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语,却好象也有千言万语。
他把我半抱起来的时候,我身上软软的,一半是的确伤痛发作,一半却是……好象力气都被他摄了去。
他一手揽着我的腰。我半靠着他。
然后鞋子被褪掉,袜子也被解开。
他慢慢的,摸遍我每个脚趾。
微痒而麻痛的感觉,我咬住嘴唇,忍住想哽咽的冲动,把脸埋进他怀中。
其实我不象他,除了相貌,哪里都不象。
他那样清逸出尘,沉静寡言。我却跳脱浮躁,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
同他的相处,也好象,一直是我在喋喋不休,他只是好脾气的聆听,然后包容一切似的,微微一笑。
好象我一直在追逐那微笑,同时,也贪求那微笑之后的东西。
可惜,一直到此时,我也挨不近,碰不到。
心里难过得没办法呼吸。
我捂着嘴,轻轻的喘息。
痛……胸口痛得厉害
他发觉了我的不妥,一手贴在我的背心缓缓运气。
我精神好一些,轻轻指一指被遗忘在一边的包裹:“我今天的药还没有吃。”
他并没有放开我,取药,端水,都在触手可及的近处。
这样的谨慎,似乎我是一只薄琉璃的瓶子,一碰就要碎掉一样。
冰凉的药液沿着喉管一直向下蜿蜒,象是一条寒线滑进腹中,我机伶伶打个战。
他双手拥着我,他的胸怀好象极温暖。
我不能抗拒那温暖的诱惑。
而且,天黑了,我的神智也慢慢昏沉起来。
明明是已经吃过了药,可是,胸中还是很难受。
朦胧间,他轻轻吻在我的额上。
别……
别对我温柔……
别再对我温柔。
因为,有的时候,温柔比冷酷,还要伤人。
52 东风
此情可待?
已经无可期待。
我不愿意,有一天再来追忆……
一场惊天动地的,激战,火并,死亡……
魔教的人几乎全部脱巢而出,囚牢里没有什么人看守。
我慢慢用手撑着,从那阴暗血腥的地底爬了出去。
如果要死的话,也希望死在青山白云苍松间。
最后那时候,傅远臣还是说了实话……他说是他杀了任啸武的时候,正派中人为他爆出欢呼……而随风呢……
那时候知道,他不叫随风了。
旁人称他,任越教主。
他脸上一点儿表情都没有。颊上不知道溅着什么人的血,手里提着剑。
这不是,我所认识的随风。
我认识的随风,已经死了。
在他把我压在刑架上强暴的时候,他已经死在了我血红的眼中。
终于,终于,我不想再要这一切……不想再听到,不想再看到……
以剑拄地,我奇怪自己还能站立。
傅远臣向我伸出手来……
我向他惨然一笑。
“还记得五年之约么?”我哑声说:“那张卖身契,你偷走之后,早就烧掉了吧?”
“你是个小人。”我说。
任越踏前了一步,我看到他手在抖。真奇怪,人的习惯好生奇怪。
我还是能注意到他最细微的一举一动。
“随风……”我最后一次唤他的旧名:“青山依旧在……”
他慢慢的回说:“几度夕阳红。”
嗯,我还记得,我教他这句子时,登高望远,满目斜阳。
他的一路剑法那时候已经练得熟极而流,就在那山巅当风而舞。
我在一边击石相和。
他又上前了一步,声颤颤地唤:“小风。”
“嗯……”
我退了一步,然后,身子朝下面那无底的深渊中,堕了下去。
那样高的悬崖,居然也没有把我这个残废摔死。
是不是傻子命大呢?还是祸害总得再活得长些?
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痛,不知道要喊,要哭。
远竹先生救我的时候,几次都把竹刀硬生生捏断,从不抖颤的手一直象筛糠一样抖。
心脉若断若续,他为我大耗功力。
如果能出声,真的想要大喊告诉他,不要救我,不要救,师傅,不要救我!
可是……
旧识的僮儿一边在窗下扇风煎药,一边抹泪,抽抽噎噎的止不住,后来干脆扔了扇子大哭,好象受了这种伤的人是他不是我似的那么委屈……
后来先生狠敲他头,药得重煎了……
我却躺在那里,瞪着帐顶,等着一波一波,永远也不会完的疼痛,来了又走,走了又来。
那时候,都在想些什么呢?
