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就你有口福，闻着味儿就来了！”邱婶笑着瞪了侄子一眼，又招呼苏宁母子，“小宁绮纱你们都多吃点啊。”
“嗯……”苏宁眼看着自己的碗被塞满又不好意思拒绝，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于是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种状况了呢。
先是被邱晗以“反正我也要去姑妈家，不如一起走吧！”为理由不由分说地拉上了他那辆深蓝保时捷，然后又被邱婶一句“小宁绮纱也还没吃饭吧？不要折腾了过来一起吃吧！”不由分说地拉到了这里——邱家的人，是不是都这么热情呐。
“小晗啊，最近怎么不见你带亦衫来玩啦？你也老大不小啦，别耗着自己又耽误人家姑娘，早些把事儿办了吧。”
又来了。邱晗筷子一顿，无奈地笑：“姑妈，我跟您说过多少次了，我跟亦衫不是那种关系。”
“不是？”邱婶一皱眉，对侄子的隐瞒很不满，“不是这些年不见你处一个对象？不是亦衫对你这么好？你真当姑妈老糊涂啦！”
“谁说您老啦？”邱晗故作严肃地板起脸，“您明明还年轻漂亮着呐！”
“就你会哄你姑妈开心！”邱婶绷不住乐了，隔着桌子拧了侄儿一把。
“呵呵……”邱晗揉着被拧的左脸笑，老两口看着他也乐呵呵的。
这样的气氛……也不坏呀。苏宁没有笑，神情却很柔和，抬头看苏绮纱，只见她虽是低着头安静地吃饭，眉眼间却满是笑意。
苏宁的唇角微微一扬，低下头继续吃饭。
快乐是会传染的吧。他想。
吃完饭，收拾好碗筷，又陪老爷子杀了盘围棋，邱晗便要起身回去了。
“绮纱你留下教教我那毛衣的花样，小宁你送小晗下去吧。”邱婶找了手电递给苏宁。
“好啊。”邱晗也不客气，自自然然地搭上苏宁的肩，“走吧。”
苏宁身子一僵，皱了皱眉，反射性地想要拍去那只手，终究还是没有付出行动——那样的温度与感觉，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以忍受。
刚走出楼道没几步，便听到“呼”的一声，一团黑影带着凌厉的气息飞了过来，苏宁一惊，刚想偏身闪过，眼前却忽然多出一只大手，迅速将那团黑影勾了过去。
邱晗一勾，一托，一跳，“唰”的一声，球稳稳地落入了斜前方距离不算近的篮筐里。
苏宁怔了怔，有些不甘地撇撇嘴。他自己也打篮球，虽然因为学业和打工的关系没有进校篮球队，但打年级联赛的时候也一定会上场，反应的灵敏度自不必说，可刚才竟还是慢了半拍。
偏过头看邱晗，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对方刚毅却不生硬的下颌线条，还有微微上扬的唇角——他自己已经不矮了，邱晗居然还高他半个头，这样的认知让苏宁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被瞪的人毫无察觉，正挂着微笑看着不远处的小球场——说是球场，也不过就是一片空地上支了个旧篮球架而已。几个打半场球赛的男孩子见邱晗露了那一手都有些惊讶，就着院子里昏黄的路灯依稀可以辨认出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便挥着手招呼起来：“喂！一起来玩吧！”
邱晗的目光亮了亮，转过脸对苏宁灿烂一笑：“走！”
“什……”苏宁话还没出口便被邱晗拉着跑了过去，想要挣脱，那个人却像料到了般的回过头眨眨眼，“别告诉我你不会打篮球啊~”
一句话便让苏宁薄唇一抿，加入了战局。
*** *** ***
等苏宁累得几乎站不起来，撑着膝盖气喘吁吁的时候，邱晗居然还像个没事人般的气息平稳，拍着球在他周围绕来绕去——一同打球的少年们早都回去了，后来就剩他们俩单对单。
苏宁咬着牙瞪邱晗，他今天是没在这人手上占到一点便宜，更可气的是这人现在居然就这么嚣张地在他面前胯下运球勾手投篮，还不忘频频冲他笑。那笑容真是怎么看怎么欠揍。
“呵呵，时间不早了。”等那人终于显摆够了，才滴溜溜地转着球站在苏宁面前，“你明天还要上学吧？早点回去休息吧——哦对了，这球好像是那个叫……嗯……住二楼的那个男孩儿的。”他指指二楼的窗户，把球抛给苏宁，“一会儿你还给他吧。”
“嗯。”苏宁直起身接过球，满脸的不服气。
“那我就……先走了哈。”邱晗挥挥手，转身走了两步，又忽然回过头笑得不怀好意，“不过——你还有没有力气上楼啊？要不要哥哥送你回去？”
“碰！”苏宁毫不犹豫地把球冲着那人的脑袋砸了过去。
