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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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南-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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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变队形,三翼变纵队。” 长机命令道。
减速,左侧飞,保持高度,我紧握操纵杆,熟练地完成动作。
山色变成了纯白,前面渐渐进入峡谷,风速也越来越大,机身开始摇晃。 我凝神注视着前方,保持和前面飞机的距离。
前面B…25运输机开始侧飞,我知道已经到了库马拉山谷,果然,运输机右转打了一个急转弯。 我紧随其后,右转,白色的巨大山峰迎面而来,我马上又打满左转,迎面一股气流,飞机剧烈颠簸,我死死抓住操纵杆,片刻不敢放松。
转眼间,飞机已经进入了巨大而狭窄的库马拉山谷,两侧高耸的山峰闪着冰冷的银光,百年不化的冰川在下午灿烂的阳光下,瑰丽摄人。 行到峡谷三分之二的时候,又一次,我忍不住向地面看去。 
在谷底深深的河床上,静静地躺着一架飞机残骸,残骸里,应该还保留着杰克·瑞奇完整的尸身。 他是三中队的飞行员,上个星期在气流和暴风雪中失事,因为地形复杂,没有人能够在附近降落,更不要说找他回去,入土为安。
驼峰路线上,没有人迫降或跳伞,因为白雪皑皑里,即便跳伞成功也不可能生还。 几乎每一个牺牲在这里的飞行员都是挣扎到最后一分钟,然后和自己心爱的飞机一起葬身在冰川里。
一出谷口,前面的运输机猛然拉高,并剧烈摇摆起来。 狂风过后,白茫茫的雪粒子顿时遮蔽了视线。我把飞机尽可能拉起,飞行高度已经达到极限,强大的气旋几乎让我僵硬的双手失去控制,心惊胆战中,马岚山峰从我脚下一掠而过。
海拔降下来,我们已经进入了下一个峡谷之中。

当我们掠过最后的险峰,终于看到云贵高原里的那片绿洲时,象平时那样,我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轻轻感谢上帝。 
“注意,改变队形——!” 耳机里传来命令。 
运输机转向中间,我完成编队,看向长机。 肖南的飞机上也结满了冰,在阳光下耀眼地反光。 透明的机舱里,带着皮帽的阿南冲我打了一个OK的手势。

