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男的!”花鸠平抑着自己的怒气,认真回答。
“您当然是男的,而且还很英俊哦。”店员笑得越发开心,她凑到花鸠面前,低声说:“您放心,我们这里服务很周到,有很多像您这样的人来这里拍婚纱照。虽然同是男式礼服,但也有同性情侣专用的哦。”说完她又看了眼在不远处陪女人挑婚纱的陆羽的“肉身”,想到花鸠一进店,目光就在那人身上流连,还带着稍许爱慕。
“我、我不是。”花鸠被女店员的解释吓得倒退几步,不明白怎么社会忽然变得开放、宽容了。难道是耽美小说起了作用,让众多女性对同性恋群体产生了认同?不过为什么她也认为自己是同性恋者?为什么大家都那么认为?她们不晓得“三人市虎”的后果吗?天啊!
“呵呵,您放心,您放心,我们店会给您保密的,这是我们店的特种服务专用名片,您收好。”店员继续安抚花鸠,并递上张印制精美的名片,半强迫地放在花鸠手中。
“我不是……”见陆羽的“肉身”和那女子消失在试衣间里,花鸠反驳的声音渐弱。
女子试衣间不是那女子进去就可以吗?为什么陆羽,不,是陆羽的肉身要跟进去?又为什么那试衣间有规律地晃动起来?难道他们在里面……他的“肉身”要结婚了。结婚后,那肉身还能被他借用来找自己吗?他会不会再也不来找自己了?自己和他聊了这么些天,小说也完成了,会不会他觉得不用来找自己了?他会不会觉得阳间很无趣?他……
花鸠再也看不下去了。他瞧着那试衣间在某种频率下微微摇动,感觉胸口堵得更加严重了。扭头对店员说了声抱歉,顺手把名片揣在兜里,他逃也似地离开了了婚纱店。
婚纱店里,几个店员刚才看到花鸠盯着试衣间,眼神越来越忧伤,也禁不住替他伤心起来。她们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但看花鸠的眼睛也知道,他和试衣间里的那个男人有着某种关系,而试衣间里的那个男人又是陪着女人来挑婚纱的……也就是说,事情的真相可能就是:逃出店里的帅哥和试衣间里的帅哥是一对,而试衣间里的帅哥可能因为社会压力等必须跟女人结婚,所以不得不离开逃出店里的帅哥,可逃出店里的帅哥却一心痴痴恋着那个试衣间里的帅哥,颇有生死相许的架势。
好复杂!好拗口!几个店员互相看了看,又继续盯住微微晃动的试衣间,心说难道因为你是更帅的帅哥,就可以抛弃刚才伤心而走的电眼美男吗?
真是……
天理何在啊!
试衣间外,店员们为花鸠鸣不平,试衣间内,事情却脱离了众人的想象。里面的两人并没有像她们所猜测的那样做着“嘿咻嘿咻”那种快乐的事,那女人试着婚纱,两只手拽住拉链用力,而男人——陆羽的“肉身”则是蹲在试衣间的墙壁旁,捂肚子大笑着捶那墙壁。墙壁随着他手的力度发出“咚咚”声,并有节奏地摇晃着。
“老弟,你吃错药了?快过来帮我啊。”陆萍怎么拉也拉不上那拉链,气得满头都是火山爆发的前兆。
“老姐,你从前不是试过这套吗?那时候能自己拉上,现在不能自己拉上。那结论只有一个:你胖了。”陆羽露出漫画中少年侦探的嘴脸,故作严肃地躲过陆萍一记头椎,蹭到陆萍——他唯一的姐姐的身旁帮她拉拉链。
“老弟,你刚才到底在笑什么?”陆萍满意的看看镜子中的自己,发现腰部线条尚好,就转过头,指指外面:“你认识那个小帅哥?”
