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消卜兄嘱咐。”
东方白相抱拳,径自步出店堂,现在他对卜云峰除了怀疑他是暗中援手自己脱出鬼树林的神秘客这一点之外,其余的疑虑已一扫而空,对方既是侦办血案的捕头,就事论事,两人迟早会联手行动。
出徐家集大街折向正南,没有多久便可看到一个大菜园,一畦畦的碧绿加上各色花圃,变成了一个五彩缤纷的大图案,美丽悦目。
东方白远远驻足而观,他并非欣赏菜畦花圃,而是在察看形势。
一条小路直贯菜畦通达一椽三合茅舍,茅舍前围了半圆短篱,两条木柱没有安门,照卜云峰的说法,劫走祝彩虹的少女之一便是住在这里。
少女是以卖花女的身份在集上出现。
这里是她真正的家,还是门户中的一处秘舵?
一个头戴竹笠肩荷锄头的老人从茅舍门步了出来,看样子是要到园子里做活,东方白快步沿小路走去。
老人到了短篱边东方白正好迎上。
这老人皮粗肉糙,精神健旺,是个道地的乡农。
“您……找谁?”老人抬头问。
“找卖花的姑娘。”东方白只好这么说。
“找我家丫头,什么事?”
“呃!买些时新的花,大批的。”
“哦!”老人脸上绽开了笑容,脸上的皱沟变得很深,道:“小老儿要赶着下园子整土除草,公子直接跟丫头谈吧!”
说着,回头前屋里大声叫道:“丫头,快出来,有位客人要买大批的花,你跟客人谈谈。”
“噢!”屋里传出一个娇脆的应声。
“公子,您请进!”老人向院子甩了甩头。
东方白昂头走进。
老人健步离去。
一个村俗打扮的少女从正屋门走了出来,院子不大,两三步双方便已照了面。丰盈的体态,秀丽的面庞,加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皮肤白净细嫩,如果换上一身好衣裳,还真的是个大美人,但东方白丝毫不觉奇怪。
似水眸光照在东方白的脸上。“公子要买花?”
“寻花。”
“寻花?”少女错愕了一下道:“公子不是集里人?”
“外来客。”
“噢!”少女微一蹙额。
“能到屋里谈吗?”
“这……当然可以,请进!”
屋里,木桌长凳,角落里摆放着农具什物。
东方白手扶桌角,而上带着一抹微笑,定定地望着对方。
“公子请坐!”
“不必了,就站着谈谈吧!”
“公子……不是来买……”少女有些局促不安。
“戏不必演了,开门见山吧,姑娘怎么称呼?”
“我叫小英!”
“嗯!小英姑娘,在下不说你也应该猜得到在下的来意,你是鬼树林属下的弟子?”
东方白尽量保持温和。
“……”小英后退了一步,满脸惊愕。
“鬼树林跟太王帮是什么关系?”
“这……我……不知道!”
“小英姑娘,在下不想对你用强,希望你好好回答,你不回答也不成,也不必想打什么歪主意,只要你照实回答,在下保证不伤害你。”
小英的脸皮子阵阵抽动。“可是……”
“可是什么?”
“要是我……泄露了门中机密,会受到严厉制裁。”
“小英姑娘,在下可以保证不说出你的名字,要是你不说,后果将比你受制裁更严重,你自己衡量一下。”
“你……难道要杀人?”
“可能比杀人还要严重。”
小英一掀衣襟,一柄明晃晃的利刃已执在手中,毫不迟疑,闪电般扑向东方白,身手相当利落诡异。
东方白的身形丝纹未动,一伸手便刁住了对方持刀的手腕,五指用力,小英轻哼了一声,手一松,利刃脱手,利刃并未掉地,落在了东方白的手中,同一时间,手臂被扭转,利刃已横勒在喉头上。
粉颈、刀光,泛白的脸色,形成了怪异的组合。
“东方白,你……可以杀了我,反正说不说都是死,我情愿送命在你的刀下,不愿意受门规制裁而死。”
“小英姑妃,听着,在下问一句你答一句,如果你不开口,一句话一个刀口,不会让你痛快的。”
东方白说得出来,但却做不出来,只是他非如此不可。
利刃移到了脸上,刃口贴着粉腮。“现在回答第一个问题,你们是否太王帮属下?”
“不……不是!”小英还是回答了,声音是抖颤的。
“噢!”东方白有些意外,道:“那你们是什么门户?”
“……”
“说!”
“坤宁宫!”
“坤宁宫?”东方白大为惊奇,他从没听说过这诡异的门户,仿佛是皇宫大内的称谓,怪不得那月白劲装少女被称为公主,接着又说:“掌门是谁?”
“坤宁夫人。”
“舵坛设在何处?”
