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依次入席,两名青衣汉子就川流不息的端上菜来。
那青衣汉子说得不错,这村里的宝司务手艺果然不错,比之大城镇上酒楼里的大司务,
有过之,无不及。
这一顿酒莱,当然也极为丰盛。饭后,青衣汉子沏上茶来,大家略事休息,就要继续赶
路。出了曹宅,又有两名青衣汉子牵着马匹伺候众人上马,牲口当然也已上过料了。闻天声
心里暗暗嘀咕,昨晚预定房间和此刻预定酒席的到底会是什么人?
看贾老二那副毫不在意的神情,好像人家应该这样沿途供应似的,连谢都没谢人家一
声。
徐少华、史琬、蓝如风三人,心里虽然也同样感到怀疑,但他们和贾老二处得较久,心
知问他也问不出所以然来的,索性就不再多问。
王天荣、壬贵、胡老四、余老六四人的想法又是不同,他们都知道这位贾大总管喜欢故
弄玄虚,也许是他事先早有安排,故意如此的。
由曹村到徐州,不过百里光景,九匹马一路奔行,就在夕阳衔山,晚霞满天的时光,云
龙山业已在望!
他们原准备赶到徐州城中投宿,第二天再去云龙山拜祭,因此就策马疾行,依然一路紧
赶。
现在离云龙山不过三里来遥,只见右首林前一排站着八个青衣汉子。
前面领头的一个年约四旬出头,这时看到九匹马疾驰而来,急忙趋出,连连拱手,高声
叫道:
“小的徐锦章在此恭迎闻三老爷、少庄主、贾总管。”
奔驰中的马匹,随即勒住缰绳,发出一阵希幸幸的马嘶之声。
徐少华一眼认出他正是从前庄中管事徐建章的兄弟锦章,不觉大喜,急忙一跃下马,说
道:
“你是锦章叔,你……没罹难?”
徐锦章道:
“小的那天正好奉命出去办事,才没遭毒手。”
这时闻天声等人,也一齐下马。
徐锦章转身朝闻天声拜了下去,说道:
“小的叩见闻三老爷。”
闻天声一抬手道:
“起来,起来,不用多礼。”
徐锦章朝后一招手道:
“你们快来见过闻三者爷、少庄主、贾总管。”
他身后八名青衣汉子立即一齐躬下身去,齐声道:
“小的叩见闻三老爷、少庄主、贾总管。”
徐少华问道:
“锦章叔,他们是什么人?”
徐锦章道:
“回少庄主,他们都是庄上的庄丁,是小的从附近村落中招募来的。”
徐少华道:
“你们住在哪里?”
徐锦章抬头望望徐少华,说道:
“是少庄主派人来交代小的,把庄院重新建造,恢复旧观。小的日夜监工,已经完全恢
复旧观,招募了三十名庄丁,等候少庄主归来,前天少庄主派人传信,说今天可以赶
到……”
徐少华听得奇道:
“我……”
贾老二没待他话声出口,就接着问道:
“这么说,你就是庄里的副总管了?”
“是的。”徐锦章点着头道:
“少庄主派来的人曾说:少庄主已经聘请了一位姓贾的担任总管,要小的当副总
管……”
徐少华道:
“锦章叔,你说鸠工兴建庄院,那后园呢?爹的遣体就埋在后园,你们有没有动过?”
徐锦章道:
“少庄主请放心,老庄主的遗体,已经由小人挖起,改用棺木盛殓,在东岩营建了墓
地。明天一早,小的陪少庄主前去祭奠,庄上所有遇害的人,也在老庄主的墓侧,建了一座
大坟,合葬在一起。”
徐少华忍不住流泪道:
“锦章叔,真谢谢你。”
徐锦章惶然道:
“小的完全是依照少庄主的交代做的,少庄主怎地谢起小的来了。”
贾老二道:
“这样就好,少庄主,那就回庄去吧!”
徐锦章连忙抬手道:
“闻三老爷、少庄主、诸位请!”
一行人策马徐行,由徐锦章走在前头领路,八名庄丁则跟在马后而行,三里光景,自然
很快就到了。
徐少华骑在马上,老早就看到矗立在夕阳中的庄院了,门楼、房舍,一切都恢复了旧
观。如果不是亲身经历,目睹庄院毁于大火,几乎不敢相信云龙山庄毁于大火之说!
因为新建的庄院,无论式样、进数,甚至一砖一瓦、一窗、一户,完全和从前一模一
样,丝毫不改,就因为它是新盖的,看去就更宏伟,更显得气势非凡!
徐少华道:
“锦章叔,真难为你,建得和从前完全一样。”
徐锦章道:
“这是少庄主派人送来的图样,小的只要他们按图施工而已!”
徐少华心中暗道:
“自己何曾派人送给他图样?”
