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瘦高个儿,四十开外,白惨惨的长脸上,一道吓人的刀疤从左眉心直裂到嘴角。鹰钩鼻,四方嘴,一双深陷的眼睛里闪着阴森森的光。肖长庭一见此人不觉心头一惊。这人正是罗汉冲!
罗汉冲在武陵山失手后,回到京城险些丢了脑袋,幸得总管大人极力求情才保住一条命,削去副统领之职,降为一般侍卫。想起丝绢画之事,他知道是受了肖长庭的愚弄,记恨在心。
太平军起事之后,他被朝廷派来长沙府帮助提督鲍起豹对付太平军和天地会的暗探,他早巳怀疑肖长庭的三湘武馆和天地会有牵连。今夜他获得内应密报,奉鲍提督之命在关帝庙劫三湘武馆的镖。他深知肖长庭八卦金刀和响金镖的厉害,不敢硬斗,便躲在树上暗施毒手。此刻他见暗器得手,便自树梢飞身而下。
罗汉冲收住脚步,横剑胸前,嘿嘿冷笑道: “想不到堂堂的三湘武馆馆主肖长庭竟然头戴蒙面布,深夜出城来做黑道上的买卖.想来这笔买卖是很贵重的了,在下想看看货 物,也搭个股头,如何?”说罢,手中长剑一挥,出一声唿 哨。刹时,从庙中各个角落里抢出十几名青衣侍卫,将肖长 庭等三人团团围住。
肖长庭慢慢摘下蒙面巾。但见他牙关紧咬,脸色铁青。 他握刀的右手往上抬,但手肘刚过肩却又无力地垂了下来。 左右两边的八卦刀张德和张志兄弟俩忙扶住他.罗汉冲又一声冷笑: “肖长庭,你还想动手?告诉你, 罗某的追魂夺命金针是有名的独门暗器,若想活命,交出铁 盒,给罗爷磕个头,我在提督大人面前保你不死。”
“呸!贼子看刀!”张德怒吼一声,腾空而起, “力劈 华山”,钢刀挟着寒风直扑罗汉冲顶门。与此同时,他兄弟 张志钢刀斜出,“暗渡陈仓”,直冲罗汉冲下三路。罗汉冲不 枉大内高手,待双刀近身之时,猛然一声大吼,手腕一翘, 右手剑格开头顶上的刀,左掌运功如霹雳,击在张志握刀的 手腕上。 “当啷”一声,张志钢刀坠地,虎口被震得鲜血直 流。
此时,青衣侍卫一涌而上欲杀肖长庭,罗汉冲厉声喝 道: “肖长庭中毒针跑不了,我要留他活口,先收拾这两个 家伙。”
青衣侍卫们转身怪叫着凶狠地扑向张德、张志,顿时一 片刀剑碰击声,张志虎口震伤,寡不敌众,一时乱了刀法, 被侍卫们几把钢刀劈在脑后,脑浆迸裂倒地身亡。张德见兄弟已死,肝肠寸断,疯魔般扑了过来。罗汉冲狞笑一声, “浪子回头”反手一剑,刺中他的左胸。他正欲结果张德性 命,忽听一声大吼,肖长庭跃起凌空, “反劈昆仑”,钢刀闪着寒光朝他面前劈来。罗汉冲万没料到肖长庭中了他的剧毒金针还能出手,急忙回剑一格。原来肖长庭见张德兄弟不是罗汉冲对手,暗暗提功运气将金针之毒下压,重新紧握钢刀见机出手,他情知这是饮鸠解渴之计,一旦毒入丹田,就无法解救了,但为了不让铁盒落入侍卫之手,除出此下策也别无他法了。在肖长庭凶猛进击下,罗汉冲连退几步。刚好遇到负伤倒地的张德身边,张德趁势抱住他的右脚狠狠地咬了一口。罗汉冲痛得—声怪叫,肖长庭趁机挺刀来取他,张德大声叫道: “肖馆主,货物要紧,快走!”
