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讨厌软弱无能的自己!痛恨连一只鸡都杀不了的自己!
这一双手——什么都不能做!连自己的爹娘都——都救不起来!都救不起来啊!眼睁睁看着他们随波逐流,流到他再也看不见的地方……
屈膝收肘紧抱自己,陆麒将身子缩在床角,等待彻底回神后的清醒,等待清醒的自己能抑制此刻尚未平息的颤抖。
不怕……不要怕!这里是江南,是没有水患的江南……没有水患……没有会吞人的水患……他不怕!他不会柏!反反复覆,陆麒一次又一次在心里默念给自己听。
时间就在等待中流逝,遥远处传来模糊的打更声报时三更,陆麒才感觉身子不再剧烈颤抖,缓缓动了身子走下床。
他非逃不可!穿鞋时他想着。
白天那个丫鬟口中喊的爷是青楼的主人,哇!青楼出身的人会是什么好人吗?跟着他,只会弄臭自己!
他才不屑认识那种人,更别提跟在他身边当小厮,呸!
将门扉拉开一点缝,先探头一看——前方左右都没有人影。
哼,那个笨家伙,让他独睡一房不就等于给了他逃跑的机会吗?笨蛋!陆麒暗自嗤笑,拉开门走出后反身将门关上。
一边左右张望一边走进四方厢房围起的中院,他努力回想白天被带来时走的路,想着想着便停在小径上。
须臾,寻了方向欲走。银光在月下一闪,从陆麒身后搭上其颈侧阻断逃离的生路。
“你——”
“收声!”身后人低抑声音道:“出声就杀了你。”
该死!他是走了什么霉运!陆麒暗咒在心里。
“说,莫昭尘住哪间房?”
陆麒不发一语。
压在他颈侧的利剑运劲划上一道浅痕。“是不知道还是不说?”
他仍是沉默着不作声。
好一个忠仆。身后人再使劲一压,增加血痕深度。“再不说就杀了你!”
这个人是疯子啊!“你不是叫我收声?”他知不知道这样会痛啊!陆麒气得咬牙低叫:“要我收声还问我个屁啊!”
“现在要你说话!”
“去!你要我说什么?”
“莫昭尘住哪间房?”
“莫昭尘是哪根——”啊啊,不就是那丫鬟口中直喊的爷吗?“你找他作啥?”
“与你无关,带路!”
“带什么——”
“小鬼,我就睡东厢头一间,有事就敲门……”啊啊,他想起来了,那家伙睡在东厢。
“小子,你带路不带?”
带不带路?陆麒心里思忖着。
不带路的话,站在他背后的人一定会杀了他,就算不杀让他逃走,莫昭尘一定会追上来;如果带路——这人如果是为了杀莫昭尘而来,那他不就可以无后顾之忧地逃了吗?
“再不带路我就杀了你!”身后人不耐烦地吼道。
“我带!”陆麒赶紧出声。“爷别气,我带路便是。”心念一定,陆麒扬着不怀好意的笑容说道。
“那就快带路。”
“是、是,往这边走。”
哼哼,到时候他再来个趁火打劫,拿点盘缠上路。
反正——那些也是靠青楼里的姑娘卖灵肉赚来的肮脏银两,用来维持他生计也算功德一件。
吕希晨 '花街十二少'《笑面劣虎》 录入:妖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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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咿——呀——
深夜人静时,木门推移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但床板上的人似乎没有动静,仍旧在黑甜乡中,没有清醒的打算。
这全拜侵入者开门前戳破纸窗吹进的迷香所赐。
“这里就是那家伙住的房间。”带路的陆麒指着床板。“他就在那,要找自己去。”
他要乘机找些银子好上路。说完,他往旁边一转,立刻被转动身面扣住咽喉动弹不得。这才发现一直在他背后的人身穿夜行衣,也蒙了面。
“我已经带路了你还想怎样?”
“我怎知你是不是诓我。”蒙面客沉声道,逼他一同走向床板。“等确认床上的人再放你也不迟。”中了他迷香的人还有什么危险性可言,哼。
陆麒边挣扎边被带到床侧,两人四目一瞧,透着月光勉强看清床上躺的是谁。
“看,我没骗你吧,还不放我走。”这家伙忒笨,死到临头还睡得这么香甜,陆麒心想。
“的确是莫昭尘。”蒙面客呵呵低笑,剑尖指向陆麒。
“你做什么!”陆麒被逼得连退数步,直到背抵上墙,退无可退。
“留你,后患无穷!”
“你卑鄙!”
