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疼着,火辣辣的,鼻子里出了血,流出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还以为就这么死了呢,那帮人却停下来,勉强看见脸前一双双的皮鞋,月光在上面亮的刺人眼。
有人问:“你不是喜欢玩儿么,好不好玩儿?”
叶飞笑出一声来:“好玩儿为什么不玩儿?”说着就要从地上爬起来。
也不知道是谁一把抓着他的领子,手里不知拿着什么东西,照着他的头就拍过来。
先开始不知道是疼,只是觉得蒙了,等到额头上有液体流下来,进了眼睛,才觉出疼痛来,形容不出的感觉,觉得晕眩着,有什么绞着脑浆似的,转筋的疼,偏偏嘴里一个声音也没有,哑了似的,不知是已经出不来,还是懒的呼叫。
身体歪了两下,竟然意外的没有摔倒,摇摇晃晃的站着,叶飞迟缓的伸手摸了摸额头,烂兮兮的一块,也不知道成了什么样子。
那个人还在问:“还玩不玩?”
叶飞嘿的笑了一声,平常那么怕痛怕死的人,这会儿竟然如此英勇无畏,一脸浩然正气:“我是怕死,但是更爱玩儿。”
一阵短暂的沉默,叶飞笑了一声,眼前已经有些恍惚,却还是说:“不打的话就麻烦让个地儿,我还要回家,谢了啊。”
脚上刚动了一下,就看见一缕白光,这回终于意识到非常不妙了,身体躲了一下,仍是躲不过,一片冰冷扎进肚子里,停着,没抽出来,那人在他耳边也笑了:“你现在还能活,我要是把这刀转一圈,猜猜还能不能看见明天的太阳?”
叶飞嗤的笑,却已经疼的嘴巴都颤抖起来:“死了好啊,谢谢你送我一程。”
那人真要转刀柄子,手上微微一个用力,那边有人喊:“干什么呢!站住!”一片手电筒的光照过来。
毕竟做得事见不得光,有光一撩,几个人全向着巷子里面跑,谁也不顾谁,脚步声与沉默的喘息,沉没在黑夜中,只一会儿,就再无生息了。
马啸东带着酒吧的几个人跑过来,看见的就是这么一片景象。
叶飞靠在胡同的墙上,肚子上一把弹簧刀,已经入了一半进去,浑身都是血点子,半边脸染红了,一直到脖子里,还有外套上,跟吃了人一样,血淋淋的,血淋淋的血,血淋淋的淋,灯光照过来,他适应不了似的眯着眼睛,仍是笑着。
马啸东愣在那里,茶贝,历辰,高书洋还有酒吧里的店员都愣在那里。
叶飞冲他们费力的扯扯嘴角,“原来人是会遭报应的,”他又笑了笑:“但真他妈的爽。
第三十六章 迟来的耳光(1)
张辰在医院的走道上跑,脑子里什么都没有,甚至撞倒了一个端着托盘的护士,劈里啪啦,铁器落地,以及玻璃器皿粉碎的声音格外刺耳,他也没来得及道歉。
张研在后面跟着跑,也顾不得什么礼仪,大声喊:“张辰,慢点,不要着急。”
张辰咬着牙,什么也听不见,一直往前跑,尽头,终于看见叶飞的病房,气喘吁吁的正要推门进去,有人轻飘飘的说:“站住。”
张辰回头,茶贝和马啸东抱着肩膀在门外站着,马啸东是不开口的,唱白脸向来是茶贝的第二职业:“你谁啊,跑什么跑,那里面躺的是病人,知道不?”说着走到张辰面前,他比张辰稍微矮一点,稍显无气势,平常是个挺嬉皮的人,这会儿的表情任何人见了,都会觉得需要重新认识茶贝。
张辰把放在门上的手拿下来,低声说:“我是来看……”
啪一个耳光,甩的张辰脸翻到一边去,用的是全力,不用说张辰的脸,茶贝自己的手都生疼,茶贝握了握手,冷笑:“我告诉你张辰,这耳光,我早就想甩了,你他妈不是东西,你知道吗,你他妈不是东西!比屋子里躺的那个还不是东西!”
张研过来,伸手抓着茶贝的手,皱了眉,但仍是强压着怒气,维持着他惯有的礼貌:“这位先生,你怎么能随便打人……”
啪又是一耳光,奉送对象是张研,茶贝用左手扇过来的,力气仍然用足了,张研被打的也愣住了,半天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马啸东上来,把茶贝的手抽回来,将他往自己身后挡了挡,礼貌的对张氏兄弟说:“叶飞是昨天凌晨出的事儿,晚上才过了危险期,今天上午我给秦云实打电话通知你们,你们来的挺快的。”
张辰嘴巴立刻颤抖起来,手都在不停的哆嗦。
张研被扇了耳光,这会儿终于有点反应过来,他的自制能力倒真是非常不错,即使如此,也仍是强忍着,丝毫不爆发,“不知道我弟弟有什么必须要当着这么多人被扇耳光的理由?”