“鬼树林里。”
“有多少弟子?”
“一百多!”
东人白不禁一怔,鬼树林里就只那间秘屋,根本不像是舵坛所在地,也容纳不下百多弟子,难道那只是外围?
“就是上次在下被困的地方?”
“不,那只是门户。”
“嗯!那叫祝彩虹的女子被禁在什么地方?”
“牢里!”
一段心火直冒上来,“铁杖姥姥”说人已被劫走,想不到是句假话,被骗是最难以忍受的事,手一颤,刃口破皮见血。
“哎!”小英尖叫了一声。
东方白深深吸了口气,强自冷静下夹。“鬼树林如何进出?”
“这……”
“快说!”
“东方……东方公子,如果宫里知道我泄露了机密,我……会被处死,而且会死得很惨。”小英全身发抖。
“在下保证会守口如瓶。”
“其实……很简单……”
“说!”
“小苦松……”
“什么小苦松?”
“树林里种了许多小苦松树,那便是指标,只要看到小苦松便转弯,进去时先左后右,见松就转,出来时相反,先右后左……”
东方白回想自己被诱去时是晚上,由小灯笼引路,经过许多转折,晚上着不见小苦松,不点破当然无法窥透。
“你说的是实话?”
“绝对是真话。”
“小英姑娘,有句话告诉你,在下一向命大,如果你所言不实,诓在下入陷阱未必会死,不死便会再找你!”
“我知道!”
“秘牢的位置?”
“不知道,一般弟子活动的范围是有限制的,许多机密只有高级弟子才知道,我入宫还不到两年……”
“这菜园子是你的家?”
“是的,刚才下园的是我爹,娘早死,有个哥哥在河上讨生活,屋里见我父女俩,能告诉你的就这么多了。”
东方白心念疾转,道:“现在已是午后,如果不趁白天行动,灭一黑使没辙了,这叫小英的女子既然有家有亲人,谅来不敢说假话,争取时间为上。”
于是他松开了手,放下刀子,出声道:“小英姑娘,但愿彼此都没事。”
小英搓揉着被捏痛的手,脸上的神色很怪异。
东方白转身出门。
小英到门边目送东方白出了菜园,没了影子,才转身入内,口里喃喃地道:“他就会来,该收拾衣物了。”
又见鬼树林。
西偏的日头照得林里林外一片清明。
东方白来到林缘入口的位置放眼望去,林木其实井不怎么密,三丈深处果然发现了第一棵小苦松树,杂木高大,树身下段没什么枝叶,是以小苦松十分显目,当然,如不经点破,谁会知道小苦松便是依天然而布的奇阵枢纽。
林里一片岑寂。“坤宁宫!”他在心里暗念了一句,稍作思索,他试探着淌二进去,依着小英的说话,遇松即转,先左后右,果然,眼前没起往何变化,他放心了,步速加快。
一路畅通无阻,不久,森林秘屋在望。
太顺当也会使人觉得不妥。
心脏地带何以没有警戒?
既有自己脱困在先,何不设防于后?
林尽屋现,屋前是块空地,由于是林空,是以显得有些幽森,现在是白天,视线开广,可以著出这栋秘屋占地还不算小,少说也有两进,旧地重临,东方白心理上免不了有些异样的感受,上次是被诱来,这次是不请自来。
再向前挪,踏入屋前空地。
堂屋门是开着的,不见人影。
照小英的说法,祝彩虹是被囚在密牢里,密牢在何处呢?
既然连下级弟子都不知道的地方,不用说必然相当隐密,但这并不重要,只要有人出面就好办了。
敌人直入腹地而不觉察,这似乎不可能?
心念来已,沙沙的脚步声起,只见两行青衣女子从秘屋的外缘两侧鱼贯而出。沿空地边钳形会合,很快便形成了一个包围圈,人数不少于四十。
东方白此来心里上早有准备,是以沉稳如山。
紧接着,一青一绿两名劲装少女从堂屋门步出,分立门外两侧,随后现身的是“铁杖姥姥”和公主小玲。
公主小玲今天着的是锦绣宫妆,显得雍容华贵。
很大的排场,也可以说是很大的阵仗。
所有的目光集中投注在东方白的身上。
“东方白!”铁杖姥姥开了口道:“你一而再地擅闯本门重地,到底意在何为?”
“请放出人质!”
“人质,谁?”
“祝彩虹。”
“老身说过,祝彩虹已经被人劫走……”
“但据在下所知,她被囚在贵宫的密牢之中。”
东方白满腔怒火,但仍保持了风度,说话不愠不火。
“你哪里得来的消息?”
