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情况一变,似乎知道不知道已没有什么关系。一则既是物归原主,这话若是可信,便没有什么理由去阻止人家。
二则既然马家一直瞒他,干脆不知道到底,这样,也就没有任何理由或道义,须要负责保护一件根本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了。
他连连颔首:“你说得好,你就算不是神仙,我看也算得上半个了。”
竺忍转向不败头陀,声音大有歉然之意:“钱兄,咱们第一次见面。刚才那一刀实在十分失礼。”
不败头陀把手中小刀拋还给他:“下不为例就行啦。我很想知道,你为了什么重大原因,竟暗中帮助那妖孽?”
“有一个人临死前这样求我。”
竺忍毫不隐瞒,把早先的情形……说出。
“吓?是济南府田寅风?”不败头陀声音中有点儿忧虑。
他又道:“田寅风是老二,老大叫田晓风。他们田家自从满城飞絮田历去世后,就数这两兄弟得到垂杨飞燕刀真传。前两年田晓风不复露出,据说是发大心愿隐居练刀,敢情八成儿被血尸席荒杀死或者幽禁起来。”
“你为什么好象有些忧虑?”李百灵问:“莫非田家的灾难,会牵涉及其它一些你很关心的人?”
“不瞒你说,是的,我的确为一些老朋友担忧。”
竺忍正要插口,李百灵做个手势阻止他:“竺老,你不必问了,你叫我小李,叫他小关就行。”
竺忍正是要问她姓名来历,被她先发制人的这一记,为之心服口服,立刻闭上嘴巴。
小关替李百灵接过火炬,显然是怕她累着。
李百灵真是既欢喜又感慨。
欢喜的是小关这种毫不矫饰,的确是把她当作如珠如宝的关心沐贴。感慨的是以前那些日子,那一片空白的逝水年华……
她迅即把注意力拉回眼前事情上:“除了济南府田家之外,像鬼刀哨这种可怕的小型犯罪组织,居然也听命于血尸席荒。我们不妨假设,鬼刀哨绝不会仅仅为一丰厚报酬而替血尸卖命,一定另有压力才可以驱使他们。”
“这便如何?”小关问:“跟钱老的忧虑有何相干?”
“相干大得很,钱老乃是恐怕血尸席荒,已成功地运用种种恶毒手法,控制了许多门派和名家。其中不免有些是跟钱老个人有很深关系,所以他忽然感到头大如斗,为之忧心仲仲。”
“小李说得对极了。”不败头陀说:“尤其一些大门派大帮派,若是已被血尸那老妖的势力渗入,后果更不堪设想。”
小关仰天打两个哈哈!
这意思表示他已有了绝妙好计,所以不败头陀忧虑,李百灵的种种推论设想,好象都变成了多余的事。
这家伙有些想法委实不可轻视,不欧头陀领教过,所以很实在地以事论事。
也所以他很客气谦虚诚恳地求教小关:“你似乎认为不难解决这许多问题,敢问计将安出?”
小关道:“困难是在所不免的,但方向只有一个,那就是咱们集中全力,一举诛灭了血尸席荒那老妖。我敢担保,那时候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了。”
这话说得也是,罪魁祸首若是消灭了,还有什么问题?
竺忍口气中带点儿谨慎意味:“小关,你知不知道血尸席荒是什么人物?”
“他武功很好,也会邪法。传说他常常服用人血练功,能以精魄附体转世,加上铜皮铁骨刀枪不入,所以已成不死之身。”小关侃侃而说出他所知资料。
接着又问:“咱们说的是这个老妖不是?”
“对,就是他。”竺忍回答:“但既然这老妖是不死之身,你怎样杀死他呢?”
小关理直气壮地打个哈哈:“这是他们爱动脑筋的人之事,我只管动手。”
他自然知道竺忍绝不会满意他的回答,便又笑了笑:“竺老,神兵谱上排第七的是什么,你一定知道。这一件老早在我们手中了。”
“哦,天铸剑已在你们手中?对,此剑要斩下老妖首级,比吃豆腐还容易!”
“我们虽然还未直接去碰那老妖,但我们也没有闲着。你瞧,老妖想在马家弄件东西回去,但我们已在这儿守着。”
小关越讲越像他是主帅:“你老人家怎么说?肯不肯帮我们一道去对付血尸席荒那老妖怪?”
竺忍竟然毫不犹疑颔首:“我肯,但马家现下乱成一团,伤亡不少,还有那鬼刀哨四个人被我锁在库房,这些事我得赶快去处理不可。”
小关用手肘碰李百灵一下,低声问道:“我也跟去瞧瞧热闹行不行?”他只故作低声的姿态而已,其实他的话人人皆闻。
李百灵叫他附耳过来,声音当真轻得别人听不到:“你得答应我,一切都非常非常小心,这样,我才肯不担忧!”
