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独孤面对着洪流的攻势,嘴角上满是不屑之色,他连着避开对方的九招,然后冷冷地道:
“洪流,你如果再不知进退,你们七兄弟全要躺在这块荒凉之地……”
洪流厉声道:
“我们兄弟,死也死在一起,活也活的像个人……”
果然是条汉子,虽屈于低势下,依然还有一股逼人的傲气,他的剑旋转的杀出,全是拼命的招式,东方独孤一抖铁牛角,硬碰硬的挥过去,在接触的瞬那时间里,洪流如负伤的野兽,惨叫声中,他的手腕已被铁牛角切了下来,手掌依然抓着剑,连着剑柄,只是,剑和手掌同时落向草丛之中。
洪流忽然双目一垂,忍着折手之痛,道:
“杀了我吧。”
东方独孤一敛身形,道:
“我不杀不还手的人……”
洪流瞪大了眼珠子,道:
“你要知道,留下洪家的任何一个人,都会给你留下祸根,我们洪家子弟最有仇恨心,如果你不后悔,就留着我这条命……”
洪土在一栽之下,背上已挨了铁雄一剑,整个背脊都在裂口中,他如丧家之犬般,一直往前奔跑着,嘴里不知在叫些什么,只听见一连串呀咿之声。
包铁头吼道:
“龟儿子,别跑……”
洪善跃身疾奔,叫道:
“不跑是孙子……”
洪流目睹自己兄弟全非大龙堂兄弟的对手,心里如被万蛇钻心般的痛苦,他没想到名震北大荒的洪氏兄弟居然在人眼里,如条狗般的被追赶着,黯然的一叹道:
“大掌柜,饶了我兄弟吧。”
东方独孤嗯了一声道:
“可以,那是因为你还像条汉子——”
他一转头,高声叫道:
“放了他们吧,兄弟,咱们不是赶尽杀绝的人……”
杀戮像凝结的空气一样,立刻休止了下来,大龙堂兄弟对这位当家的吩咐唯命是从,他们虽然是雄霸武林各方英雄所汇集的一股力量,但,他们重义气,讲信守,长幼有分,严格遵守着一定的规范,龙头主的一句话,他们都是严密的奉行着,于是,他们都停下了手。
而洪家兄弟在悲凉中得到了惨痛的教训,他们伤的沉重,死的悲惨,血水合着仇,已让他们兄弟尝受着生死离别的痛苦,失败的沉痛打击,在北大荒,他们从未像今天这样栽过——
精武门今日遇上了—场硬仗,他们人数本来与辛家汉子有悬殊之比,在大龙堂的神威下,他们不甘落后或示弱,狠命的追杀对手,虽然他们拼了,杀了,但自家兄弟也折损了十几个,辛家并不比他们强多少,二十余条汉子就这样躺下了。
黄山和金胡子年獒尚未歇止,在气势上,黄山是落了下风,可是黄玲也加入了,年獒固然功力超群,但和他们兄妹硬拼,他却占不了便宜,因为黄玲的剑怪,从不按常理出剑,而黄山的剑狠,招招都令他心寒——
三个人尚纠结在一起,剑刃如洒落的花雨,年獒的衣衫被黄玲划破,而黄玲的发丝也披散在肩上,她恨透了辛家,金胡子年獒却代表了辛家,她拼命就是要给辛家一个狠命的回报,所以,她没有停手的意思。
东方独孤冷冷地道:
“年獒,你还不给我停手。”
金胡子年獒有过上次的切身经验,对这位大掌柜还真有点含糊,他真怕东方独孤突然出手,运剑逼退了黄玲和黄山,吼道:
“咱们别打了。”
黄山怒声道:
“你怕了?”
