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如冰走在司马瑜身边,此时轻声道:“瑜弟弟!你闯荡江湖,既不为怨,也不为仇,此番若能脱险,你也应该收收心了吧。”
司马瑜微叹道:“唉!结束毒龙岛那场狠斗的时候,我已经就感觉身心疲累,可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武林之门,易入难出,涉身其中,就是永无宁日,收心谈何容易。”
冷如冰道:“瑜弟这话说得未免牵强,武林中适时而退者,大有人在,收心又有何难?”
司马瑜心中隐衷,难以畅言,嗫嚅道:“当然,冷姊姊话出有理,只怕……”
冷如冰素知司马瑜向来直言无忌,此时却欲语还休,大生疑窦,快口问道:“只怕什么?难道你尚有恩怨未了?”
碧云山庄之事司马瑜犹耿耿于心,但此际又不便说出,只得支吾道:“天下事,俱有一定安排,非人力所能挽转,将来祸福如何?到头自然明白,我们如能万幸走出白雪宫,恐怕也有一场大劫在等着哩!”
他们两人的谈话,靳春红与薛琪均听得清清楚楚,前者曾为水寇首领,倒能不为司马瑜闪烁之词所动,薛琪可不同,一时却了好奇之念,不觉激道:“司马少侠向来仗口直言,一别数月,竟然变得如此拘泥,莫非有难以告人之隐?”司马瑜被薛琪一激,就要说出“俏艳罗刹女”之事,继而一想,此时此地,实不可轻言,乃漫应道:“倒并非有何难言之隐,只是此事体大,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楚的,来日再说吧!”
正言谈间,忽然众人驻足停了下来。
原来出路有了分叉,倪春兰正在权衡出去的方向。在地道里也分不清东西南北,难辨方向,倪春兰方才自地道进宫中,并非这一条,她的引导,关系其余十一个人的生死安危,难怪她要踌躇不前了。
向右一条,宽平广阔,两壁经过人工开凿,既动过刀斧,当然设有陷井,危险性也就较大。
向左一条,渐形狭窄,钟乳下垂如故,壁泉沥沥下滴,比另一条似乎较为安全,但唯一的顾虑,只怕是一个无出口的死洞,令人徒劳往返。
倪春兰稍一考虑,挥手示意,率先向右边那条地道走去。
地道内本来暗然无光,一行全仗两支凤钗的宝光照明,众人在地道中几经转折,忽然景象大变。
那地道突然变宽,两壁遍插松子火炬,火光熊熊,前行的倪春兰忽然一声惊呼!
众人闻声也俱各自一怔,再抬头一看去路景象,不觉骇然。
二十个木架在地道中一字排开,每一木架上均缚着一个裸女,一望而知她们是麻疯病毒患者,因为她们身上,都有暗蓝色的病斑。
这些裸女,都还活着,好象是被制昏迷。
众人已然知道麻疯病毒的厉害,一个个都畏缩不前。
倪春兰仔细察看清楚,转向众人道:“这些女子,虽然都患有极严重的麻疯病症,可是,还没有烂到穿脓化血的地方,对各位尚无妨害,过去时,请稍加小心,不要碰到她们的身体就好了。”
众人一听倪春兰之言,这才放心,各自小心翼翼地向前,倪春兰在一旁刻意戒备。
众人步覆唯谨,移动缓慢,当与那批裸女相接不过数尺时,忽然变起仓促。
只听一声微响,不知从何处飞出二十把短剑,那二十名裸女的咽喉,立时被短剑刺穿。
这一惊非同小可,只听倪春兰一声厉叱,高声道:“快些退下!”
喊声未毕,那刺中裸女咽喉的短剑,突然又自行拔除,倒飞而回,一股鲜血从咽喉中直喷而出。
众人才懂得倪春兰呼叱退下的道理,想是血毒难当,各自施展全力,倒跃数丈。
但那喷血却象有人以暗力射出,去势急速,穷追不舍。
薛夫人早已掣剑在手,此时情急,不但不退,反而一挥长剑,连连舞动,宛如蝶穿花间,鱼绕连荷,舞起漫天剑影。
这一招“星罗棋布”委实厉害,舞动之间,已经筑起一剑气之墙,竟将那二十股喷血逼了回去。
倪春兰已然纵身过来,赞道:“幸亏夫人及时使出上乘剑术,不然这血泉喷身,我等就难以活命了。”
众人也是惊魂甫定,听倪春兰之言,才知是被薛夫人所救,一一连声称谢。
倪春兰道:“这血泉也是白雪宫中一大陷井,与那化尸洞同样阴毒,毒血沾身,绝无生机。”
司马瑜恨声道:“用活人设陷,在下是第一次亲眼看到,真是骇然听闻,沙克浚,这都是你惹的麻烦,你要是能够将倪焕廷劈于掌下,我们早已堂而皇之走出了云开大山,也不至于在这地道里瞎摸乱闯,弄得着着遇险,步步心惊了。”
沙克浚不服气地道:“那倪焕廷打从地道里溜走了,你叫我有何法子?”
