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恪指指书桌,不耐烦道:“写诏书,不然我就——”玄恪将匕首往玄沐羽脖子上压了压,但并没有压出血。
“这就是你的逼宫?”
“是。”玄恪很认真地点头。
玄澈忽而笑笑,在茶几边坐下,倒出一杯茶水,正是中午浮着白粉的茶水。玄澈对着玄恪举起茶杯微微晃了晃,笑道:“就凭这个?”
玄恪冷冷一笑:“当然不是,那么恶心的茶水会有人喝才奇怪!”
玄澈挑了挑眉毛,发现事情不像他想的那么糟,或者说事情正在往另一种糟的方向发展。
玄恪匕首不移开玄沐羽的脖子,用另一只手在床头摸了一会儿,摸出一个小小的玩意儿,他摇摇手中的小玩意儿,说:“这个东西上面本来有一根绳子,一旦绳子断裂里面的迷雾就会喷出,任何人只要吸上一口都要晕倒。而那绳子,只要皇爷爷一拉被子就会被拉断!”玄恪说着从被子上拉出一个线头。
玄澈脸色变了变,玄恪笑得愈发得意。
玄恪洋洋道:“怎么样,这次我可以少奋斗几年?”
玄澈突然笑起来,颇为诡异,放下茶杯摇摇头,笑道:“再等十年吧!”
玄恪脸色一变,刚要反驳突然感觉到手腕被人抓住,一股大力就着手腕往后扭去,玄恪还没能发应过来手已经被背到了背后,整个人被翻了个身摁在床上,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在他头上响起:“你这小家伙,和澈斗还太嫩了。”话音刚落,玄恪屁股上就狠狠挨了一巴掌,疼得玄恪眼底一下子冒出一大片水雾。
玄恪挣扎着扭过头来,就看到玄沐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起身,而玄澈就靠在他怀里,两个人都笑咪咪地看着自己,狡诈得让人毛孔倒竖。
玄恪惊叫道:“你没有昏?不可能!”
玄沐羽道:“算你还有点脑子,那迷雾我确实吸进去了,脑子也昏了一会儿,只是你进来那么大动静,再晕也醒过来了!”
玄澈笑着摸摸玄恪的脑袋,虽然被躲过去,但玄澈还是好心情地说:“看在你能想到用沐羽胁迫和懂得用机关的份上,勉强给你一个五十分,不过你这次表现还是不及格。”
“哼!”玄恪不服气地冷哼。
玄澈不在意,让玄沐羽松开手,笑呵呵地对玄恪说:“来,让我给你总结总结这次逼宫的不足之处,让你日后再接再厉,早日完成逼宫大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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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恪逼宫这场闹剧算是过去了,玄恪被迫写了一纸千字以上的得失总结,熬出了两个巨大的黑眼圈,终于意识到玩阴谋自己是不要想玩过那个男人了,自己从一开始就失败了,根本没有成功的可能。
就这样,皇宫热热闹闹地度过了夏天,玄恪郁闷的小脸让玄澈难得高兴了一把,却不想这么一高兴就乐极生悲了,玄澈只是一时没注意,竟然让玄沐羽在入冬时着了凉,结果就生病了。
这天晚上玄沐羽到清凉殿准备和玄澈一起睡觉觉,刚好碰到玄澈去沐浴,于是玄沐羽也就顺理成章地进到了浴室里,看到赤身裸体的玄澈当然是情不自禁、欲火难耐,就也脱了衣服下水和玄澈玩闹,打算顺便吃了小澈澈。玄澈虽然最后都会妥协,但刚开始还是会反抗两下,这一反抗就将玄沐羽推出了水池。以前碰到这种事也都这样,只是以前玄沐羽身体壮实,不会有事。可是现在玄沐羽的身子正在一点点地衰败,湿漉漉的在池边不小心给凉凉的夜风吹了一下,当时就打了一个喷嚏。玄澈本来是要担心的,但是话还没有出口就被玄沐羽扑倒,于是一夜嘿咻,第二天玄沐羽就发烧了……
所以说,色字头上一把刀。
这回玄沐羽自然不会再不让玄澈来看他,上次三天不见,自己还没死玄澈都快瘦成骷髅了
玄澈将所有的政务都移到了兴庆宫里,如果不是玄沐羽劝他,他恐怕连上午的上书房都不愿去,但玄澈现在即使去了,也是飞快地做完一切公务就拍拍屁股走人,又腻回玄沐羽身边。去年那太医说的话还挥之不去,容不得玄澈半点马虎。
玄澈下朝回来看到玄沐羽半躺在床上看书,不悦地拉下玄沐羽的书,责备道:“你怎么每次生病都不好好休息呢,又不是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玄沐羽搂过他的亲亲爱人,笑道:“我就知道你最心疼我。”
玄澈瞪起眼睛,恶声恶气地喝问道:“知道还不爱惜自己!说,今天早上什么时候醒来的,太早了我要罚你!”
