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一身叮叮当当的枷锁缓缓地走上堂前,跪下。
偷偷抬头一望,发现鄢子云正带著几分痴迷瞧著自己,他登时想起昨夜的温存,不由心中
一阵小鹿乱撞,脸上升起淡淡的粉色,立刻又羞涩地垂下头去。
二人正自旁若无人地层来眼去,突然堂外响起一声:“刑部右侍郎潘大人、司郎中刘大人
到!”
鄢子云一听吓了一跳,潘必正和刘秉义?这两个损友为什么突然会跑来?正在怔仲间,两
个身著京官朝服的年轻男子携手走了进来。
“呵呵,鄢大人办案辛苦了,尚书大人生怕鄢大人独自审案操劳过度,特差遣我等前来襄
助,还请鄢兄多多指教。”那身著青色袍子的刘秉义笑嘻嘻地开口,说著二人一同向他拱手行
礼。
鄢子云暗暗叫苦,这两个家伙平素虽然和自己交情不恶,可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这
样的小案子也要三堂会审,明摆著是无聊嘛!若是让他们发现自己相尹儿关系,恐怕要糟……
虽然如此,他却也没有理由拒绝,当下只得强颜欢笑,招呼二人在两旁坐了,便要开审。
那身著绋色袍子名唤潘必正的,看了看尹离忧,提声问道:“下跪何人哪?可知自己犯了
什么罪?讲——”
尹离忧看了看鄢子云,见他满脸的无奈,想到他昨天说过要说实话,于是头一昂,答道:
“草民尹离忧,不知朝廷为何缉拿于我。”
那潘必正眼珠子一瞪,“胡说!状纸上明明写了,你名唤尹儿,河南登封人氏,何以又胡
编姓名,欺瞒本官?还不快快从实招来!”
“这……我就是叫尹离忧嘛!这是子云哥……”他委屈地反驳,却突然看见鄢子云脸上的
表情古怪,似乎在示意著什么,当下他改口骄傲地说:“这是我家公子为我取的名字。”
鄢子云轻轻舒了口气。
“哦……原来如此,是你家公子取的。”二人一同作恍然大悟状,一起看向鄢子云说道:
“这家公子胸中毕竟有些丘壑,名字取得倒也可人,鄢大人,您认为如何?”
鄢子云唯有乾笑数声,“还好,还好……”他发誓在潘刘二人的眼中看到了诡异的讪笑,
但二人一本正经的态度却让他无话可说。
刘秉义咳嗽一声问道:“尹离忧,你说在人家为奴,又如何从登封来京犯案,讲——”
“我……公子把我从那家救出来,后来他走了,我的爹爹相弟弟妹妹都被人害死,后来,
思……后来我就到陕西去了,再后来我一直到处找公子,就到了北京。”
说来听似简单,可其中的辛酸,恐怕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罢——鄢子云听得暗自疼惜。
“唉,身世可怜呐!”潘刘两人唱双簧似的长叹一声,“你那位公子也真真可恶,既救了
人,何不救到底,害你小小年纪家破人亡,颠沛流离——鄢大人,你说是不是啊?”
鄢子云脸上抽筋,咬著牙哼了一声,“该死!”这两个混蛋一定是知道了些什么,所以才
会跑到这里来说些有的没的!
潘必正忍著笑著又问:“尹离忧,你既是来京寻人,到底寻到没有?为何又劫持了一十三
名良家妇女?莫非你家公子好色,要你去帮他采花……”
“你放屁!”话已至此,鄢子云再蠢也知道他们的确是来捉弄自己的,他气得完全抛弃了
绅士风度,铁青著脸破口大骂。
潘、刘二人见状实在憋不住地哈哈大笑,鄢子云似乎怒到了极处,他站起身来一拍惊堂木
厉声喝道:“堂上不许喧哗!案一一一尹离忧扰乱京师秩序,劫持良家妇女,惊动圣听,证据
确凿,案犯也已供认不讳,刑部侍郎鄢子云现奉旨处以尹犯凌迟大刑,三日后菜市口行刑!退
堂!”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一长串话,重重地在一堆公文上泄愤似地盖下各种印鉴,然后交给身边
的监审要他提交上去,最后他挥手示意堂上的衙役们退下。
剩下的三个人都呆若木鸡地望著他。
鄢子云缓缓走到尹离忧身边拉起他,放他在自己的座位上,冷冷地安看著潘、刘二人,“
你们还没玩够是不是?”