“纳命来!”蒙面客剑势一起,银光逼向无处闪躲的陆麒。
死定了!可恶!这个混帐竟然来这么一招!算他倒霉!去他的,反正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陆麒紧闭双眼,咬牙等死。
“我做鬼也不饶你这个混帐!”他诅咒似地大吼。
就在这生死攸关之际,直逼向牠的剑尖忽地被人从旁弹了开,气劲逼得蒙面客往房门方向一个驴子打滚以卸去劲道。
“不知阁下深夜拜访莫某有何指教?”
莫昭尘?“你明明中了我的迷香!”怎么可能清醒!
“呵呵,在下就是因为阁下的迷香才清醒的。”莫昭尘悠哉起身,瞅着半跪在门前的黑影。“是谁派你来的?”
事迹败露,蒙面客咬牙顺势出招攻向莫昭尘下盘。“纳命来!”
“下回记得,要取人性命前千万则先出声。”呵,败露行迹的刺杀不过是余兴。莫昭尘向后空翻,双足落在桌面。“再不走就走不成了。”
“我要杀了你!”
“在下与你素不相识,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你来杀我不可?”奇了,他鲜少与人结怨,哪来的仇恨夜袭?除非——“是柳娘派你来的?”
“不是!”蒙面客飞快答道。
此地无银三百两坷。“瞧你回答得这么快,呵呵,果然是她。”
“你——该死!”蒙面客举剑刺向站在桌上的莫昭尘。
只见他左足一点,侧翻跃过刺客上方,同时出掌击中来者的肩胛,令其踉跄数步,跌趴在床边。
“转告柳娘,男女情爱谁也勉强不来,她的情意莫某实在难以回应,还望她趁早死心、另觅良缘,不要自误误人。”
“莫昭尘!”
“在下不想动手,更不想染血。”染了血还得洗——麻烦。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何苦自绝生路?”莫昭尘边说,悠哉的拿起火折子点亮烛火,才清楚看见跌坐在墙边的陆麒与蒙面客相距不到一尺,黑眉不由得一凝。
许是游走的目光和瞬间转变的神态引起蒙面客的注意,他侧首看见陆麒。
“你!你做什么?”他杀他的,捉他做什么?“放开我!放开我听见没有!”
拎着陆麒的刺客仗势移动身面,隔着桌子与莫昭尘互调位置,站在门前。“不想这小子死就自尽!”
“呵呵……你以为我会为这小子送上自己的命?”扬扇轻笑,莫昭尘搬了张木椅,从容就座。“这小子窝里反引你进我房门,就算你不杀,我也会动手。”空出的手轻松一扬。“说来你还帮了我大忙,不过烦请你将他带离客栈再动手,免得我还要派人清理。”
“你——”不料他竟这么说,刺客当场接不下话。
“莫昭尘!”什么嘛!“见死不救!你果然是个坏家伙!什么玩意嘛!老子我做鬼也饶不了你!反正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到时我一定——一定劈了你报这辈子的仇!”
莫昭尘的回应是——轻搧凉风,朝他一笑。
“我……我恨你!恨死你!诅咒你不得好死!骂你祖宗一百零八代通通下十八层地狱!我——”
“闭嘴!”被吵得不耐的刺客执剑抵上他咽喉。
就在这时,莫昭尘忽地眼睛一亮看向刺客后方。“来得好!小三子快出手!”
刺客闻言,下意识的回头一望,挟持的手不由得一松。
说时迟那时快,原先还坐在椅上的莫昭尘竟利落地空翻向刺客,落定时拉过陆麒往后退。
晃子!刺客一惊,挥剑直砍背对自己的陆麒。
面向刺客的莫昭尘自然没错过这幕,想也没想的,便将陆麒拉进怀里转身——剑影在这同时迅速一落,准确的砍上莫昭尘后背,立时划下一道伤口,鲜血淋漓。
“莫昭——”被护在怀里的陆麒才刚要开口,门外便传来吆喝声打断他的话。
“爷!”被嘈杂声惊醒前来探看的小三子见状急吼了声:“你是谁!为何行刺我家主子!”
可恶!眼见情势不利于己,刺客兴起退意。“莫昭尘!我不会放过你的,咱们走着瞧!”点足一跃,刺客立时翻上屋檐。
“追!不准留活口!”事要办就得办个彻底不留余地,为免日后纷扰,莫昭尘下了命令。
“是!”深知主子意思的小三子应了声,往刺客消失的方向追去。
待小三子依令追去,莫昭尘才允许自己昏厥,坠入黑暗之中。
※ ※ ※
“他……他不会有事吧?”陆麒盯着趴在床上双眼紧闭的莫昭尘半晌,怯问忙着照料的小三子。
“大夫说不会有事就不会有事,你还要问几遍?”不耐的口吻直冲嗫嚅询问的人,恨不得拿话砍他百八十刀,以泄心头火气。
“他脸色白得像纸糊似的——真的没事?”
