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昱飞小心地接着说,“它虽然是只貂宝宝,警戒心大大比不上成年貂,但它整个身体都伏在之奇的掌中,要不惊动它而单独砍断那根手指几乎不可能,可如果把整只手掌都砍下来,之奇的身体又承受不住,而且这个过程很危险,要是不小心激怒了它,只要一个瞬间,大家就什么都不用做了……”
听他这样一说,显然这条路已被堵死,众人心头更是难过。鄢琪跺了跺脚,催问道:“还有吗?别的方法,稍微安全一点的方法?”
“没有了。”李昱飞摇了摇头,“至少就我和秦似所知道的,没有了。”
小贤脚一软,一下子坐在地上,用手掩住了嘴巴。虽然大约也猜出了哥哥目前的困境,但这还是第一次明明白白地听人说出来,整个头顿时嗡嗡的,一片空白。
卫小典蹲身扶住小贤,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一抬头,看见魏之奇忧伤的目光罩在弟弟身上,虽然无语无泪,却更是令人心中绞痛。
“没办法了……”鄢琪喃喃说着,有些不知所措地左右看看,最后捉住了康泰的袖子,茫然地问,“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
喻素却缓缓起身,在房间来回踱了几圈,突然凝住脚步,扬起下巴,似是自言自语般道:“血尽脉枯……也许可以试试……”
“你在说什么啊,素素,”卫小典不满地道,“都血尽了,还试什么?”
喻素的目光闪动了一下,慢慢投注到邾谈的脸上,而后者则一直半闭着眼睛,不知在凝神想着什么,垂在身侧的两只手都握成拳头状,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安楚与康泰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挑了挑眉。
房间里出现了一片令人难耐的静寂。半晌之后,邾谈缓缓睁开了眼睛。
“值得一试吗?”喻素问道。
邾谈眼白处匝满血丝,但视线却异常稳定,用凝重的声调道:“我刚才已经仔细设计过方法了,应该是有希望的……”
鄢琪睁大了眼睛,急急地问:“你们在说什么?什么方法?”
“我想,这大概跟理脉是同一个原理。”太子殿下道。
“是,”喻素点点头,“用理脉之术,控制血流,切断通往右手的血脉,造成血尽脉枯的假象,希望能骗过这只貂。”
小贤的眼睛一亮,着急地捉着邾谈的手,紧张地都有些结结巴巴地道:“邾大哥……真、真的可以……这样……那……那……”
邾谈凝视着他,难得放柔了目光,点点头道:“你放心,虽然是第一次做,但我不会失败。”
卫小典疑惑地问:“邾谈不是理脉高手吗?怎么是第一次做?”
喻素解释道:“理脉是疏导之术,不是断流破坏之术,原理虽相象,但方法却是反的,所以邾谈以前并没有做过。”
此言一出,室内的紧张气氛更是陡增,几个年纪小的就已经开始在擦冷汗了。
这时,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秦似却走到邾谈身边,附耳低语了几句,邾谈一听立即面露喜色,连连点了几下头。
“素素,有银针吗?”秦似问道。
“有的。”喻素慌张奔出门了去,不一会儿就飞快地拿了一卷白布进来,摊在桌上,里面插了十多根银针。
“这里有理脉的高手在,的确是之奇的运气,”秦似拈起一根银针道,“不过寸尾貂极为灵敏,你一个人是骗他不过的,不过若按我刚才跟你说的方法,再加上我的助力,成功率应该不低,只是你确认你可以做得到?”
