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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什么。你凭什么。我又凭什么。
凭什么抓住他，凭什么接受他的好，凭什么让他一力承担。
凭什么。
*** *** ***
苏宁背着书包慢慢走过校园，踏出校门时眼角扫到的景象让他怔了一下，他有些不敢相信地转过脸。
丁唯斜靠在乳白色的大理石柱子上，双手插在口袋里嚼着口香糖，见他回头便对他吹个泡泡。
苏宁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很久才眨一下眼。
“傻啦？”丁唯笑起来，几步走到苏宁面前伸出两根手指，“这是几？”
苏宁不理他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看。
“这么想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丁唯摸摸脸，“还是说忽然发现我长得很帅？”
苏宁像是没听到般的不吭声。
“喂，”丁唯戳戳苏宁的额头，“真的傻啦？说话~”
苏宁揉揉脑袋，舒了口气：“……你怎么来了？”
“哇！你个小没良心的！”丁唯一把勾住苏宁的脖子，使劲揉他的头，“这个时候正常人不都会含情脉脉地说‘你瘦了’之类的么？竟然这么快就和那帮臭老头联合起来排挤我了！”
“放开！”苏宁挣扎着从对方手中解救出脑袋，左右看了他一阵，撇撇嘴，“哼，还以为你死掉了。”
“担心我啊？”丁唯笑眯眯地靠过来，再次勾住苏宁的脖子，“走吧，这边眼线太多，小心被判通敌~”
“喂，”苏宁掰开他的手看着他，“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真这么担心我？”丁唯转个身，倒着走，“你以后打算考哪边的大学？”
苏宁愣了一下，没想到对方会这么问。
丁唯不等他回答便接下去，“我啊，已经跟老头子谈过了，先跟着他学半年狗屁商场道道，然后接受一次性投资，自己奋斗去~”他看着苏宁，眼神很柔和，“我想好了，你以后在哪里上大学，我就跟到哪里，然后在那附近开个酒吧，丰富你的业余生活，顺便让你重操旧业赚个生活费什么的。”他笑一笑，“反正我是因为你被开除的，这辈子赖定你了~”
苏宁停下脚步，怔怔地看着丁唯，仿佛一时间不认识他了。
这个人，这么简单的几句话，规划的，却是两个人的人生。他笑着说这些话，可苏宁知道他并不是在开玩笑。他很认真，他说一辈子。
一辈子。那是多么长的时间呵。
自己真的要在那么长那么长的时间里都和这个人在一起么？
苏宁忽然感到无法言语的恐慌。然后在这种淹没一切的恐慌里，邱晗的面容猛然浮出水面。他来得那么突然那么强硬，让他想逃也逃不掉。
我想要一辈子并肩走在一起的人，是——一直都是——
苏宁猛地咬住下唇，用尖锐的刺痛逼走那呼之欲出的答案。
“苏宁。”抬起头时丁唯已经站在他的面前，看向他的目光干干净净，认认真真，“这半年，我不会来找你，你好好学习，我也会好好努力。我不逼你，你也不要逼自己，更不要有什么负担。”
“你要记住，”他轻轻笑了，“我是个男人，我的人生不需要任何人来负责。”
*** *** ***
秒针，分针，时针重合了，零点整。
远处的钟声模模糊糊地传来，苏宁低下头，卷子上各种有机方程整齐地排列着，空白处没有任何字迹。他已经这样对着一张空白卷子一整晚。
什么都不做，什么也不想，就这么单纯地发呆。
揉揉太阳穴，苏宁轻轻叹了口气，拿起书桌上的水杯，却是空的，他站起来。
“……怎么还没睡？”刚打开卧室的门就看到苏绮纱窝在沙发上，抱着个抱枕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小晗还没回来。”苏绮纱委委屈屈地撇撇嘴，“这两天他一直回来很晚，都不知道他是怎么了……小宁，你说会不会是我不小心做错事惹他生气了？”
苏绮纱望过来的目光无助而难过，苏宁心底一直一直存在着的愧疚忽然就狠狠爆发了。他别过脸，不敢看她的眼。
你没有错，没有任何错。错的是我，全是我。
苏宁明白邱晗晚回家的原因，很简单：他在躲他。
正如他下意识里一直在做的那样。
因为不知该如何面对，所以只能逃避。
苏宁一直都清楚地记得，那天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对邱晗说出能不能请你继续当我的父亲后，对方忽然僵硬起来的手臂。那么那么的僵硬，仿佛血液都不再流动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那个人很轻地笑了一下，带着些微的嘲讽。他不敢抬头，不知道那个人嘲笑的是自己，还是他，或者二者都有。