金胡子年獒哼地一声道:
“我不是怕你,但,东方当家的有了交待……”
在此刻,他忽然觉得东方独孤才是个令人信服的英雄,虽然双方是在敌对的状态下,在私心里,他还是敬重这条血铮铮的铁汉。
东主独孤冷冷地道:
“回去告诉辛老爷子,如果他再仗着辛家那点势力,妄想再搬弄是非,哼,那就别怪大龙堂的人不客气……”
金胡子年獒点头道:
“在下一定把话带到——”
挥挥手,东方独孤道:
“带着你的人走吧,别让我再看见你。”
年獒长叹一声道:
“东方兄,年某人愧对辛老爷子,这一生已无颜在江湖上混了,待我将辛家的儿郎送回去,立刻……”
他底下的话没有说完,声音已有点呜咽,一副落寞的样子,他是个剑客,是个武人,但历经两次的杀伐,使他突然觉得自己竟然那么无用,连一次博取胜利的机会都没有,他所面对的都是超功夫的杀手,人人都不是弱者,在他心底里暗暗的自问着:
“我是不是老了……”
他移动着蹒跚的步子,带着那群负伤的兄弟,在云层下,显的那么无助,谁又知道这一战已将北国的勇士的士气全击溃了。
洪流淌着泪,背着死去的洪烟,鼻息间全是血渍,他望着七个惨状悲凉的兄弟,暗自淌下了泪水,那劈断的手腕已永远不能用剑了,但,复仇的意念并没有幻灭,他相信洪家还有余力讨回今日的血债,在怨愤中,他沙哑的喘着气,道:
“兄弟,别留下,咱们走……”
七个残缺的兄弟,七个负伤的高手,在云絮底下,他们茫然的踏着步子,那移动的身子,显露出过多的创伤,没有人说话,因为他们已不知该说什么……
天已渐渐暗下来,远处已闪起了灯火,袅袅炊烟徐徐而升,黄玲眸中含了一种难舍的目光,道:
“大掌柜,精武门欢迎你来玩玩……”
施浪哈哈两声道:
“只欢迎我们大掌柜,难道就不欢迎我们兄弟……”
黄山连忙讪讪地道:
“哪里,哪里,精武门随时欢迎各位,至于大掌柜,我先前的误会尚请愿谅,黄山未明真象,妄自得罪……”
摇摇手,东方独孤道:
“别说这些,了解会更增进朋友间的情谊……”
仅几句话,已道尽了英雄间磊落心怀,东方独孤似乎有着无限的心事和忧急,向精武门的朋友挥手,他们急于赶路。
黄玲伤情的道:
“你去哪里……”
跃上马,东方独孤叹道:
“为兄弟的仇恨奔波,你知道,大龙堂栽在五年前,许多生死与共的兄弟就这么死了,我必须去证明几件事,然后展开追杀仇人的行动……”
黄玲关切的道:
“我能帮上忙么?”
摇摇头,东方独孤叹道:
“谁也帮不上忙,这要靠全体兄弟的努力……”
黄玲幽幽地道:
“大掌柜,别小看了精武门,我们也有一股不容忽视的人手,虽然在功夫上也许差那么一点,但是,黄家也有数条不能为外人道的伏线,如果你需要,我们会尽全力帮助你……”
点点头,东方独孤笑道:
“先谢谢,当我们需要的时候,我们会通知你,精武门的好意,我们会永远铭记在心里……”
黄玲眸子里闪烁的柔情令东方独孤不敢逼视,在她的眼神里似乎有许多的爱情故事幻化着,她幽柔风骚,多少柔情,尽在那一瞥之间,东方独孤挥起了鞭子,道:
“走——”
他不敢再久留下去,他对自己一向有信心,可是,任他铜骨铁皮,他也禁不住黄玲那柔情的一瞥,在挥舞的鞭梢子里,将那股爱慕之意埋在心底里。
那翻动的蹄影在滚滚黄雾中消逝,六七道驰影如雾中的幽灵,疾速而去。
半响,黄山叹了口气,道:
“你喜欢上他了……”
黄玲面色苍白的道:
“这样的汉子你难道不喜欢么?”
在叹息声中,黄山暗暗的摇头,对这个妹妹,他还能苛责什么?事情已经发生了,发生的令他措手不及,唯有企待上苍赋予两人的安排了。
铁铺子。
神手老张打铁铺子。
淡淡的炉火在燃烧着,老张胸前围了一块白布,聚精会神的望着那燃烧的烈焰,他用力的敲着铁锤,将烧红的块铁敲成铁饼,又敲成铁条,额际上汗珠子滚滚的流下来,他根本不理滴落的汗珠,任汗水掉在那烧红的铁上,嗤地一声,冒出了一蓬白烟,而老张熟练的敲着那块铁,在他的手艺下,一柄剑的雏形已呈现出来,他面上泛起一丝笑意,将那柄已逐渐打造好的剑刃放在一个铁桶里,那铁桶盛着半桶的鸡血,剑刃一插进去,一蓬烟雾随着一股腥膻的异味冲出来……
以血喂剑,那张铁匠打造的是柄杀人的剑,不但是把杀人的剑,还是柄有凶性的嗜血利剑。
远远的,一个背负着双手的青年,以一种欣赏的目光凝视着老张的每一个动作,他似是不愿惊动这位铁匠的工作,静默的连移动一下身子都不愿意,唯恐些微声响都会纷扰了老张的工作。
