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湿的发,贴在脸颊,董圣卿无力地笑着。这几鞭分明是刘欣抽的,此刻又问起他疼不疼。
一抹淡笑挂在唇边,董圣卿开口,道:“要知道鞭伤是这等滋味,我早该不用鞭子了。”
刘欣跟着轻笑。他知道自己并没下重手,若对方是董圣卿,他永远不可能真正想要伤他。
“只怪你这软鞭太厉害,我可没有用多大力气。”
情人间的调侃,原来是如此惬意而又甜蜜。美瞳内,刘欣的倒影越发变大,唇瓣又被人咬住,轻轻吮吸。
董圣卿的双臂垂搭在刘欣的肩膀,嘴里是势均力敌的纠缠。刘欣的舌头,带着他独有的气息、他的津液,一并混入自己口中。
真是个好学的乖学生!这么快就青胜于蓝了。
向来沉稳的心,头一次像情窦初开般动荡不已,白皙的脸庞竟破天荒地红了起来。
刘欣半坐起身,把董圣卿抱到怀里,仍不放开嘴里的掠夺。
“嗯……我快不能呼吸了……”
“那就不要呼吸了……”
贴着唇瓣发出的声音,听来格外诱人。霸道的舌尖抵触、摩挲着柔软的口腔内壁,刘欣的说话声,就如从董圣卿嘴里发出一般。
厢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欣殿下,太后派人送来请柬!”
刘欣深色的瞳眸微微一缩,手却仍捧着董圣卿的脸庞,流连忘返。
“嗯……嗯……”董圣卿的呼吸越发急促,他勉强移开被吻到发白的唇,颤栗着提醒:“外面有人敲门……”
好不容易得以喘息,下体挺立的分身,忽然被人轻轻一触。董圣卿敏感地震动全身,伸手攀紧刘欣的颈项。美目底下,漾起一缕羞涩的怒意。
“这是谁教你的?”
董圣卿的唇情不自禁地向前靠去,不料刘欣邪恶一笑,侧身躲过。
白净、透红的脸庞带了怒气。刘欣微微一笑,用棉被将董圣卿包裹起来,又重重地吻了一下,才戏谑说道:“有些事,不用你教,也可无师自通!”
这语气、神态又有几分顽童的俏皮。刘欣说完,起身披上长袍,走去开门。
“太后派人来是为何事?”
门一打开,眼前站着刘欣。立刻让人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想他只有十多岁,竟已有王者之风。
仆役低首,双手呈上两份请柬:“王太后派人送来,是邀殿下和董大人于下月十五共赴渭河赏月!”
刘欣打开请柬,端详,问:“别的宫殿,有没有收到太后的请柬?”
“小人刚才已经私下打听过,除了倍阳宫外,没有人再收到。”仆役不懂世态驱向,笑着说:“看来太后是极喜欢欣殿下,才单独请了倍阳宫。”
长眉轻挑,刘欣随口道:“既然是请喜欢的皇亲,太后总该请虞蓉妃吧,毕竟她刚怀上皇子。”
“殿下还不知道?虞蓉妃已经过世了。听说她要袭击赵皇后,王莽王爷为护皇后,失手将她打死。”
“什么?虞蓉妃被王莽杀了?”
刘欣猛地一握双拳。难怪刘骜会如此快地封他为太子。原来,连这最后一根命脉也被掐断。王莽果然心狠手毒,名正言顺地杀人,却无人怪罪他。
董圣卿躺在榻上,听得一清二楚。他还是下手了,未出生的,现已胎死腹中,剩下要解决的,就该是活着的人了。
刘欣挥退仆役,走回床边。
“王政君的约,要不要赴?”
董圣卿伸了个懒腰,道:“你这是请教的语气?”
刘欣失笑:“怎么?气我刚才避开你的吻?”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主动避开董贤,你还是头一个……”
话还没说完,下巴突然被人紧紧捏在手里。刘欣凝视着董圣卿,一字一字道:“不要把我与过去那些人比!”