53 水滴
我走走停停,走了好大会儿,也没走出多远。
可是脚已经开始隐隐作痛了。
我苦笑,好没用。
慢慢坐倒,自己把鞋脱了,按揉脚掌。
没法用力,也不能走远的脚。
或许我该考虑,去木匠那里订做一张轮椅。或者,赶紧着去弄辆骡车什么的来。
不过现在好象都办不到。荒山野岭的,哪里找木匠去啊!
讨厌的林更,管接不管送。上山时跟飞似的,现在下山象蜗牛搬家一样吃力。
有点渴。
低了半天头,脖子有点酸。我慢慢抬起头,眼前忽然白影一闪,有人站在我几步远之处。
我揉揉眼,不是眼花。
卫展宁衣袂翩然,正站在我面前。
我看看他。
嗯,他脸上一点儿表情也没有。一身白衣衬着身后无边无际的浓绿,是让人惊心动魄的鲜明。
“嗯,忘了道别了。”我搔搔头,不好意思地跟他笑笑:“本来也没打招呼就跑了来,叨扰了一晚上,不好意思。”
他还是不说话。
我手扶着身后的树想站起来,可是膝盖一软,身不由已向下扑。
一只手抄过来,将我拦腰抱住。
他的身法,还真是快。
我一点儿没看清他的动作。
“嗯,坐得时间太长了,一下子站不稳。”我解释:“我认得路下山,你不用送我了。”
别过眼却看到他肩上斜斜的搭着一个背囊,也是一副要出门的的打扮。
我好奇地问:“你也要下山?去哪里啊?”
他终于说话:“你要去何处?”
我歪头想了想:“我大概去京城吧。远竹先生跟我说,他一位故交好友家中,收藏着一味挺好的药,我想去看看那药究竟有多好。”
腰间一紧,他将我抱了起来。我吓了一跳,手撑在他肩上,现在我比他高出来了。
低下头,我从没有试过俯看他。
头发乌黑,青丝如瀑这个词用在他身上真是当之无愧。
那头发束得整齐,打横别着一只簪,簪首上雕有一只盈盈欲飞的蜻蜓。
这只发饰,我觉得好生眼熟。
在我闪神的空儿,他已经展开身形向山下飞掠。轻盈如云,好象多带一个人根本构不上累赘似的。
好俊的轻功呢。
我飘飘然,头埋在他肩上。
我是在做梦吧……
这真是,一个很美很美的梦。
太阳光好炽烈,我眼睛生痛。
有水滴在卫展宁的肩上,不知道他有没有觉察到。
希望没有,好丢脸。
好象从昨天起我就一直在哭哭哭。
惹人笑话。
其实我不是想哭,只是太阳光太厉害。
我的手自动绕上他的颈子,将他抱得紧紧的。
是美梦,那,让这美梦再长一点吧。
再长一点,再久一点。
让我多沉醉一会儿。
可是,可是——KAO,TNND这山路怎么变得这短的!
昨天林更背我上山时,明明走了一顿饭的功夫的!
可是今天被人抱下山,怎么才一袋烟的时间,就到了山脚了!
远远的路上,有辆车静静停在那里。
这不是……嗯,我买的那车吗?昨天就随便往这儿一放,到今天也没让人偷走,这道宫附近的治安,还真不是一般的好耶。想当初买了辆捷安特,刚进时装街买了条裤子,出来就找不着车……那前后可还没有十分钟哪。
嗯?
林更居然在车边站着。
不是他一直在这里看车吧。
那个,越来越近了,我扭了扭,小声说:“把我放下吧,我能走的。”
卫展宁象是没有听见我说了什么,一直抱着我走到车跟前。
呜,虽然他比我身材高许多,可人家也是手长脚长的大孩子,不是BABY,可以理直气壮让人这样抱着到处去的!
我鸵鸟的把头别在一边,不去看林更脸上或许有嘲笑的表情。
不过他开口说话,声音倒是很正经,没有要讥笑的感觉:“玉公子,师兄他腿脚不太方便,还是坐车走好一些。”
卫展宁轻轻嗯了一声,道:“你多费心。”
跟别人说话,倒是不那么小气呢。为什么他不跟我说话?从昨天到现在,他好象只跟我说了一句话呢。就是刚刚,五个字的短句“你要去何处”,真是惜言如金。
太漂亮,太有气质的人,完美得不象真人。
让人觉得好遥远。
虽然,虽然现在离得这么近。
可是,依然觉得离他很远。
不过,我突然想到一件很要紧的事,直起身来转过头,对林更大声说:“姓林的小子,我不是你师兄,你以后别这么叫我!你看你面相这么老,回来你再这么叫我让人听见,人家指不定觉得我得多老呢!”