“再问我就轰你出去!”
“不要!”陆麒抱紧床梁,说什么都不出去。“我、我不问就是!”
“哼!”全是这小鬼,害他主子受这么重的伤。去他的!真想砍他个十刀八刀消消火!“你干的好事!竟然引刺客到主子房里行刺,好样的你!等主子醒了看我怎么处置你!该死!真不知道主子为什么要舍命救他这个忘恩负义的小鬼!”可恶的小鬼!包藏祸心的恶人!
他也想知道啊!
“我、我怎么知道他会……他会救我……”为什么救他?陆麒自己也不明白啊!明明当时还说刺客杀他是帮他一个大忙,为什么到最后他会替他挡下那一剑?“我……我不知道他……我真的不知道他会救我……”
他明知是他引刺客摸上他的房间,为什么还要救他?
“幸好爷身子挺得住那一剑,要不然把你千刀万剐都难消我心头之火!”
“我不知道……”陆麒茫茫然的表情像听不见小三子的劈头臭骂,顺着床梁滑跪在地,血丝布满双眼,眼眶微显湿意,口中不时喃喃自语:“我真的不知道他为什么救我……不知道……”
爹和娘——撑住最后一口气也要推他爬上树顶,最后力竭被洪水冲走双双丧命,可他心里明白,爹娘是疼他爱他才这么做;但莫昭尘……他又是为了什么要救他?他不过是他花银子买来的下人。
毫无关系为什么要——
“喂!你这小子哭什么哭!”真正想哭的是他啊!保护主子是他的职责,可瞧瞧他把主子护成什么样子,回去怎么跟白宁姑娘交代!
“该哭的是我吧……”虚弱的笑声自床上发出,间或伴随牵引疼痛的低嘶。“受伤就罢,耳边还不得清静,连觉都睡不安稳……”莫昭尘觉得自己才是最委屈也最有资格哭的那一个。
“爷!爷您醒了!”
“被你这大嗓门直嚷,死人也给你吵活了。”莫昭尘拨开遮住视线的散乱长发,略带疲惫的眼即使在此刻仍笑意浓浓,彷佛受伤的人不是他一样。“捎封信回厦门告诉宁儿,我另有事办会迟半个月动身。”
“是,等翠儿回来,我会差人送信回去。”
“先去办。”
“可这样就没人照顾主子您了。”小三子不放心道。
莫昭尘撑起额角——噢,痛!背上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因此令他顿了一会儿后才开口:“这屋里不只我跟你吧?”
“难道——”斜眼余光扫向床尾。不会吧?
可莫昭尘下一句话解了他的疑惑,“还有陆麒在,他会照料我。”
“他?”小三子扬声叫,正眼看向泪流不止的陆麒。“他行吗?”靠这个泪痕未干的小鬼照顾爷?
“不行就学,学了就会。”目光瞥向小三子看去的方向,莫昭尘才知道陆麒缩在床尾哽咽掉泪。“哭什么?被砍了一口子的人又不是你,有什么好哭的。”这个倔强的小鬼竟然因为这种小事哭成泪人儿,要不是有伤在身,他绝对要捉住这机会好好笑他一番——唔!疼……
“陆麒?”吓傻了吗?莫昭尘看向小三子。“他怎么回事?”
小三子耸肩。“从见您背上给人划开这么大口子,血流如注之后那小鬼就像傻了似的,嘴巴一直念念有词又听不懂他在念啥东西。”
“带他过来。”
“是。”小三子依令行事,可拉扯的动作粗鲁到家,彷佛是乘机出气,存心不让陆麒好受。
被拉到床头的陆麒仍傻愣愣的跪在地上,怖满血丝的眼掉出一滴又一滴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泪。
“有什么好哭?”莫昭尘伸手抹去那一脸泪,热呼呼的泪在他的指间、他的掌心,慢慢蒸散,或者——
说是渗入体内,化成唇边一笑,“我又没死。”怎么泪流个不停呵。莫昭尘极有耐心地抹去陆麒满脸湿意。“收泪看清楚,我还活着,别哭得像我死了似的。”
“爷!这玩笑哪能乱开啊!”小三子急叫。
他没死?陆麒动了动呆茫的眼。莫昭尘没死?没有像爹娘一样?
“陆麒?”见他双唇微动,莫昭尘又唤了声。
等了会,才听见陆麒断断续续的哽咽道:“爹和娘……死了……你——呜呜……”
“我没死。”这小子要他说几遍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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