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胡说八道,什么叫死亦瞑目?”
“有这三百两黄金,你从此可以安稳度日,哥没什么不放心的。这三百两黄金,你置田买地,置奴买碑,不愁吃穿,若有合意人家,更不要错过。”
“不要嘛!”简天红摇着双肩,万般不愿道:“你不要跟人恶斗,咱们一块儿上路,有这么多金子,还怕没好日子过?”
“有仇不报非君子,我报了仇恨,再跟你一起过好日子。”
“哥不跟我走,我情愿不走。”
“天红,听话,你若不走,会增我的麻烦,我简天助本来是双眼晶亮的汉子,不想眼目竟受损害,不找仇家拚斗,我有生之年,难出这口气。”
“哥!”
简天助轻拍她肩,黯然道:“替我想想,我若不报此仇,生有何欢?”
“只是……”简天红闷闷道:“哥,你还没找到仇家。”
简天朗冷冷一笑。“谁是仇家,我心里有数,天红,你不要误我大事,趁星月驰马快跑。”
天红却不依他,急急追问:“哥,告诉我,你仇家是谁?”
简天助声音一沉,快快道:“我的事你不要管,听话,连速离去!”
天红仍旧迟疑:“哥,你眼目不便,我放心不下。”
“我眼目虽不便,却并未全瞎,想想看,我驰起马来,不比任何明眼人差,再说这金子,也是从明眼人手中夺来,你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简天助说:“我若与人恶斗,也末必输人,你速速离去,我无后顾之忧,自然全力与人一搏。”突倾听一下,低说:“糟,有人来了。你听话速去,哥事成之后,必去老宅找你!”
事态紧急,简天红不敢犹豫,将包袱牢牢系马鞍上,一抓疆绳,翻身上马。
马蹄的挞的挞,起步前行,简天助见马行逐渐加快,稍觉宽慰,暗忖等她去远,便迳回唐家客栈,小陶、小马偷金,又犯下命案,断然不敢告官。
忽听前方有人喝道:“姑娘!且慢!”简天助暗叫不好,人瞬即飞弹出去。
简天红自马上往下瞧,见悟凡、悟尘手持齐眉棍拦在前头。简天红暗暗叫苦,表面却力持镇定,扬高声音道:“你们,为何拦路?”
“拦路自有道理,姑娘想必心里明白。”悟凡道。
悟尘也说:“捕头大人已布下天罗地网,简姑娘敢冒风险,未免太过大胆。”
简天助已窜近,厉声斥道:“你二人,戏耍我们兄妹,已令人不快,这会儿,为何又栏她去路?”
悟凡平和道:“只要简姑娘将缉盗赏金留下,我们便不再为难。”
简天助哼哼冷笑:“臭和尚,你二人也要仿效强盗剪径么?”不待对力发话,简天助不屑道:“出家人居然凯觑财物,你二人六根末净,修为不过尔尔!”
“简兄认为我二人六根末净么?”悟凡说:“三百两黄金乃是缉盗赏金,若任由你们取去,恐怕缉盗更难,采花大盗一日不就逮,善良百姓就无宁日,易筋经、洗髓经更无着落。”
“说得倒是好听!”简天助嗤之以鼻:“不必假慈悲,善良百姓与你们何干?我看你们关心宝经倒是真的。你们的宝经,如何失落,便如何去寻,何必挡人财路?”
悟尘闻言恼道:“这三百两黄金,是白少爷和地方父老筹措出来,岂容你们纳入私囊?”
“谁有本事,谁便取走,干你们何事?”
悟尘理直气壮道:“利害相关,不敢袖手。”
说罢,二人持棍直逼简天助,简天助手无寸铁,当二人朝他进击,他一味闪躲,只瞧他闪转腾挪,端得矫捷俐落,二人棍法娴熟,不停朝简天助进击,简夭助起初只守不攻,似乎拖延时间,好让简天红趁隙脱困。当二人全力卯上,攻势猛烈,简天助转而反守为攻。悟凡看他徒手进击,来势汹汹,忙提棍一扫,眼看要拦腰打个正着,简天助忽地一矮身子,就地一旋,不只避开那棍,还顺势捡起地上树干,与二人缠斗。悟尘、悟凡齐眉棍在手,打、点、缠、扫,压各种招式密如骤雨,轮番出笼,简天助他不甘示弱,树干代枪,频频以枪法还颜色。
简天红看三人鉴战正酣,无闲顾她,此时不逃,更待何时?拍马欲溜之大吉,悟尘早已防到,酣战间不时眼角梭着,这会儿见她座骑朝前猛窜,及时收棍回来,立即飞棍追踪。齐眉棍甫自他手中飞脱,瞬间击中座骑前蹄,马儿长声衷嚎,前蹄条然窜起,简天红险些跌将下来,紧急间一手抓紧疆绳,一手急解包袱,马儿更疯,人立而起,简天红再也受不住,连跌带滚,直扑地面。
但这一刻的简天红,竟如一只灵猫,扑地后急急跃起,整个人像一支箭,飞窜向前,悟尘急去追她,眼看近在咫尺,悟尘伸手欲抢包袱,外表温驯娇弱的简天红,突然泼辣起来,当他刚触及包袱,简天红不慌不忙迎上,一脚跨前,在他卒不及防下突出一招“扑面掌”,肘部同时跟进,紧接一招“顶心肘”,悟尘先是下颚一阵疼痛,紧接胸口一震,痛彻心肺,眼前一黑,重心不稳,摇摇欲倒,腹部一阵翻江倒海,直想吐。简天红却趁这当口跑了。
破庙大殿内,张俊明半蹲身,仔细审视江宝生尸身,灯下的江宝生,双眼鼓大,看来甚是吓人,张俊明低声说:“人为财死,你是咎由自取,认了吧。”
一抹他双眼,眼皮这才阖上。张俊开站起身,凝然道:“果如我所料,这猎户涉嫌偷那三百两黄金。”转脸看悟明:“你发现三人在这里争吵?”