长乐真人乘机奚落道:“沙克浚,你忘了你曾经夸下海口,如若胜不了倪焕廷,立即截经自毁,怎么现在还想逃生?真是言而无信。”
沙克浚一阵暴跳,怒道:“那倪焕廷已然当众认输,我凭什么还要截经自毁?告诉你,妖道,沙某赏你那一掌,你想讨回,此生休想。”
长乐真人冷然地道:“如不想讨回那一掌,贫道也不至关山跋涉,来此拼命冒险了。”
长眉笑煞萧奇深恐二人闹僵,劝阻道:“此时大家患难与共之际,不宜急此宿怨,二位留于来日吧!”
二人险又动武,萧奇这时劝阻,才讪然各自不语。
水晶凌宫主凌嫱一直没有说话,只在暗中探视动静,似有所发现地道:“如今地道遍洒毒血,已无法前行,不知各位有何打算?”
这一句话问得众人面面相觑,无以为答,倪春兰微蹙双眉,道:“春兰也感无所适从,诸位如深信不疑,我愿先到前路一探,再作决定。”
凌嫱连连摇手道:“不必,不必,刚才那二十支短剑,同时发出,各位难道没有看出什么端倪?”
一语惊人,司马瑜快口问道:“莫非宫主看出什么破绽?”
凌嫱似乎胸有成竹,漫应道:“这地道之路,坚实平稳,我们行来,也并未踏着浮板机钮,那短剑齐发,定是由人控制!”
司马瑜略一沉思,道:“适才在石壁之中,倪焕廷既能暗观我等动静,在此地道之中,当也能对我等行动了若指掌,可能是他暗中发动机关。”
凌嫱面绽微笑,似赞非赞,似讽非讽地道:“少侠在碧云山庄的神情,凌嫱早已心折,可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少侠判断,可能倪焕廷在暗中发动机关,射出短剑,虽不无道理,但那短剑刺中裸女咽喉后,忽又自拔飞退,难道那裸女咽喉内也有机关?”
这一句话不但司马瑜被问得瞠目不知所对,众人也是大为不解。
凌嫱见众人默然无语,秀目一扫,又道:“那短剑如是装在机关之内,既经发动射出,断无重回机关之理,诸位不妨仔细一找,这地道内还有一支短剑。”
语毕,高举手中“晶莹明凤钗”。
众人极目搜寻,地道内空荡如洗,连一小块小石子也没有,别说那明亮幌眼的短剑。司马瑜面觑地问道:“请问宫主,这短剑从何而来呢?”
凌嫱答道:“这短剑是由人所发,刺中后再以内力将剑吸退,同时吸出腔内毒血,适才少侠可能急于走避,未及细看,那股喷血势如急矢,若非被巨大力量所吸出,绝不会喷得如此急速,也不会如此之速,若非这位薛夫人舞起漫天剑气,将毒血封住,纵有一跃千里之功,也难保不被毒血沾身,各位想已见过刀剑穿刺而喷血者,也不过是血溅五步而已!”
一番话,使司马瑜口服心服,赞道:“凌宫主在碧云山庄穿瀑寻路,早已显露慧眼独具,在下自叹不如!”
凌嫱道:“少侠一失,凌嫱一得,如此而已,请不必自谦。”
众人听凌嫱推断短剑系有人所发,这地道中必有隙穴,都在仔细察看,但壁上却毫无痕迹。
司马瑜也在头顶察看,凌嫱“噗哧”一笑,言道:“少侠就是仰酸了脖子,恐怕也难在顶壁上找出一条小缝,那短剑分明从地底而来。”
司马瑜一怔,道:“什么!从地底而来?”
凌嫱颔首言道:“不错,短剑是从地底而来,那被缚裸女,在被刺前已然受制昏迷,一个个头颈低垂,只有从地底而来的短剑,才能刺中咽喉,如从顶壁而来,只能刺中头部。”
众人齐声道:“有理,有理。”
语毕,都把眼睛注视地上搜寻,沙克浚并向地下连发数掌,砰然有声,毫无隙缝。
凌嫱一声暗笑,向前一纵,高声言道:“诸位小心灰尘眯眼!”
语音未了,双掌齐出,“砰”地一响,顿时扬起漫天灰烟。
灰烟散尽,地上现出一个约长一丈,宽约二尺的洞穴。
凌嫱道:“短剑即从此而发,这穴口不过略盖一层浮土,方才我见那短剑自拔飞回,已暗自奇怪,故注意短剑去向,眼看其没入此处。”
那长方形穴口,边缘整齐,似由人工修砌而成,凌嫱将凤钗探入一照,穴内竟架有阶梯。
凌嫱言道:“这条孔道,或许是一出路。仍请春兰姑娘在前引导,我等后随。”
倪春兰点首示允,探着籍凤钗宝光一看,穴内并无埋伏,一矮身形,进入穴中,众人也尾随跟进!