霸气的神情,却带着温柔。董圣卿垂下眼睑,低笑。抬首时,迎上的是对火热双唇。许久才难舍难离地分开。
“老师现在可以告诉我,要不要赴约了吗?”
董圣卿笑:“我问你,当年项羽在鸿门设宴,张良已告知其中险恶,你刘氏先祖为何还要去?”
“世态所迫,不得不去!”
“你心里早有答案,又何必问我?到了十五,我会随你,去赴王政君的约。”
身子变得沉重起来,董圣卿闭上眼睫,安稳地躺到刘欣臂间,缓缓入眠。
王政君怎会是最可怕的敌手?
真正的劲敌,还隐藏在重重迷雾深处。心知肚明,却无法还击。
十五之约,虽是首当其冲的背水一战。但相较以后的战争,这只能算是一个小小的检验。
□
与刘欣正式相处的几天,飞快得像几个时辰。虽早就清楚,他对自己的索求是出自心底,可如此狂热的激情,仍让董圣卿有些招架不住。
旁人不知,这对师生的关系已有了个质的飞越。
跨于青年与少年的交界线上,刘欣的精力似乎永不枯竭。不间断的呻吟、喘息快要将董圣卿拆断。
从无人给予过这样一份灼热的快感,他心甘情愿地沉溺其间。敏锐的神经在屈体的摇晃中一次次达到高峰,包围住刘欣的感觉,是如此的无与伦比。
谁说处于身下,就一定被动?
当野性的交合达到最深处时,刘欣便完全溶入到自己的体内,无论身体还是心灵。此刻,身下的人,才是真正的引导者。
难怪王莽,从来不爱在上方。
王莽与自己,并无感情,有的只是利用。董圣卿承认,在王莽处,他完成了一个惊人的蜕变。所学到的任何事,都只是工具,即使是床笫之事也是一样。
不过,这一切都基于无情的基础上,若是有了感情,那就另当别论了。
与缠绵时的疯狂相比,课堂上的刘欣又会乖乖扮回学生。
“大泽乡起义因秦氏暴政。其实百姓的心,很好收买,只要为国者不施暴从政,起义军就难以形成。但若有外戚姓氏篡位得逞,必会有民间势力想要光复前朝。”刘欣坐在案前,信笔写了几字,又说:“其实王莽也挺累,不说他为登位付出心血无数。但说他即使登位,某一天也会死于起义军的乱刀之下。”
董圣卿坐在案边,听刘欣说完,才道:“即便如此,他也已坐上了你家的皇座。大汉从高祖建立起,皇氏便姓刘,若中间插一个‘王’姓。岂不要被后人耻笑?”
刘欣侧脸看着董圣卿,他的一颦一笑都带着诱人的妩媚,让人看了恨不得立刻将他抱到榻上,宠爱一番。
“我想知道,你和王莽有过几次?”
此言一出,立刻让董圣卿沉下脸来。刘欣也觉得问错了话,立刻把他拉到怀里,偷了个香,道:“莫生气!我只想知道后,帮你洗干净。不说也无妨,迟早有一日,你身上,他的味道,会全被我洗净!”
心里的火虽被这简单的一句话,给浇灭了。董圣卿脸上却仍挂着冰冷,答道:“我比你还小时,就入住王府,你说有多少次了?”
拌嘴、吵架时常有,可往往到了最后,大多会弄假成真。
刘欣闻言,猛地推开案上的所有东西,一把将董圣卿压在桌上,怒道:“那从现在起,我就要你忘记他!”
“我根本没有想起他,是你先提的!”