昆明就快要到了,我松一口气,转了转僵硬的脖子,再过5分钟就该准备降落了。然而就在这时,我听到了肖南的紧急呼叫声:
“各机注意,各机注意,左前侧有情况!”
果然,在左前方的云层里,远远出现了几个黑色的成三角形排列的小点,正迅速向昆明方向靠近。
“敌人还没有发现我们,B…25迂回,其余战斗机跟住,拉高加速!”
今天昆明上空有云,运输机立刻掉头折往附近南平机场,我们五架战斗机则悄悄隐入云层,两分钟之后,进入了攻击的最佳位置。
透过云层辨认,我吸了一口气。 看方向,应该是前往轰炸昆明兵工场的日军,7架零式战斗机掩护着4架轰炸机,象一群涂了红点的蝗虫扑向了昆明。
我手里湿漉漉的,等待着长机的命令,云层一点点淡去,敌机的轮廓更近了。 为什么还不下命令。 我抬头看肖南,太远,他的表情一片模糊。
“55跟着我攻击长机,其余攻击轰炸机,俯冲!” 耳机里传来命令。
我把操纵杆往下一压,肖南已经率先冲向了机群,我紧随其后,向着敌人的长机冲去。
“开火!”
“哒哒、哒哒哒哒哒!!” 一连串清脆的机枪声伴随着机头前红色的火舌。
日机似乎有一瞬间的木讷,我甚至能看到子弹击中敌发动机后,唰得留下的两串黑色弹空。
妈的,它怎么还在飞。
“轰!” 一团火光突然爆发开来,敌长机如巨大的礼花,瞬间照亮了半个天空。
就在这时,阿什里他们也已经偷袭成功、纷纷得手,“轰轰”几声巨响,没有来的及扔到昆明的火药顷刻葬送了三架肥胖的轰炸机。
“耶!!!” 我大叫。
“马上转身!” 
我跟住肖南,两架P…40C轻灵凶猛地在空中划了一个半圈,翻身又冲进骤然失去长机,正陷入一片混乱的敌群。
“分开!”
“明白!”
我向左猛打,紧紧咬住了前方的一架驱逐机。 那个驾驶员似乎非常熟练,左右摇摆着躲闪着子弹。我影子一般贴紧了他,终于,零式那轻巧的机身落入了射击光圈的中央。 就在那个脖子上带着白色飘带的日本飞行员惊恐回头的瞬间,我的食指重重地扣了下去。
子弹先是“噗噗”打在他的机翼上,我略作调整再扣机枪,日机尾翼部分也顿时冒出了火花,黑烟一下向后冲过来,我侧过机翼,贴着失控的敌机飞过。
那架飞机又挣扎了几秒钟,然后突然扯着浓重的黑烟,一头栽向了一望无际葱绿的麦田。
我正自高兴,却听到“哒哒哒哒!” 一阵急响。
回头,一架日机正在飞快地靠近,我心里一紧,操纵飞机左躲右闪。 
“噗噗!” 两声闷响,我的机身猛然震动了一下。 
瞬间我几乎呼吸停顿,脑子里却突然闪过阿什里的话:敌机子弹穿透力差,不要惊慌,不要僵住!我一边躲闪,一边镇定情绪,突然之间向下俯冲。
虽然拉开了一点距离,却依然无法真正摆脱敌机。
“哒哒哒!” “嘭!” 我肩膀突然一麻,脸上被飞溅的有机玻璃划破了,风从破裂的舱盖灌进来,发出呼呼巨响。
妈的,摇晃,不要僵住!
正在周旋,我听见肖南大叫:“55,侧面向我!”
我回头,却看见肖南在距离不远处正全力摆脱一架日机。 明白!我猛打方向肖南右前方冲去。
身后日机只顾追我,转眼却把自己送进了肖南的射击范围,肖南迅速咬上。 于是,我在最前面,一行四架驱逐机,左右摇摆着在昆明上空盘旋追逐起来。
“嗒嗒!” 
肖南枪声响了,我身后的敌机果然立刻傻了眼,一时拿不定主意是追是逃。 我抓住机会,猛然向上拉起,向后360度翻身,大地和天空在我的头顶旋转颠倒变换!
等我再度拉平的时候,我已经落到了追逐行列的最后一位!
“奶奶的,我让你咬阿南,我让你咬阿南!” 甚至来不及等肖南后面的小鬼子完全进入瞄准圈,我已经疯狂地扣动了板机。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前面突然一片黑烟,我视线不清,是哪个飞机被击中了呢?
“轰!” 一声巨响,让我有些胆战心惊。 等到硝烟散尽,才看清肖南前面的那架日机已经炸没了踪影。
中间的小鬼子一见,无心恋战,放弃肖南转身就逃。 我正要追上去,却看到左右两架日机迅速靠近,和那一架相互掩护着向东迅速逃去。
“55号,不要追了!” 
我大笑着在空中打了一个回旋,连臂上的麻木都不觉得了。
空中硝烟未散,碧绿的田野里散落着燃烧中的敌机点点,没有象以往那样躲在防空洞里,衣衫褴褛的大人和孩子们站在田埂边、屋顶上,挥舞着双臂向我们欢呼!远远的,美丽的滇池在夕阳下闪着金色的波光。
伙伴们纷纷靠拢,整编队形。 
“呜噢!!耶!!!”
正在我忘形大叫的时候,听到了肖南严厉的声音。
“60号还能坚持么?” 
我悚然看去,正在靠近的60号飞机拉着细细的黑烟在左摇右晃地挣扎。 听不到回答,只能看到机身右下面,黑色的油呼呼地冒着。
60号的油箱被击穿了!
“长机命令你弃机跳伞!” 
螺旋桨已经停下来了,60号飞机摇摆地更加厉害,迅速降低。
“听见没有,快弃机!” 耳边传来肖南焦虑的声音。
地面上的人也已经停止了欢呼,所有的人都在呆呆看着。
黑色的飞机仅靠双翼滑翔,挣扎着向滇池靠近,斜斜地,如同受伤的鹰。
“阿什里!” 我轻轻的叫。
飞机落入滇池的时候,在桔红色的夕阳下,激起了巨大的水花。 机身停顿了一下,然后便缓缓地沉进了碧蓝的水中。