“嗯,算是吧。”陆羽想到花鸠刚才被店员逼至窘迫的模样就忍不住笑。
“你……怎么不和他说话?”陆萍也听到了一些店员和花鸠的对话,觉得花鸠个性太过温和,跟自己这个顽劣的弟弟相去甚远。
“不方便嘛。”陆羽耸耸肩膀,“你也看到、听到了,那些店员见到他一个都有那样的反应,如果看到我和他说话,不一定会有什么反应呢。你老弟比他帅那么多,造成他的心里落差就不好了。”
“你行不行?不要这么自大好不好?虽然你男女通吃,在那些乱七八糟的圈子都混得开,但该认真的时候就得认真嘛。”陆萍脱下一件婚纱,又换上另外一件:“你看我,虽然幼稚园是不良女生,国中是不良少女,高中是大姐头,大学是……好汉不提当年勇。总之,有着这样骠悍人生往事的我出了社会,也还懂得收敛做人呢。所以,拜托老弟你受教一点好不好。我前几天去你那,还接到你们老板来的电话,说你欠他……”
“我错了行不行?”陆羽算是怕了他老姐的嘴巴,“你能有今天的幸福完全是因为你有我未来姐夫那样好的男人的包容。所以,老姐你也收敛些,不要总对他发脾气,毕竟他身边那么多可爱小女生,能选择你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
“你欠打啊!”陆萍一脚把陆羽踢出了试衣间,“你再去给我拿几件婚纱来试。”
“知道了。”陆羽抓抓后脑勺,面带歉意地请店员把刚才陆萍看过的几件婚纱都拿进去给陆萍试。
虽然听不清内容,但从音量上判断陆萍刚才是在“河东狮吼”的几个店员同时摇着头。她们觉得陆羽“选择”陆萍实在是大错误,无论怎么看,花鸠的脾气都比陆萍好很多。
陆羽见店员面带惋惜看着自己,也摸摸下巴,转起眼珠子琢磨,不知道该如何跟花鸠解释,又或者,先不解释,继续顺其自然好了。瞧花鸠的表现,似乎也有些对自己动心。如果这样,再好不过了。
“老姐。”
想了半天,陆羽走到试衣间门口,跟还在试衣间内和婚纱缠绵的陆萍说:“我有事情得先走了,你自己试好吗?反正我那未来的姐夫等下回来接你,你坐他的车走就可以了。”
“不要,我等下要坐你的摩托走。”陆萍没好气地拒绝了陆羽的要求。可她推开试衣间的门,还想训斥弟弟几句的时候,却发现陆羽已经走得不见踪影了,而店里的店员则是同情的目光看着自己,好像在说:你看,他还是追那个帅哥去了吧。
从婚纱店出来,陆羽立刻拐进了一家花店。他左看右看,想了很久,还是决定买蔷薇:“麻烦一下,请帮我包起那朵蔷薇。”
“一朵?”店员很少看到陆羽这样的人,毕竟即使是国中生追女仔,也懂得买一大捧的。
“是啊,为了配氛围嘛。”陆羽露出一个灿烂笑容,成功地转移了店员对一朵蔷薇的关注。他付了帐,拿起用满天星配的蔷薇花,朝花鸠的家走去,边走边回忆和花鸠这几个月的种种。
事情说复杂也复杂,说不复杂也不复杂。几个月前,他成功“混”进了花鸠的家,成为了花鸠的朋友,两个人的生命从此就有了交集。
花鸠个性温和,稍微内向一些,说话喜欢讲道理,觉得世界的黑白是比较分明的。而他则是比较激烈的那种人,喜欢大笑,有时候挺蛮横,对世界的态度也是充满悲剧性的看法。花鸠喜欢喝牛奶,加糖的那种。他喜欢喝咖啡,偏苦的。花鸠喜欢听明快一些的音乐,偶尔听摇滚也是选择年代久远,像是披头士的那种乐队。他则喜欢听重型摇滚,也偏爱欧洲神秘风格严重的哥特音乐。花鸠喜欢制造氛围,每次坐在电脑桌前打提纲前总会把手洗得干干净净,学古龙一样培养心情。他则不管身在何处,都能很快融入当时的场景,随心所欲地办自己的事情……