“这点芳驾就不必问了。”
“东方白!”公主小玲接了口道:“祝彩虹就是你劫走的,鬼树林你进出自如便是明证,你假索人之名闯本门重地,是别有企图,今天你既然来了,便休想再出去,说,你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救人!”
就在此刻,一个红衣少女匆匆闯入人圈,直奔公主小玲身前,先狠瞪了东方白一眼,然后才急吁吁地道:“禀公主、姥姥,里外两重守阵的遇害!”
这话一出,震撼了全场,人人色变。
铁杖姥姥脸皮子连连颤动,目光变成了两根银线,直钉在东方白脸上,挫牙道:
“难怪有敌侵入而无反应。”
公主小玲的俏脸立时布满了杀机。
东方白也不由心头一紧,暗忖:“纵然自已知道了进出鬼树林的诀窍,但大白夭里不能说不被人发觉,而竟然能畅行无阻,原来守阵的已经被掩了口,又是那神秘客暗助自已么?可是这样一来,自已又铁定变成了杀人凶手。”
红衣少女又道:“查验遇害的不见伤痕,也不见流血,不知何以致死,大护法已经赶去现场查看。”
公主小玲转头道:“姥姥,您所订的三月期限该可以取消了吧?”
铁杖姥姥的老脸变得十分难看。
“东方白,你还有什么话说?”
“在下没杀人!”
“你这句话完全是多余。”
“信不信在于芳驾。”
“到时候你就会说实话!”铁杖横起,看样子她就要出手。
公主小玲寒声道:“姥姥,我来对付他!”
铁杖姥姥道:“由老身处置。”
上步、抡杖,“呼!”地一声以泰山压顶之势劈向东方白,这一仗势道之猛,即使是一块石头也会击碎。东方白滑了开去,杖势虽快猛,但招式并未用老,中途一变势立即改为横扫,重兵器,但在铁杖姥姥手中却活如灵蛇。
在无可闪让之下,东方白一个飞鹞式旋起身形,双臂翼展,身躯横空,铁技擦肚皮扫过,东方白一个急旋落地,毫无喘息的余地,铁杖回劈,在变势之间,没有半丝间隙,仿佛如影随形,一气呵成。
东方白足尖才着地,立即借力旋开。
杖影又到。
东方白展开幽灵式的身法,在杖影中飘忽游动。
杖招绵密玄厉,有如千重逆浪,东方白成了逆浪中的游鱼,浮沉闪滑,所有在场者的心,全随着这罕见的搏斗而波动,连呼吸都失去了自然的频率。
是否该拔剑,不能光挨打?
东方白一再犹豫,如果用剑,可以立变被动为主动,但秘密便将不可保。如果不用剑,便无法达到此来的目的。
铁技带起的劲风,卷得在场者的衣袂猎猎飘飞。
不谋速决而徒耗体力是极不智之举。
东方白下了决心——用剑。
东方白的决心下得稍嫌迟了一点。“阿弥陀佛!”一声震耳的佛号宣处,铁杖姥姥突然撤杖后退。
东方白的手已按上剑柄,突感身后空气有异,意念还来不及转,真气陡地一沉,立知不妙。同一时间,一青一绿两名少女电弹而上,东方白右掌本能地迎着挥出,蓦觉臂软无力,双脚随即被两女扣住,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这是什么邪门?
人影一晃,一个缁衣老尼出现身前,胸前的念珠金光灿然,赫然是在徐家老店现身阻止公主出手的老尼。
东方白双目瞪大。
这老记是用什么邪门武功使自己骤失功力?
对了,这被称为公主的女子在客店中也曾以此威胁过自己,看来这是“坤宁宫”的独门功力,看来这老尼也是宫中一份子,出家之人怎也会参加江湖帮派呢?
老尼抬起手,撑开手掌,掌心中赫然是四柄飞刀。
箭头附翼的奇形飞刀。
东方白心头大震,这飞刀正是昨晚下峰之后突袭自已的飞刀,这老尼亮出来是什么意思?
公主小玲脱口道:“大护法,这是什么?”
东方白心头又是一颤,原来这老尼是宫中的大护法,记得在客店中公主称她师太,原来是对外掩饰的称呼。
老尼利刃似的目芒朝东方白一扫,沉声说道:“是从四名被害弟子身上取出来的,这就是他杀人的利器!”
铁杖姥姥横眉道:“刚才梅芳禀报死者身上不见伤痕,也不见血,这……”
老尼道:“不错,外表看似乎无恢,解衣检视,上腹有寸许红痕,不见血,伤口密闭,贫尼当时也大惑不解,为了一明究竟,剖开伤口,在腹内发现这东西,姥姥可曾听说十年之前在‘大荒神尼’剑下伏诛的‘魔刀鬼影’……”
铁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