邾谈神情肃然,再次郑重点头。
“好,那开始吧。”秦似走到魏之奇的床头,按住了他的双肩。
邾谈也来到床边,凝视着那张苍白的面容,沉声道:“我不能肯定你会有什么样的感受,如果觉得痛,或者其他不舒服,请你看着小贤,务必要忍耐过去。”
“我明白。”魏之奇将一直凝望着弟弟的目光转到了邾谈的身上,轻声道,“无论结果如何,谢谢你如此为我费心费力。”
邾谈的双唇颤动了一下,不再多说,双眼一闭,神情变得异常凝肃,修长有力的手指,紧紧按在了魏之奇左边的脉门与肩胛之处。与此同时,秦似运指如风,几枚长针也插入之奇右臂的几处穴位,并随即将双掌交叠,护在他脑门天灵处。
整个房间静得只余下急促的呼吸与心跳之声,连时间都仿佛已经凝固,让人不知道是过了很久,还是只有一小会儿。
因为一直在失血,魏之奇的右手早就苍白如纸,所以单单从颜色上,大家看不出血脉是否已经断流,只能盯着那只通体雪白,模样可爱之极的小貂来看。
开始时小貂仍是安静地吸吮着,偶尔动动小爪,但是渐渐地,它的头开始左右摇摆,两只前爪在被自己叼着的中指上不停地挠动,一直挠到大家的神经都越要绷断的时候,才迟疑地扭了扭圆圆的身子,小嘴蠕动两下,慢慢地放开,将指尖捧到眼前看了看,再次含在嘴里,片刻后又拿了出来,再挠一挠,最后终于放弃似在将胖嘟嘟的身体转了个个儿,在魏之奇的右掌上爬行了几步,似乎有些伤心地吱吱叫了两声,闪电般地一射,窜上旁边的茶几,再顺着一杆衣架跃上窗台,打了几个圈儿,便向窗外一跳,转眼踪影不见。
由于邾谈和秦似的神情都很凝重,四只手仍是紧紧按在原处,床上的魏之奇也仍是脸色苍白,眼睛轻轻闭着没有睁开,所以大家一颗心还是悬在半空,不敢发出任何的声响。
不知又过了多久,那只苍白如纸的右手慢慢透出了一点点几乎看不见的血色,秦似双掌一收,邾谈的额上冒出一层细汗,紧绷的双肩跟着放松下来,扶着床沿重重地喘息。
魏之奇的眼睫轻颤了一下,缓缓张开,目光投注在邾谈的身上,低低地说了一声:“多谢。”又转向床头,还未开言,秦似已经拍了拍他的肩,道:“谢他就可以了,若非他拼尽全力,我也不顶什么用。”
小贤第二次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卫小典和鄢琪刚同时欢呼着跃起。安楚和康泰相视而笑,喻素则细心地拿了布巾递给邾谈拭汗,就连静静靠在一旁的李昱飞,神情也极是欣慰。
“想不到大海那边的异大陆,还有你这样有本事的人,”昱飞欢欢喜喜道,“秦似,我突然对柔澜很有兴趣,咱们到那边去玩一趟吧?”
秦似目光柔和地看了爱人一眼,搂着他的肩,宠溺地道:“好,你想去,我就陪你去。”
昱飞高兴地跳起来,捉住喻素的肩膀,道:“乖素素,给表叔画个地图,把柔澜好玩的地方都标出来,我们要去逛个遍!”
“好,”喻素柔声道,“不过现在之奇还需要细心地调养,麒弘的病也还没全好,表叔你们不妨多住些日子,等我忙过这一阵子,再细细地画给你,好不好?”
李昱飞好哄的程度跟麒弘基本上是同一个级别的,所以立即同意,一面说着“那我们先出去玩啦”,一面笑呵呵地拉着秦似离开。
小贤这时才找到一点力气,爬到哥哥枕边,一下子抱住他的脖子,死也不肯松手。
喻素悄声对邾谈道:“你也耗损了不少元气,去歇息一下吧。”
邾谈看了看紧紧拥在一起,仿佛没有第三个人可以插进去的魏家兄弟一眼,神情有些复杂,但因为性格使然,他没有多说什么,一转身也无声地离开房间。
“好了,小贤,”李安楚也上前笑着拍拍那孩子的肩,“你哥哥现在可没你那么健康,等过几天我把他稍微调养得象样一点,你再这样抱他也不迟。”
小贤擦着脸抬起头,捉着哥哥的手,明明想要笑,眼泪却怎么都止不住。
魏之奇虚弱地抬手帮他擦着,目光一转,已发现邾谈不在房内,虽然胸中有莫名的闷郁之感,他还是对小贤道:“你不去陪陪他?”
“谁?”小贤愣了一下,依进兄长怀中,“我现在只要陪哥哥,哪里也不去。”
这时喻素插了进来,一边拉起小贤,一边道:“失血太多的病人,除了进补之外,更要多睡,我们都不吵你了,你盖好被子,暖暖和和地睡一觉,等你醒过来的时候,我再带麒弘来看你。”
魏之奇忙道:“麒弘那边,你别跟他说……”
“之奇,”喻素轻柔地按着他的手臂,“麒弘是你的朋友,他有权知道你曾经为他做过什么。”
魏之奇垂下眼睫,心知这么大一件事,估计也瞒不住那位二皇子,只好闭嘴不语。
喻素重新为他整理了一下被盖,关上窗户,带着小贤悄声退出。此时夜已深沉,虽然心头千思万绪,但身体毕竟太过虚弱,魏之奇在床上辗转了片刻,还是沉沉睡去。
麒弘知晓整个过程的时候,危机虽然已经过去,但仍然让他止不住一阵阵的后怕,以至于见到体虚面白地躺在床上的朋友时,第一句话竟是含着怒气地抱怨。
“拿自己的血喂貂,你疯了?!”又急又怒地吼了一句,双眼却是一湿,把魏之奇捉起来上下检视了一遍,声音沙哑地问道,“现在觉得怎么样?”
