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要那么久,那时我们都已老了,拚不动了。”
“拚不动自有我们的儿孙,就像你们的先人把责任交下来一样,在我们身上没机会贯彻理想,就把复国的薪火传下去,这本来就是急不来的事。”
“要等到什么时候才算是机会来到了呢?”
“等到鞑子中出一个暴君,弄得天怒人怨,民不聊生,那就是我们揭戈而起的时候。要不然就等义师中出现一个大英雄,大豪杰,能使四海归心,登高一呼时,我们立时响应,投入底下效命。”
“那不是什么都要听人的吗?”
“这位兄弟,我们争的是千秋伟业,不是一己的权势,谁行我们拥护谁?假如你存有那种权势之心,我劝你趁早退出去,红灯会中绝不容许这种人,你可以到洪大全那边去,他们全是那种人。”
那个青年低下了头,低声道:“我倒不是为了自己,而是认为大小姐……”
“我不行,既没有那种魄力,也没那个见识,我只能作一个摇旗呐喊的帐前小卒。”
“我们红灯会有那种人才吗?”
“目前我知道是没有,将来我倒希望能出现一位,那不仅是红灯会的光荣,也为天下庆,但目前我们没有这样一个大智大仁大勇的领袖,只有老实一点,守住本份,保养元气,以免自毁根本。红灯会是一笔复国的资本,既不属于你,也不属于我,我们谁都没权利拿来作轻易一掷,只有义务把它好好地保持住,兄弟,我的话够明白吗?”
那青年道:“明白了,谢谢大小姐明教。以前我们是太糊涂,太冲动,不懂得这些精义,也不明白道理,这也要几位堂主,他们只知道把民族大义四个字挂在嘴上,却说不出一个道理来。”
陈大忠叹了口气道:“我们自己也不懂得什么道理,只知道我们是汉家子弟,现在的朝廷非我族类,一定要光我河山,把他们赶走。大小姐的这番道理,我今天也是第二次听见……”
白素娟道:“经过这次的事件后,我也觉得我们对年青一辈的子弟们教育不够,了解也不够,今后在这两方面都应该加强一点,让每个人都彻底了解,我们的责任何在,为了什么而努力,以及如何而努力。”
陈大忠道:“最好是大小姐亲自施教,我们可不行,大道理讲不出,经常会被这些小王巴蛋问得张口结舌。”
白素娟也只有苦笑了,这时又有一批人离开了康学文,只有两个人留在他身边,康学文急叫道:“怎么,你们都离开我了?”
一个青年道:“以前我们都不明事理,听着你怂恿,现在都明白了,也知道你只是迷恋陶静静才如此起劲,我们怎么还会跟着你去胡闹?”
康学文脸色骤变道:“好,不要你们,我们就凭这三个人,照样也可以把陶姑娘救出来。”
他们催着马走了,陈大忠作势欲拦,但是沐世光却把他拦住了,听任那三个人离去,陈大忠道:“老沐,你干嘛栏我,这三个王八蛋去了一样能闯祸的,闯出了祸,红灯会还是脱不了关系。”
沐世光道:“只有三个人,就是小规模的私人行动,赖不到红灯会头上去,你跟大小姐到迪化,不也是为了要救出静静吗?我们总不能反对别人的行动。”
“可是他们胡闹只会误事。”
沐世光道:“有我那个侄儿跟着,不会闹事的。”
白素娟道:“对了,我认为那里面有一个是沐叔叔的侄儿沐荣三,他是个很识大体的年青人呀,怎么会跟着康学文一起胡闹呢?”
沐世光一叹道:“我没有儿子,荣三等于是我的儿子。我们爷儿俩最亲,他自然不会背叛我,他跟着康学文是出于我的指示,我要他跟着看看,照顾一下,不让康学文闯大祸的。”
陈大忠道:“我说呢!这次你怎么先得到消息了,原来你早已安排了人手在那儿了。”
沐世光叹道:“我也不是有意如此,实在是老牛那儿的人太散漫了,这次出事的人,有九成是他的下属,所以我才把个侄子派过去,也是在必要时好有个照应之意。”
“可是荣三现在还跟着康学文干吗呢?”
沐世光道:“那个小子鬼得很,私底下连络了不少心腹,这次却没跟在身边,却也出来了。”
“什么,他还有人?”
沐世光道:“那些人不是他的人,却全是静静的人,这个丫头的确有两手,她到塞外没多久,居然能找到十几个死士,那些人都是死心塌地跟着她的,也不知道她有什么魔力,哄得这批小伙子团团转。”
白素娟张口欲言又止,沐世光道:“大小姐,你要是知道就说出来,看有没有办法消弭?