他还没有开口,贾老二已接着道:
“那也辛苦得很了。”
大家到得庄院前面,就纷纷下马,自有庄丁们接过,牵去马厩。
这时从大门外列队走出二十几名一式青衣劲装的汉子,分作了两行站定,才躬身道:
“小的见过闻三老爷、少庄主、贾总管。”
徐少华侧脸问道:
“锦章叔,他们都是在附近招募的吗?”
徐锦章应道:
“是的。”
贾老二连连点头道:
“好得很,一个个年轻力壮,看来也有点底子。”
闻天声从昨晚有人预定客店,到中午有人在曹宅预定筵席,心里早就嘀咕着,等到徐锦
章赶来迎接……
目睹云龙山庄的重建,和他招募了这许多庄丁,深觉事出意外,自是不能释然!此时听
了贾老二这句“看来也都有点底子”,心中更是一动!
细看这些庄丁,果然个个身体壮健,脚步之间,极为沉稳,果然武功底子不弱,心头愈
觉疑窦丛生。
徐锦章陪着大家,进入大门,一面说道:
“闻三老爷、少庄主一行,还是先到书房里坐吧!”
由二门前面折而向东,穿行长廊,再出月洞门,那是三槛自成院落的书房。
这条路,徐少华从小就走惯了的,就是闭着眼睛也绝不会碰上长廊上的柱子。如今虽经
重建,却完全和从前一样,就是连地上铺的方砖,也都一块不多,一块不少!
进入书房,徐少华更是一怔!书房里所有陈设,居然也布置得和从前完全一样!
譬如所有花格子窗的雕刻,窗帘的布料色泽,爹书桌的文房四宝,甚至一几一椅的木料
颜色。以及壁上悬挂的书画,几上摆设的古玩,只要你眼睛所看到的任何物事,无一不和从
前一模一样!
这比精心布置,还要难上十倍。
闻天声一手捻髯,颔首嘉许的道:
“徐副总管,亏你布置得和从前一般无二,真是辛苦你了。”
徐锦章连连躬身道:
“闻三老爷过奖,这是小的应该做的,少庄主要重振云龙山庄昔日声威,回来之后,至
少要和昔日一样,才是真正回到家了。”
一名庄丁端着茶水送上。茶是上好的龙井茶,清芬扑鼻。
徐锦章转向贾老二陪着笑道:
“现在好了,少庄主回来了,贾总管也来了,小的担子总算轻了。明天一早,少庄主去
祭拜过老庄主的坟墓,小的就可以把帐册和庄上的花名册一并呈请总管过目,以后小的就听
总管你的差遣了。”
“那倒不急。”
贾老二道:
“徐副总管对咱们一行人,还有几位不认识吧?来,小老儿给你引见,这位是史公子、
这位是蓝公子,都是少庄主的结义兄弟。这位是柳姑娘,闻老爷的干小姐。”
徐锦章连忙朝史、蓝、柳三人躬着身道:
“小的见过史公子、蓝公子、柳姑娘。”
史琬、蓝如风、柳飞絮连忙还礼道:
“徐副总管不可多礼。”
贾老二摸摸鼻子,接着一指王天荣等四人又道:
“这四个是小老几手下,王老八、王老十、胡老四、余老六。咱们五个人最好记了,
二、囚、六、八、十,如果记不得姓,就叫老四、老六、老八、老十也一样会应你的。”
徐锦章陪着笑道:
“总管交代,小的怎么会忘记?”一面又朝王天荣四人拱拱手道:
“四位老哥追随总管已久,以后还要多多指点才好。”
他很会奉迎,对每一个人都笑脸相迎,说得好像很诚恳!
王天荣等四人也一齐抱拳还礼,说着:“不敢当。”
不多一口,天色逐渐昏暗下来,庄丁在书房四周,点燃起四盏琉璃灯,灯光柔和得如同
白昼。
又过了一会,一名庄丁走人,朝徐锦章躬身一礼,说道:
“徐副总管可以请闻三老爷、少庄主诸位去入席了。”
徐锦章点点头,就转身道:
“闻三老爷、少庄主、史公主、蓝公子、柳姑娘、总管,四位老哥,酒席已在隔壁一问
膳厅开上来了,请过去入席吧!”
闻天声、徐少华等人站起身,徐锦章已趋步走在前面,到得门口,才侧身抬手,说道:
“请,请”。
书房右首一间,原是江淮大侠徐天华在日宴请两三知己好友小酌的小膳厅,布置当然也
一如往昔!