马啸东抿了一下嘴巴,他跟张研差不多高,稳重与忍耐上,甚至比张研还要多一分功底似的,他还是微笑:“这个恐怕要问下你弟弟了,至于你挨了那么一下,我觉得挺有必要的,这个原因,想必你也很清楚。”
张研平时也相当能说会道,这会儿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倒是张辰终于回过神来,看着马啸东,恳求着说:“我想进去看看他。”
茶贝张嘴就要骂人,被马啸东按住了,便闭了嘴,在马啸东背后站着,盯着张研,如果目光可以杀人,张研已经被鞭尸一百遍。
马啸东说:“他脱离危险,也醒了。不就是想知道这些么,现在知道了,你是不是就能走了?”马啸东看了张辰一眼,后者红着眼睛,哆嗦着嘴巴,想要说什么,又被马啸东抢了话头:“哦,你想看看他过的好不好?或者决定要全心全意照顾他,跟他好好的过一辈子?是不是?”马啸东冷笑:“我们叶飞虽然贱,但还没贱到这种地步。”
茶贝也冷笑,对张研说:“叶飞说过,张辰最听你的话,麻烦你把他劝回去,我们叶飞不见他。”
叶飞是命大,确实命大。
有那么句话,祸害存千年。
所以说,叶飞就算不是个祸害,也绝对不是吉祥物。
那天晚上历辰被叶飞冷嘲热讽一顿,回了宿舍,逮着高书洋发了一顿脾气,高书洋是见不得历辰受气的,他在外面混的倒开,拖人传话要让收拾收拾叶飞,那人也是找了别人来干这事儿,干事儿的人听说是叶飞是始乱终弃之人,并且中间传话总要夸大什么,便成了,“往死里收拾”。
要不是高书洋交代完事儿后,回来忍不住话,对历辰说:“你放心,叶飞明天好过不了。”叶飞今天说不定,真就得硬邦邦的躺在太平间里。
历辰本身没放在心上,只是后来总觉得群扁一个人,多少不好,打叶飞的手机已经不通,才感觉有什么不好,就催着高书洋回酒吧看看。
等找到了马啸东把事情说了,领着一帮子人过来看的时候,谁都没想到是那个样子。
茶贝气的差点没上去掐死高书洋,还是让马啸东按下来的。
高书洋平常看着挺牛B的一小破孩儿,也吓坏了,看着血,只对历辰说了一句:“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会变成这个样子。”
谁都不是故意的。
谁也不会想让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
叶飞躺在床上,头上缠的纱布,听医生说,稍微有点脑震荡,高书洋老老实实的站在一边,不敢说话,怕惹他生气,免得加重病情,但一句话不说,似乎也仍是不对的,半天只嗫嚅一句说烂的话:“对不起。”
叶飞仰头看着天花板,听到这句,无意识的笑了,并非讽刺的意思,倒更像是一个感叹的尾音,“没什么对不起的,因果循环,这是正常的。”
高书洋不大明白叶飞到底是什么意思,又实在找不出什么话,只有尴尬的在那儿站着,听候发落的死囚一样,成了灰色调,简直可以被看做一个物件,而不是人。
叶飞不能起身,看高书洋多少有些吃力,索性依旧看着天花板,很直言的说:“你回去上课吧,这儿没你的事儿了。”
“……”
“你放心去上课就行,我们没有报案。”
高书洋低着头,果然最担心的还是这个,叶飞看在眼里,不免有那么些人情冷漠的感叹,也怪不得高书洋,这件事里,他自己本身就做得太过分,凡是报应,不用分大小轻重,只要知道是报应,就对了。
本以为高书洋是要走了,却没想到他还是在这儿呆着,踌躇了半天,也不肯走。
叶飞觉得眼皮酸胀,实在不想再多撑一会儿,于是直接问:“有什么事儿,就直接说。”
高书洋又嗫嚅一会儿,才结结巴巴的开口:“历辰还是很喜欢你……”
到了这时候,竟然还记着他喜欢的那个认,叶飞又突然觉得,其实人情也并非如此冷漠,笑笑,刻薄的话就不再出口,为自己积点德:“喜欢总能到不喜欢的。”
高书洋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正碰上茶贝和张氏兄弟的对峙,并不是什么好时机,刚出来,被所有人都盯着看,罪恶感更加深刻,躲闪的看了茶贝一眼,就离开了。
等高书洋离开,茶贝嗤笑:“具体情况,问刚才走了的那个人,他最清楚,要不……”茶贝顿了顿,手里掏了个牛皮信封出来,拍到张辰手里,“你看看这个也行。”交代完毕,茶贝用下巴尖对着张研:“麻烦你把张辰带走,我怕内伤。”