肖长庭听到张德提醒,噙着眼泪看了浑身是血的张德一眼,狠狠心刀锋一转,夺路就走。
罗汉冲拔脚欲追,却被张德死抱住不松手,他急得哇哇大叫,一面挥剑在张德身上乱剁,一面高叫: “截住肖长庭,不许让他跑了!”
青衣侍卫们拼力急追,肖长庭猛然转身怪叫一声,右手“玄鸟划沙”,钢刀斜下,把抢近身来的一个侍卫连头带肩劈成两半,左手“降龙伏虎”将另一侍卫当胸一掌,震出丈外,喷血而亡。其余侍卫见肖长庭身中毒针竟还如此凶猛,不敢贸然上前。肖长庭急忙闭气跃身,“刷”地纵出墙外.
张德被罗汉冲刺穿咽喉,气息奄奄,兀自死死抱住他的右脚。罗汉冲气急败坏地砍断他的双手才摆脱出来。他朝木然的侍卫一跺脚,声嘶力竭地喊道:“给我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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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一代英豪命丧毒针 青鹰贼子武馆寻衅
肖长庭躺在三湘武馆的竹床上,面若淡金,鼻翼微微翕动。他已是气息奄奄。
肖芝跪在竹床旁边。她见爹爹脉搏渐弱,生命垂危,紧蹙双眉,满脸焦急地握着他的手。
竹床前椅上一个桃花木盘中,放着三颗发黑的金针,那是从爹爹身上取出来的.她看着那三颗致命的毒针,不禁鼻子一酸,眼泪簌簌地掉下来。
爹爹今夜说要去会朋友,晚些时候才能回家,叫她不必等侯,早早安睡。谁知三更过后.爹爹却带着重伤回来,迅即人事不知。慌得她和二师兄宋正卿手忙脚乱地抬他进屋,用磁石将毒针吸了出来,她还用嘴在伤口吮了一阵,吮出一些淤血,敷了家藏的秘制金丸散毒膏,但仍不见爹爹醒转来。不知这些罪孽的毒针是用什么煨成?偏偏这时精于毒门暗器的大师兄方耿秋又不在家,真是急死人!
“呀”地一声门被轻轻推开,宋正卿端着一个药碗,踮着脚步进来。他凑到肖芝面前,轻声问道: “师傅醒了么?”肖芝抹抹眼泪,凄楚地摇头。
“这是解毒药,给师傅喝了吧.”宋正卿托起肖长庭的头,喂他喝药。肖长庭头突然一侧,药水泼在他胸前的衣襟上。
“爹爹!醒醒!”肖芝赶紧抱住爹爹呼喊。
肖长庭艰难地睁开眼睛,嘴唇微微翕动,断断续续地吐 出一句话来: “你……大……
大师兄呢?……快……快… ...,”
该死的方耿秋,他究竟到哪里去了呢?
“师傅!”宋正卿扑通跪下来,哽咽着说: “您老人家有什么要交待的,就交给弟子吧!”
肖长庭散神的眼光望望他,又无力地闭上了。此时, “嘭”地一声,门被撞开了,方耿秋跌跌撞撞地扑了进来。 他双膝一屈,跪在竹床前,泪水顺着脸颊流下: “师傅,弟子来迟一步了!”
肖长庭猛然睁开眼睛,见女儿和两个徒弟都在面前,他 聚攒了生命的最后一点力量,手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铁 盒,艰难地说: “明天…—你们去……湘春楼送….送货,接……接头暗号,杯…杯底……朝天,上……上架……双 筷。若无……无人接……接头,五日之内……送到……灵官 渡……挂孝幡的……船……船上,自……自有人接应。这… …
这是一笔……大生意,十……十天之内,务……务必成… …成交。这盒子……除……除货主外,你们皆不准偷……偷 看。。。。”
肖长庭吃力地嘱咐了这番话,已是声息微弱,有字无腔 了。说完突然五指一松,头歪在枕头上,猝然长逝!
“爹爹!”肖芝伏倒父亲身上号啕痛哭起来。肖长庭七 窍渗出血丝,一双眼睛还瞪着,似乎在告诉肖芝,还有要紧的话要对她说.