然后那个人放开他，安静地开车，不再说一句话。
从那天起他就没再对他说过一句话。
即便是早已想到的结果，甚至是在无数次的绝望中暗暗期盼过的结果，可当它真的发生时，苏宁还是觉得痛。打多少预防针都无法麻痹的痛。
我不想和你形同陌路，我不想，真的不想。
可是我还能够怎样。
“小宁？”
苏宁回过神，勉强笑了一下，不去看苏绮纱的脸：“别想太多了，也许是最近公司的事情比较多吧。”
话音未落门铃便被按响了。苏宁一怔，苏绮纱已经跳起来去开门了。
“小晗！”看到斜靠在方明身上的邱晗后苏绮纱忍不住惊叫起来，“小晗你怎么了？”
“没事，只是喝多了，说起来今天也算是值得纪念的日子了，我终于一了夙愿，把这小子灌醉了~”方明笑笑，对站在一旁的苏宁扬扬下巴，“别愣着了，快来帮把手。”
苏宁犹豫了一下，走过去拉住邱晗的手臂绕过自己的肩，把他的重量转移到自己身上。
“可以嘛~”方明笑着拍拍苏宁的手臂，少年的身子看起来很单薄，却不怎么吃力就能撑起一个大男人，“看来这儿用不着我充当搬运工了，于是我就先闪了哈~”他笑着挥挥手，转身带上门走了。
苏宁皱着眉把肩上的人往卧室里扶，苏绮纱在一旁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怎么办……怎么办啊……解酒药？我去买解酒药！”她说着就要往外冲，苏宁急忙喊住她，“太晚了，你呆在这里，我去！”
“你先把小晗扶到床上去吧，我很快就回来！”苏绮纱抓起外套一阵风似的出了门。
“鞋！”苏宁看见她还穿着拖鞋反射性地就要去追，可肩上的重量又把他死死地定在了原地，他烦躁地甩甩手，加大力道把肩上昏昏沉沉的人拖到了床上。
帮邱晗脱了外套和鞋子，又帮他盖好被子，苏宁舒了口气，有些疲倦地坐在床边看着他。
醉酒的邱晗不吵不闹，安安静静地睡觉。那样的姿态单纯不设防，竟透露出些许孩子般的脆弱和稚气。
苏宁看着他，一瞬不眨地看着他。然后他慢慢伸出手，一点一点靠近他的面容，却在将要触及到的时候顿住了。手指一根根收紧，又松开，他终于微微颤抖着抚上他的脸。
掌心传来温热触感的瞬间，几乎要把眼泪生生逼出。苏宁屏着呼吸睁大了眼，仔仔细细地看，轻轻柔柔地抚摸。
眉毛，眼睛，鼻子，嘴唇。
嘴唇，鼻子，眼睛，眉毛。
一遍，又一遍。
你看，我从来都没有好好看过你，不知道你温柔弯起的眉梢还藏着一钩锋利，不知道你明亮眼睛上的睫毛原来这么黑这么长，不知道你直挺的鼻梁是这样一道可爱的弧度，不知道你总是向上翘起的嘴唇是如此柔软……
你看，我什么都不知道。关于你的那么多那么多，我都不知道。
所以，让我看看你吧。好好地，好好地看看你。
我会把这些都记住。一辈子，我保证。
苏宁轻轻捧着邱晗的脸，慢慢地俯下身。嘴唇接触到刚才抚摸过的那两瓣柔软时，他闭上眼。于是一直在晃动着的水珠再无处可躲，顺着垂下的睫毛迅速地划过眼角，划过脸颊，划过心头。
你看，我爱你呢。我爱你。
可是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不要知道这份爱。永远，都不要知道。
苏宁慢慢地抬起身，睁开湿润双眼的一瞬，他的心脏像忽然给人狠狠捏了一下，呼吸也骤然停止了。
身下的人睁着眼，眼底澄清一片。
“为什么吻我？”邱晗牢牢看着苏宁的眼，微微沙哑的声音低低沉沉，“为什么流泪，为什么吻我？”
第20章
『邱晗：到最后的时候……都在一起吧。』
“为什么流泪，为什么吻我？”
苏宁睁大了眼，耳边轰鸣一片。然而在这种几乎要把耳膜震碎的嘈杂中，邱晗的声音还是那么清晰地传递进来。
“为什么？”邱晗固执地重复，抬起一只手顺着少年的后脑滑到他绷紧的颈部。
苏宁一个激灵，抬起身便要翻下床，然而身下的人似乎早已料到他的动作，压在他后颈的手掌微一用力，身体就势一翻，苏宁只觉天花板晃了一下，回过神时两人的位置已经对调过来。
“为什么？”邱晗按着苏宁的手臂，垂下头很近很近地看着他，“为什么？”
耳边的声音，沙哑中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苏宁觉得自己的心也在跟着颤抖。这样的姿势，这样的距离，鼻尖碰着鼻尖，眼睛对着眼睛，他还能怎么逃，还能逃到哪里去。
苏宁闭上眼，像是无法呼吸般松开一直咬着的嘴唇。
“爱我么？”邱晗把微微颤抖的嘴唇贴在少年湿润的睫毛上，再顺着未干的泪痕滑到温热的唇边，“爱我……吧？”
