篷车缓缓停了下来,鲁椰娘回顾红红道:“去看看姓郭的,这里由我来应付。”
红红应了一声,立即钻进车厢,以关切的语气道:“郭少侠,你还好吧?”
郭子羽冷冷道:“郭某原来落在你们手里,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
红红道:“原谅我,少侠,我娘处心积虑要替二师伯报仇,红红实在无可奈何。”
郭子羽道:“鲁椰娘要害我未必能够如愿,你们来了仇家,是么?”
红红道:“是的,令狐三公子丧生东头,本来跟咱们无关,令狐世家却将这笔账记在我娘的头上。”
他们交谈未完,外面已经打了起来,鲁椰娘力战令狐世家两大高手,仍然有攻有守,丝毫都不含糊。
车厢里的郭子羽虽是失去武功,凭听觉仍能听出外面搏斗的情形,他忽然叹口气道:“鲁椰娘深藏不露,原来武功竟然如此之高,不过对方也不是弱者,她以一敌二,不可能长久支持下去,最多三百招,她将难逃对方的毒手,姑娘最好先有个打算。”
红红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瞧着郭子羽,半晌,她忽然螓首一垂道:“少侠,我能不能瞧瞧你本来的面目?”
郭子羽一怔道:“哦,为什么?你认为我是冒充的?”
红红道:“不,少侠,我只是想瞧瞧。”
郭子羽道:“姑娘,我不懂,鲁椰娘以一敌两,危机迫在眼前,你却要……”
红红悠悠道:“我是要确定值不值得。”
郭子羽面色一变道:“姑娘最好不要看,在下面丑心恶,不值得你冒险,纵然你愿意,在下绝不领情。”
红红道:“少侠,你这是言不由衷了,你忘了咱们曾经见过?”
郭子羽道:“既然曾经见过,姑娘又何必多此一举,何况洗去易容药物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红红道:“好吧,让我背着你逃。”
郭子羽道:“不必,姑娘只要解开在下的穴道,在下就感激不尽了。”
红红摇摇头道:“我娘独门点穴之法,是由苗疆学来的,除了他们师兄妹,没有人能够解开。”
郭子羽道:“那么姑娘就不必费心了,在下不想逃。”
红红道:“少侠,莫非你不明白,无论他们谁胜了都会对你不利?”
她语音未落,一声长笑忽然自车尾响起,接着“嘶”的一声轻响,车帘已被扯掉,两名怀抱金笔的大不,在三尺外并肩而立,他们是令狐门的总管葛城,及长公子令狐玉龙。
葛城左肩血迹殷然,像是受了伤,但他们能够并立车后,鲁椰娘的结局就不问可知了。
在郭子羽与红红来说,此种结果早在意料之中,没有料到的是,鲁椰娘竟败得如此之快。
立在车尾的令狐玉龙瞧清了车厢的情形之后,出声喝问道:“你们是谁?”
红红道:“我叫红红,原是咸阳东头的姑娘,我爹有病,咱们是送他到郑州就医的。”
葛城哼了一声道:“你敢说谎,老夫宰了你!”
红红道:“我没有说谎,我爹的确有病。”
葛城道:“你爹?嘿嘿,叫他过来让老夫瞧瞧。”
令狐玉龙道:“废了就是,何必跟他们浪费时间。”
葛城道:“不,长公子,这其中颇有蹊跷。”
令狐玉龙道:“哦,什么蹊跷。”
葛城道:“红红只是一个妓女,鲁椰娘岂会替她驾车?属下怀疑这生病的老儿不是常人。”
令狐玉龙点点头道:“不错,老头儿,你过来。”
红红以身子挡住车门,道:“两位大爷请高抬贵手,我爹有病他不能动。”
令狐玉龙突然伸后一抓,一把扣着红红的咽喉,红红立即粉颊充血,双睛怒突,等令狐玉龙抖手将她掷出车外,这位曾经风靡一时的红红姑娘,已经离开人间了。
“好残酷的手段,对女人竟下这等毒手!”
说话的不是郭子羽,那朗朗娇音是由道旁树林中传出来的,令狐玉龙扭头一瞥,见是一名身着浅蓝衣衫的女郎。
所谓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凭令狐玉龙的一身功力,虽然不至将一名陌生女郎放在心上,但人家竟然出面找碴,必然有一点仗恃,因此他将金笔往怀中一抱,暗中提足了功力,然后嘿了一声道:“怎么,你想找碴?”
蓝衣女郎冷冷道:“阁下连杀两人,居然面色不变,本姑娘瞧不顺眼,要给你一点教训。”
令狐玉龙道:“很好,你报个名吧!”