“是啊”悟明摸摸光脑壳。“我听说他们偷了三百两黄金,不让他们跑,才拉走马车的。”
“你这和尚!”小傅低斥道:“是不是你凯觎三百两黄金,把人杀了?”
灯光朦胧,他嘴唇隐泛冷笑。
悟明闻言不满,却敢怒不敢言,万般委曲道:“我们出家人,四大皆空,我要那三百两黄金做什么?”
小傅冷冷一哼:“这可难说,有钱能使鬼推磨。”
张俊明抬手制止小傅,和颜悦色看悟明:“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找悟尘、悟明两位师兄。”
张俊明长长哦了一声,紧紧揪他:“你找他们做什么?”
悟明搔搔光脑袋,不知如何作答,张俊明拐弯抹角问:“你师兄,他们到这里做干什么?”
“他们……”他左右望望,又盯住张俊明,若他态度温和诚恳,遂硬着头皮道:“您是捕头大人,让您知道也无妨,我师兄他们,是来找寻两本宝经。”
“那两本宝经,是不是常乐寺的易筋经,洗髓经?”
悟明一讶:“您知道?”
张俊明微笑道:“宝经被抢那晚,是不是你守观音堂?”
悟明偏着脑袋,张大口、瞪百眼,脸色更讶,奇道:“怎么这个你也知道?”
忽然外头马蹄急急,听得出正奔窜而来,快近门口,马蹄缓下,有细碎说话声,众倾听一下,张俊明道:“外头什么事?”
话末说完,胡青已奔了出去,到得门口,咦了一声:“是小罗!”
小罗将座骑交给二人,急急奔人,说:“头儿,刚刚在路上,瞧见唐家客栈那两个和尚,行动甚为可疑。”
“把人拦下没有?”
“不敢打草惊蛇,他们其中一个好像受了点伤,我十分好奇,尾随跟踪,他二人到得一处,各拉出一匹马,我看是朝唐家客栈跑,没逃跑的意思,所以没拦住他们。”
张俊明略一沉吟,说:“我们回唐家客栈。”对悟明道:“你也一起走,你们师兄弟有话,当面说。”
悟尘越想越气恼自己,简天红从马上滚落,身个像灵猫冲出,自已就该心生警觉,无奈黑地里,他没瞧仔细,只道她跃下后,给摔得老远,才会轻忽大意,以为一个娇弱女孩家,没什么好惧怕的。若非自己轻敌,又怎会挨她一掌一寸?想想自遁入空门,练武少说也十载有余,在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跟前栽了跟头,无异阴沟翻船,好不令人羞惭懊恼。回到客栈,兀自背对悟凡躺下,自觉窝囊,半晌没哼一声。
悟凡靠在桌畔,支颗发呆,好一会才回脸问悟尘:“你说,咱们要不要报官?”
悟尘愣了一下,坐起身,方才缓缓道:“失落宝经,本来是你我的罪过,宝经若不曾失落,就没有横行的采花大盗,没有采花大盗,就没有赏金,这笔赏金本来是白少爷和士绅捐出缉盗的,如今赏金失落,你我知道去向,理应报官才是,否则更是罪孽深重。”
“我也是这么想,你、我本为查寻宝经而来,那笔赏金,有助缉拿采花大盗,只有擒住采花大盗,才能追回宝经,于公于私都应报官,与那张捕头齐心协力,先将赏金追回,宝经才有指望。”
忽听外头有人哈哈笑起,两人愕然相看,悟凡急去开门,竟是张俊明,霎时一呆,张俊明说:“二位说得有理,既知三百两赏金去处,便应据实相告。”
两人面面相觑。
张俊明正色道:“二位可知道,这三百两黄金给偷去,贼人分赃,已出了命案了。”
两人更讶,他们只知道简天助夺走金子,没想到还出了人命,悟凡霎时半张嘴唱了声佛号,问张俊明说:“其有此事?”
“怎么不真?”张俊明说:“我让你见一个人。”稍扬声音:“快来见过你的师兄。”
后面闪出一个人,悟尘悟凡细瞧之下,大吃一惊:“悟明,你怎么会……”
“说与你二位师兄听,那破庙是不是出了人命?”
