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春红却愤然地站起来怒声道:“伍奎!你干什么?”
那个汉子正是金山水寨的副寨主“半截山”伍奎,借着酒意抗声道:“总瓢把子光顾应酬客人,我们弟兄是不是该受冷落?”
靳春红冷笑一声道:“你也想我敬你一杯酒是不是!”
声音中不寒自威,伍奎不禁打了一个冷惊,略顿才道:“属下在藏边千辛心万苦,觅得一枝成形雪参,专程带来呈献作为寿礼,不想总瓢把子连封都未拆,实在令属下感到失望……”
靳春红轻笑一声道:“哦!伍寨主这份盛意委实可感,那雪参呢?”
从人立刻在礼品堆中取出呈上,靳春红看也不看便道:“放到伍寨主身边去!”
从人应命放好,伍奎却急忙道:“这是属下的一片诚意……”
靳春红含笑问道:“这雪参有什么功用?”
伍奎脸上放出光采道:“这雪参长在布达拉宫中,可以驻颜益寿,增加十年功力,疗伤如神,生死人而肉白骨,属下买通了一个宫中喇嘛,许以千金重酬才得到手……”
靳春红止住他滔滔不绝的叙述,容颜一冷说道:“既然这雪参有如此神效,伍寨主不如自己留下,很可能你自己会需要它的!”
伍奎大感意外道:“属下身体颇健,需要机会不多……”
靳春红露着笑颜道:“伍寨主认为受了委曲,我十分抱歉,现在遥敬一杯,以赎前愆!”
伍奎兴奋地道:“不……不敢当……”
语尚未毕,靳春红已手持一杯醇酒,纤掌微送,那杯酒仿佛有人托着,缓缓地向前平飞,直向伍奎而去,伍奎大喜过望,伸出双手去接!
谁知那杯酒的力道大得出奇,伍奎的手指竟然握它不住,一直冲开手指,撞到他结实的胸膛上!
碰!这一声异常响亮,伍奎的身体向后便倒,口中鲜血直喷,这乍起的变故将大家都震得呆住了。
伍奎像半截山似的身躯在地下又碰得很大的声音,半天才吃力地爬了起来,黝黑的脸膛变为淡金色,手按住桌边,似乎站在那儿十分困难!
靳春红冷笑一声道:“那雪参果真能起死回生的话,现在正是你需要的时候!”
伍奎狼狈盯了座上一眼,缓缓地伸手去解那纸包的外皮,司马瑜看在眼中,不禁轻叹了一声,心里很替那伍奎难受,因为雪参已经用来救治萧奇与冷如冰了……
伍奎抖开包皮,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圈泥块,脸色就是一阵急变,等他读完旁边的字条时,猛吼一声,口中鲜血再度喷出,人也跟着慢慢地倒了下去。
十二 俏艳罗刹惊魂合
空自穹边跋涉,
雪参变作泥参,
笑他妖孽也称觥。
此物合当相赠;
闻道西湖秋好,
鳕鱼红叶万羡,
轻骑九月下杭城,
罗刹争奇斗胜!
靳春红轻轻地念完之后,嘴角冷笑一声,继指微弹,将那张纸笺震得粉碎,目光一掠司马瑜道:“司马兄新从关中来,可知有一名叫俏罗刹的女贼吗?”
司马瑜的俊脸涨得飞红,呐呐地道:“没……没有,这个在下到未曾听闻!”
靳春红继续冷笑道:“我倒希望这俏罗刹是个有胆有识之辈,今大小妹的这个生日宴,变作罗刹会,到是件别有情趣之事!”
司马瑜在她锐利目光的逼视下,连头都不敢抬,一味伸着去挟那碗中的肉圆,此时坐在对席的萧奇却猛地开口道:“姑娘且慢研究罗刹之事,贵属下只怕有些不稳呢!”
靳春红霍地转身,果见座中那些三山五岳的好汉,个个脸上泛起不欢之色,不禁柳眉一剔,粉面生寒,星眸中寒光暴射,冷冷地道:“还有那位认为我待客不诚的,不妨交待一声,靳春红自然不会使大家失望!”
座中一片死寂,靳春红飞斛伤人所露的那手功力,确是颇为惊人,这些好汉们摄于半截山伍奎之死,虽有物伤其类之意,但自惦斤量,却多半慑得不敢出声!
靳春红冷冷地再问了一遍,语气更为尖刻,西座上忽而一字排开,站起三个人来,这三个人的身形面貌俱一般无二,一望而知是孪生弟兄。
当中一人含怒发话道:“靳春红!你别太狂了,我们兄弟虽然早先让你胜过一场,实际上并不是怕你的功夫,不过因为你的脸蛋漂亮一点……”
语尚未毕,靳春红右手一扬,又是另一杯酒飞将过去,这次速度极快,不似前次那样缓慢,发话之人哈哈一笑,手腕轻翻,劈出一股掌风,刚好将酒杯抵住,在他右边的一人迈进两步,伸出手指在杯上一划,当然作响,瓷杯被分作三片落地粉碎,杯中的酒液却一点未洒,他再含笑伸手,将那酒分作三份,一份自己吞下,另两份却用手指掂起分送给其他二人。
这人划指破盏、掂酒如宝,所表现的功力亦足以惊人,其余二人如状将酒吞下后。仍由中间那人发话道:“美酒拜受,总瓢把子还有什么赏赐?”