蓝衣女郎道:“那有这么多的废话,出招就是。”
令狐玉龙果然不再说话,金笔急吐,劲风若矢,单凭这份内力,已可名列年轻一代中的高手。
在江湖道上,令狐世家号称金笔无敌,他们不只是出招快如闪电,如式之玄奥毒辣,也不是一般门派所能比拟的。
但他连攻十余招,虽是金芒耀眼,八方风动,却连蓝衣女郎的衣角都无法碰到,自然不必说伤人了。
一旁观战的葛城见势不妙,口中大吼一声,也纵身加入战圈。
他这一加入,对战况没有半点帮助,蓝衣女郎像清风不可捉摸,像皓月高不可仰,他们以两搏一,仍不能扭转局面。
最使令狐世家这两位高手感到恐惧的是,蓝衣女郎在舞、在飞、在跳跃、在旋转,她没有攻出一招,但那些美妙的动作,却带来阵阵和风。
这风虽然柔和,它却具有烈酒一般的功效,渐渐的,令狐世家的两名高手醉了,最后是兵刃脱手,人也睡倒下去。
蓝衣女郎微微一笑,身形一拧,一迳来到车门之前。
“喂,你是红红的爹?”
“多谢姑娘再次救命之恩,在下是郭子羽。”
“你倒真会七十二变,难怪我……咳,你还赖在那儿做什么?人都死光了呀!”
“在下被人制住穴道,全身动弹不得。”
“啊,你不会运功冲穴?”
“鲁椰娘的点穴手法习自苗疆,在下无法提聚真力。”
蓝衣女郎似乎无所不能,这回她的眉峰皱了起来,她跟郭子羽之间,似乎有一种十分微妙的感情,她不是第一次帮他,现在自然不会例外,只不过这次情况有异,她那面纱后的娇靥,竟然是一片尴尬之色。
良久,她忽然纤足一跺,身形便已凌空飞起,迅速越过车厢坐于车辕之上。
马车在她的控制之下,进入右侧山区,经过两个多时辰的奔走,她才将车停在一面峭壁之下。
她找了一个避风的狐穴,将鲁椰娘主婢留下的被褥在狐穴里铺好,再挟起郭子羽进入狐穴之内。
“我要替你冲穴,人多之处有些不便……”
“我知道,多谢姑娘。”
她将郭子羽扶起盘膝而坐,自己再跌坐于他的身后,伸出纤纤玉手,贴上他雄健的背脊。
时间在慢慢溜走,天色也逐渐暗了下来,经过一截漫长的冲穴过程,带来的只是一个失望。
以郭子羽一身超绝功力,与蓝衣姑娘的绝顶武功,竟然冲不开被制的穴道,这岂不是令人难解?
郭子羽一叹息一声道:“不要费事了,姑娘,我听红红说过,此种点穴手法,除了他们师兄妹,天下无人能解。”
蓝衣姑娘道:“鲁椰娘的师兄是谁?”
郭子羽道:“破锅煮英雄娄仁奎,也就是中原武术评鉴会的会长。”
蓝衣姑娘道:“我听过此人的名号,你知道他在何处?”
郭子羽道:“听说他住在洛阳东大街武术评鉴会,我曾经到那儿找过他,却找他不到。”
蓝衣姑娘道:“武术评鉴会一定还有别人,你没有问问。”
郭子羽道:“那儿只有一个看门的老头,我问过,他却什么都不知道。”
蓝衣姑娘:“他既是武术评鉴会的会长,总会在洛阳露面的,你好好的歇着,天一亮咱们就去找他。”
郭子羽道:“这个……”
蓝衣姑娘道:“怎么,你不愿意?”
郭子羽一叹道:“承姑娘隆情高谊,在下怎会不愿,只是武林盟主夫人发出桃花令追杀在下,姑娘救助在下就是与天下武林为敌,在下既已不幸,怎能再牵连姑娘。”
蓝衣姑娘裴小蝶冷哼一声道:“怕什么,我正要斗斗他们,快睡一觉吧,不久就要天亮了。”
郭子羽全身乏力,的确晕晕欲睡,只得告了一个罪,便和衣睡了过去。
待天色黎明之际,裴小蝶将他唤醒,她取来车上的干粮食水,两人饱餐一顿,然后驱车上道。
此地距离洛阳本不太远,日色还没有偏西,他们就已到达北关。
在一家东都客栈,他们要了两间相连的客房,晚餐之后,裴小蝶问明了武术评鉴会的会址,便一迳向东大街奔去。
她很快就找到武术评鉴会,及举目一瞧,不禁神色一呆。
郭子羽曾说此处除了一个看门的老者别无他人,但她瞧到的却是一个灯火辉煌,警卫森严的所在。
有人比没有人好,至少可以问出娄仁奎的下落,于是她以行云流水般的身法,迳向评鉴会的大门闯去。
她还没有接近大门,已被两名大汉拦住去路,其中一名手执三截棍的大汉道:“站住!你要做什么?”
裴小蝶道:“我要找娄仁奎,请人为通报一下。”
大汉喝道:“放肆,会长的名讳岂是你能叫的?”
裴小蝶撇撇嘴道:“别在这里狗仗人势,快叫娄仁奎出来。”
大汉怒叱道:“这是你自己找死,休怪大爷不会怜香惜玉,接招。”说话之间,右臂忽然一吐,三截棍便已挺得笔直,棍头挟着劲风,猛袭裴小蝶胸前的玄机重穴。
此人功力不弱,武术评鉴会的守卫者具有如此高明的身手,无怪娄仁奎能够呼风唤雨了。
此时已惊动屋内,一涌冲出来十几名高手,这些人明知来人只是一个女孩子,仍然刀枪齐施,凶猛的砍杀,似乎非将裴小蝶分作八块不可。
这也难怪,中原武术评鉴会是中原武林权威的象征,居然被人打上门来,叫他们的脸往哪儿摆?