那十几个混帐全部跑了出来,若是跟康学文会合了,不知道要闯什么祸呢?虽然有沐荣三跟着,可不一定拦得住。”
白素娟叹道:“静静是个女孩子,还有什么能引人不顾命的,塞外的这些年轻人就是太寂寞……”
沐世光叫道:“寂寞?咱们自己就是女多于男,何况还有维吾尔的女孩儿家,也巴着要嫁给我们的子弟,他们怎么会寂寞?”
“但是静静不同,她又野又美,又聪明,又大胆,以前也是引得一大批年轻小伙子为她着迷拚命的,来到塞上,她还是老脾气,我还以为她只是好玩,那知道这次她竟是有心人,硬是拉走了一批死党。”
沐世光道:“难怪她上次闹事时,故意叫几个维吾尔的小王公强行脱了衣服也不在乎了,她怎么这么贱?”
陈大忠道:“大小姐,这样子不行,会把子弟们都带坏的,红灯会是以江湖帮会的方式立足的,最忌的就是奸淫两个字,静丫头这个样子……”
白素娟红了脸道:“她最多是不避形迹而已,倒还不至于那么滥……”
沐世光道:“至少她已经不是处女了,大小姐,我们看得出来的,以前是不好意思说,今天提起来……”
白素娟眼睛也红了,哽咽道:“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如何去分辨,我只知道她的作风大胆,男女不避形迹,我也劝过她要自重,但她不以为意,反而笑我迂,说我们将来必定以江湖为归宿的,不能把男女之别看得太重。”
沐世光道:“可是也不能太滥呀!我们在边塞上教育女孩子虽然不拘于汉家礼俗,但有些地方分得很严的,女孩子在婚前可以尽量地交往异性,婚后却必须守贞。男的也是一样,若有已婚之妇而不守妇道的,被人查出后,男女两方都是死罪,这条规定执行很严……。”
白素娟道:“那可不能怪到表妹头上,她到现在为止,仍是小姑居处,没有嫁人。”
沐世光只有叹气,白索娟叹了口气道:“不过表妹的行为也不可原谅,她广施交游,目的不是在择偶,而是在拉拢私人党翼,树立私人的势力。此风绝不可长。”
沐世光道:“那我们还去救她干嘛?”
白素娟道:“沐叔叔,话不能这么说,目前她仍是红灯会中一员,知道她受了擒制是一定要营救的。”
陈大忠喃喃地道:“就是为要营救她,才弄出这么多的事来,还不知道康学文他们会闯出多大的祸来。”
沐世光却道:“有荣三跟着,相信不至于太离谱,因为我给他的指示是尽一切的努力,制止他们胡闹,必要时杀人也在所不惜。”
白素娟一怔道:“杀人,要杀谁?”
“自然是能为我们带来大灾祸的人,大小姐,我知道这个指示不对,可是我别无选择,红灯会是一个大组合,不能让一小部份人的胡闹而把大家都牵进去。”
这话使白素娟都不太自然了。的确,她坚持要营救陶静静也是过份地感情用事一点。
为了一个陶静静,的确是不值得如此的。
但是她叹了一口气:“沐叔叔,这些弟兄麻烦你带回去,暂时留在你那儿,一切等我回来处理。”
她不敢把人交到牛本初那儿,因为照牛本初的脾气,一定会对这批人施以惩罚的。
沐世光也只有叹息着,语重心重地道:“老陈,你要好好保护大小姐,别弄得她也失陷进去,那就得不偿失了。”
陈大忠自然听得懂老弟兄的暗示,慨然地道:“老沐,你放心好了,大小姐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我第七分堂的弟兄一定死剩最后一个人了!”
他们两个人都是想用责任来打消白素娟的行动,但白素娟显然很坚决,只是沉重地道:
“我们快到迪化去吧,别让康学文他们又干出了什么傻事!”
她和陈大忠又匆匆赶回迪化,还好,迪化城中十分平静,不像出了什么事。
只不过康学文他们也没了消息。
白素娟搜集了将军衙门中的一切动静,加以研判后,看看能否找到一个营救陶静静的机会。
终于,她决定了一个大胆的计划,将军府中戒备森严,救人不容易,但是在另外一个人身上倒可以想办法。
那个人是索伦贝子,那是个标准的花花公子,也是个不甘寂寞的人。每天,他都要召一批歌妓到将军衙门去,陪他喝酒作乐。
白素娟决定了自己的行动,早半个时辰,她摸进了歌妓红菊花的香闺。
将军府的车子来时,红菊花打扮得花枝招展,跟着琴师老陈一起上了车子。
红菊花是从内地刚来的,据说人长得挺美,而且色艳两绝,个把月刚闯出名气来,索伦贝子是第一次召她。
将军府的人也没见过她,来到了之后,大家都来见了,每个人都很为她的美艳而惊奇,索伦贝子一见更是惊为天人,听她唱了两首小曲后,更为倾倒,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道:“好,好,好极了!出谷新莺不如也。没想到边塞之地,还有这种绝色人才,红儿,我要好好赏你。”
红菊花一笑道:“谢谢贝勒爷,老师,谢贝勒赏。”
那个叫老陈的琴师上前打了一躬道:“谢贝勒爷!”