“我巳时才起的床,有没有奖励呢?”玄沐羽笑得色迷迷的。
“没有!”玄澈说是这么说,但还是吻了吻爱人,无奈道,“都生病了还整天想这些不正经的事,都不知道你脑子里除了这些还有什么了。”
玄沐羽居然一脸认真地思考起来,说:“嗯……好像没有了。”转而他又笑起来,“谁叫你老是不让我吃饱呢,吃饱了就不会整天想了嘛。”
玄澈瞪眼道:“让你吃饱我就没命了!”
玄沐羽连忙制止了他的话,沉声道:“嘘,这话可不能乱说。”
玄澈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生病中的人——特别是上了年纪的——对于这些生生死死的总是有些敏感,玄沐羽是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却在意玄澈的生死。
看玄澈有些沉默了,玄沐羽拉过玄澈的手放在自己怀里,轻轻说:“其实每天就想这些也没什么不好的。你每天为了国事操劳,我可以帮你可是我不帮你,十几年前那样的事让我怕了,你很理智,你很聪明,可是我还是害怕你的一点点猜疑,只要一点点我就会受不了。我很自私,我受不了你伤我,哪怕这担子再重,我也只让你一个人背着。”
“沐羽你不是……”
玄澈急急想说什么,却被玄沐羽打断。
“嘘,听我说。”
玄沐羽将玄澈抱入自己怀中,玄澈很轻,整个人坐在腿上也让人感觉不出重量,那腰身被华服缠了一层又一层却还是盈手可握,玄沐羽第一次不带任何欲望地轻吻着他鬓角的发丝。
“你要为国事烦心,还要担心玄恪。可我就是那么自私,不想看你和玄恪好,不想让你的生命力还有另一个能让你高兴的人,我想让你就看着我,依靠着我,为我笑,为我幸福。但我什么也给不了你,只能和你说这些有的没有的,让你笑一笑,不要那么总皱着眉头。这样的我还让你如此爱恋,我觉得上天最眷顾的不是你,而是我。”
玄澈静静地听着,像一只恋家的猫,蜷缩在玄沐羽的怀里。这个地方很温暖,很安心,偌大的世界只有这里能让他停靠。玄澈不要什么,只要这样一个怀抱,在这片温暖中,再大的伤痛也只是幸福的花边,即便当时辛酸,回忆时也只有温馨的笑容。
玄沐羽的声音是根羽毛,骚动着玄澈的心。
“其实我一直知道你很排斥男男欢爱,在床笫间你很少主动,因为你觉得羞耻,觉得脏,但你还是接受了——为了我。每次看你咬着唇不想发出呻吟的样子我觉得很幸福,因为这个骄傲的男人是为了爱我才放弃自己坚持的东西。可是我不想让你这样压抑自己,你把自己逼得太紧了,我想让你释放,让你将积压的情绪发泄出来。我能给的只有这么一点,少得可怜……”
宁静之中荡漾着温柔的余波。玄澈缓缓闭上眼,低声说:
“沐羽,你的爱已经填满了我的人生,我还需要什么呢。”
玄沐羽持续发着低烧,人的精神也变得不太好。
玄撤明白,玄沐羽的身体是真的衰弱了,若是以前,不要说发烧这点小事根本打不倒他,就是发烧了不吃药撑上两天也就没事了,可现在都拖了半个月了,高烧变成了低烧,重咳变成了轻咳,却迟迟好不了。太医们一个个都战战兢兢的,生怕玄澈嫌他们没用要他们先去地府为太上皇开路。
玄沐羽不再说那么多情色的话,他们之间已经不需要语言,只要相互看着就能感觉到甜蜜。有时候玄沐羽与玄澈目光相对时,玄澈会抱之温柔一笑,玄沐羽便觉得精神好了很多,那昏昏沉沉的感觉也一下子没有了。
冬天真正来的时候,兴庆宫里的炭火加了又加,就怕玄沐羽病还没好又要着凉。玄澈细心照顾着,玄沐羽的低烧终于退了下去,面色渐渐好起来,玄澈也允许他包裹得严严实实之后到花园里走一走。
冬日的初雪刚刚降下来尚未能化去,空气中萦绕着早梅的淡香。出来透透气对健康也有好处,只要不再受凉就好。
玄澈和玄沐羽牵着手在庭院里走着,偶尔相视一笑,说不出的柔情蜜意。
行了片刻,玄澈看到不远处的梅花上落着些雪,突然想到《红楼梦》里妙玉采的梅上雪,便回头对玄沐羽说:“我为你采这梅上雪水,来年为你沏上一杯香茶如何?”