这十几个之中,有少林、武当、八卦、 丐帮的门下,还有两名番僧,是西域黄教的弟子。
这些少年才俊,全时各派的中坚人物,他们这一联手攻出,威力自然是不同凡响,但见刀枪耀眼,劲风若潮,十几件兵刃一起向裴小蝶招呼。
刀枪固然锋利,它却伤不到清风。
裴小蝶就像清风,像轻雾,她无所不在,却令人捉摸不定。
最后斗场响起十几声闷哼,那些名门高弟八方激射,向四周摔了出去,一个个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街上有很多瞧热闹的,武术评鉴会的门前也有观战者,他们全都目瞪口呆,为裴小蝶的神奇武功感到无比的震骇。
这些观战者之中有中原武术评鉴会的会长娄仁奎,少林一砖堂的住持可慈大师,武当大弟子丹心、八卦门大弟子小诸葛卢龙、丐帮虎丐周杞、黄教的琪图真人等。
他们虽是震骇于裴小蝶的武功,但她毕竟是一个女孩子,如果比斗内功修为,必然可以将她挫败,何况她只是孤身一人,用车轮战也可以将她收拾下来。
这些人全是久走江湖,见多识广的人物,他们互相瞧看一眼,内心之中已经有了默契。
娄仁奎干咳一声道:“姑娘是那个门派的高人,为什么前来本会找碴?”
裴小蝶道:“高人不敢当,我只是到这儿来找人,他们不肯通报才发生冲突,小女子愿意表示歉意。”
娄仁奎道:“哦,姑娘找谁?”
裴小蝶道:“娄仁奎。”
娄仁奎道:“老朽就是娄仁奎。”
裴小蝶道:“我有一个朋友被鲁椰娘点了穴道,听说娄大侠擅于解开此种点穴手法?”
娄仁奎面色一变道:“他姓郭?郭子羽现在何处?”
裴小蝶道:“这个嘛! 你跟我走不就知道了么?”
娄仁奎哼了一声道:“鲁椰娘主婢是你杀的?”
裴小蝶道:“你弄错了,鲁椰娘如果落到我手里,还怕她不替我的朋友解开穴道?”
娄仁奎道:“你杀了鲁椰娘主婢劫走了姓郭的,还敢在这儿狡辩,那位替我拿下这个女子?”
小诸葛卢龙性好渔色,他见裴小蝶风华绝代,早就心痒痒的跃跃欲试了,此时应声而出道:“晚辈愿意效劳。”
娄仁奎道:“多谢,少侠请。”
卢龙摘下八卦刀,步入场中双拳一抱,道:“姑娘请撤兵刃。”
裴小蝶淡淡道:“不必,你出招就是。”
卢龙冷哼一声,先将八卦刀插回鞘中,然后迈开脚步,围着裴小蝶游走起来。
此人当年曾经在郭子羽兄妹的手里栽过跟斗,但此时的小诸葛卢龙已经不是昔日的吴下阿蒙了,如果郭子羽还像以前一样,那会不是他的对手。
裴小蝶静静地立在那里,瞧都不瞧卢龙一眼,直待拳风摄衣,她才伸手拂了一下。
适才这一拳是八卦门的绝学,卢龙准备在裴小蝶逃避之时变拳为爪,必然可以扣着她的玉腕。
谁知他这一拳好像在棉花上,毫无着力之处,同时涌来一股软绵绵的清风,吹向他的前胸。
这股清风十分怪异,风力及身立感骨软神酥,四肢无力,原是一条雄赳赳的汉子,竟然像软骨虫似的萎顿于地。
在场的有不少武林高人,但这些高人没有一个不心惊胆战。原因很简单,小诸葛卢龙是武林后起之秀,功力固然不能跟他们高人相比,但要想胜他也不是三招二式能够如愿的。
裴小蝶适才只是轻轻一拂,就能使昂藏五尺之躯萎顿下去,不要说在场的这些高人无力承当,纵然是当今武林盟主,不见得就能讨得好去。
此时全场鸦雀无声,每人的面孔都是一片苍白,裴小蝶技惊全场,没有人再敢出场挑战了。
良久,少林一砖堂住持可慈大师宣声佛号道:“女施动辄杀人,岂不有伤上天好生之德!”
裴小蝶撇撇嘴道:“大和尚是在教训我了,你们知道你在做些什么?武林盟以暴力奴役天下,作的尽是挂羊头卖狗肉的勾当,与师弟刘炎昌蓄养杀手,暗中经营以杀人为业的买卖。少林是名门正派,更是跳出三界的佛门弟子,竟然不知洁身自爱,而与这群人同流合污。 岂不叫人惋惜!再说我并没有杀人,只因此人心术不正,让他躺个一年半载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