苏宁忽然轻轻啜泣起来。爱字像一把铁锤，轻易击碎了多年辛苦建立起来的堤坝，眼泪那么多，如同积蓄已久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心里的黑洞不断溢出酸涩的液体，整颗心被浸泡得沉重又疼痛。
爱，很爱。爱到丢掉了自己这样在你身下哭泣，爱到无法看着你的眼说出一个不字，爱到……想到这份爱就觉得铺天盖地的绝望。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你该怎么办，我们，又该怎么办。
苏宁把脸别到一边，咬着嘴唇哭泣。
邱晗怔怔地松开手，少年像一个被打开了开关的娃娃不停地流眼泪，蜷缩着身子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有多么悲伤，该有多么悲伤才能让他这样濒临崩溃般的哭泣！
那些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到枕头上，很快就湿了一大片。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眼泪可以这么重，重到让他的心都渐渐下沉。
想要让你幸福的，一直都想让你幸福。然而直到此刻我才发现，原来一直伤害你的人，让你流血流泪的人，是我。竟然是我。
邱晗的眼底浮起雾气，他俯下身把少年圈在怀里抱起来。他抱着他，轻轻抚着他软软的短发。
对不起。对不起没能早些发觉你的感情，对不起一直以爱的名义伤害你，对不起自作主张地扰乱你们的人生，对不起让你那么辛苦地忍耐压抑，对不起一手造成了这样的局面……
对不起。
邱晗闭上眼，偏过头去亲吻少年的眼睛，不断涌出的泪水在舌尖开出一朵朵苦涩的花。他一点一点地亲吻，一点一点地吮吸，仿佛这样就能吸去他所有的悲伤和疼痛。
苏宁抽泣着，紧紧抓着邱晗的衣角，然后他猛地反抱住他，不顾一切地迎向他的嘴唇。
双唇相贴的刹那，两个人都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用尽全力贴近对方，恨不得就此融为一体。
一个苦涩的灼热的绵延的饮鸩止渴的吻。
直到肺里的氧气几乎被吸光他们才放开彼此，抵着对方的额头微微急促地喘息。然后邱晗忽然笑起来，低低的有些难为情般的笑。
苏宁抬起眼看他，而对方却笑着低下头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蹭了两下，然后抱住他的腰。多多少少带了些撒娇意味的举动。
苏宁怔了一下，无声地微笑起来。笑意漫过眼睛，挑起唇角。他抬起手臂抱住邱晗的脖子。
“小宁啊，”邱晗抱着怀里的少年轻轻摇晃，声音糯糯的，“我觉得……心里好像有水在流动，很幸福。你也觉得幸福么？”
苏宁不说话，微微用力抱紧他。
邱晗笑着吻一下少年的颈窝：“那么……可以一直这样幸福下去么？”
苏宁的手臂瞬间有些僵硬。
“没关系，交给我。”邱晗轻轻捏着少年绷紧的后颈，“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用想，你要做的只是专心备考，其他的全都交给我。我会好好处理的，相信我。”
好好处理。处理什么，处理掉她？
苏宁望着天花板，眼底的灰暗一点点浮现上来。
这幸福是偷来的，是我从她那里偷来的。知道这样做不对，明明知道的，可是因为太诱人了，我还是忍不住偷了。我只想偷这一时片刻，然后安静地守着它一辈子。我只能偷一时，怎能偷一生？
被偷走幸福的那个人，是我的母亲。是我的母亲呵。
苏宁松开手，感觉身上的力气都一点一点蒸发掉了。
邱晗却抱紧他，声音暖暖地在耳边绕着圈：“到最后的时候……都在一起吧。”
苏宁一瞬间又有流泪的冲动。
好。我多想这么说。然而我怎么能做出这种连自己都不相信的承诺。
怎么能。
苏宁闭上眼，不说话。
邱晗的眼神暗了暗，无声地收紧手臂。
他们都没有看到，没有注意到，房门口，静静躺着一盒不知何时掉落的解酒药。
房门边，苏绮纱死死捂着自己的嘴，顺着墙壁脱力般的滑到了地板上。
第21章
『丁唯：王子登场了，所以需要骑士退场了么？』
走出考场的时候苏宁有一瞬间的恍惚。
结束了。准备了那么久复习了那么多，却就这样结束了。快得甚至让人来不及紧张焦虑。
“苏宁你也在这个考场呀。”转过脸看到班里的文宣委员，很活泼的女孩子，“我在第一排，都没有看到你呢。”
苏宁笑了笑，放慢脚步和女生并肩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