这场战役里,我们击落了6架飞机,自己只损失了一架。 
两天以后,阿什里的尸体被找到了,他是被溺毙的。 
他或许曾经挣扎着想游上来,因为他已经脱掉了夹克,但是最终没有能摆脱厚重的皮裤皮靴和羊毛线衣。
60号飞机也被打捞上来了,大多数硬件几乎完好无损,正如阿什里课上所讲,坠落浅水的飞机,返修度最高。
那场空战,阿什里打下来了那一年里的第二架飞机,应验了青羊观老道的话。
飞机被重新修好了,编号改成了98。 喷漆的时候,机师们稍作遮挡,留下了那个画工拙劣的黑白相间的“八卦”。




1、
1939年6月,苏联空军志愿队轰炸机大队长格里戈利·阿基莫维奇·库里申科率领“达莎”(Ⅱb)远程轰炸机大队来到中国,进驻双流太平寺机场。10月14日,库里申科在武汉上空与日军战斗机群相遇。激战中,库里申科击落敌机6架,自己驾驶的领航机左侧发动机被日机击中。库里申科用单发动机冲出重围,溯长江返航,下午2时,坚持到万县红砂碛上空时,飞机终于失去控制,坠落于江心,库里申科不幸溺水罹难,年仅31岁。一个月以后,飞机被完整打捞。(见于《四川省人民政府外事志》)
2、
据我的回忆,随后牺牲的一位,名叫叶鹏飞,也是广东人。他个子瘦长,不善言谈。由于飞机陈旧失修,他居然两次遇到机械故障,不得不弃机跳伞。那时,不少飞机是南洋华侨和各界同胞集资捐献的。他摔了两架,心情非常沉重,曾对着我的母亲落泪,说自己无颜以对江东父老。尽管父母一再安慰他,说这不是他的错,但他却发誓,决不跳第三次。不幸的是,这样的事竟真的发生了。在一次警戒飞行返航时,他的飞机又发生严重故障,当时长机曾命令他跳伞,他却没有服从,硬是同飞机一道坠落地面,机毁人亡。他的死,使他的战友感到特别压抑和悲哀。(见于梁从诫的回忆录《悼中国空军抗日英烈》,时间大概也是1939年)
3、
1942年4月28日下午4时左右,一架美国飞虎队P-40战斗机在滇池水面进行水上打靶训练后,坠落滇池。2个多小时后,飞虎队就派出巡逻机前来搜索。  
飞机落水后,机头扎入湖底淤泥中。那时候滇池比较清澈,风平浪静时,视线可达水下2米多,因此我们在水面上就可以看到翘起的机尾。”飞机失事后的第7天,根据徐宽他们标定的地点,美军又找来专业潜水员两次下水,打开舱门,终于把遇难飞行员约翰·布莱克本的遗体打捞上来。
但是这架编号为68的P…40战斗机至今沉睡在滇池湖底。