董圣卿的硬脾气,从见面第一天起,就领教到了。刘欣自认为,许多事情他都能处事不惊,唯独面对董圣卿。一个眼神、一句话,都能激起他的怒火。
可无论内心多么恼怒,一旦碰上那带有青竹芳香的身体,又会自然被它溶解,并化作无尽的柔情蜜意。
刘欣伸手一扯,便将董圣卿拉到怀里,十指自然地相扣。书厢内,顿时充满了淫糜的气息。
肩颈处被一波又一波的热吻环住,董圣卿将头向后仰去,尽情享受这迷醉的快感。灵巧的耳垂突然微颤,董圣卿不露声色,他的听力甚好,喘息之中,陪随着的是窗外一声声鸟鸣的“咕咕”声。
是鸽子?
莫非有任务?
“嗯……啊……”
一声娇柔的喘息后,眼睛还是忍不住向窗外瞥去。心头像是被针扎了一下,董圣卿不禁牢牢拥住刘欣。
无可奈何。除了王莽,这世上无人能救我嫂娘。董圣卿岂能被私情所困,忘却养育之恩?
虽然只是稍稍一瞥,依旧全部印入刘欣眼底。他豁然转头。
“不过是一只鸽子,你怕它影响我们吗?”
刘欣放开董圣卿,走到窗边。屋檐下,果真停着一只灰鸽。身后的董圣卿没有回话,刘欣便捡起地上的白袍,为他披上。也不继续温存,随手取了一册书,一人坐到边上去读。
□
夜间万物寂静,好像有生命的东西都已入睡。但只要竖起耳朵细听,就能听到低低的鸣叫声。
“咕咕……咕咕……”
印象中的信鸽都以白色为主。王莽的信鸽却全是灰色羽翼,原因很简单,为避人耳目。
确认身边的人已经入睡后,董圣卿小心地下床穿衣。他没有给刘欣下药,却保证他已睡熟。入睡前,董圣卿与他喝了几坛子的陈酿。
到底是个大孩子。刘欣面对他时,所表露出的个性,董圣卿摸得一清二楚。今夜,他不例外地想要赢过自己。
“只不过,我早已服过了醒酒药。你又怎么会是我的对手?”
将软鞭束到腰间,更衣完毕。董圣卿回头,月光下,看到刘欣的睡脸,俊朗而又潇洒,眉宇间透出淡淡的威严。
心湖荡漾。但他不得不让它平静下来。董圣卿深吸一口气,一闪影,便从窗口飞跃而出。
他轻功了得,暗夜下,如同一撇白光。倍阳宫的屋顶上的瓦片,他大多都踩踏过。所过之处,没有落地声,只有风啸声。
鸽鸣时远时近,最终竟又回到了刘欣寝厢附近。董圣卿振身一跃,“呼——”的落到寝厢上方。
白色的衣袍在空中盛开。董圣卿冲着前方飞越而起的影子,伸手一抓,鸽子已握在掌中。
动作虽大,却没有一点声响。董圣卿刚想解开鸽脚上的字条,不料足下的一块瓦片突然滑落。
此处是刘欣就寝处,瓦片要是落地。小则惊醒他,大则招来侍卫、仆役。眼看瓦片就快掉地,千钧一发之际,凌空突然“啪”的脆响,短促而低微。
一条软鞭,从上飞下,于地面几尺上方缠住瓦片。飞转数下,“扑通”一声抛入远处的人工湖中。
要把软鞭舞到如此出神入化,如同长了眼睛一般,实非易事。一切有惊无险,董圣卿慢慢收回鞭子。
打开字条,里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八字:十五之夜,全部铲除。
董圣卿心头一惊。十五,应是指王政君邀他与刘欣赏月当日。王莽此意,是说当天,要将王政君和刘欣一网打尽。
董圣卿虽知道王莽做事不择手段,却没料到他连自己的姑妈也不放过。王莽向来谨慎,突然间,做此决定。或许,已收到什么风声。又或许,是对他已产生了怀疑,想要借故试探。
明知试探,又能如何?
