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废话怎么这么多。”
他眨眨眼睛,黑黑的眼帘垂了下去。
我捏了捏他的脸,调笑道:“我这么一说你就这么一听,老子抱你上床。”
我用一只手轻托起他的腰,将他扶了起来。
还好林轩凤比较瘦,否则就凭我这股力想抱人,难。
将他抱在床上放平后,发现他的脸红得厉害。
反复想想刚才自己说的话,这才反应过来。
林轩凤这天杀的色魔,又想歪了。
只是自己的脸也难免有些发烫。
我这人脸皮一向厚得可怕,若换作是别人,估计要被我戏谑到死。
但对林轩凤,总是有些不一样的。
具体是什么不一样,我也说不清楚。
大概还是因为他和林宇凰微妙的关系吧。
我坐在床边,龇牙咧嘴地替他盖了被子。
肩膀要裂开了。
我扯着嘴说道:“暴力女打你哪了,看你吐血像瀑布似的。”
林轩凤的嘴唇苍白得厉害:“我受了内伤,调养几天就好,没事。”
我咚咚地敲起他的脑袋:“你以为我是笨蛋么,内伤厉害还是外伤厉害我会不知道?”
林轩凤咬咬唇,别过脑袋去。
“喂喂,你不是大姑娘吧,别扭啥啊。”
我把他的头拧了过来。
他直接闭上眼睛不看我。
“你说不说话的,再不说我敲你脑子。”
举起手就要打他。
林轩凤睁开眼睛,嘴唇轻轻抖了几下:“你又去青楼。”
“你以为老子是你?跟大家闺秀似的天天呆在房里不出门,你不喜欢烟花之地,不喜欢美丽女子,我可喜欢得紧。”
“你……我不想理你。”
他的又紧咬住嘴唇,却依然在微微颤抖。
“你又摆出那副德行!不要这样别扭好不好,让人觉得你像个喜欢男人的娘儿们!”
他的眼中似乎有异常晶莹的泪光在闪烁。
完了,说错话了。
果然,翻脸了:“我本来就是娘娘腔,我本来就是断袖,你不要和我说话。”
说完翻过身去,用被子捂住自己的脸。
臭小子又要哭了。
就他这样,还能上别人?
我直接怀疑林宇凰和他那叫俩女人恋爱了。
“我去青楼也只敢看只敢摸,不敢上的,不会弄脏你凰弟的身体。”
我拍了拍他的身子,没反应。
“你现在怎么动不动就生气,烦死人。刚认识你的时候你不温柔得很么。”
还是没反应。
“喂,林轩凤,我发现你这人真是偏见又孤僻,老子没说自己不是林宇凰的时候你好得简直让我想叫你娘,现在你越来越女气不说,看到我还跟看到蟑螂似的。就算我不是林宇凰,你也不能这样对我啊,身体还是他的吧,你太不给老子台阶下了。”
林轩凤还是转过头来,气得浑身发抖,没过一会,又一口血吐了出来。
竟被我气吐血了,我功力不浅啊。
我一边拿了帕子替他擦脸一边说:“你这孩子别这么容易动怒,生气对身体不好啊。”
他一下将我的手打开:“你真让人烦,我看到你就心烦!你……你给我出去!!”
怒!
我也怒了!!
林轩凤你这臭小子太不知好歹了,我对你好,替你擦脏血,你竟说我讨厌,还说看到我就烦!
我倏地站起身,板着脸道:“出去就出去!”
耍大少爷脾气谁不会啊。
我甩了手中的帕子,踢掉板凳就往门外冲去。
身后的林轩凤带着哭腔喊道:“林宇凰,你……”
我停了停,他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摔门而出。
隐隐听到林轩凤在房内咳嗽的声音,还有拼命压抑住的呜咽声,大概又吐血了。
心里乱成一团,一脚踢向楼梯。
妈的,痛死我了。
偷偷摸摸地跑出了紫棠山庄,打算找个药店包扎去。
走在路上,回头率那才叫高。
就跟没看过人流血似的,看看看,看什么看。
老远看到了一个大大的“药”字。
想都没想直冲进去,里面一片黑黢黢。
浓浓的药味有些刺鼻,我捂住鼻子,却忘了肩膀上还有伤,惨叫一声。
药店的大夫抬起头,推了推眼镜:“小伙子,安静一点。”
我匆匆跑到他的面前,指了指自己的伤口,急道:“大夫,我要死了,我要死了,快救救我……”
大夫道:“叫你不要吵,不就受了点小伤……啊。”
说到这里他突然站起身,盯着我的刀伤看了半天。
“这人的力道好大,伤口宽却不深,要不是武功不够精纯就是性格过于浮躁。”
暴力女应该属于后者吧。
“大夫您老帮我治治吧,光看没用的……”
“小伙子,毛毛躁躁的,活该给人劈。”
我忍,我忍住不说话。
那大夫就从医药箱里慢吞吞地拿出了纱布,跌打膏,又慢吞吞地替我上了药。
等全部包扎完的时候,我已经快睡着了。
我站起身,笑眯眯地说:“谢谢大夫,我走了。”
“哎哎,等等,你还没付银子呢。”
银子?银子……
摸了摸自己的荷包,空空如也。
腿软了,这下糗大了。
“那个,大夫……我好像银子不在了……”
大夫道:“对于你这种无赖,老夫见多了。什么都别废话,别说你家里穷什么的,在我这里做一个月长工就当补偿。”
咦?他怎么知道我要说家里穷。
“大夫,拜托您……”
“不行,不行!”