小关伸手揽揽她肩膀,道:“小家伙,你放心,我去去就回来,你歇着等我回来好不好?”
他言外之意,是要她等他回来,才入墓找那九骷髅秘音魔叉。
“有钱老在这儿,你认为如何?”李百灵暗示他会请不败头陀陷她取宝。
“很好。”小关点头:“但最好还是等我回来。”
假扮丐帮老一辈高手通天玉郎钱逸的不败头陀,走了几十年江湖,何等眉精眼巧?这对年轻男女的暗示隐语,焉有不明白之理?
所以他等竺忍、小关离开后,跟李百灵回到庙内,叫了阿敢出来,大家重新饮酒吃肉,才说出心中想法。
“李百灵,小关此去,纵有问题他也有足够能力应付,不须过虑。至于红教那个秘宝,大概可以顺利取得。所以,我担心的仍是血尸席荒究竟控制了多少门派和名家?其中有没有我少林寺?武当派?玄剑庄?丐帮等等?你告诉我,我须不须要担心?”
李百灵的心泺了一下:“你为什么关心玄剑庄?你跟朱伯驹是老朋友?”
“我第一次认识他,算来已有二十多年了。虽然没有深交,但也勉强可称为老朋友。唔,那个婴儿,”不败头陀回想一下:“相信是他的大儿子吧?现在一定已长得很高大了。”
李百灵眼珠转几下,接着用下排洁白的牙齿。吸咬住上唇,露出内心的烦乱。
“那一定是朱伯驹的大儿子朱麟,本来应该是我的丈夫。
“假如朱伯驹没有把两个儿子掉换了次序,我便等如朱麟现在的妻子清风堡宋氏。这样的话,我当然不会离开玄剑庄,不会在江湖飘荡,当然也不会认识这乱七八糟的小关了。”
小关的影子使李百灵的心一下子暖热起来,立刻恢复正常,脑子也恢复功能。她这个脑子的功能跟常人天差地别,因为她似乎马上就知道了多事。
“不败头陀,昨天和你碰头的少林弟子,为什么不带回客栈,介绍给我们认识?”李百灵话题忽然岔到别的地方。
但不败头陀却知道她绝不会语无伦次,她这一问定必只是开始时的引子而已。
正如他自己,特地提起玄剑庄,特地提起朱伯驹的儿子,当然他并不知道儿子居然也有掉包的怪事,虽然仅仅是老大变老二,老二变老大。目的也是勾出李百灵一点儿口风,以便就这话题谈下去。
“他们只是敝寺俗家弟子的门人手下而已,都不成气候得很。”言下之意,那些人根本不配跟你李百灵、小关攀交。
“但你老人家一定听到很多消息。除了知道我本是朱家媳妇之外,还有什么消息没有?
”
阿敢忽然大惊小怪起来,屁股也赶快挪开一点。
“什么?你……你……媳妇儿?”
“我有没有跟你讲过我是男的不是女的?”
“没……没有,但我以为你……”
李百灵笑了笑:“不要不好意思,你把我错认为男的,这件事我不会怪你。”
但这件事天知道应该谁怪谁才对。可是照李百灵这样说法,她反而变成对阿敢很慷慨仁慈了。
李百灵目标回到不败头陀那儿:“朱家是不是发生什么事?”
“有两个很秘密的消息,目下江湖上肯定还没有人知道:一是朱家二少爷连老婆带孩子一共五口好象失踪了,那天晚上的玄剑庄同时发生一件命案。是一个很年轻活泼的少女,在一间独立式的小屋子里暴毙,死因是中了大雪山的玄冰指。”
朱家的二少爷,亦即是早先李百灵想起过的宋麟,但她的心现在动也不动一下,似乎只关心那少女之死,
“你提到那少女暴毙地点时,为何特别加上独立式小屋这种字眼?”