肖芝哭得死去活来。方耿秋见师妹如此悲伤,强忍住心中凄楚,劝慰她: “师妹,师父已去,不能复生,我们还是料理后事要紧。”
“正是”宋正卿声音更是凄惶, “我们最要紧的还是要完成师父的遗命,他老人家为这铁盒而死,我们若不把它送出,怎对得起他老人家?我看,大师兄你在家料理后事,照拂师妹,明日,我去湘春楼送货。如何?”
方耿秋抬头望他一眼,问道: “你认得接货的人吗?”
宋正卿: “不认得。不过按师父交待的接头暗号,慎重行事就是了.”
方耿秋道: “货是我陪师父去接来的。师父生前嘱咐我,一旦他送货发生不测,命我一定要继续将货送到。明日湘春楼还该我……”
方耿秋的话还来了,宋正卿道: “哼,今晚叫你去接应师父,你到哪里去了?”
肖芝猛然一惊,疑惑的望着方耿秋,象是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秘密。
“今晚师父和张德、张志走后,我按师父吩咐去南门外接应,刚出城就遇到一伙蒙面人拦住去路。我奋力厮杀,伤了他两个人。但他们人多,死死缠住我不放,等我赶到关帝庙时,师父和接贷的人已不见了。”
宋正卿冷笑一声: “编得倒象一回事,只怕你是到别的地方去了!”
“你说,我到什么地方去了?”方耿秋怒道.“你自己心里有数!要不,师父怎么会遭人暗算?”
“你!”方耿秋怒不可遏,猛然一掌朝宋正卿面门击 去,宋正卿将身一闪,伸臂一切.两人正要交手,肖芝抬起 泪眼,柳眉倒竖怒骂道:
“爹爹刚刚逝去,尸骨未寒,你们就打起来了,这还了得!还不给我住手,快去料理爹爹身后之事,难道要我一个女孩子亲自动手不成?”说罢,她一摔帘子,回房里准备装殓衣物去了.
师兄弟恨恨地盯了对方一眼,各自带领馆丁连夜购买棺木,准备丧事。
等他们走后,肖芝一面清点肖长庭的衣物,一面想着两 位师兄刚才的争吵。他二人一贯面和心不和,宋正卿俊秀聪 明,对自己早有情意一心想结成鸾凤,将来继承武馆事业,而方耿秋为人憨厚老实,深得爹爹喜爱,将他的独门暗器 “响金镖”传与了他。为此宋正卿嫉恨在心。过去爹爹在 世,他们不敢放胆争吵,今后无人管制,只恐他们会反目 成仇。那样,爹爹辛辛苦苦创立的三湘武馆的事业就完了! 况且眼下要完成爹爹遗命,将铁盒交给货主,这小小铁盒爹 爹以死相护,可以想见它的宝贵,一定是……若有闪失,给那觊觑已久的贼人夺去,岂不愧对爹爹在天之灵?关帝庙爹爹 遭毒手,贼人意在夺取这个铁盒子,东西未曾到手,必然不 肯罢休,还要来这里的。现爹爹亡故,两位师兄不和,武馆 势力削减了大半,自己身上的担子更重了。
想到这里,肖芝摸了摸已经紧紧揣在腰间的铁盒。她决 心和爹爹—样不惜以自己的生命来保护它,只要一息尚存, 决心不让它落到贼人之手。
这时,她似乎听得窗外有轻微的响动,似有男人粗重的呼吸声。她警觉地拿起床头的碧霄剑,蹑足步出内庭探视究竟。
“刷……”檐口的梁上突然飞下一个人来.肖芝猛一惊,五指扣住剑柄,定睛看那来人。
此人四十多岁,长得瘦骨嶙峋,两颊深陷的脸上布满可怕的伤疤,两道粗短的眉毛,一双深凹的鹰眼,腮尖下栽着几根焦黄的鼠须。这时,他那黄眼珠骨碌碌地盯着姑娘的胸脯,嘴角挂着一丝淫笑。肖芝不禁打了一个冷噤。她手腕一带,长剑出鞘。
“什么人?好大的胆子,竟敢夜闯三湘武馆!”
