,全身劲道在“修缘”老尼的锐厉罡风中消泻。
邱云抽搐了数下,便寂然不动。
徐文亡魂大冒,劲道被封,只有束手待毙一途。他不知道这老尼使的是什么功夫,竟然能封闭别人的功力?
“修缘”老尼厉哼一声,挥袖一声,挥袖拂出一掌。
“砰”挟以一声惨哼,徐文飞栽两丈之外,口血狂喷,倒地不起。
“先斩下他的毒手!”
“修缘”老尼怒声下令。四个抬轿壮汉之中的一个,“唰”地拔山腰间佩剑,大踏步向徐文躺卧之地欺去。
徐文目眦欲裂,额上青筋暴突,一咬牙挣起身来,厉叫一声,“你敢!”一口鲜血,如喷泉般射出,人也摇摇欲倒。
那持剑汉子被他这凄厉的神情所慑,脚步不期然地停了下来,但,仅只是一窒,一窒之后,又前欺如故,距离缩短到伸手可及之地;徐文却无力出手……
寒芒闪烁,冷森森地朝左臂劈落……
徐文五内皆裂,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可是他实在无法逃脱这断臂的厄运,他连闪让的力气都没有。
本能,一种与生俱来的逃避死亡的本能,使徐文就地打了一个滚。
壮汉一剑劈空,口里冷哼一声,逼近,再下削……
徐文眼睁睁望着剑芒划来,他实在无能为力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冷喝,突然响起:“住手!退下!”
唱声发自“修缘”老尼之口,这使徐文大感惊奇,发令要削自己左手的是她,喝止的也是她,为什么?
心念之间,目光向对方扫了过去,只见“修缘”老尼满面激动之色,目光死盯在地上,连一瞬都不瞬。徐文激奇地顺着对方目光瞄去,一看,不禁心中一动,地上,正是“白石峰”后绝岩之下那怪老人托自己找寻杜如兰所交付的信物,想来是自己在翻滚时掉落的。她为什么对这物事如此注意,莫非……
“修缘”老尼突地弹身上前,拾了起来,反复一审视,栗声道:“此物何来?”
徐文暗一抹口边血渍,道:“莫非师太认得这东西?”
“岂止认得!”
“徐文心中一震,道:“莫非师太与这东西有关?”
“修缘”老尼闭了闭眼,似乎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久久才颤声道:“‘索血人’,这东西怎会在你身上?”
“在下受一位前辈之托,凭这信物,找一个人,传几句口讯。”
“受何人之托?”
徐文意识到此中大有文章,反问道:“师太追究这件事的目的是什么?”
“‘索血人’,莫非你是他的传人?”
“他,谁?”
“玉面侠朱公旦!”
每一个字,都带着激颤的成分,从抖动的唇间滚出。
徐文暗忖:“玉面侠朱公旦”大概是那怪老人无疑了,从这名号,可以想象得到那怪人在年青的时候,必是一个俊美诱人的武士,但这老尼又是谁呢?她怎么认识这信物,而且激动如斯?
“师太是指这信物的主人?”
“不错!”
“在下并非他老人家传人,但曾受过他老人家殊恩!”
“修线师太”向前一欺身,激动无比地道:“他……还在人世?”
“是的。”
“在哪里?”
“师太请先表明身分?”
“贫尼……贫尼……‘索血人’,你说受托我一个人?”
“是的。”
“找谁?”
“但此业已不在人世!”
“你说是谁?”
“‘白石神尼’的胞妹杜如兰!”
“‘修缘’老尼如中电击般踉跄退了数步,老脸再次抽搐,抖战地道:“你说杜如兰?”
“一点不错。”
“你说杜如兰业已不在人世?”
“是贵会上官紫薇说的。”
“哦!”
老尼目中泛射出一种痛苦至极的神色,口里梦吃般地喃喃道:“他……还在人世?他……没有死?……啊!多么不可能,多么意外,可是……一切都太晚了!”