“没有特别意义。”不败头陀回答:“给我的报告是这样提到,我便这样说而已。”
听来不败头陀果然不了解那些小屋的意义,这一点李百灵绝不怪他。
因为连她自己,也反复想了很久很久,才猜得出端倪。
而且也仅只限于端倪限于猜想而已!所以外人对这一点不了解,不予注意,实在是极之应该的。
“第二件消息,就是朱伯驹抓了三个年轻男女回来,但很奇怪,朱伯驹不但没有虐待他们,据说还对他们很好,吃的住的都像款待朋友一样。”
“我认识他们,”李百灵说:“他们是彭家兄妹和房谦。”
她想了一下:“又说:“唔,假如我没有猜错的话,他们一定也住在那些独立式的小屋里。”
第十九章 人肉饵
彭一行、彭香君和房谦的住处,李百灵果然没有猜错,正是玄剑庄第一道防线之内,那一圈独立式小屋。
他们日子过得还算写意,因为白天他们都可以聚在一起,饮食、谈笑、练武、读书都随心所欲。
他们的兵刃都在身边,也没有任何穴道或以药物禁制。
在大白天,他们可以结伴到开封府游逛。
总之,一点儿拘束都没有。
朱伯驹只有一个条件,他们发誓答应在玄剑庄做客一年。
在那时代,交通极之不便,若是出远门探亲访友,一住下就一两个月,毫不稀奇,住个一年半载亦时时有之。
所以朱伯驹这种条件,简直好得离了谱豁了边。尤其是房谦,能够天天和彭香君在一块儿,别说一年,一百年他也愿意。
至于彭家兄妹,本来就没有赶回家的必要,一年辰光虽是太久了一点儿,却也不算是什么问题。
于是,这三个年轻人便住下了。
当然,住一年只是一个大原则,还有一些细节。
例如他们每晚必须回庄住宿。若在庄里用膳,一定要在藏心院的小客厅,这儿还有书房,后面有座小型练武场。
所以他们平日相聚见面,也是规定在这个地方。
其它的一些细节,暂且不表,总之,都不会对他们构成人权被剥夺的压力和痛苦就是了。
这天早晨,早餐相当丰富。
但三个年轻人因为一早练过功之故,所以桌子上的面条、馒头、牛羊肉等统统被他们一扫而光。
那个专门伺候他们膳食的老包,看见细皮白肉娇娇嫩嫩的彭香君,食量竞一点儿也不比两个男人小。
他心里不觉直喃咕:“谁要是娶了这个娘儿们,迟早准保被她吃穷。”
这老包今年三十岁,人有点儿楞,还没娶妻。
他这些日子仔细研究下来,已经决定绝对不可娶彭香君做媳妇。主要原因就是她太能吃了。
至于人长得美貌与否,老包认为乃是次要之事。
因此老包对房谦相当同情。
老包人虽楞,但房谦的心事还是看得出来的。
所以他有机会,便会问问房谦是干什么的?
家里有没有田地财产?有多少?这些资料,老包是用以计算那彭香君会把他吃得宣告破产。
可是老包脑子又不大灵光。
每每房谦报告过的财产,例如一百二十二亩好田、三百二十三亩园地、十几匹马、二十余条牛,以及其它家禽的数等等,他一概记不住。
所以老包每天结算的结果,都不相同。
也因此他一逮着机会,便要房谦再报告一次。
老包一要开口,房谦便开始叹气。
彭香君吃吃而笑:“房哥,你知不知道老包查你财产的用意?”
“不知道。”房谦掩饰不住烦恼无奈之意,道:“我问过他,他不肯说,我有什么办法?”
“告诉你吧。”彭香君装出比较正经样子:“老包一定有个妹妹或什么的,他看中了你,打算……”
彭一行笑喝道:“别胡扯,老包是老实人,哪有这许多想头。”
老包一听这话,对彭一行大有知己之感。
彭香君摇头:“他不老实。”
老包讶然指住自己鼻子:“我不老实?”
“你当然不老实,要不你为什么忍得住不告诉房哥,你查问他财产之故?”彭香君忍傻笑,一本正经地攻击:“这是很有心机很奸诈的人,才忍得住的。”
老包果然不肯接受有心机和奸诈这种评语。
他立刻从实供出:“我怕小姐你没有面子呀!你吃得那么多,我帮房爷算算,他大概几时被你吃穷吃光。但这话我怎好意思说呢?”
彭一行哈哈大笑。
彭香君红了脸哼一声。
房谦微笑不语,心中对老包简直感激得五体投地。
他的平生心事,一直不敢向彭香君表露,老包这见血的一针,连功德无量这话也未足以形容:
一个人稳稳走入来,国字口脸,气派威严,却是本庄总管,在武林中也是极负盛名的高手怒龙洪圭。
他立刻从老包口中得知这个小插曲,当下也不禁陪彭一行笑了几声。
彭香君并没有生气,虽然她内心深处,闪过了小关影子时,不免有少许惆怅,但这并不代表什么。
许许多多的少女,都会有这种秘密情怀。
这是每一颗尚未混浊,尚未庸俗,尚未老去的少女纯情之心,令人感到弥足珍贵的特色。
洪圭挥手命老包走开,才说:“敝庄已经暗暗戒严了几天,算算时间,由今天开始,只怕每个晚上,都可能发生事情。”
“为什么要告诉我们?”彭一行谨慎地问:“莫非贵庄事故,跟我们有关?”
“还不知道,这是老实话。”
洪圭的相貌和态度,实是使人不能怀疑他会讲假话。当然,另一方面李百灵的影响也很大。
李百灵讲过和洪圭对垒之事,言下对洪圭甚有好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