今晚菜看也特别可口,不输任何大酒楼的厨司,酒是陈年绍酒,更对贾总管的胃口,席
上每一个人都赞不绝口。
饭后,大家回到书房落坐,又喝了一回茶,副总管徐锦章早已命人安排了众人的住处。
闻天声、徐少华、柳飞絮、史琬、蓝如风五人的卧室是在第二进的楼上。
贾老二是庄上的总管,要综理庄中事务,住在第一进东首的跨院里,除了一间卧室,还
有一问起居室。王天荣等四人卧室在西跨院,和徐锦章住在一起,每人一个房间。
闻天声等人由徐锦章陪同上楼,闻天声就以“传音入密”朝徐少华道:
“少华,待回徐副总管下楼之后,你到为师房里来。”
徐少华也以“传音入密”应道:
“弟子记下了。”
大家看过卧室,徐锦章就告辞下楼。
徐少华来到师傅房门口,轻轻推开房门。
闻天声道:
“进来。”
徐少华走入房中,随手掩上房门,走到闻天声面前,垂手说道:
“师傅要弟子来,不知有什么吩咐?”
闻天声一指木椅,说道:
“你坐下来,为师有话问你。”
徐少华答应一声,在边上一张木椅坐下。
闻天声目光一抬,问道:
“徐锦章是从前管事徐建章的兄弟?”
徐少华点头道:
“是的。”
闻天声道:
“庄上出事那天,他奉派出去有事,你可知道他去了哪里?”
徐少华道:
“这个弟子不知道,方才也没有问过他。”
闻无声摸着髯须,问道:
“你可知他平日为人如何?”
徐少华道:
“他平日只是帮着建章叔跑跑腿,为人很和气,旁的弟子就不知道了。”
徐少华问道:
“他武功如何?”
徐少华道:
“庄中的人,平常都是自己练的,建章叔跟爹多年,爹也时常加以指点,至于锦章叔的
武功如何,弟子就不知道了。”
闻天声道:
“重建庄院,当然不会是你交代他的了?”
徐少华道:
“不是。”
闻天声道:
“本来为师还以为是贾总管在故弄玄虚,后来才知道不是他。”
徐少华抬头道:
“但弟子两次要问锦章叔的时候,都被贾总管拦了过去,拿话岔开了。”
闻天声微微一笑道:
“此人假冒你的名义,交代徐锦章兴建庄院,此事也许徐锦章真的并不知情。你问出来
了,岂不徒增困扰,反正此人并无恶意,不如慢慢的查,日后总会知道的,为师要你进来,
只是先了解一下徐锦章的为人而已,时间不早,你去休息吧!”
徐少华站起身道:
“师傅晚安,弟子那就告退了。”
说完,躬身一礼,退了出去。
第一进的东跨院里,这时可热闹哩!
中间一间起居室里,中间是一张金鸡独立的圆桌,贾老二像大马猴似的坐在上首,围着
他坐的是王天荣、壬贵、胡老四、余老六和徐锦章。
这是徐锦章的意思,认为贾总管在书房里。当然喝得不够尽兴,王天荣等人更不好开怀
畅饮。于是吩咐庄丁把从书房里撤下来的菜肴,要厨下加热了送到这里来,另外还有两坛陈
年绍酒,让大伙和贾总管喝个痛快。
这对贾老二来说,正是投其所好,焉得不大喜过望,尖声说道:
“徐副总管,咱们虽是今天才见面,嘻嘻,其实神交已久,你老弟不但能干,而且还是
小老儿的知己!”
徐锦章陪着笑,拘谨的道:
“属下能蒙总管赏识,这是属下的荣幸。”
贾老二摇着手道:
“现在这里都是自己兄弟,不许再说客套话,来,大家喝酒才是正经!”
徐锦章赶忙双手捧起酒碗说道:
“属下先敬总管。”
仰头把一碗酒喝了下去。
贾老二和他对干了一碗。
王天荣接着道:
“现在该属下敬总管了。”举碗一饮而尽。
贾老二又和他对于了一碗。
接着王贵、胡老四、余老六每个人都依次敬了总管一碗,贾老二也一一和他们对于了一
碗。
咱们四人在喝酒时,礼数最周到了,你敬了我的酒,我就非回敬不可,于是贾老二从徐
锦章起,又依次回敬了每一个人。
接着又互相敬酒,甲与乙,乙与丙,来而不往非礼也,一坛绍酒,不过顷刻之间,就分
别灌进了六个人的肚里。
第二坛又开了封,从坛里倒入酒壶,再从酒壶倒入每个人的酒碗,再由酒碗倒进每个人
的喉咙。
江湖上人生性豪迈,碰上了就大碗酒,大块肉的吃喝。今晚这顿宵夜,就显出他们每一
个人的豪迈本色;但尽管你如何豪迈,酒总归是酒,不是白开水,两坛绍酒,装进了六个人
的肚里,酒精是丝毫不会和你客气的。于是大家带着九成九的醉态,皆大欢喜的散席。
贾老二的酒量远在这几人之上,但也有了六七分酒意,起身目送大家出了院门,也就打
着呵欠,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