他?她称呼怪老人为“他”?这是不寻常的呢称。太晚了,什么太晚了?难道她会是……
可是红衣少女上官紫薇曾说杜如兰业已永绝尘世。
“师太的俗家姓氏……”
“‘索血人’,贫尼就是你受托要找的人!”
徐文惊愕莫明地退了一个大步,骇然道:“师太便是杜如兰前辈?”
“不错,贫尼便是。”
“这……这……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上官姑娘说杜前辈业已……”
“丫头说贫尼业已死亡么?”
“她说前辈求绝尘世……”
“嗯!永绝尘世并不一定代表死亡,你可想到遁身空门也可称之水绝尘世。”
徐文瞠目不知所对,的确,当初自己太大意了,没有想到这一层,也没有追问下去,若非今天巧露信物,岂非永远对不起那困处绝谷数十年的恩人——玉面侠朱公旦!
心念及此,不由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颤,暗呼:“侥幸!”
“修缘”老尼迫不及待地又道:“朱公旦现在何处?”
“‘白石峰’后的绝谷中。”
“什么?他会在峰后……”
“据朱老前辈说,当年令姐‘白石神尼’杜如蕙,诳朱前辈入秘境修呗叶神功,然后封死通道,数十年来,朱前辈赖一个信念而活,便是重见师太一面!”
“家姐,她……”
“修缘”老尼老脸一片煞白,出家人应有的庄严法相完全消失了,代之的,是一种恨、怨、愤、激……揉合的复杂神色。
徐文不由在心底叹息,自古以来,不知多少有情男女,被情所困,他虽然不完全明白对方这一段情,但无疑地,她和他同是情锁之下的牺牲者,日月悠悠,年华似水,生命已快到了尽头,而这情,看来并未老去……
“修缘”老尼在这骤然之间,似乎更加苍老了,她发出了一声幽然长叹。
这一声长叹,充满了幽怨,也带着绝望的滋味,数十年的悲酸、不幸,全包含在这一声长叹里。
“太迟了,一切都过去了!”
音调显得那么空洞、萧瑟,令人有秋风落叶之感。
那四个抬轿的壮汉,困惑莫明地站在一旁,有些手足无措。徐文心感玉面侠朱公旦输功授技之德,对于所托,自不能没有一个着实的交代,沉缓地开口道:“师太,朱老前辈命晚辈在寻到师太之后,替他传一句话……”
“一句什么话,你说吧。”
“他盼望与师太见面!”
“贫尼,已是出了家的人……”
“如果师太不愿去见他,晚辈仍须把事实经过回复朱前辈。”
“贫尼……我……我会去见他的,此因不了,贫尼将无法证果!”
“晚辈可否请教一件事?”
“什么?”
“当年神尼何以把朱前辈囚于绝谷?”
“修缘”老尼面皮抽动了数下,废然一叹道:“孽,这是孽!当年,朱公旦失踪,使贫尼恨、怨、愤而削发,想不到……唉!想不到竟是家姐造的孽,我现在明白了
“明白什么?”
“家姐当年也爱上他,在不达目的之下,便想毁了他……阿弥陀佛!贫尼说了些什么?……”
徐文悚然而震,被武林人尊为圣的“白石神尼”,在她的生命史上,竟然也有这不可告人的一页。人,的确是不可思义的动物。
“修缘”老尼突地回头向四名手下道:“你等立即回山,禀告会主,就说本座向武林告别了。这些尸体带回山去,照武土之礼予以安葬。”
四名壮汉互望了一眼,齐应了一声:“遵法谕!”然后分别负起地上的尸体,转身疾奔而去。
“修缘”老尼这才向徐文道:“‘索血人’,不管你居心如何,贫尼忠告你一句,立身武林,必须明是非之辨,别正邪之分,你的身手,已可列当今一流之材,愿你三思是言,好自为之!”
说完,弹身飞泻而去。
徐文算是完了一件心事。“修缘”临去留言,虽属至理,但在他心中,起不了丝毫作用,血债,必须用血洗清。
由于“修缘”老尼与玉面侠朱公旦之间的故事启示,他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