弯腰起立时,他的胡琴朝前一探,头上冒出了一把雪亮的刃尖,原来那把琴是有机关的,能内藏兵器。
刃兵一直递过来,索伦贝子脸色一变,正待起身躲避,那知道被他握住双手的红菊花突地双手反扣,锁住了他的双臂,陈师父的刃尖已比上他的喉咙,同时陈师父也冷冷地道:
“贝勒爷,我这兵刃上淬了天山的蝎尾毒,那可以见血封喉的,只要划破一点皮,你就没命了。”
索伦贝子还有几名侍卫的,更有几名亲信点的,还跟他同在一屋中喝酒,却没防到这两个人。
虽然有人兵刃已出了鞘,但他们见到胡琴把上那一截刃尖泛着蓝色,确是淬过毒的,倒是不敢乱动了。
索伦贝子的神色由慌乱中渐渐定了下来,不由得发出一声干笑道:“佩服,佩服,本爵终日预防,用陶静静作饵,就是想多抓几个人的,那知道你们竟能用这个方法混了进来,请教二位大名?”
红菊花仍是锁牢了他的双臂,冷冷地道:“少废话,索伦,我们可不是来攀交情的,只要你放出陶静静。”
索伦贝子干笑道:“陶姑娘只是应本爵之邀,在这儿作几天客人,她是自愿留下的。”
粉菊花道:“胡说!你拷住了她的双手,自愿作客还有这种优待法的?”
索伦贝子一笑道:“各位对将军府中的动静很清楚呀!”
姓陈的琴师道:“索伦,这是我们红灯会的地盘,只要出了玉门关,就没有事情能瞒过我们,少废话,快把陶姑娘放出来,否则我们就先宰了你。”
索伦贝子冷笑道:“杀害皇室亲贵是要诛九族的,你们只要敢杀我,红灯会就无法幸存了。”
老琴师居然把尖双朝前顶了一下道:“索伦,别把你自己看得那么重要,我也不相信你们的鞑子皇帝会如此不讲理,否则你早就可以请得朝命,发兵征剿我们,不必要等什么理由了,你贵为贝勒,也许可以随便欺负一个老百姓,但是在边疆,你们还不敢胡作非为,一手遮天,因为边疆还有我红灯会,还有维吾尔人,你们没有办法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征服者姿态来,否则必将引起边乱,战祸连结,可能动摇到你们的国本,你敢不敢试试看?在今天这种情形下,杀了你也是白杀,因为我们站住了理。”
索伦贝子被他封住了嘴,厉声叫道:“你们有什么理?”
“因为你先扣住了陶静静,毫无理由地扣住了一个姑娘家,你就理亏。”
“她是叛逆。”
“索伦,在塞外,叛逆可不是罪名,红灯会北路的人,每一个都是叛逆,但是朝廷既然不明令讨伐我们,就是默许我们的存在。在我们没有进一步的叛逆事实前,这种莫须有的事实是加不到头上的……”
索伦贝子语为之塞,红菊花道:“好了,索伦,我们不是在对簿公堂而是来救人的,人被你扣住了,你说一句放不放吧!”
索伦贝子将头一吊道:“不放,我不信你们真敢杀我?”
红菊花睑色一沉道:“你再说一句,看看我们敢不敢杀你,你这次为了邀功,远出大漠是最不理智的事,新疆的三位将军,都是恭亲王的门生,跟你老子是不对的,我们杀了你,他们在廷奏上会公平陈述,不会偏袒你的。到时候你老子还可能会倒个大霉,落个蓄意激起兵变。”
索伦贝子叫道:“你胡说,我为什么要蓄意激起兵变?”
红菊花道:“你有很多理由,第一、朝廷虽然容忍我们,但如能兵不血刃地解决我们,皇帝还是很高兴的,你为了邀功行赏,才专诚来对付我们!”
“笑话!本爵已贵为贝勒,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本爵还要邀什么功?”
“你贵则贵矣,掌的权却不够重,朝中还有几个亲王跟你们父子过不去,你想更进一层去挤掉他们。不过贝勒爷,你若是故意引起兵变,朝廷就容不了你,只有我们红灯会先造反,逼得边师用兵,那时你才可以借边师处事不当,导致边乱的罪名把他们挤开,换上你们的私人,索伦贝子,你聪明,人家也不傻,我们更不会上当,不会大规模地行动来救人的,现在你放不放?”
自己的心事完全被人猜中了,索伦贝子不禁容然若丧,沮然地道:“误会,误会,陶姑娘只是在敝处作客,你们不信,我立刻把她请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