就在我想一下踢翻板凳逃跑的时候,一锭白花花的银子放在了桌上。
我正准备伸手去捞,谁知那大夫的速度比我还快。
大夫喜笑颜开道:“公子想买点什么药……”
没再说下去,双眼直直地盯着我身后看。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结果吓得差一点摔到地上。
身后的人双眸若水,青丝如云,正弯了细长的眼睛笑吟吟地看着我。
淡衣。
此时的感觉……还真的是几日不见如隔几年。
我抓抓脑袋,笑了笑:“那个,好久没见了,没想到居然在这里遇到你。”
韩淡衣笑着摆摆手,又对着那大夫指了指我。
大夫道:“公子是想给这小子付银子么?”
韩淡衣点头。
大夫道:“没问题,没问题。”
可那双绿豆眼却一直在韩淡衣身上扫来扫去的。
韩淡衣也没觉得不习惯,只又笑了一下,轻轻拽住我的手,往门外走去。
我不自然地甩掉了他的手,干咳两声:“那个,你家住哪?”
韩淡衣没有回答我,又一次握住了我的手。
他的指尖明明是冰凉的,可我的手却开始流汗了。
“淡衣,这样不大好吧,小孩子牵牵手无所谓,咱们都大人了,你就……”
直接怀疑韩淡衣这家伙的耳朵也聋掉了。
完全无视我。
他牵着我的手,就这么一直穿过了大街小巷,似乎很熟悉这里的路。
长安街道上,有做生意的商贾,有看街景的士绅,有骑马的官吏,有叫卖的小贩,有乘座轿子的大家眷属,有身负背篓的行脚人,有问路的外乡游客,有听说书的街巷小儿,有酒楼中狂饮的豪门子弟,有城边行乞的残疾老人……
男女老幼,士农工商,三教九流,无所不备。
街道上有轿子、骆驼、牛马车、人力车,有太平车、平头车,形形色色,样样俱全。
但是没有一个人在看到韩淡衣的脸后能移开视线的。
一个也没有。
我现在终于明白第一次看他时看呆了并不是自己的过错了。
只要是他走过的地方,自然有人会让出一条道。
开始还十分紧张,可是走了一段以后,周围的景色在慢慢消失。
只有触碰到他手心细腻温软皮肤的感觉。
心在扑通扑通的跳。
脸上似乎有火在烧……
他一直没有回头,直将我带到了紫棠山庄外面。
他在我手心写道:你不开心,我回去。
我连忙解释道:“没啊,你想多了,我只是今天遇到了点烦心事而已。”
他写道:可以说么。
我又想起了林轩凤满眼泪水的样子。
真的烦心。
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韩淡衣写道:别勉强,我走了。
然后抬起头对我笑了笑,似乎是想让我安心。
只是我不争气。
那样的眼神只让我越发心神荡漾。
他放开我的手,打算离开。
我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傻乎乎地笑了:“淡衣,我第一次来京师,跟个土包子似的,你带我在城里逛逛吧?”
韩淡衣怔了怔,默默不语。
我心中暗念道:老天保佑,不要拒绝,不要拒绝,不要拒绝……
刚有这种想法就想甩自己一锅贴。
我绝对有哪里出毛病了,绝对是。
明明没过多久,可这一瞬间的等待就像是过了亿万斯年。
韩淡衣微笑着点点头。
我就差没跳起来欢呼了:“太好了!你先随我进去一下可以么,我身上脏兮兮的,想先沐浴,我动作很快的,你等等我行么。”
韩淡衣这才在我手上写:受伤了。
现在才发现么。
有点不爽。
不对,我干嘛不爽……
我挥挥手道:“没事没事。先进去吧。”
拖住他的手,迈了两步,却发现有些不妥,本来打算甩开,却看见了他柔若春风的笑。
嗯,只是牵牵手而已……没什么吧?
