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燕飞拿眼上下瞅他,好奇道:“你为何不快带天红回你家老宅?此地是非之所,难不成要让人发现,将你抓回牢里?”
简天助正思脱身,闻言忙一拱手,说:“多谢燕姑娘提醒,姓简的自会小心,后会有期。”
人急急窜前,走了一段路,庆幸自己溜得够快,不料头上似有什么掠过,心知不妙,一睁眼,燕燕飞已站他跟前。
简天助的略一沉思,心虚道:“我听燕姑娘话,这会儿就去找天红,不知燕姑娘为何拦我?”
燕燕飞凝看他,笑吟吟说:“你若把我当个朋友,何妨说真话。”
简天助原本心虚,望她一眼,缅腆道:“燕姑娘要我说什么?”
“你到这里,似有目的,莫非与人有仇,来寻仇家?”
简天助怔了一怔,声音一冷:“是不是天红与你胡说八道?”
燕燕飞一笑说:“天红没说什么,只是你若与人无怨无仇,为何一入牢,有人想杀你,有人想毒你了?”
简天助一时无言,燕燕飞继续道:“我要你立刻走,无非担心有人不饶你。”
简天助愕了一下,哼的冷笑道:“不饶我?我还不饶他呢?”
燕燕飞双眸葛然一亮:“你承认有仇家?”
简天助想了想,索性说:“不错,我是有仇家。”
“为何与人结仇?”
简天助四下张望,低声道:“这附近似乎有人,此时不便明言。”
燕燕飞略一沉吟:“你认为何处方便说话,我随你前去,这样可好?”
简天助静静扫了燕燕飞一眼,半晌方说:“燕姑娘似乎大有兴趣?”
燕燕飞神色一凝,说:“刚才瞧你撕人衣衫,用劲甚狠,心中十分惊疑,若非与人有深仇大恨,怎会如此?”
简天助面色一讶,心怀警戒,冷冷道:“我撕人衣衫,你看见了?”
燕燕飞一颔首,正色道:“是,我看见了,刚才正好路过,无意间瞧见。”
简天助听她坦然相告,不觉戒心去了一半,但仍不免心怀芥蒂:“听说白少爷对你甚为礼遇?”
燕燕飞一讶:“为何有此一问?”
“我看你是个懂是非黑白的姑娘,才如此问你。”
燕燕飞不解道:“为何扯上白少爷?”
简天助微微一愕,说:“我只是打个比方,我的意思,譬如有人对你甚为礼遇,你会不会偏袒他?”
燕燕飞神色一愣,讶然反问:“你认为有人对我礼遇,我便会不问是非黑白?”
“姓简的眼目不便,心里却十分清明,燕姑娘若不明事理,姓简的便不会多费唇舌。”
“多谢对我信任。”燕燕飞好奇道:“简兄莫非有话要说?”
简天助迟疑一下,暗暗寻思,仇家太强,自己虽有心想与之力拼,恐怕人单力薄。这多日观察,见燕燕飞为人正直,当不致循私护短,她既有心追问仇家,何不和盘托出?此时此刻,多一个肯拔刀相助的朋友,再好不过。心念既定,遂说:“此事说来话长,天色已晚,燕姑娘若有兴致探究,明天清早,请循此路径,前行约二十里,有一小茅屋,我与天红在那里候驾。”
燕燕飞一愕:“天红这会儿在那里吗?”
简天助说是。
燕燕飞心念一动,间:“你说的小茅屋,是否放置农具?”
简天助的想了一下,点头道:“我听天红说,是放了农具。”
燕燕飞暗想,莫非春花被困的那间茅屋?眼睛不觉四下一梭,压低声道:“既然要去,何不趁夜黑无人,岂不更能掩人耳目?”
“只怕被人尾随,就不太妙。”
燕燕飞忙不迭追问:“你认为已被人尾随?”
“两个和尚十分可恶,如芒在背。”
燕燕飞心念一动,低问:“和尚为追易筋经、洗髓经而来,难不成你与宝经有关?”说完双目直视他。
简天助避她目光,顾左右而言:“刚才我撕人衣衫,只怕白家庄的人已发现我被放走,此时此刻,燕姑娘想神不觉鬼不知出去,只怕不容易,若被盯上,更加麻烦。燕姑娘认为时机得宜,才来茅屋相会,横竖我随时候驾。”
“等等。”燕燕飞瞧他急急欲走,忙问:“你撕人衣衫,想不是随便撕的,你知不知道,你撕谁的衣衫?”
“当然知道。”简天助冷着声说:“那人叫铁龙,是白家庄管家。”
燕燕飞寻着一处墙角,无声无息跃回。刚住了脚,听得一声咄,燕燕飞微笑:“捕头吗?”
对方应是,两人眼睛机灵一梭四方,没其他动静,张俊明说:“燕姑娘与那简天助似乎谈得投机,是否有所斩获?”
燕燕飞揪他一笑,反问:“捕头认为没有所获吗?”
“燕姑娘出马,不会没有所获。”
“是有所获,不过只有一点。”
“一点?”