“哇呀！”邱晗嘴上叫得夸张，手上却是轻松地一挡一挑，球又按原路飞了回去。他缩缩脖子，笑眯眯地挥挥手，转身走了。
留下苏宁站在原地抱着球，狠狠地瞪着他的背影。半晌，才低低吐出一句：“怪人！”
语气仍是忿忿的，眼中却有了笑意。
第4章
『苏宁：那个让雨水都温暖起来的笑容，是个蛊。』
接下来的日子里，苏宁开始频频地遇见邱晗。
也不知那个人是闲到要发霉了还是忽然发觉到了亲情的温暖，总之苏宁是常常能在院子里，楼梯上，房门口这些地方看到那个明晃晃的笑脸。
通常苏宁只是翻翻眼睛便算是打过招呼了——他也是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和精力跟那个人瞎扯，一天的学习和打工已经让他身心疲惫。
洗完澡，看着苏绮纱吃了药，又帮她掖好被子，苏宁才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坐到书桌旁掏出课本拧亮台灯。他其实已经有些困了，但还不能睡，高中的课程不像初中的那么容易应付，只靠课堂上听听就能拿不错的分数。白天讲的那些东西虽然当时听懂了，但不及时巩固的话很快就会弄不清楚。况且在那样的市重点，每个人晚上都会很自觉的学习吧。自己已经落后了一大截。
苏宁拍拍脸，打起精神翻开课本——有些破旧但压得很整齐的课本上，勾勾画画，圈圈点点，每一页上都是密密麻麻的笔记与注解。所有的成绩，都是这样一点一点得来的，他并是不人们口中的天才——说到天才，那个人也许算是一个吧。
总是那样漫不经心地笑着，却偏偏各方面都出彩，仿佛没有什么事是他做不来的。
苏宁的脑中浮现出邱晗的笑脸，忽然就有些怔忪。夜晚的冷风透过没关严的窗户吹进来，吹在苏宁的后颈上，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苏宁回神，缩了缩脖子，搓着双手去关窗。
窗外夜色深沉，没有星星，一片晦涩。苏宁皱了皱眉，明天，该不会又是个阴天吧。
可所谓的天不遂人愿就是——
明天岂止是阴天，还阴得滴出水来。
苏宁托着腮看着窗外。
不过四点多的光景，外面却全黑了。冬天很少见的大雨发泄般的倾泻着，几乎落光了叶子的梧桐在风雨中摇摆，黑色的轮廓剧烈地晃动着，像是一部剧情跌宕的无声电影——教室窗户的隔音效果很好，外面再怎么嘈杂阴暗，里面都一样安静明亮，很高的违和感。
苏宁曲起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桌面，皱起了眉。
“苏宁你还不回去么？”同桌的女生收拾着书包，扭头看了苏宁一眼，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笑笑，“没带雨具？待会儿我爸要来接我，一起走吧。”
“不了，谢谢。”苏宁淡淡一笑。
女生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看着苏宁，半晌轻轻地叹了口气，“你呀，总是不肯接受别人的好意……大家都说我是和你关系最好的女生，羡慕得不得了，可我却从来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对我温和又客气，这根本不是朋友间该有的相处模式呀……”低下头，讪讪一笑，“算了，我这是在说什么。”
“……”苏宁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只是看着女生背起书包，神色黯淡地走出了教室。
他其实想说，他也把她当朋友的。只是他一直都太过独立，不习惯也不允许自己去依靠别人，他并不是故意拒绝她的。
苏宁垂下眼帘，桌上的物理卷子还剩最后两道大题，已经放学半个小时了，雨却没有转小的趋势。虽然今天是周四不用去Blue打工，刚才也打电话到GI告诉了母亲自己要在学校写卷子，借到了雨具让她不要担心，可事实上现在还留在这里的都是和自己一样没带雨具等着雨停或父母来接的同学，哪里有多余的伞或雨衣给自己用。
虽然出了校门就能坐到公交，但学校也很大啊……淋着出去的话，感冒发烧就麻烦了，学习打工都会被耽误，母亲也会担心……
正烦躁地转着笔，门口忽然传来同学的喊声：“苏宁，有人找！”
诧异地抬起头，就看到了邱晗明亮的笑脸。一瞬间，苏宁竟觉得外面的天好像也没有那么阴沉了。
收拾好书包往外走的时候，苏宁听到了女生们的窃窃私语：
“呀，那是苏宁的哥哥么？好帅呢！”
“嗯！不过要说是哥哥，两个人长得一点都不像吧！”
“是啊，长得不像，气质也不像——苏宁哪舍得笑得这么灿烂呐！哎呀晃得我的眼都要花了！”
“哈哈我也要晕了……”