玄沐羽轻笑道:“采明前茶,煮梅上雪。澈倒是越来越风雅了。”
玄澈笑说:“你是风雅之人,我是附庸风雅。”
玄澈令宫人小心取了梅上雪,存入一个小瓷罐中藏在地窖好生保存,只等来年春暖花开就与玄沐羽二人焚香调琴,品茶听韵,也做一回风雅之事。
但哪知,这雪藏了,却等不到人来品。
事实无常,也不知怎么的,明明照顾得很好,可玄沐羽还是又病倒了。
开始只是有些乏力,以为是没睡好,玄澈便要他休息,却不想第二天醒来时玄沐羽就觉得头疼,有些发热。太医来看了,说是风寒,开了一点银花、连翘、牛蒡子之类的药喝了,但没有效果,到了下午有时咽痛,便又加了些射干、山豆根。症状稍微有些缓解,晚上玄沐羽睡得也比较好,但到了第二天还是全身无力,又有头疼咽痛,照着药吃了两天,却不见好。
晚上玄澈不放心,夜里就留在兴庆宫的偏殿睡下。到了半夜突然被太监叫醒,过去一看才知道玄沐羽竟开始发冷,玄澈为他掐好棉被,又加了好几个火炉,但玄沐羽还是有些发抖。
机灵的太监在玄沐羽开始发冷的时候就去叫了太医。那张太医匆匆赶来,把脉之后冷汗冒了一层,将那脉象把了又把。玄澈一直注意看着太医的神色,此刻便看出了端倪,强压下心中恐慌问:“父皇他究竟怎么了?!”
张太医慌忙跪倒在床前,说:“太上皇是肺金不降!”
玄澈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张太医战战兢兢地说:“太上皇这于外是外邪犯肺,肺失宣肃,于内是腠理疏松,肌肤薄弱,肺娇脾虚,痰浊内蕴而致……”
玄澈不快地打断他的话:“我要你说他怎么了,不是要你给我背医书!我就问你,严不严重?”
张太医跪在那里抖个不停,哆哆嗦嗦地说:“严、严重……”
玄澈大怒:“严重你还不赶快治,在这里说什么废话!”
“是是,臣这就去开药!”
张太医连滚带爬地下去了。玄澈连着棉被将玄沐羽抱紧,安抚道:“沐羽,你等等,我让太医给你煎药了。冷不冷?我再给你盖床被子。”
玄沐羽似乎是突然醒过来的,睁开眼睛,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握住玄澈的手,轻声道:“别急,我没事……”
“嗯……”玄澈低低应着,一边将玄沐羽的手放回被子里,一边却头埋在玄沐羽的颈窝间,不想让玄沐羽看见自己的泪光。玄澈不知道什么是肺金不降,但看玄沐羽现在这个样子也知道病得不轻,也幸亏他不知道,若是知道只怕当场就要晕过去。
那肺金不降就是我们说的肺炎,就算在现代,肺炎治疗不及时也会要了人命,而且这病有时潜伏期长却爆发得十分迅猛,让人措手不及,还没来得及救治就已经一命呜呼了。那张太医紧张就是因为自己竟然没有在肺炎发作的前期把出脉象,等现在玄沐羽病发已经是迟了!这些话张太医不敢和玄澈说,那简直是在拿自己的命在玩!
等了一会儿,张太医端着药来了,玄沐羽刚才意识昏沉没听到张太医和玄澈说了什么,但现在接过药汁喝了一口也不禁微微变了脸色。玄沐羽天纵奇才,对医理也颇有研究,此下一闻一喝就辨出了鱼腥草、鸭跖草和半枝莲的味道,这正是治疗肺炎的药,又有野芥麦根、虎杖根等物,分明是病重才加的辅药,至于那党参、玉竹则用于益气养阴,莫非自己的身子真的已经破败到这个程度了?
玄沐羽余光瞄了一眼玄澈焦急的神色,不动声色地喝了药,对那玄澈笑说:“别急了,只是一个祛寒去热的药,可能是前两天受凉了,吃点养气益肺的东西就好了。”
玄澈虽听不明白张太医说那番医理,但却是听到了肺什么的,便将目光投向张太医,问:“真是这样吗?”
那张太医张口还未出声,就看到玄沐羽神色狰狞地瞪着自己,忙改口道:“正是,正是。”想想刚才自己说出的话,又补上,“太上皇这病再加深就比较严重了,但现在只是初期,无大碍,无大碍……”
玄澈看看张太医,又回头看看玄沐羽,自然没看到玄沐羽胁迫的神色。玄沐羽似乎要证明太医的话一般,那药喝下去身子就不抖,面色带着些微潮红,不知是不是药力将邪气逼了出来。
玄澈终于还是被骗过去了,在太医和玄沐羽的劝说下回到偏殿休息,又是难眠的一夜,第二天还要强撑着去上朝,神色很是憔悴。
玄恪也听说了玄沐羽突然病情加重的消息,照礼去探望了一下,这时候玄沐羽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印象中,这个皇爷爷是个很不正经但站在父皇身边却毫不逊色的光鲜男人,去年那场病也不过让他显出了些许他这个年龄该有的暮色,只是这时候躺在床上急促呼吸的男一下子老了二三十岁,竟让人觉得夕阳到了头,就要陨落了。
似乎是感觉到注视的目光,玄沐羽慢慢睁开了眼睛,当他看清眼前人是谁的时候,他微微笑了一下,不像以往那么冷淡,似乎真的有了一个爷爷的慈祥。
玄恪心头抽了一下,有些尴尬地说:“皇爷爷……还好吗?”
“咳,暂时,死不了。”
玄沐羽的回答依然不太正经,只是这时候玄恪听了却有些触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