他愣了一下,然后笑了。
嗯,我好象没见过他这么笑。
他的眼睛黝黑,牙齿雪白整齐,算得上一个阳光少年型的小帅哥啦,皮肤虽然不算白……不过人家古天乐当年就是黑得健康黑得出名么。
他冲我摇摇手:“好,下次不再这么叫你了。”
卫展宁把我轻轻放在车里。
嗯,很舒服。
我迟了一步看到车里垫的东西,绝不是我随便在小镇上买的粗布枕褥。精致毛皮铺在身下,这个……哪里来的啊?
我怔怔地看着卫展宁把我的鞋子脱掉,然后拉过一边的丝绵夹被搭在我身上。
他动作极其轻柔。我只是发愣。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轻声问。
我呆呆地摇头。
“不舒服的话,要跟我说。”他替我把一缕散开的头发捋回耳后面。那痒痒的,温热的发梢扫过脖子,我不知道为什么,脸上蓦然发烧,一下子热烫起来。
他的手就此顿住,按在我的脑后,将我半托着,轻轻在我唇上吻了一下。
“腾”地一声。
我仿佛听到自己某根神经断掉的声音。
脑子里一片空白。全身的血好象一下子全冲上了头顶!
坏了,我会不会脑溢血啊……
他退了出去。车外面,他跟林更说了几句话,我完全没有听进耳朵里去。
忽然林更在车壁上轻轻敲了两下,唤道:“师兄,师兄?”
我回过神来,撩起车帘,努力要装出一副恶相来:“都说了别叫我师兄了,你没听到是不是!”
他笑着,丝毫不被我恶劣的态度影响:“后会有期了,师兄。反正要告别,让我叫一声有什么关系。”
卫展宁轻轻甩鞭的声音,车轮向前滚动。林更的脸一闪,就掠了过去。
我不知道为什么,探头出去,跟他挥手:“师弟,再见啦。”
他原地站着,也向我挥一挥手。
艳阳下面,他脸上好象有水滴落。
54 温泉水滑(不想看H的表进)
车里面一股好闻的气味。
我又不是笨蛋,当然知道有人整理过这车。外面看还是普普通通有点寒酸,可是车里面弄得这么舒服。铺设先不用说,靠着车壁多出一个小架子,里面的格子里放着吃食,两本游记杂闻,手巾,还有……一大包的药材。
我用鼻子一嗅就知道是不错的货色。打开看看,果然不错。
山参这么粗,难得难得。
可是,给我的么?
我没说过我要吃山参啊?
满脸黑线||||||》《,东西是好东西,可是我的病不是吃这药啊!
我歪着头想了想,把药又包了起来。
向前爬了两步,撩开车帘子向外看。卫展宁坐在御座上,背影极漂亮。
我心里满满的全是问题,可是,却不敢问。
他是要送我,还是……
我又把头缩了回去。
杏脯,桃干,梨条……
都是我爱吃的果脯耶。
我抓了一把塞里嘴里。都是谁备的啊……林更吗?那他还真不是一般的细心……
其实,心底里隐隐约约,真希望,是他……嗯,给我预备了这些。
一嘴的甜甜蜜蜜,我突然愣了一下。
他从昨天起就没叫过我名字……我也没有叫过他的啊。
以前会撒娇似的叫他爸爸,现在却觉得别扭非常,怎么也叫不出来。
好象,我根本没有机会想,现在的我,应该叫他做什么。
从我们,那一夜过了之后,好象,我就没有再叫过他一声。
他又是,为了什么,不肯叫我的呢?
这样患得患失的心情,说不出口的话,一直在心里,层层堆积。
很奇怪。
从进了这所庭院就一直觉得奇怪。
这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却不象是一所败落的庄园。桌几上都明净没有一丝落尘。卫展宁抱我下车时,我还是别扭了一下。
“我……自己能走。”
我的声音太小象蚊鸣,而他也当我是蚊鸣,没有要把我放开的意思。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轻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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