“很好啊,只是有些全身发软而已,”魏之奇微笑着道,“不过看起来你更好,脸色都恢复了呢。”
“我差不多已经全好了,”麒弘小心地给朋友的背后垫上软枕,扶他坐起来,“不过你得在我这里多住一阵子,你府里所有人加起来,也比不上素素会调养人,别担心小贤,他也住过来了,琪琪和小典他们常陪他玩,不会寂寞的,再说还有邾谈……”
一提到邾谈,魏之奇胸口一痛,脸色就白了。
“怎么了?”麒弘顿时紧张异常,“哪里不舒服?我叫安楚进来……”
“不……”魏之奇吸了一口气,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我没事,只是有点儿……”
“有点儿什么?”
魏之奇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好久才抬起头来,低低地叫一声:“麒弘……”
“嗯?”
“如果……一个人说话不算话,明明答应了的事,因为情况一变就想反悔,这个人是不是特别让人觉得讨厌?”
“那当然……”麒弘大概跟喻素在一起久了,多少传染了一点机敏劲儿,话说到一半觉得不对,临时改了口,“那当然得看具体情况是什么样的了。”
“你也知道……那个时候我以为自己肯定要死了,所以把小贤拜托给邾谈,实际上就是同意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可现在我没事了,又觉得后悔,舍不得……每次邾谈来探望我,我都不敢跟他多说话,就怕他跟我提小贤的事……虽然我明知道小贤不可能永远留在我身边,也知道他很喜欢邾谈,可就是心里觉得难受,不想看到他们两人在一起……麒弘,我是不是一个很坏的哥哥?”
“开玩笑,”麒弘哈哈一声,“要是连你都算坏哥哥,那全京城就没一个好哥哥……”话刚说到这里,突然哽住,因为太子殿下巧不巧地,刚好出现在窗前。
“当然……我指的是除了我皇兄之外的其他当哥哥的……”二皇子赶紧弥补,可话音未落,太子殿下微笑着转身离去,后面出现了另一个人。
“其他当哥哥的怎样?”喻素甜甜笑着问。
“也……也不错……”麒弘结结巴巴道,“比如我家素素,他就是琪琪的好哥哥……”
被他们这样一闹,魏之奇忍不住也笑了起来,胸口烦闷的感觉稍稍褪去,觉得倦意袭来,双眼慢慢有些朦胧。
喻素绕进房里,动作轻柔地把魏之奇放平,让他睡得舒服一些,再换了房里的安眠熏香,两个人无声地走到门外。
“素素,”麒弘压低了声音道,“之奇好象很难过的样子,你能不能想个办法,帮他解决一下这个问题?”
喻素耸了耸肩,摊开两手道:“还是那句话,要让一个人不恨另一个人有很多方法,但要想一个人不爱另一个人,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再说你也知道,邾谈那个人虽然性格不那么开朗,但却绝对真挚坦诚,能被他爱上,也不是什么坏事啊。”
“我知道邾谈是个优秀的好男人,”麒弘叹了一口气,“关键是之奇他……他舍不得小贤嘛。”
“可他们是两兄弟,又不是两口子,各自婚嫁的事情总有一天要发生,不是邾谈,也会是别人,拖又能拖多久呢。”
“话是没错,但柔澜也确实太远了一点,见面什么的实在不方便。”
“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已经动了心动了情,总不可能当什么都没发生吧。再说我看之奇,没有讨厌邾谈的意思啊。”
“这跟他讨不讨厌邾谈没关系,就算他十二万分地满意邾谈,也不能改变柔澜与中原远隔重洋的事实吧?”
喻素挑起双眉看向麒弘,唇角忍不住地上翘,弯成一个安抚般的笑容,“好了麒弘,我明白你维护朋友的心情,不过据我看邾谈也忍耐不了几天,很快就会跟之奇摊开来谈这件事了,到时候我们看看情势的发展,再决定该不该插手好不好?”
麒弘想了想,好象也没什么别的好办法,只好不乐意地点了点头。
与喻素的预计大致相妨,只隔了一天,邾谈对于魏之奇那种躲避态度的忍耐就已到了极限,抓住他下午小睡醒来,又已经吃完药的时机,与小贤两人双双走进了病房。
“啊……”魏之奇心头涌起不好的预感,顿时不自在起来,可因为才睡醒,一时没来得及把精神状态装成很糟的样子,想了半天想不出逃避谈话的借口,只好坐起来予以接待。
“哥,今天怎么样?”小贤上前帮兄长调整靠垫的位置,捧过一碗热热的梨汁。
“还有点儿想睡……”眼皮眨了几下,慢慢地就准备闭上。
“不会耽搁你太长时间的。”邾谈的声音清晰地传来,瞟眼看去,他已经坐在床边。
“哦。”揉了揉其实并不困倦的眼睛,勉强问道,“有……有什么事?”
邾谈与小贤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向他做出有鼓励意味的手势。
“我知道,你跟小贤兄弟情深,不愿意分离。但是无论如何,你们迟早会有各自不同的生活……小贤的身体已经转好,不用再象以前那样让你时时挂心,所以……”
魏之奇赶紧打断他:“是,是,还要多谢你,那么辛苦治好舍弟的病……”
“哥,”小贤不满地道,“你听人家邾大哥把话说完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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