悟明点头道:“是出了人命。”旋又低下头。
“阿弥陀佛!”悟凡看旁边还站三名捕快,焦灼道:“你没做什么事吧?”
悟明低下头,搔着光秃脑壳道:“我牵人家马车,他们……”看看左右一眼,说不下去。
张俊明说:“你师弟在破庙牵走马车,后来破庙出了命案,根据你师弟供述,与那三百两黄金大有关系,二位既知道真相,便不该相瞒。”
“阿弥陀佛!我只道失落三百两黄金,没想到还出了人命,如今……”
“如今那三百两黄金落何人之手?二位师父想清楚,三百两黄金是缉盗赏金,令师弟又卷入其中,二位若知道,就该据实相告。”眼睛揪住悟尘,见他手按心窝,愁眉苦脸,似有莫大痛苦,不禁暗暗纳闷。
悟尘见他盯住自已,急切等着回话,便不避讳道:“那三百两黄金,已落简天助之手。”
张俊明为之一惊,反问:“你说弹琵琶那瞎子?”
悟尘点头称是,张俊明瞧着悟凡:“你二人,何以知道?”
“我二人为寻宝笈,心急如焚,故而通知师弟前来援助。”看悟明一眼,继续说:“天黑时,我二人特地赶到破庙寻师弟,不料看见简天助要他们交出金子,二人不肯,简天助追赶他们,我们尾随其后,半路不见踪影,我二人分头找,也没找着,后来,我们在树林中,听到有人拍着手掌,原来简天的去而复返,已夺得金子。”
“后来呢?”
“简天助唤出他妹子,要她携着金子连夜逃跑,她妹子似乎不情愿,两兄妹交头接耳不知说什么,简天助发现有人,情势紧急,他妹子赶紧乘马逃跑,我二人出来拦她,简天助与我们相搏,她妹子正想逃跑,悟尘师弟飞棍伤了马腿,他妹子从马上摔下,但她身手不凡,很快就溜跑。”
张俊明急间:“她往何处跑?”
“往县城,走的是破庙附近那条官道。”
张俊明急唤胡青:“你们,快马去追,她徒步前行,脚程必然有限,务必要追回!”又吩咐小罗:“请唐掌柜来一趟。”
胡青等人欲走,悟尘急道:“各位官爷务必小心,这女娃儿身手不凡。”
捕快愕然,面面相觑。
等他们去远,张俊明端详悟尘,困惑不解道:“这女娃儿看来软弱娇滴,竟还能武?”
悟尘闷闷道:“岂只能武,简直深藏不露。”
“你知道她深藏不露,想必交过手了?”
“我……”悟尘满心羞惭,呐呐道:“根本没想到要与她交手,我一心只想夺回金子,也没想到这么点大的女孩家有这等能耐,在毫无防备下,她突然……”再也无颜往下说,只是闷闷低头。
张俊明看他愁着眉,一手抚着胸口,便已明白,这悟尘,想必吃了亏,对手又是个小女娃,面子上哪里罩得住?便也不点破,不追问,轻描淡写道:“你们既说得如此坦诚,相信句句属实,那简天助兄妹来到此地,恐怕另有目的。”
“是。”悟凡缓缓道:“我看简天助的外貌身个,很像那天傍晚来常乐寺那人。先前宝经未失落,他偏说失落,当晚我们敞开观音莲座,便有人夺经,宝经失落必与他大有关系。”
张俊明闻言惊奇,深深看悟尘悟凡:“原来你们早已怀疑那简天助。”
“是早已怀疑,才对他行踪特别仔细的。”
张俊明点头道:“要擒采花大盗,想简天助是关键人物……”
悟尘悟凡一呆,对看一眼,悟尘道:“捕头大人莫非怀疑简天助是采花大盗?”
张俊明沉思一下,不点头也不摇头:“这人,是关键人物,你们若有他行踪,立刻来报。”
小罗引着唐掌柜、伙计急急而来,张俊明问:“那弹琵琶的,退房了没有?”
“回捕头大人话,那弹琵琶的,并未退房。”
张俊明说:“开他房门。”
唐掌柜从大把钥匙中,寻出一把,伙计高举灯笼,打开一看,琵琶在桌上,包袱搁床头。
张俊明沉吟一下说:“简天助抢夺金子,恐怕临时起意,事情若未被发觉,他大约会折返客栈,如今被你们撞破,只怕他会遁走。”
看悟尘低垂眉眼,似有所思,他好奇道:“我说他会遁走,这位师父,似乎不以为然。”
悟尘缓缓摇头:“依我看,那姓简的只是暂时隐遁,却不会离开此地,他若要走,早就与他妹子远走,他欲留下,想是尚有未了之事。”
“是,”悟凡附和道:“我二人看简姑娘骑马欲走,出面拦住,简天助一看不对,急急赶上,可见他有心要他妹子远走,他欲留下,想是尚有未了之事!”
张俊明静静聆听,频频点头,方才开口道:“二位说得有理。”转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