班里还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人，大部分都是女生，此刻无一例外兴致勃勃地盯着门口那个天降帅哥。而被盯的那个人却似早已习惯了这种阵势，面不改色悠悠闲闲地站在那儿，笑吟吟地看着苏宁。
苏宁撇撇嘴，慢慢地蹭到邱晗身边。离近了才发现，他乳白色的休闲装上有着深深浅浅大大小小的圆斑，是被雨水打湿了。
还来不及皱眉便被搭住了肩膀，邱晗眼神清亮：“走吧！”
*** *** ***
坐到车上的时候两个人多多少少都淋湿了——学校不准外来车辆进入，雨下得又大，快走出校门的时候伞都差点被刮翻了。
“擦擦吧。”邱晗丢来一条白色大毛巾。
苏宁看看邱晗滴水的发梢，再看看水中的毛巾，皱眉。
“哎呀呀~小宁宁你这是在关心我么？”邱晗看出苏宁的犹豫，绞着衣角做害羞状。
苏宁翻翻眼睛，扯掉帽子围巾开始擦头发，擦完了又把毛巾大力丢回去。
“呵呵。”邱晗伸手接过，随意擦着，冲苏宁扬扬下巴，“把外套脱了吧，太湿了容易着凉。”
苏宁依言照做，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你怎么会来？”
“翘班的时候遇见了绮纱，她刚接完电话，说你大概没办法回家了。我看她很着担心的样子，就来接你喽。”邱晗擦着脸，声音闷闷地传出来。
苏宁的心不知为何也忽然闷闷的。
绮纱。
什么时候你们……竟变得如此亲密了？
你凭什么这么叫她。
苏宁抿着唇斜眼看邱晗：“你究竟多大了？”
“秘密~男人的年龄是不能问的~”邱晗一脸讳莫如深。
“哼。”苏宁用鼻子发音。
“呵呵，不过告诉你也可以啊，叫声哥哥来听听？”
苏宁连用鼻子发音都不屑。
“好啦，告诉你吧~哥哥我今年二十六，正值青春年少——”
“老头子。”苏宁打断他，很权威地下了结论。
“小宁宁你好过分呐~”邱晗眨眨眼，几乎要含泪咬手帕。
苏宁别过头不理他。
邱晗挑挑眉，看着少年有些青涩的侧脸，微微一笑，发动车子。
*** *** ***
邱晗在楼下停好车，转过头看着身旁的少年。
苏宁低着头垂着眼帘，呼吸轻浅绵延。那样的睡容单纯美好，毫不设防。
邱晗的嘴角绽出一抹温柔的笑，也不去叫他，就这么看着。
这样的距离，可以看到少年镜片后微微颤动的睫毛，和淡淡的黑眼圈。
你很累了吧。
这些天他听姑妈说过这对母子，虽然早已料到他们的生活必定不宽裕，但也没想到竟是如此艰辛。
“绮纱啊，是大着肚子过来的。她一个人，也没什么行李，瘦瘦小小的怪可怜。看她的样子应该也是有钱人家的千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从她搬过来就没见谁来看过她，连生孩子都是我跟你姑父帮着送去医院的……唉，许是被负心的男人给骗了吧……”
“后来有了小宁，这日子就更不好过了……唉，说起来也是，绮纱这孩子看着柔柔弱弱的，骨子里倒也坚强，硬是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大了……”
“好在小宁从小就懂事，知道心疼人，从来不惹事，回回考第一，那么小一点儿就出去送报纸……后来能打工了，就不让绮纱出去受罪了……想想也不过是个孩子，却已经扛起一个家了，唉……”
姑妈的话伴随着叹息萦绕在耳边，邱晗眼神黯了黯，伸手调高了车里的温度。
睡吧，像所有的孩子那样。
静静地注视着少年的侧脸，邱晗伸出手，想摘去少年鼻梁上那看似分量不轻的眼镜。小心翼翼地靠近，刚屏着息把眼镜脱下来，少年的睫毛忽然颤了颤，缓缓睁开了双眼。
一个不期然的对视。
邱晗愣了一下，原本光明正大的动作在这突发的状况下忽然变得暧昧起来。就这么退回去好像有点故意掩饰什么的嫌疑，可又不能就这么直接把眼镜架回去，所以只能维持着这个尴尬的姿势。
相对于邱晗这边百转千回的心思，苏宁那边就简单得多了。刚睡醒，又被拿去了眼镜，整个人都有些迷茫。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只能感觉到那不算熟悉可也绝不陌生的气息，带着雨水的清新与潮湿，静静地包裹着自己。
邱晗怔住了。少年有些迷离的眼神忽然让他心里一痒。原来，镜片后的双眼是这样的啊。不是想象中的清冽凤目，而是略长的半月形，笑起来一定有很漂亮的弧度。
可苏宁当然不可能在此情此景下笑，迷茫了一阵眼神便渐渐锋利了起来。
“你在做什么？”少年的声音因为刚睡醒而带上了点可爱的鼻音。
“呃……我怕你睡得不舒服，所以帮你把眼镜拿掉……呵呵……”明明说的是实话，邱晗却莫名其妙的有了心虚的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