话说到这个地步,今天想必是绝对不能见叶飞,就算是见,也得等到茶贝他们问过才有机会。
上了出租车,张研问司机有没有条件好些的宾馆。
张辰坐在后面,将得来的牛皮信封打开,里面掉了三四张照片,叶飞受伤的照片,几乎只看的见血。
拨120后,等着救护车来的那段时间,茶贝非要用手机把叶飞的惨状拍下来,被马啸东一把抓住,骂他缺德。
茶贝急了,也不管平常总是把马啸东捧在心间上那份热情,张了嘴巴就咬马啸东的手,上面深深一排牙印,见了血。马啸东手不由的松了,茶贝把手机抢回来,又拍了两张,边拍边骂:“他妈的,你懂个屁,我他妈的让张辰抱着这个后悔一辈子。”
叶飞还有意识,插了一句,嗓子低哑的已经发不出声音,但还是丝丝拉拉的说:“你搞笑呢吧茶贝。”
“不要说话。”马啸东说,“免的血流的更多。”
叶飞不再吭声,靠在墙上,谁也不敢上去挪动他,怕动了他就真得死在这儿,于是叶飞冲着茶贝伸过来的手机,还在闪光灯亮的那一刻笑了笑,这个时候还想着摆个pose什么的,可不就是贱么,不过他不知道,茶贝只照了他额头上的那块烂兮兮的伤口,压根就不屑于照他的脸。
现在张辰拿着这几张照片,拍的其实很模糊,光线也很差,如果要用拿这个来给人触目惊心的视觉,显然是失败至极的作品,然而张辰拿在手里,第一张看了就不敢看第二张,像是手里就捧着一汪血似的,动也不敢动。
说是不敢动,手却颤抖的利害,跟发疟疾似的,跟冷的刺骨一样,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感觉,恐惧还是愧疚其实这两样感情,他都不必要现在具备,愧疚?愧疚什么呢,他似乎是没有责任的,至于恐惧,叶飞并没有死,活的好好,说不定一个星期后又活蹦乱跳,天天去祸害人,现在又有什么好恐惧的?
但张辰偏偏就因为这两样感情而不知所措,不知到底是痛苦,还是惋惜。
说不出来,极为复杂的感情在那里,那么一个小小的空间里,压着他的心,他的肺,末了,他将那几张照片用力揉成一团,硬的照片纸磨砺着他的手指,是疼的,然而不及照片里悚然的伤口。
“回秋河医院。”张辰轻声说。
司机立刻打了方向盘,在路口处,拐过去。
张研吃惊的回头,看着张辰:“怎么?”
“我要回去看他。”张辰低声说,哽咽的腔调一点点拽在咽喉里,死死的,不发出一点来,剩下的只有出口的冷静自若,“这样不是个办法。”
司机有些迟疑的看了张研一眼,不知到底是往回走,还是再转回去。
张研给了司机一个手势,司机明白,寻找下一个路口,再转回去。
张辰也并不恼怒,仍是淡淡的重复:“我得回去看看他,哪怕他不想见我。”
张研比他更自若的声音传过来,过去总是那么仁慈的语气,这会儿有那么些冷漠一点点荡漾开来,露出了不易察觉的破绽,被和蔼温柔的表象半遮半掩:“他需要休息,而且他的朋友也不希望你在那里呆着,我们先安顿好了,你把饭吃了,再过来,好不好?”
张辰低着头,看着手中握成一团的相片,还是那么句话:“我要回去看他。”三十多岁的男人,本该是稳重而感情内敛的,此时无论如何再也无法自持,声音颤抖,几乎是哽咽的,然而眼中没有泪,只那么干干的颤抖,干干的哽咽,干干的抽噎着,看起来既虚伪又真诚。
“吃了饭,我们就去看他,只要几个小时。”张研不容拒绝的说。
车到了交叉路口,要拐回去。
张辰突然在狭小的空间迅速的挪动一下,伸手就去拉车门,动作太急切,忘记门上了安全锁,手腕用力过猛,拇指戳了一下,指甲上立刻潋起一片紫红色的淤,看起来格外吓人。
然而他也顾不得这些了,另一只手提了安全锁上来,就要拉开门。
“坐下,我们马上回医院!”张研大声喊,被关在副驾驶那个狭小的空间里,有铁栏,他根本无法按住张辰,更无法想象从小看着长大的张辰,乖巧的温驯的听话的张辰,三十多岁了,现在却像个疯子,什么都不顾,从小那么辛辛苦苦的看着,护着,生怕有一点闪失,放在手心里,像自己亲生儿子似的宝贝,不,确确实实是比亲生儿子还宝贵的那么一个人,竟然就这个样子,为了一个外人,上不了台面的粗人,疯了似的要在大马路上跳车!不要命了!不想想姓的是张,不想想陪在他身边最长的是谁!
都是那个叶飞,张研想。
车子没有拐弯,直着往医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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