“子云,你这又是何必……”潘必正讪讪地说道,语气略带歉疚,安难道真把他刺激到了
?他俩从鄢子皓那里得知了些端倪,后来又从鄢子云近来反常的行为中得出了这个爆炸性的结
论,原本是想踩看看子云准备如何处置这棘手的事件,顺便看看这个木偶难得的尴尬表情而已
,谁知道竟然把他逼急了……怎么回事,这一点都一不像平时冷静自持的子云啊?“公文我已
经交出去了,你们要补偿我吗?”正愁自己势单力薄的鄢子云凭空捉到两个免费劳工,脚如不
善加利用简直对不起他们自动送上门来。
二人点头如捣蒜。
“那好,跟我来。”
鄢子云把三人带到刑部大牢,对潘刘二人说道:“你们先在这里候著。”二人无奈只得站
在鄢子云规定的地方等待,果然是好奇心杀死猫,唉!现在是有负于人,不得不听命了!
拉著尹离忧来到他们的“洞房”,鄢子云解下他身上的脚镰手铐丢在一边,捧起他的脸问
道:“尹儿,你相信子云哥哥吗?你怕不怕?”刚刚他说的那些话可能会惊吓到他吧,可那是
他计划的一部分,不管那两个混蛋有来没来,他都是要说的。
尹离忧扑进他的怀中,“我不怕。”子云哥哥说过要救他,说过要他们两个都好好地活著
,水远永远在一起,所以他一点也不怕。
“尹儿,那子云哥哥要委屈你在这边多待三天……不过我每天晚上都会来瞧你,陪著你,
你喜不喜欢?”
尹离忧红著脸点点头,感觉幸福得像是在做梦。鄢子云匆匆地在他唇上印下一吻,“你先
休息一下,我去跟那两个混蛋算帐。”鄢子云和尹离忧似乎已经把牢房当做家了,有情饮水饱
,当真不假。
刑部密室“什么?你真的要那么做?子云,你想清楚了没有!你居然要为那个丑丑的小孩
子放弃官职……”潘必正的声音被鄢子云递上的桃酥适时地堵住。
“必正,我是来请你帮忙,而不是让你来否定我的计划,更不准你对他胡乱评价。”
鄢子云沈著脸清楚地说道。他在官场打滚十几年,除了几个朋友以外,竟然找不到一丝一
毫值得留念的地方。家中父母……只能怪他不孝!看来父亲抱孙子的愿望这辈子是没法实现了
,“而且,我去了,秉义也可擢升侍郎,这不好么。”
“喂喂,千万别拖上我!看看你们这些前任的下场……喷喷,我可一点兴趣都没有……这
不是重点,子云,你觉得这样做值得吗?你还有大好前途,家里也……”
“这是我一辈子最正确的决定。好了,别废话,你们帮不帮忙?”
“这……咱们必须从长计议……喂,予云你别走——好吧!你要我们怎么做?”
“你们答应了?”
“看你又臭又硬的样子……哎哟!痛死了……能不答应你吗?只是有些舍不得你走……”
“你少肉麻……三天后,你们和我一起去监斩。”
“什么?”“多带几个随从,到时候可能会有人来劫法场。”
“什么?”
“你们敢乱放人就试试看。”
这到底是什么跟什么啊?两个人面面相觑,鄢子云已然迈著轻快的步伐离开了“你已经告
知我通向生活的道路;你将与我同在,并赐予我欢乐。”
《穴涛篇》6:11三日后,菜市口法场爱看热闹的京城百姓通通到齐,来看看今天被判凌迟
大刑的采花贼到底是怎生模样。
尹离忧被绑在木架子上,旁边站著两个刽子手。正午的阳光晒得他头昏昏的,可只要一想
到昨天鄢子云告诉他的话,他就什么痛苦都不记得了。他和子云哥哥,很快就能够永永远远在
一起……
潘必正和刘秉义二人坐在法场上观望著,等候最后时间的到来,可是——“必正,子云怎
么还不来?马上就要到午时三刻了……你说他会不会真的疯到来劫法场啊?”
“谁知道这家伙在想什么?被美色冲昏头脑的人,不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反而希奇……一
“喂喂,拜托你长长眼睛好不好!那个瘦不啦叽的小鬼,还美色呢,怪兽吧……”
“听你这么一说……是不太像样哦,真不知道子云喜欢他哪点。”
“也难怪,子云从小审美观就和别人不一样……一两个人只顾著哈拉,根本没发现自己正
在越扯越远。
“午时三刻到——”一个高亢的声音突然响起来,眼看就要立刻行刑了!