滇池坠机飞虎队员约翰·布莱克本(左)与他的哥哥斯坦利在新墨西哥军事学院学习(资料照片)
新华社昆明电记者曹滢张继民新闻背景


这个照片是飞虎队中六名中国飞行员之一的龙启明

大家转帖的时候不要转后面的内容和照片了,因为龙先生好像还在世,不想他不小心看见了骂我,回头我会把这一段删掉。
还有,本文从现在起拒绝接受更多转载要求,谢谢大家。

最后,用机关枪扫射看霸王文的坏伦屁股!“嗒嗒嗒、嗒嗒嗒嗒!!” 
(三十)

按照飞行员中的惯例,大家很少提起去世的朋友,每个牺牲的人都似乎很快就被遗忘了。 照片摘下,宿舍换人,幸运者如阿什里,棺木上蒙了青天白日和星条旗子,尸骨重回家乡德克萨斯,就好象,他重来没有到过中国一样。
我们没有时间,没有心情,所以只好把一切回忆全部留给了将来。

生活在紧张地训练、迎击、和轰炸中度过,西南的温暖让冬天也变得美丽。
战时虽然艰苦,空军的定量还是远远好于平民,我和肖南常常把省下来的饼干和香烟仔细打成包裹,留给亲近的人。
当我第四次把东西扔进梁家在昆明郊外的小菜地时,海音飞奔着从竹林边的小屋里跑出来。
我和阿南的飞机在上空盘旋,海音跑进菜地,一边抬头一边手忙脚乱地打开了包裹。
然后,她掏出一个什么,站起身,大笑着向我们挥舞手里的东西。
我也快乐地笑了,因为那是我用香烟跟美国大兵们换来的两双透明的长筒丝袜。
我想,海音是最终原谅了我。

到了43年的春天,日本陆航队派遣73架飞机袭击四川境内的空军基地,但是因为中国空军的警报系统日益完善,日机抵达时,几十架中美混合机群已经等在了空中。日军最大规模的一次突袭无功而返,空战却由此走出西南,扩大到东至武汉,南至广州。 
1943年夏天,我们也转移了战场,赶赴湘鄂,开始了配合地面部队的作战。

(三十一)
1943年12月,湘西桓县。

母亲是信佛的,所以给我和肖南每人脖子上挂了一个墨玉观音。
如果可以选择,我愿意要上帝。姆妈的菩萨虽然比上帝宽容,但是他使用的法则是轮回,相比之下,我更喜欢上帝的构设。 
喝了孟婆汤,母亲不再是母亲,阿南也不再是阿南,那轮回还有什么意义。 可是忤逆了上帝,我们就都可以去地狱,只要有知觉,即便是痛苦,爱依然能存在。

湘西的冬天,忽冷忽热,全不象北平来的干脆彻底。 已经到了晚上,作战室里依旧灯火通明。
新的大队长柳光复是在王一翰牺牲后,由二大队补调来的。柳大座左脚受过伤,到现在还有点瘸,但这并不妨碍他继续保持着空军王牌的称号。此时,他正站在二十来个飞行员前面,给大家训话。
“——常德打了一年多的拉锯战,敌我都已经非常疲惫。所以这次空军的行动能否奏效,对湘鄂局势甚为关键。 希望各位同仁明天不负众望,报效党国。下面,请肖队长给大家具体说一下明天的任务。” 柳大座一拐一拐,刚要下去,又道:“对了,肖南,刚刚接到通知,七中队长明天奉命去万县,你临时顶替他的位置,作二组长机,让李同担任第四组长机。” 
“是,大座!” 肖南一并脚跟应道。
这种事虽然常有,我还是有点失望,坐在后排拉着脸看阿南站在沙盘旁边给大家布置任务。
做了十多年军人,肖南站在哪里都是笔直的,象一杆白蜡木的标枪。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情绪,我微笑地看着他风霜不掩矍铄的眼睛,斧刻刀削般的轮廓,渐渐地,有点魂不守舍。
“根据线报,日海军航空队最近离开了两湖地区前往江西调防,所以如果明天没有意外情况,我们将按原计划派出12架战斗机和8架轰炸机,从这里出发轰炸常德羊角洞的日军军械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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