那人冷笑一声: “哈哈,姑娘不认识了吗?”说着撩开外衣,露出里面的紧身衣裤,黑色的胸襟上绣有一只白色的秃鹰。
“青鹰帮!”肖芝脑子里念头一闪,心里猛一沉, “宋福这厮还没有死?”
肖芝正自惊诧,那人阴阳怪气奸笑一声道: “在下青鹰帮大龙头,江湖人称‘追魂手’宋福便是。姑娘难道忘了三年前肖长庭逼我坠下悬崖的事么?苍天有眼,宋某大难不死,今日特来讨还这笔欠债。想不到肖长庭今天却已丧命,常言道,父债子还。就请姑娘还了这笔债吧。宋某不要别的.姑娘怀中那个铁盒给我,就算本息还清了。”
肖芝闻言色变,看来宋福已在此窥探多时,知道爹爹留下铁盒之事,等候两位师兄走了,他才来拦截,居心何等险毒!她横剑在手,脚下轻移两步,抢占有利位置,眼睛紧盯着宋福,伺机出手。那宋福见肖芝并无惧色,顿起杀机,手中剑毫光一闪, “拔草寻蛇”,朝肖芝乳峰刺来。肖芝又羞又恼,怒骂一声“狗贼子”,格住来剑。
宋福剑法诡异,两剑刚刚相碰,他倏地剑尖一滑, “毒蛇出洞”,剑走偏锋直抵肖芝腰门。肖芝一惊,急翻手腕“铁锁横江”,回剑护住腰间。 “当!”宋福剑势沉重. 肖芝手腕一震,不禁后退一步。那贼子得势不饶人, 剑锋急落,一招“庸医下药”,直刺肖芝腹部。肖芝忙侧身缩腹, “金轮劫渡”,宝剑划起一轮光圈往下一落,虽勉强格开来剑,但宝剑险些脱手。宋福出手三招,一气呵成,手法转换 之快,臂力之强实出肖芝意外。
难怪平日爹爹屡屡告诫她切 勿少年气盛,须知武林高手如云,山外有山,天外有天, 宋福这厮三年不见,武功大有长进。
那宋福见肖芝一连接他几招,已是汗水淋漓, 气喘吁吁。早无还手之力,越发得意,正思以绝招伤她,夺取铁盒.猛听得外面一声断喝:“好贼子,胆敢在武馆撒野,欺我师妹,看剑!”正是宋正卿赶到,手中剑勾起一朵剑花直扑宋福。宋福一惊,忙煞腰停步,手中长剑一抖,一招“彩虹贯日”迎将上去。突然,在两朵剑花中一道金光—闪,—支小金镖带着长啸挟风而下,直奔宋福喉头。宋福闻声顿时吓出一身冷汗:响金镖!
响金镖是—种剧毒镖,据说这种镖是用青竹蛇、银环蛇、五步蛇三种蛇毒煨成,故而江湖上称之为“三毒镖”。三毒镖是三湘武馆世传的绝技,专为对付不共戴天的仇敌而用。肖长庭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承师习得三毒镖后, 便在镖柄上装一个小竹哨.发镖后有长啸声以示毒镖出手,所以后来江湖上人尽称:“响金镖”。这种镖肖长庭不轻易带在身旁,更不轻发:现肖长庭已死,此刻却又响起响金镖的啸声,宋福怎能不怕?他急忙将身一仰,“嗖!”好险!一阵寒风擦着鼻尖掠过,只听见“嗤”地一声,金镖没入庭院里的一颗白兰树干中。这时宋正卿乘势进剑,刺中宋福左肩。宋福负痛左手捂住伤口,右手举剑还招。待宋正卿躲闪之时,他倏地一跃而起,蹿上墙头,尖声叫道:“肖姑娘,咱们后会有期!”说罢,飞身一纵,消失在茫茫黑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