总之,不一样的人却因为小说而能相处在一起。他给花鸠讲了无数的鬼怪故事,帮花鸠找到了灵感,完成了小说。而花鸠也在意料之中地越发接受他的存在,和他关系日渐密切。
陆羽拿起手中那一朵蔷薇放在鼻子下面嗅着,但他发现自己嗅到的不是蔷薇花的味道,而是花鸠脖颈间淡淡的香皂味。他记得那是半夜时分,他跟花鸠面对面坐在书房下围棋。一边下,他一边给花鸠讲着最近国外流行的惊悚故事。花鸠被吓得魂飞出一半后,却又被他的某个故事吸引,说要记在纸上。他看着花鸠从书桌旁拿起蘸水笔的白纸上奋笔疾书的背影,忍不住就从后面抱住了花鸠。花鸠吃惊下打翻了墨水瓶,溅了一身的墨汁。他道歉,而不明所以的花鸠则去浴室洗澡。等洗完的花鸠从浴室出来时,他便闻到了一股青瓜的香气。
“很淡的香气,我喜欢。”他记得当时自己是那样说的,还趁说话的间隙,靠近了花鸠。
“青瓜香皂。我很喜欢这种的。”花鸠在他的注视下脸慢慢变得微红,还缩了缩脖子,把脸偏向别处。
“是青瓜香皂?”他故意装不懂,把鼻子凑在花鸠的脖颈间嗅着那清香,还在抬头的瞬间状似无意地用唇擦过花鸠的耳垂。
他记得,花鸠在那个动作下身体忽然颤了下,脸上的红也更加明显了……
陆羽把蔷薇花从鼻尖下拿开,眼睛的眼色随着回忆而加深。他觉得掌心的热度开始增加,而体内也涌起了莫名的兴奋。刚才陪姐姐去婚纱店试婚纱,他并没有想到能碰上花鸠。但花鸠装作不经意地偷看他跟姐姐,反而让他了解花鸠对他的好感是真实的。而后来,他从试衣间的门缝中看到花鸠落荒而逃的模样,才更肯定花鸠对他的好感远比他想象得多。
如果是这样就好办了。陆羽笑笑,抬头望向公寓楼上花鸠住的那间。房间的玻璃窗很干净,那还是前几天他跟花鸠一起打扫房间的结果,而此时看去,屋内的光线并不明显,有些闪,但不完全是黑色。
他在电脑前打字?陆羽跟早已混熟的公寓门卫打招呼,连电梯都没等,自己走楼梯爬上了花鸠住的十三层。
十三层靠阳面的那侧就是花鸠的小居室。虽然面积不大,但书房、浴室、客厅一个都没少。此时,花鸠正坐在客厅的地板上对着手提电脑发呆。他打开标明“素材”的文档,瞧着里面关于鬼怪的素材,眼前都是陆羽给他讲故事的神情。可他每次没想太久,陆羽跟女子出现的婚纱店的场景又替换掉陆羽的笑脸。
那有节奏的频率,那微微颤动的试衣间和“咚咚”的声响是什么?花鸠用手捂住了额头,觉得心里那说不出的苦涩滋味已经从胸口泛滥到喉咙。他是一个耽美小说作者,他知道那些声响在小说中常常表示着那两个人在做“嘿咻”的事情。但毕竟那是陆羽的“肉身”,总不能因为自己跟陆判官是朋友,就阻止他的“肉身”在阳间的正常生活吧。
这样的感觉,就是小说中所写的“痛苦”吗?花鸠捂住头,把手提式电脑合上,整个人无力地躺倒在地板上。
“笃笃。”
“笃笃笃笃”
熟悉的敲门声再次响起,花鸠习惯性地跳起来要去开门,但手伸到一半又犹豫了。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陆羽的笑脸,他想问陆羽能否一辈子都占用那个阳间的“肉身”,但他知道那又是不可能的。
“笃笃笃笃。”
“笃笃。”
“笃笃笃。”
敲门声持续着,似乎是说如果没有人应门,那敲门的动作就会一直持续。
花鸠转头看向窗外,见天色已晚,正是邻居们要下班回家的时候。他不希望那些邻居用奇怪的目光盯着不停敲门的陆羽,只好硬着头皮,站在门口问:“谁啊?”
