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我叫你立时去见阎罗!”
说着纪凌指尖灌力,谢清漩紧咬嘴唇也不讨饶,纪凌更是怒火中烧,两只手都使上,竟生生把谢清漩往死里掐去。忽地裆中一阵钝痛,纪凌低吼一声,立马按着胯间蹲下了身子。谢清漩听着声响扑了过去,把他推到地下,摸过一边的褥子没头没脸地蒙上他的脑袋,纪凌拼命挣挫,谢清漩死不放手,整个身子都压在他头上,几乎要把纪凌闷死。半晌,谢清漩才抓开褥子,纪凌已是面如土色,谢清漩紧咬牙关,从齿缝中挤出一句:“放明白些,我恨不得你死!”说着他起身子将褥子卷作一团,塞到壁角,转过脸来,双眼茫茫然对着前方:“告诉你也无妨。你一直说家中有妖气,妻妾夭折,殊不知这妖魔便是你自己!”
纪凌瞪大了眼,心下惶惶,嘴里尤自争辩:“胡说!”
“你便是那藤妖,吸人精血,供紫藤开花。”
“一派胡言!”
谢清漩微扬嘴角,神色间透着轻蔑:“可笑愚人不自知。”
回想这几日的奇遇,纪凌不禁心头发虚,嘴唇开了又合上,半天才哑着声音问出一句:“你待怎样?”
谢清漩微微一笑:“我是个卜者,自当降妖除魔,还世间太平。此去宕拓岭,便是你的末日。”
正午时分;只听外头车夫〃吁〃了一声;马儿原地踢踏几下;才刚立定;车帘一挑;伸进一把洒金折扇;紧跟着便是黎子忌笑吟吟的脸孔。
〃小漩;吃饭去。〃说着黎子忌一脚踏进车中;握着谢清漩的手;小心地将他引下马车;走出五六步远;才回过头来;对着车中喝了一声:〃姓纪的;要吃饭就自个儿滚下来!〃
纪凌闷在车中;本已是一肚子怨气;再听得这句;更是气炸肝胆;一拳捶在板壁间;直震得手腕发麻。他是个王爷;几曾受人这般呼喝;有心不去吃这顿鸟饭;转念一想;马车离开京城方才半日;走得又不甚快;料是没走出多远;与其在车厢里生闷气;倒不如下去看看;瞅准了空隙也好寻个脱身之计。撩开车帘;却见赶车的汉子端坐车前;听到响动回过头来露齿一笑;仿若嘲讽;纪凌抹不下面子;登时僵在原地。
正进退不得之间;前头过来一道窈窕的身影;纪凌定睛细看;却原来是小汐;那丫头对着纪凌粲然一笑:〃王爷;我哥请你过去吃饭;快来吧。〃
这么一个软语款款的台阶伸到脚下;也由不得纪凌不下了;他整了整袍袖;昂昂然下了车。
下得车来;纪凌不觉一愣;眼前黑压压一片林子;一条大道笔直地穿林而过。纪凌抬头去看;此地树木枝繁叶茂叶茂;头顶虽是个响晴天;那金灿灿的日头被林子一筛;落到眼前也只有点点光斑。回头看两驾马车并辔而立阻断了归路;眼前白生生的大道;冷寂寂的幽林;虽是白天却也叫人心头生凉。小汐望着他〃噗哧〃一笑:〃王爷不认得路了吧?〃
纪凌微蹙了眉心;他虽长在候门;自幼却是个顽劣的性子;最好撒鹰走狗;常带着家奴在京郊各处骑射;这京城内外哪片林子没给他踏过几遍?但眼前这个林子;他却真是不认得了。正自疑惑;小汐走到一棵树前;那树长得甚是伟岸;树身竟要六人合抱;树冠密密层层直堆云霄;直遮得日月无光。小汐弯下腰;将手探进树洞;念了声〃起〃;眼前晃过一阵轻烟;纪凌正自恍惚;手腕被人一牵;他踉跄一下;一头载进个黑洞洞的地界。