嫂娘在他手里,即使是刀山火海,也只能义不容辞。
虽说义不容辞,董圣卿却忍不住叹气。一挥手,字条掉入底下的灯笼中,烧了。颓然地回到房中,静静地看了刘欣片刻,无奈低语道:“我不会杀你的……”
“你怎么舍得杀我?”
低沉的男音,从床头传来。
要不是房里没点灯,董圣卿一定会转过脸去。他的脸此刻定是写满了错愕。
刘欣明明喝了许多酒,睡熟了,他怎么会醒?
“不用担心,我刚刚才醒。”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把自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现今,再如何解释,也解释不过身穿的外袍。
“我喝了那酒,头有些晕,半夜出去透透气。”
最蹩脚不过理由,却不能不说出口。
“我信你。”
刘欣坐起身,笑容像是一个看透一切的王者。
“为什么?”
画蛇添足的疑问,却忍不住要问。心再一次被深深震动。董圣卿脱下衣袍,坐到刘欣身边。
刘欣不答,亲吻上董圣卿的双目。唇间有泪,这便是最好的答案。
虽是亲吻,却带感伤。接踵而来的温柔化淡了内心的挣扎;化不淡的,却是此生的不解之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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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倍阳宫新栽了无数山茶花。根系是刘欣派人从云阳快马加鞭运来的。栽种入土时,已经开花。
董圣卿漫步于逸满芬芳的花海中。凉风卷过,粉色花瓣凌空嬉戏在他的周身,格外优雅。
“傻瓜!我自小背井离乡,哪里还有山茶花的印象?”
刘欣不在身旁,董圣卿对着几株茶花说道。
故乡云阳,盛产茶花,色泽艳丽、气味清香。可惜,从自己出生起,所看见的就是无人能医的瘟疫、四处奔逃的饥民、易子相食的惨景、家破人亡的悲剧……
董圣卿不愿回首故乡。那里只有遍地的死尸、破败的房屋,根本记不清有没有山茶花。云阳所带给他的,只是一场童年的梦魇。
富饶康乐的长安城。此处没有饥饿、没有疾病,却要用灵魂作为代价。
董圣卿伸出双手。阳光下,纤纤十指被纷飞的花瓣亲吻着。手背处,隐约可见肤下灵动的骨。
无骨,怎成手?
乱世之中,一个寡妇能将孩子养大,已是万般不易。更何况,他根本不是董玉兰的亲子。算来,自己不过是她的小叔,毫无血缘可言。
生者虽有恩,养者恩情却大过天。
董圣卿记不清爹娘的模样,记不清大哥的模样。唯独清晰不忘的,只有抚养他的嫂娘。
十指紧握,指甲刺痛的地方,是手心。
刘欣实在是个传奇之人。心中屹立的那座山,竟会在他的面前动摇。
董圣卿每天陪着刘欣练字、作文;听他背诵诗辞;看他舞剑习武……
时而宛若顽童,时而热情如火。
董圣卿时常提醒自己,不要忘记身份。他是个探子。探子,应与刺客、杀手一样,不能拥有感情。一旦有了那奢侈而又致命的东西,一切将变得难已收拾。
“怎么办?”他无奈感叹。
人生路上,最恨做的,就是选择题。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若是刘欣,定会直接把他抱到怀里。肩上的那只手,虽没有太过用力,却仍能察觉到底下的深厚内力。五指纤长细腻,不用多猜,也知是谁。
董圣卿马上转身,行礼:“王爷来了,怎么不听仆役通报?”
“这才入冬,倍阳宫就已满园春色,我怎么忍心让人高声通报,扰了兴致?”王莽一身金色绸袍,耀眼万分,他眯起眼睛,问:“我最得力的圣卿,什么时候也会多愁善感了?是欣儿对你克薄,还是对你太好了?”
右手被猛地一扯,手腕已被人捏到了手里。王莽撩开董圣卿的衣袖,手腕处的狰狞剑伤,清晰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