而老张的态度是认真的,他聚精会神的打磨着这柄剑每一个细微的地方,从头到尾,都不放过任何一点缺憾,进炉出炉,敲击锻磨,然后又喂血。
半晌,老张总算忙完了,他拿出一块大毛巾揩拭着额际上的汗珠,忽然一转头,冷冷地道:
“你已看了半天了,难道你是来买剑的……”
淡淡一笑,那年轻人嗯了一声道:
“我是来向你请教……”
老张一抬头,啊了一声道:
“大掌柜,是你。”
东方独孤哈哈两声道:
“没想到吧,我是专诚拜访……”
铁匠老张一边拭手一边走过来,道:
“有何贵干,大掌柜,六七年不见啦。”
东方独孤沉思道:
“铸剑定暗器,非老张莫属,江湖上都知道老张的剑最利,所以寻常剑手莫不以拥有老张的剑为荣,而我也是个剑手,却没有你造的剑,不过,有一桩还是出自你老张的手……”
老张一瞪眼,道:
“铁牛角……”
东方独孤哈哈地道;
“你的功细,琢磨的棱角分明,如非你的巧手,铁牛角决不会那么完美,老张,我真的谢谢你。”
老张嘿嘿地道:
“别跟我客气,你那丰厚的酬金到现在我还没有用完,江湖上有这种手笔的人不多,大掌柜,我是服了你。”
淡淡一笑,东方独孤自身上拿出一叠银票,道:
“别放在心上,这个先给你。”
一愣,老张诧异的道:
“这是干什么?你就是要订几把剑也用不着这么多……”
摇摇头,东方独孤道:
“我不是来订剑的,我是来向你讨教……”
老张将银票塞还给东方独孤。道:
“别跟我玩这个,有话直说。”
东方独孤又塞回他的手中,道:
“老张,有样东西请你鉴定一下……”
说着,自怀里掏出—个油包,里面放着三只七寸有余的小剑,那是他们兄弟在长江水中,启开兄弟的棺枢所发现的,那细致的工,锋锐的利刃,不是普通铁匠所能做成的,一看就知是出自名家之手。
老张面色—变,道:
“杀利剑——”
这名字还是头一次听到,东方独孤看老张的表情已知道这种稀有的剑器不是普通的暗器,老张在手里掂一掂份量,叹道:
“还好,重了—分……”
一怔,东方独孤怔怔的道:
“什么意思?”
老张淡淡地道:
“铸造这种细小暗器的人,虽然有铸造上的常识,却不是个真正懂武功的人,这小剑如果再轻一分,在剑柄上打一个月牙的缺口,发出后,不但更快更疾,还会随着施放暗器之人的心意而转折,大掌柜,想想看,暗器能转弯追踪,是不是又厉害了几分……”
点点头,东方独孤道:
“你是说会和铁牛角有异曲同工之妙……”
老张道:
“不错。”
他随手将那三柄小剑往旁边的一块大长木板上射去。
叮叮叮三响,三剑俱射入木板之中,不但射进去了,还贯穿了木板,东方独孤暗中一震,脱口道:
“老张,你还是武学的行家——”
淡淡的一笑,老张哈哈地道:
“咱们是靠这一行吃饭,每样玩意要会一点,否则给人做好了,能不能用,那就大有问题了……”
东方独孤沉思道:
“我想知道除了你之外,还有谁能铸造出这种暗器……”
老张想了想,道:
“醉鬼李……”
说着双目朝斜对角的另一家铺子瞄去,一个大长木招牌挂在半空,上面有个半大的“李”字,但,炉子里没有火,架子上没有刀剑,这是哪门子生意,唯有一个褴褛的汉子手里尚握着一瓶酒,瓶子里的酒已经空了,人也歪了,趴在那里,嘴里还咕里咕噜的不知说些什么。
东方独孤叹息一声道:
“有那么高超的手艺,却每天醉成这个样子……”
老张摇摇头道:
“我们是同门学艺,师父就收了我们两个徒弟,他是天天醉,而我,唉,每月还要供给他喝酒……”
东方独孤苦笑道:
“我本来想问问他……”
老张笑道: —
“有时候他也很清醒,不过要他清醒,只有一个办法……”
东方独孤脱口道:
“酒……”
点点头,老张只笑不语。
老李嗜酒,有酒必醉,醉了必睡,睡了不醒。
唯一能让他醒的办法,就是用酒,尤其是好酒,几里外的酒香他都能闻到,而不辞辛苦的去弄一点喝。
酒已摆满了老张的长桌上,都是特选的烧刀子,三缸子十年烧刀子,东方独孤轻轻启开了缸盖,一股辛辣的酒香随风而散。
倒满了两大碗酒,还加上两盘卤牛肉,老张和东方独孤慢条斯理的饮了起来,酒香、肉香,连街坊的老黄狗都耐不住那股香气,汪汪的跑来了,一直的摇着尾巴。
冲鼻子的酒香,令老李抬起了头,睡眼朦胧的睁着血红的双眼,向老张的铺子里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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