燕燕飞一望四周,说“回去再谈。”
两人回到西厢房,燕燕飞说:“简天助十分机警,你与和尚尾随在后,他怕横生枝节,故而与我约定,稍后再谈详情。”
张俊明眼光闪烁,高兴道:“这倒好,眼前纷乱无章,只怕要藉助简天助。”随又目光一点,说:“这简天助对我并不信赖,令人十分难过。”
“这是自然,你是官爷,他有所忌讳,何况此时又在白家庄寄人篱下。”
张俊明张口结舌,愣住了。
“他会撕铁龙衣衫,哪里会信赖你?”燕燕飞稍作沉思,说:“你记不记得,他在牢里,说什么一丘之貂。既有一丘之貂之说,他怎会轻易相信人?”
张俊明沈吟一下,若有所悟:“怪不得。”郝然笑对燕燕飞:“如今只得偏劳你。”
“不必客套,这当中情节恐怕十分曲折,也许与易筋经、洗髓经大有关连,我迫不及待想知道。”
张俊明惊然睁大眼。
有人匆匆来报:“白少爷来了。”
两人一愕,张俊明悄声说:“恐怕为了简天助。”
帘子啪啪连串作响,白禹奇主仆一阵旋风而来。见燕燕飞在,白禹奇深瞅她一眼,说“燕姑娘原来在这,教铁管家好找。”
燕燕飞含笑一溜铁龙,问:“找我有事?”
铁龙堆笑道:“主人心血来潮,想请燕姑娘琴笛和鸣。”
燕燕飞闻言揪白禹奇一眼,白禹奇眼目含笑注视燕燕飞半晌,微一偏头,对张俊明说:“张兄莫非与燕姑娘谈机密大事?”
看他目光有探询之意,想是急于知道是否已提及亲事?怎奈自己只字未提,甚为尴尬,忙涩涩道:“白兄托付之事,尚未提起,请白兄原谅。”
白禹奇一抬手,淡然说:“不急,不急,张兄办大事要紧,这种小事,不足挂齿。”
燕燕飞看两人神情,一个神秘,一个尴尬,浑然不知缘由,一双大眼滴溜滴溜看着二人,白禹奇瞧她茫然姿态,别有韵味,不觉凝望,几要失神。
恍憾间,听得张俊明说:“真是罪过,没替白兄办事,反让白兄连夜赶来。”
白禹奇神色一凝,说:“我来不为别的,听说有人闯入牢中,放走简天助,白某心中挂虑,故而赶来看看。”笑对燕燕飞:“燕姑娘莫非也为此事而来?”
燕燕飞颔首道:“我在小薇屋里,听到外面似有声音,追出去也没发现什么,适才墙外碰见捕头,才知道有人放走简天助。”
张俊明呐呐道:“都怪张某治下不严,才会让人闯入牢里,放走人犯。”
白禹奇神色一冷,眼扫张俊明,要笑不笑说:“有道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张兄如此威武,牢房竟让人轻易闯入,其真不可思议。刚才铁管家问过护院家丁,人夜并未听到打斗之声,莫非来人身手太强,牢房弟兄无还手之力?”
张俊明听他话里夹刺带骨,分明讽刺于他,心里自然不是滋味,却又无可如何,一脸觎屿,涩涩道:“张某惭愧。”
白禹奇似乎不见对方尴尬之色,唇畔微有笑意,继续说道:“既有人闯入牢里,张兄为何不声不响。抓拿歹徒,人人有责,张兄不吭不响,未免奇怪。”
张俊明看见他虽面带笑意,言词却咄咄逼人,略一沉吟,说:“守牢的来报,张某不敢惊动大家,派了几名弟兄,悄悄去追,不想人犯已无影无踪……”
白禹奇嘴唇一张,正待发语,小傅匆匆奔大,见过众人,急对张俊明说:“头儿,墙外有两个黑影,鬼鬼祟祟。”
张俊明如获大赦,绷紧的肌肤颐峙松弛下来。急说:“快追!”
“我正心急如焚,这下可好,你掩护我,正好去找简天助。”
“亏得小傅机伶,编了两个黑影的谎话,否则白少爷连讽带刺,张某哪里招架得住?”
燕燕飞凝神倾听下,说:“两个黑影也不全是谎话。我依稀觉得后头似有人跟踪。”张俊明留意一下,果然隐隐约约,后头似有闪闪躲躲的影子,张俊明轻声问:“你去找他,要避开别人,是不是?”
“那是自然。”
“燕姑娘若不介意,就在这里下马,你我闲闲散步聊天,后头跟踪的,若觉无趣,自会退去。”
两人下了座骑,将马栓路边人往芦苇深处走去,张俊明问:“两条人影,是和尚吧?”
“我也怀疑,可能是和尚。”
张俊明迟疑一下,说:“此刻夜深,此地又荒无人迹,和尚看到红尘男女交头接耳,状甚亲蜜,怕是避之惟恐不及。”
燕燕飞沉默不语。
张俊明偷眼瞧她微觉不安道:“张某失言,燕姑娘请别见怪。”
燕燕飞说:“公事为先,捕头大可不必顾忌其他。”
张俊明心情一松欣喜道:“难为燕姑娘明理体谅,张某感激。”
燕燕飞淡然一笑、道:“不必说什么感激,有件事我心中十分纳闷,捕头何不说来听听。”
张俊明讶道:“什么事?”