靳春红微感意外,顿了一下才道:“丁氏昆仲原来还有这一手,看来上次在太湖的一场比斗的确是你们留了情了!”
这三人正是太湖水寨的三个首领。一胎三生,名字也叫得怪,就按照出生序,唤作丁一丁二丁三三人都是在太湖边出生的,执掌太湖水寨后,极少与其他同道交往,因此也很少有知道他们的真正功夫,直到今日会上,丁一发掌定杯,丁三擘指分酒,露了一手,因此不但是靳春红感到意外,连其他人也觉得惊奇不止。
丁一又微笑发话道:“我们弟兄幼禀师命,不准随意轻露,所以很少与同道朋友切磋琢磨,方才目睹瓢把子凌人太甚,所以才不自量力,想替同道朋友要一点公道!”
靳春红哼了一声道:“很好!杯酒不成敬意,我想再敬三位一道粗肴!”
丁一笑道:“美人见赐,就是穿肠毒药,我们兄弟也甘之如饴!”
靳春红回身在桌上端起一盘烩鱼,托在手中道:“这盘鱼也许比毒药还难下咽,贤昆仲吃得下吗?”
丁一大笑道:“我们兄弟生在湖边,从小就以鱼为食,这盘鱼还怕不够分配呢?”
靳春红将手一抬,盘中的烩鱼离盘而起,仍是迅速无比地向他们飞去,丁一依然含笑发掌顶住,谁知这次靳春红并未用多大的力道,掌风一触,鱼肉分飞。
丁一微感意外,丁三已旋身举掌一招,那些分开的鱼肉又被聚作一团,丁二伸手接住,总算没有掉在地下,正想同样地分作三份时,忽然停在空中的那根鱼骨突地自动爆开,无数的鱼刺如一根根的飞针朝三人涌去!
三人做梦也想不到靳春红会有这一手,仓猝间未及应付,虽是举掌劈开一些,总因发动太迟,每人的腮帮上都插上一枝鱼刺。
靳春红盈盈浅笑道:“得罪!得罪!三位大概就鱼肉吃腻了,所以才换换口味,这鱼骨头滋味如何?”
丁氏兄弟狼狈万状地在腮上拔下鱼刺,互相对望一眼,同时举步而出,走到客庭中间,丁一才厉声道:“靳春红!一骨之赐,我弟兄算是拜受了,今天是你生日,也算是你的忌辰,出来认命吧!”
靳春红毫不在乎地笑道:“三位会认知味,是否想再来一根?”
丁一咬着牙齿道:“不错!不过那根鱼刺实在太细了,总瓢把子以一剑称雄江南,今天你若是再用那把短剑在我们脸上刺一下,我们就认输了!”
靳春红冷笑道:“三位的胃口越来越大了,真到我短剑出手,只怕不是认输就能了事的!”
丁一沉着脸道:“那也无所谓,刀山油锅,我们也挺着挨了!”
靳春红伸手解开大衣,自腰间解下佩剑,袅袅离座道:“好吧!不见棺材不落泪,人在找死时,谁也拦不了!”
丁氏兄弟也各自撤出兵刀,却是长才及尺的三枝铁笔,色泛乌青,一齐横在胸前,脸色凝重,如临大敌!
靳春红睹状心中微动,嘴角噙着笑意道:“三位怎么连家伙都换了,上次在太湖我记得你们都是使剑的!”
丁氏弟兄一言不发,只是狠狠地盯着她,长眉笑熬萧奇本来埋首大嚼,对身旁发生之事恍若未觉,此时一见三人的兵器,不禁自动地停止吃喝……
司马瑜见了他的神色,不觉惊问道:“师父!你怎么了!”
萧奇凝眉沉思,仿佛在想着一件极为重大的事,以司马瑜的问话理也不理,司马瑜得不到回话,很是无趣,只得也将精神放到决斗场中去了!
靳春红已走到三人中间,举剑轻笑道:“上吧!”
丁一横笔踏步,振腕直点,靳春红信手一挥,当然火花直冒,丁二丁三已分左右攻到,靳春红斜步擦身,两招一齐避过,然后横扫一剑。又将丁—逼退两步。
三男一女,剑笔交飞,打得十分热闹。萧奇的两道长眉,皱得几乎连成一条,口中喃喃地道:“真想不到!这老怪物竟能在丈人峰逃生未死……”
司马瑜闻声又道:“师父!你说的是谁?”
萧奇目视场中,口里轻声道:“七大凶人之首,混元笔方天华!”
司马瑜全然不解,出口再问道:“七大凶人是谁?方天华又是谁?”
萧奇一摆手道:“这话等一下再说,先看他们打得如何?”