金灿灿的阳光照耀得整片山庄树木苍翠欲滴。
娇嫩的树叶在草坪上投下了一道道浓绿色的影子。
树影摇曳,繁花似锦。
藤条攀爬过行廊上方的石柱。
亦是在道路上划下一条又一条的深色斑纹。
当我打了满满一桶水以后才想起自己身上有伤,不能沾水。
站在院内发了好一会呆。
紫棠山庄富贵的红楼,飞檐反宇,雾阁云窗。
起码得洗个头,否则整个脑袋都是血腥味。
我拿了皂角,将长椅和木盆都搬到了草坪中。
这样弄湿了也不用拖地,嘿嘿。
阳光明媚,水汽腾腾。
我将半个脑袋泡在水中,扯得肩膀上的伤剧痛。
“啧啧啧啧……我的娘啊,痛啊。”
忍不住苦叫道。
受不了,打算换个姿势。
刚直起身子,却看到了站在回廊饕餮图纹石柱旁的韩淡衣。
我大致想像了一下自己现在的造型,口呆目钝地看着他。
混身是血的衣服。
像个下田农民一样卷起的裤脚。
湿漉漉又杂乱如稻草的头发。
我弹了弹仍在滴水的手指,无奈道:“淡衣大哥,您老先出去行么。您没看到小弟正在洗头吗?”
韩淡衣似乎没有怎么介意,浅笑着搬了板凳,走到我的身边。
我急道:“我这样很没型啊,我最怕没型了,你出去先等我好不?”
韩淡衣将凳子放在长凳的边缘。
扶住了我的双肩,将我按在了长椅长躺着。
水流到衣服里去了。
难受。
我挣扎着想要起来,却又一次被他按了下去。
看他卷起了袖子,半晌我才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茫然道:“你想给我洗?”
他笑着点头。
“不要啊,不要……”
这声音简直像是被强奸。
韩淡衣却没有理会我,半侧着身子,径自舀了水,倒在了我的头上。
温暖的水从我的头上缓缓流下。
呼,好舒服。
不由自主地放松了四肢,甚至想伸个懒腰。
韩淡衣将皂角揉碎泡开,一点点涂抹在我的头上。
我忍不住笑了笑:“你洗毛功很厉害,谢你啦。”
韩淡衣顿了顿,似乎是被我那个“毛”字给吓着了,接着又继续在我头上轻轻按摩。
揉了一会,他又舀了几瓢水,将那些泡沫清洗了去。
“淡衣,你喜欢什么植物?嗯,你现在手不能动,我猜猜……你一定喜欢莲花,因为你的颈子上有莲花,我说得对不对?”
韩淡衣想了想,摇头。
“原来你不喜欢……可是我很喜欢莲。”
韩淡衣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但是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静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我以前没好好用功,就背了这一篇课文。嗯,我是很喜欢莲花的,一直觉得莲花高贵淡雅,只是前段时间不喜欢了。”
韩淡衣的动作又慢了下来。
“我很讨厌一个人,可能你也猜出来是谁了。我心里明明清楚他和莲花并没关系,可我现在一想到这两个字,就觉得难受。”
一边絮絮叨叨念着,一边深深叹气。
真的是不愿想起的回忆。
“可能你会觉得我这人很没救,哎,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我别过头去看他。
瘦瘦的脸颊,细长的眼睛,颈间嫣红如血的莲花。
“但是现在我又喜欢莲花了。你猜猜是为什么?”
韩淡衣怔怔地看着我。
我指了指他的颈项,灿烂地笑了:“这个。”
说完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去。
“或许是因为你不会说话吧……我觉得很安心,一和你待在一起我就觉得有很多话想说,你真的是个很好的人,是个很好的朋友。”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如此强调“朋友”二字。
大概只是执着吧。
韩淡衣有些惊愕地看着我。
我尴尬地笑笑,懒洋洋地闭上眼,都有些睡意了。
就是阳光刺眼了些。
闭了眼都感到一阵晕眩,眼皮被照得有些胀痛。
将眼闭得紧了些。
正打算用手挡住阳光,忽然一片漆黑。
睁了眼,看到韩淡衣将头靠过来些,刚好把光遮住。
只是……距离近得让人有些害怕。
我吓得倒抽一口气,没忘补充一句:“谢谢你啦,自动太阳伞。”
说完侧过头去看他,贼笑一下。
只是这么一看,就什么都忘了。
两个人的视线在温暖的阳光中相互碰撞。
整颗心骤然紧缩。
韩淡衣轻轻地眨了几下眼睛,长长的睫毛跟着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