“白少爷究竟托付你什么事?怎地刚才你们言语神色如此奇怪?”
张俊明一怔,支吾一下说:“此事本应该说与燕姑娘听,怎奈张某……有些私心,故而……故而迟疑未提。”
燕燕飞看他神色缅腆,说话艰涩,不觉好奇,问:“什么事?”
张俊明低头沉吟一下,偷眼揪燕燕飞,不料她正困惑望来,四目相撞,两人急低头避开,张俊明苦笑道:“白少爷对姑娘十分仰慕,托我作月老,张某十分为难。”
燕燕飞一阵惊愕,双颊顿时躁热,听他说“十分为难”,为掩饰自己困窘,她漫不经心问:“捕头为何为难?”
张俊明双手交台腹前,慌乱下,急忙搓起手来,搓了几千,觉不妥,停下。
抬眼看燕燕飞,两人距离如此近,黑地里,她的黑亮双瞳既教人爱又令人慌。张俊明一开口,舌头像打了结,结结巴巴说:“一家有女百家求,燕姑娘人长得绝色,又……聪明绝顶,自然……求之者众……张某……张某……”
话说得语无伦次,听来却已了然。燕燕飞心跳急急,双颊越发躁热,忍不住好气好笑,这人究竟替人做月老?还是为自已诉心事?怎地两件事搅在一起,乱人心肠。
张俊明越说越慌,说了前言,道不出后语,直愣愣站着,瞠目结舌,不知如何收尾,燕燕飞霎时手足无措,粉颈低垂,双眼观鼻,张俊明看她眼里,有层潋潋水波,炫丽迷人,一阵恍憾激动,双手已控制不住,突然伸出,抱她双臂。
燕燕飞恍如雷电触身,大大惊撼。心慌意乱些,忽闻不远处似有悉睐声,又恍惚见两条黑影挪动,突然,她双肩一挣,脱了他的拥抱。
张俊明微微一愕,听得啪一声脆响,左颊一阵热辣,惊惶间,听得她忿声骂道:“你好不知羞!”
接下来,她一扭身,奔出芦苇丛。
张俊明呆若木鸡。
刚才使力抱她,她一挣脱,张俊明觉浑身一软,整个人似已虚脱,冷汗愕愕,从额头、脖子、后颈,连同后背,大滴小嘀,不停沁出,全身湿透。他不知道自己何来待大勇气,同她倾诉,也恨自已怎愚笨至此,连话都说得残破不全,更讶异自已何来天大胆子,竟冲动抱她。
他心头乱糟糟,十分慌,十分急,十分恼,十分悔。说了不该说的话,做了不该做的事,她若当他是狂蜂浪蝶,只怕日后要不睬他,不理他,那时节,何等难堪!何等悔恨!事情若慢慢来,不急不躁,何至如此?
他把事情弄糟了啊!
只是,能不急不躁吗?白禹奇已摆明姿态,若给抢先一步,他岂不终生悔?
只怪自己太鲁莽冲动,他若只动口,娓娓诉情,哪怕再浅陈,她也许还不恼,可惜他动了手,非礼勿动,他竟不能抑制,动手楼抱她,其该死,他动手了啊!
他一手拉座骑,茫茫然,惶惶然,听马匹朝前奔窜,明白她盛怒而去,他连追出去的胆子都没有。顿时,人成了迷路的孩于,站在黑累的夜空下,惶然不知归向何处。
※ ※ ※
双颊躁热未去,心依然急急狂跳,燕燕飞奋力驰马,静静的背苍,孤寂的旷野,马蹄声格外清晰。
燕燕飞深吸口气,勒马,座骑逐渐缓下,她翻身下马,打算走一段路,等心绪平和,再寻小茅屋。简天助之约,一直记挂心上,不敢忘。
只不过行了十来步,听得有人低唤:“燕姊姊。”
燕燕飞愕了愕,有人从黑里窜出,定神一看,喜出望外,她叫:“天红!”
夭红将马牵去栓好,朝屋里说:“哥来了!”
燕燕飞人内,屋里一灯荣然,简天助盘腿坐一堆乾草上。
“一个人来吗?”
燕燕飞正要答话,天红已探头进来,说:“哥,没错,燕姊姊一个人来。”
简天助脸色一冷,喝道“这里没你的事,屋外绕着走,仔细动静。”
天红说:“好嘛!”忙退屋外。
“一个人来吗?”简天助再问。
燕燕飞说“是。”
“知道姓简的为何慎重其事?”
燕燕飞毫不迟疑,说:“那是当然,简兄吃亏太大,此事又关系重大。”
简天助唇畔一冷,双目一瞪,含顷带恨道:“说得一点不错,姓简的吃亏大大,此事又关系重大。”
燕燕飞静静看他,简天助稍一低头,脸肌抽擂,声音低哑感伤:“我本是一个眼目晶亮的汉子,不料无意惹来祸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