司马瑜弄得满头雾水。可是他知道师父的脾气,任何事情都是笑语诙谐相对,从不如此凝重过,心知此刻问也无用,逐将目光再度移至场中。
靳春红已用剑光将三人圈在一起,可是三支短笔仍是十分稳重,指点划打,毫无败象,交手近四十多合,胜负未定!
靳春红一面打一面笑着道:“三位当真是沉得住气,绝技在身。居然能藏得这么久,上次的那场比赛,简直是开玩笑。”
丁一架开一剑,反攻了一招,沉声回答道:“靳春红!你有话现在尽管说.再过十招,你想说也没有时间了!”
靳春红冷笑道:“你们未必能挨得过十招!”
话声中剑光爆盛,剑尖露开万朵银花,分罩三人,丁氏兄弟巧妙地身形一合,背贴背站成品字形,短笔外吐,火花交射中解开了一手凌厉无匹的攻招!
靳春红呆了一下才冷冷地道:“不错?你们居然能逃过我的那一招‘秋夜流虫’下,下一招叫‘冬雪纷飞’,你们可以先斟酌一下再谋应付之策!”
丁一毫无表情地道:“你不必过甚其词,有本事尽管使出来吧!等你施过那一招后,我们要回攻了!”
靳春红银牙微咬,振腕再攻出一剑,这招的威势更强,漫天俱是剑气寒光,果如雪片飞舞之状。
丁氏兄弟身形又暴然分开。每人独挡一面,短笔高举过顶,暗乌色的光华凝结成一个巨大的伞盖,叮当声中,果然又挡住了那一招奇袭!
靳春红的剑势受阻,脚下略退一步。丁氏兄弟齐喝一声,三支笔分上中下三路,各挟—股狂风,雷扫而至。
靳春红星目圆睁,手中短剑齐顶至踵,直划下来,剑前突出尺许精芒,才将笔势封住,丁氏弟兄脚错动,笔路又转,各自认定一处大穴,再度攻到。
靳春红这下子可无法兼顾了,丁一取乳下,丁二取天灵,都是势在必救,丁三却在她的背后,笔指腰间。三路并发,无一不劲!
靳春红略作思索,发觉这一招必难幸免,面前的两招独可封架,背后的那一招是挨定了。芳心—震,拼着同归于尽,也不能让他们得手,逐咬着牙不去封解,短剑猛翻,反取丁一的前胸。另一只空手却屈指对准丁二的小腹弹去。
这是最惊心动魄的一刹那。
丁一笔势未及,剑芒已达,胸前短剑刺进,丁二的小腹上突然感到一阵剧痛,手势略偏,挑开了靳春红的满头长发。
丁三的一笔本来十拿九稳的可以点中了,可是厅外迅速无比飞进一道白影,叮然一响,一股巨力将他的短笔震飞,虎口全裂!
这许多事都发生在刹那之间,四座观战之人连惊呼都未及出口,事情已经结束了,丁一丁二嗒然身死,连挣动的力量都没有了。
丁三捧着手腕,望着突如起来的一个白衣女子发呆。
靳春红惊魂乍定,秀发为笔尖挑断了一绺,发落在她身上,肩上,她都顾不得拂落,也呆呆的望着那白衣女子。
只有司马瑜欢呼一声叫道:“冷姊姊,你终于来了!”
那女子正是冷如冰,一身素衣,洁白出尘。
靳春红呆了半晌才出声问道:“你是谁?”
司马瑜兴奋已极,高声地道:“这就是关中俏罗刹,你们一俏一艳,罗刹双会……”
靳春红脸容一阵骤变,片刻之后,才对司马瑜冷笑道:“你不是说不知道吗?”
司马瑜红着脸莫知所答,冷姑冰微微一笑道:“我叫冷如冰,俏罗刹是这位淘气弟弟给我戏取的外号,换参留柬,也是他的杰作,本来在甘凉道上,听闻靳姑娘大名后,就想前来拜晤一下……”
司马瑜立刻又笑着道:“妙极了!你们一红一白两罗刹,未曾争强斗胜,先已竟艳比俏……”
他的滔滔不绝的尚未止口,靳春红已经满脸秋霜,高着喉咙道:“司马瑜!我敬你出生名家,所以才倾诚相交,谁知你竟是开玩笑来的,今天我念在一晤之谊,不想跟你翻脸,异日相逢,你我就是生死仇人!”
司马瑜瞠目咋舌,无法开口,冷如冰笑道:“靳姑娘!这是何苦……”
靳春红依旧寒着脸道:“冷小姐,救命之德,我日后另思图报,相戏之恨,姓靳的也不会忘记,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一定会交待清楚的!我们的话说到此地为止,我另外还有他事,不再奉陪了!”
说完,又对呆立一旁的丁三道:“杀死二位令兄的是我,今日之战靳春红幸逃一死,却不许言失败,我现在再归东海,你要想报仇,东海钓鱼矶上,我随时候驾!”
丁三木然而立,一言不发,靳春红转身又对四下道:“今日春红贱辰,承蒙诸位前来,感铭心扉,西湖总寨,于今日撤除,今后诸位另选他人,各自为政也行,过去种种关顾之情,春红亦必不忘,日后有用春红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