正自诧异间;只听得一阵笑声;纪凌猛一抬头;说来也怪;周遭忽地一片通明;再看眼前;分明是一个厅堂;不见门窗;由壁及顶点高低错落;点着一盏盏琉璃灯;乍一望去;如漫天繁星;煞是好看。厅堂正中摆着一张八仙桌;台面上铺了一桌的酒菜;桌边坐着两个人;谢清漩照例淡然无语;那持着酒盏扬声大笑的正是黎子忌。
〃到底是屈尊来了;〃黎子忌靠近谢清漩嘿嘿一笑:〃还是小漩说得对;对这种人;骂得再狠;给个软饵他照样上勾。〃
小汐听了抿嘴一笑;走过去;坐到谢清漩的另一边;边帮哥哥布菜;边笑着说:〃你也积点口德;别把人气死了;人家好歹是个王爷。〃
听他们在那边一唱一喝;纪凌直恨得牙根发痒;他长那么大还是头一次这么被人奚落;他本是个爆脾气;此时邪火上涌;把什么妖道;法术全抛到脑后;冲了过去;攥住黎子忌的前襟便打。明明抓实了;谁知拳头过处;却空无一物;纪凌心下一沉;还没缓过劲来;忽觉胸口剧痛;整个人向后飞去;直跌地面;纪凌心下不甘;再扑;再打;再跌。。。如此往复几遍;胸口痛得直如撕裂一般;额头上冷汗淋漓而下;纪凌心火不熄;却也清醒了一些;看着光景自己跟黎子忌拼无异以卵击石;倒不如存些体力;再作计较。
黎子忌捏着酒盏走过来;一脚将他踢了个滚;蹲下身子;细长的凤目闪着寒光:〃世人好逞蛮力;若再得财势相助;更如恶虎添翼。只是出了那天子城;到了这化外之地;王爷;你那力;财;势;便是粪土一般。从今往后;给我好好记着;这可不是你的京城!”
纪凌伏在地上;一双眸子狠狠朝他扫去。
黎子忌微微一笑:”王爷莫非想着重返京城?我劝你一句:西出阳关无古人;来来来;清酒一杯;以记离乡之苦。”说着;手中杯盏一歪;杯中残酒尽数浇在纪凌脸上。
牙齿兀自咯咯直响;伴着不远处那三人交杯换盏的笑语;更觉齿冷。纪凌心口像打翻了五味瓶似的;忿;恨;怨;嫉一股脑的涌上心头;一时间倒也麻痹了;反觉不出滋味。也不知趴了多久;耳边响起一阵脚步声;下巴被只靴子勾起;一抬头;对上黎子忌那双冷眼。
“睡够了吧?还有路要赶;王爷再不起身;可别怪在下无礼。”
纪凌狠狠推开他的靴子;咬着牙挣挫着坐起身来;黎子忌嘿嘿一乐:”好;有点骨气。别让我骂你磨蹭。”说着回过身去;扶了谢清漩走到厅堂东首的壁前;右手一划;烟雾起处;晴光洒落;鸟语入耳;竟生生从这树心向外开出一条通途。
小汐轻移莲步;随后跟上;走过纪凌身边;丢下一个果子;纪凌乍见果子愣了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恨得推开;这丫头竟把自己当成了受人布施的乞丐了。
小汐足尖一挑;将果子踢回他怀中;低低加了句:”别不知好歹;要不是我哥吩咐我;谁来理你!”说着轻拽裙裾;踏出树洞。
纪凌踉跄起身;走到洞口;黎子忌正将谢清漩扶上锦车;背对着这边;纪凌借着天光看了看手中的果子;那果子非梨非桃;光润可爱;芬芳扑鼻;显非凡品。想到小汐的话;纪凌心头酸了一下;这滋味生平未历; 一时竟也有点恍惚。
“姓纪的!还真要我请你不成?”黎子忌从锦车中探出头来;厉声呵斥。
纪凌一咬牙;将果子抛到地上;出了树洞。