潘刘二人猛地从闲磕牙中惊醒,正做没理会处,此时鄢子云“风华绝代”地缓缓走进法场
,看得两个人立刻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整齐划一的动作就跟受过训练一样。
不止潘、刘两人,事实上鄢子云的出场吸引了全部在场人的注意——他身穿前胸绣著孔雀
图案的绋红色正三品朝服,头戴五梁朝冠,腰间系的是金锻花袍带,挂著四色云鹤印绶,甚至
还将上朝时才用的象牙白笏别在腰间。
他高大硕长的身子稳稳地在法场上一站,坚毅的下颔微微一拾,犀利的眼睛迅速地扫了扫
四周。仅仅几个细微的动作便显得他又是轩昂,又是高贵。如此矫矫不群的气度让大家看得傻
了眼,都隐隐觉得面前这个人端的是无比尊贵,仿佛这些服饰全是仰仗了他,才会显得这样的
辉煌灿烂,不可逼视。
“子云哥哥……”尹离忧同旁人一样,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瞧鄢子云——连他自己也是第一
次看见这样与众不同的他。
尹离忧的心中立刻升起了一种类似于骄傲和自豪的情绪——好棒哦!大家快看吧,这是我
的子云哥哥,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棒最棒的人!
“在场的各位,请了……”鄢子云缓缓地开口道,语调不急不徐,“鄢子云不才,忝任当
朝刑部侍郎,于国家社稷未曾有功,心下常自惶恐,今擒得朝廷钦犯尹离忧,罪拟处死——”
他刚刚说完“处死”两个字,一团青云忽地从法场外飘然而至,一声怒气冲冲的喝斥打断了他
:“鄢子云,你不守信约!”
众人仔细一看,原来是一群身穿青衣的女子,约莫十来人,年纪在四十岁上下,个个都是
一般的打扮穿戴,颇为引人注目。尹离忧看见这些女子,眼睛倏地睁得老大,“封姑姑、李姑
姑,你们……”
鄢子云淡淡一笑,手一挥,潘必正和刘秉义带来的护卫立刻将那群女子团团围住,“乱离
门的气华山十三姝乙一同驾到,鄢某好大的福分……”
一群笨女人,坏了我的事!鄢子云在心中痛骂著。
头一次将尹离忧带回京后他就一直在调查那十三个女子失踪的真实情况,好为他洗脱罪名
——他相信尹离忧不会做伤天书理的事。
他首先从乱离门人手,发现就是这群该死的女人专门来京物色新“十三姝”的人选而搞得
全城大乱,尹儿为了到北京寻找自己,也参与了她们的行动。那时侯他专门负责声东击西,引
开刑部和锦衣卫的注意力,方便那些女人将人带走。就是因为这样他矿会暴露了自己,落得个
通缉犯的下场,让鄢子云如此为难。
鄢子云还发现,其实而那些被带走的人,个个都是京都中,自愿弃家出走的不幸女孩——
乱离门,只是行踪诡秘、不按朝廷的规炬办事而已,仔细盘查下来,他们并没有做过什么惊天
动地的歹事,而其中的门徒,有很多都是像尹儿这样被他们收留的苦命孩子。
乱离门的门主很是奇特。鄢子云探访下来才知道江湖上鲜少有人知道其真实面目,据说是
一位常年住在华山玉女峰上的奇女子——娥眉常向乱离颦,鄢子云猜她似乎在做著一些非常伟
大的事情。
知道尹儿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罪过,放下心来的鄢子云找到赶来北京准备营救尹离忧的“
华山十三姝1谈判,可因他缺乏同女性沟通的天赋和信心,谈来谈去老一是淡不拢。不得已,他
只好明确地告诉她们,他一定保全尹儿的性命无虞,但条件是她们下可轻举妄动,一切听从他
鄢子云的指挥!
当时她们明明满口答应要配合他的,为什么事到临头却这么沈不住气?!鄢子云本打算发
表一通言论,向全场的人说明尹离忧罪不致死,然后光明正大地凭武力将他带走——这是他下
决心要为尹儿做的几件事,他想用这样的方式来回报他对自己一片真心。
为了这个决定,他一直生活在矛盾和痛苦之中——要一个虔诚的信徒背叛他的信仰,的确
是一件非常残忍的事;但如果要他放著尹离忧去死而不管,他知道自己必将疯狂到不知“矛盾
与痛苦”为何!因为在他对尹离忧的感情里,不仅包含了爱怜、心动和渴望,更还有责任——
无法推卸的责任。
鄢子云知道自己为什么放不下尹离忧——他欠了他太多,他有义务让尹儿今后的人生过得
聿福;他的心、他的灵魂和他的荣誉感也都蠢蠢欲动地憧憬著能带给他幸福—口召口必定也是
自己的幸福!他也曾经尝试过推卸掉这份责任,可在那之后却恐惧地发现,自己连心都失去了
!他无法想像再次失去他……
按鄢子云的想法,今天若是能够侥幸逃脱,那是上天垂怜,他只好辜负上帝、朝廷和父母
,从此沦为一个幸福的罪人;若实在是突围不成,那就是他和尹儿命歹,就此和他死在一起,
也算不负他一片痴心;死后如果下地狱,也是自己应该承受的——这是拘泥不化的他能够想得
出来的唯一的解脱之道。甚至在他的内心中隐隐觉得,如果他二人就这么一起死去,倒也不必
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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