穴内石阶约摸二十余级,下得石阶,地面平坦,只是较上层略为狭窄。
一行缓缓向前走去,突然来到一间石室。
这石室内摆设着桌椅,正中有一香案,供奉着一尊木雕神像,香案上一灯如豆。
凌嫱向倪春兰问道:“春兰姑娘,你身为阳春教大祭司,此处想必来过。
倪春兰缓缓摇头,答道:“不曾来过,不过这神像模样与宫外谷内那具神像模样倒是一般无二,只是稍为小一点。”
凌嫱道:“难道说,这室内也暗藏机关么?”
倪春兰答道:“这很难说,诸位且暂立室外,由我进去探视一番再作道理。”
倪春兰小心进入室内,对那神像仔细观看,发现与那谷内神象不但形态相同,而且在肚脐下方,也装有机钮,用手一按,“卡嚓”一响,神象血盆大口突然大张。
倪春兰纵上香案,向内一看,一缕亮光,射在神像腹部,原来神像底座竟是一处出口,不禁喜极喊道:“有了出路了。”
说完,挥起一掌,那神像顿时粉碎,变成木屑碎片,向四周飞散。
众人一齐涌进室内,仍由倪春兰前行,从那底座出口处脱离了险境,此时,玉蟾西斜,星光暗淡,已经快要天明了。
八十四 凌门情仇
白雪宫中,此时已暗然无灯,四下也无半个人影,想是倪焕廷徒早已领众教率逃走了。
几个时辰以前,白雪宫前,火炬高张,正展开一场惊心动魄的搏斗,此时,却死气沉沉,犹如一座荒堡。
众人绕着来到宫前广场,只见火炬四遗,有的仍在冒着绕绕青烟,地上负伤的倪春秀及韩氏三兄弟已然不见,想是被倪焕廷一并救走。
整晚折腾,已是疲累不堪,众人一一席地而坐,闭目调息,以待天明。
这时,突见凌绢走到凌嫱面前问道:“请问姊姊高姓大名?”
凌嫱起身答道:“小妹姓凌名嫱。”
凌绢又问道:“你那支‘晶莹明凤钗’得自何人?”
凌嫱答道:“乃家母所传,不知因何动问?”
凌绢也不答话,倏忽一挥右掌,向凌嫱天灵拍去。
凌嫱作梦也没想到凌绢会猝然出手,眼见来掌已到,身形一挫,就地滑开。
众人看凌绢无缘无故发掌袭击凌嫱,均甚诧异,薛夫人早已纵身向前,在两人当中一隔,向凌绢言道:“凌姑娘,大家生死患难与共,为何突然出手?”
凌嫱虽然心中明白自己与凌绢的关系,但却不明白凌绢何以突然出手,也问道:“不知姊姊何以突然对小妹出手,请道其详。”
凌绢凛然答道:“此乃家父之命。”
凌嫱问道:“令尊是……?”
凌绢答道:“玄冰谷第二代谷主凌风。”
“啊!”凌嫱惊呼一声,面有喜色,道:“你果真是我的姊姊,我是你的妹妹呀。”
凌绢却不屑地回道:“啐!你也配做我的妹妹!为了你,使得父母失和,贱婢,你纳命吧!”
众人都被浇了一头雾水,摸不清凌氏二女到底有何宿怨,只有薛夫人在凌绢的话音中听出一些端倪,想是一代的情愁孽债,使得这一对姊妹同室操戈,当即拦阻道:“绢姑娘,不要大动肝火,如你看得起我,盼能将内情相告,我来作一个仲裁如何?”
凌娟面色凝重地道:“杀此贱婢,是家父临终遗命,断难违误,至于内中情由,是玄冰谷中家丑,不便外扬,夫人好意拜领,千祈不要插手其间。”
凌嫱似有无限委曲,婉转地道:“绢姊!母亲已经下世,小妹举世无亲,死不足畏,但错事铸成,都是大人所为。小妹何辜呢?”
凌绢双目圆睁,怒声道:“好哇!为子女者,竟然责备起父母来了,要不是你这孽种,母亲怎么会在玄冰谷中出走,父亲也不会气极成疾,一病不起,母亲更不会年纪轻轻居然下世,还不都是你,为玄冰谷带来噩运,你竟然说你无辜。”
凌嫱是秀娥双蹙,泪容满面,凄然地道:“母亲临终之时,唯一惦记的就是绢姊,再三嘱咐小妹,玄冰谷中虽不能去,但如在江湖走动时相遇,务必将母亲一番心意转告,但父亲却又不同,竟然命你取我性命,难道连一点父女之情都没有了么!”
凌绢似乎毫无所动,恨声道:“呸!甚么父女之情,告诉你,你是个野种,你的生父是华……”
凌绢说至此处,似觉失言,立即噤口无声。
凌嫱此时已明白自己出身,不禁嚎啕大哭道:“妈呀!你老人家怎么这些糊涂哩!害得你女儿无脸见人……”
凌绢虽然一直愤声恨气,但同母姊妹,仍有亲情,见凌嫱哭得厉害,也不禁悲从中来,泪珠盈眶,泣然欲涕赶忙背转身子用手拭去。
司马瑜一直木立身旁,见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