“是我。”陆羽听花鸠的语气低沉,知道花鸠不愿意开门,就没有计较花鸠的明知故问。
“陆羽,我……我今天有些不舒服。”花鸠的言下之意是自己不想开门。
“生病了?快开门,让我进去看看。”陆羽当然知道花鸠的想法,但他也不会让花鸠“得逞”。
“不是,我,总之,我……你改天再来好吗?”花鸠觉得自己今天的心理状况不好,恐怕难以用笑脸迎陆羽进门,也怕自己会追问陆羽关于他“肉身”的种种。
“不好。”陆羽断然拒绝。他心说今天正好是你心理堤防脆弱的时候,如果等你熬过今天,改天再找你,恐怕你就不会对我敞开心扉了。这么说来,恐怕今天你能看到我和姐姐在婚纱店也是老天爷安排的……陆羽越想越得意,敲门的声音也更大了。
“你别再敲了,会吵到邻居。”花鸠脸皮薄,看陆羽执意要进来,也有些没办法。
“你再不开门,我就把警察也敲来。快,我警告你哦,夜里会有很多从阴间走失的鬼魂。你跟我接触这么久,我身上的阴气恐怕多少传染给了你一些,你小心那些鬼感觉到阴气,把你当同伴来寻找。”陆羽半是威胁半是恐吓,手里的力道也更重。
听了鬼魂两字,刚写完灵异耽美稿不久的花鸠倒真吓了一跳,手也不由伸了出去,把门打开。
屋子里光线黯淡,走廊里灯火通明。花鸠打开门,就被走廊的光线晃得睁不开眼睛。他闭上眼,适应了片刻,再睁开时,就看到陆羽手里拿着一朵蔷薇,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啊,抱歉,屋里还没有开灯。”花鸠看到陆羽,心里没由来地一热。他转身要按下屋里墙壁上的日光灯开关,手却被陆羽握住。
“你们阳间管它叫什么?”陆羽看看花鸠,觉得花鸠此时的模样十分地撩人:下半身是紧绷在腿上的牛仔裤,但上半身却是领口敞开的衬衫,松松垮垮的,从上面望下去,甚至能看到胸腹的起伏和胸前的两粒。眼神也很忧郁,像是刚从半梦半醒中走出,带着些许哀愁和伤心。
“蔷薇。”花鸠看着那朵花,倏地想到了耽美小说中,同性之爱往往被称为蔷薇之恋。他瞧着陆羽把那朵花别在自己的衬衫领口的第一个纽扣洞上,心里的热度便不受控制地爬上了耳垂。
“是吗?我那里管它叫花羽。”陆羽把蔷薇别好后,又用手踢花鸠拢了拢头发,低头在花鸠耳边说:“本官的府邸里种了很多这种花。如果你喜欢,我每次来找你,都给你带一朵。”说完,陆羽把花鸠往里推了一步,自己顺势进屋,反手关上了房门。
“好。”花鸠心乱如麻,他又伸出手去开灯,但陆羽再次拦住了他,还用手指把他的手指叉开,紧紧地交握住。
“怎么今天这么消沉?”陆羽从后边抱住挣脱开自己手的花鸠,将头伏在花鸠的颈窝间,深深吸气,再次闻到了他喜欢的那种青瓜味。
“没什么。”花鸠被陆羽鼻子中呼出的热气搅得心中更乱,但他又眷恋着陆羽温暖的拥抱,有些不愿离开。
“老板说你修改稿不好?”陆羽说完便在心中否定了这点,修改稿有一部分是他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