暮色冥冥,马车穿过暗林,驶上了一段山路,起先还算平坦,越是往上山势越是陡峭,路也益发的崎岖了,马车颠得厉害,纪凌空着肚子,又憋足了气,再加上这一晃悠,胃里针扎一样的刺痛,身子发虚,他长到二十岁,总算跟“饿”这个东西打上了照面。照说人饿着,精神应该不济,纪凌却觉着自个儿变得警醒了,旁边那驾锦车里飘出的笑语听着格外真切,他倾着脖子,想去抓那话里的意思,声音在他耳鼓里转了个弯却模糊了,只知道黎子忌笑得很欢,小汐也嗤嗤地凑着热闹,纪凌越听越觉得他们在嘲笑自己,心里猫抓似的难受,又无处发泄,一扭头看到壁角塞着的那条薄褥,拖过来一顿撕扯,闹了半天又觉着无趣,闷闷地坐了,手指摸到一滩干涸的硬渍,纪凌愣了愣,回想起早上的抵死缠绵,胸中愈发空虚。
沿着崎岖的山道,马车时上时下,也不知转过了几道沟壑,总算是停住了。纪凌掀开帘子向外望去,月亮已升到了中天,空山寂寂,到处是黑黝黝的树影,可就在这深山幽谷间,平空托出偌大一家客栈,一溜房屋依山而筑,楼高院深,一眼望去都不知有几重,要不是门灯上写着个斗大的“栈”字,根本看不出这是家旅店,倒像是哪户候门的别院。
小汐先扶着谢清漩下了锦车,黎子忌随后也跟了出来,一回头,瞥见纪凌,正要说什么,旅店大门“吱呀”一开,出来个小二,提着灯笼小跑着迎了过来,见着黎子忌眉花眼笑:“黎公子,可把你盼到了。四间上房都已经备下了,这一路舟车劳顿的,可要先来点小菜,烫几壶好酒?”
黎子忌听了就笑:“鬼东西,真跟个蛔虫似的。菜不必多,酒要好的,端我屋里去。”
四人随着小二进了旅店,踩着红绒铺就的楼梯上了二楼。四间屋子都点上了灯,中间那间飘出阵阵诱人的酒香,小二将四人引到这间门口,推开房门,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抬眼望去,桌上摆了几道精制的小菜,酒壶酒盏也已罗列整齐。纪凌暗自惊诧,小二明明一直在前头领路,也没见他跟谁递过信,这一眨眼的功夫,怎就全备下了,可见这客栈也非寻常之所。
黎子忌微微一笑,往小二手里放了点东西,那小子乐得眼都看不见了,感恩不迭。黎子忌挥了挥手:“你下去吧,哦,对了,”他转过头来,瞟着纪凌:“把他带回房去,这边没他的事。”
这些小二最是会看眼色的,应了一声,回头再对着纪凌,声音也冷了,动作也迟慢了,到得屋门前,眼皮都不抬一下,说声:“您自便。”转身便走。
纪凌长在王府,成天被那群七窍玲珑的奴才围着,深知下人们的势力,只是那时他是个人上人,云端里闲看恶风波,只觉得这些人龌龊得有趣,今日自己尝着滋味,才知道什么叫人情凉薄。一天下来,他又饿又倦,这时倒也不火了,只觉得疲惫不堪,合衣往床上一倒,便昏昏睡去。
梦魂恍惚间,耳听得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纪凌正睡得香,懒得搭理,翻个身,继续酣眠,只觉胸口一阵刺痛,惊得他霎时睁开了眼。
“王爷真是贵人,不唤起呢!”烛光下,黎子忌坐在床头,手里银针闪亮,对着纪凌冷笑。
纪凌惊得直往后跌,却发现那银针上连着透明的丝线,线的一头穿在自己光裸的胸前,黎子忌手一紧,那线韧如钢丝,牵皮带肉,好一阵绞痛。
纪凌咬紧了牙,恨声问:“你待怎样?”
黎子忌冷哼一声:“你可得好好谢我,小漩看不得你皮开肉绽,要我帮你把伤口缝起来。”说着黎子忌一把将纪凌按住,他也没用什么力,但被那凉匝匝的手指一按,纪凌肩头一阵麻痹,动都动不得了,眼睁睁待人宰杀。
黎子忌把那银针凑到纪凌眼前,悠悠说道:“一样是缝,这缝里的机巧可多着呢,你说我该帮你怎么缝?是缝个生不如死呢,还是伤筋动骨?”
纪凌冷冷一笑:“爱怎么缝就怎么缝吧!你也就是个可怜虫。”
黎子忌秀眉高挑,眼里放出寒光,纪凌直盯着他:“你这么恨我不就为了讨好谢清漩么?犯得着吗?有什么话不好跟他说的,一个爷们,绕成怎样…”
黎子忌也不说话,手起针落,纪凌一声惨叫。银针贴骨而过,几乎听得到骨屑纷落的细响,纪凌痛得满头是汗,却尤自狂笑:“你把谢清漩看成个宝贝…什么宝贝…他…”
正待说下去,门口响起小汐的惊呼:“黎子忌,你干什么?”
冷汗直滴到眼睫上,视线都模糊了,纪凌强挣着朝门边望去,小汐扶着谢清漩走了进来。黎子忌也停了手中的针,静静望着谢清漩。
谢清漩叹了口气:“子忌,你醉了,我来吧。解铃还需系铃人,我给他的,我给他缝。”
“哥,你看不见。”小汐薄嗔,谢清漩微微一笑:“我有分寸,扶我过去。”
黎子忌起先有几分不愿意,谢清漩摸上他执着针的手,他叹息一声,终究是放下银针,头一扭,直直出了屋门。
红烛高烧,帐间通明,谢清漩盘腿坐在纪凌身边,一手抚着他胸前的伤处,一手执着针轻轻落下。纪凌闭目躺着,谢清漩手轻,倒是不怎么痛,只有些微刺麻的感觉,只是他缝得特别慢,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也没见他动得几针,纪凌心下疑惑,抬头去看,却瞥见一边的小汐一脸心疼的模样,他惊了惊,随着小汐的眼光看向自己的胸口,这才发现,谢清漩因为看不见,下针的地方全是靠摸的,三针里总有两针是扎偏的,仿佛怕伤着纪凌,他全用自己的左手去垫着,那白皙的手指早布满了红点。
纪凌心头不由一动,再看谢清漩,一派心无旁骛的模样,额头微微沁出些汗来,下针的时候眉毛轻蹙,神情动作意外地动人心魄。纪凌不由想起交媾时他仰颈喘息的样子,一时也有些迷糊,只觉得眼前浮浮荡荡全是他的影子,刺痛的感觉也淡了,只盼着那手指在心口多按一刻是一刻,永生永世,无穷无尽,才是个好。
谢清漩走后,纪凌迷迷糊糊躺了一会儿,却怎么都睡不实,他干脆坐起身来,重新把蜡烛点上。更深漏尽,枯坐着好生无聊,纪凌起身乱转,瞥到桌上的铜镜,一时兴起撩开衣襟去照胸前的伤处,这一望之下,却愕然了。镜子里映着一片光洁的胸脯,别说刀口了,就连个小痂小疤小针眼都看不见,可就在这平滑的皮肤上,一枝紫藤由肩及腰横贯了整个身子,那藤萝妖姿媚色,惟妙惟肖,似极了一幅上品的图画。纪凌急了,把身上的衣服尽数除去,前前后后照了一遍,踉跄后退,直直地颓倒在太师椅中,他的身子竟被紫藤缠了个遍!
夜风忽忽悠悠钻进窗棂,烛火摇曳,一股寒意透上心尖,纪凌怎么都坐不住了,他胡乱穿上衣服,推开房门,就要去找谢清漩。
走廊里静悄悄的,立在一排朱红门扇前,纪凌倒没了主意,他根本不知道谢清漩住在哪间,正当踌躇之际,楼下响起杂沓的脚步声,楼梯口蒙蒙地透出一点亮影,那光越来越近,却原来是小二提着灯笼,引着两个客人上楼来了。
小二认出了纪凌,眉毛一拧,脸色透着厌烦:“您还不歇着,黎公子吩咐,请您好生休息,别乱走动。”
纪凌本就有气,再遇着这么个不识相的奴才,王爷脾气上来了,劈手揪过小二的领口,正正反反一顿嘴巴,他只想教训一下小二,也没太使劲,可说来也怪,那小二挣扎两下,脖子一歪,腿一扑腾,竟软了。纪凌恨他装死,扔到地下,还加了一脚,谁知那小二还是一动不动,嘴角泊泊地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