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绸与盐,或者进口铁。如太子所言,青阳、朱明、西颢各自拥有港口,西颢吞并玄冥之后,拥有的港口更多,可距离宋土最近的几大港口,拥有者只有中略与小国迦陵……那三国虽然拥有港口,可是要进行海路贸易,成本很高……,迦陵的战略地位,便重要在这里。谁拥有迦陵的控制权,便可以控制除中略之外航海贸易的大半。”
所以西颢才会和迦陵打战,所以迦陵为自保才送三公主献于父皇为妃。因为这代表迦陵的臣服,父皇只能接受,而不能拒绝,因为先生知道这些,所以不恼。
可还是迟疑……
“先生,你真不生气?”
倒有些吃惊,谢默摊平了卷宗,眉头微蹙。
“生气什么呢,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也习惯了。倒是这次,陛下想必头疼的很……”
看见先生突然微微笑起,冥不解。
“先生为什么不生气,先生为什么一直都留在父皇身边?他这么对你,先生不怨?”
闻言,谢默有瞬间的失神。好半晌,他摇头,收起了卷宗,放回书案。转过身,又是慈和的神情。
“太子可知道谢默的理想?”
这他当然知道,冥微笑。
“先生的理想是使天下百姓,老有所养,幼有所依,百姓生得其所,不颠沛流离。冥一直都记得的,先生的理想,是父皇的理想,也是冥的理想……”
说着说着,一时恍然,冥住了口。
谢默微笑,低声。
“陛下是个好皇帝,他为了天下付出了很多,我愿为这样的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己。”
出乎意料的坦白让冥吓了一跳,先生平素虽然温和,却也很狡猾,特别是他不想回答别人,或者觉得某个问题会让他害羞的时候,先生通常会面不改色的岔过话题,带着非常迷人的微笑含混过去。
原也没期望得到答复,却没想到居然听到这么明晰的答复,冥困惑的抬头。
说出了大胆发言的人此时却垂下了头,故作认真地看着不知何时拿出来的卷宗。
似乎很正常的模样,嗯,如果忽略了那微红起来的耳朵,还有侧目凝神细看就能发觉的,游疑不定不时悄然移向窗外的眼神。
顺着窗棱的方向看去,讶然的看到明黄色的衣袍一角,冥又回头看看他的老师,那样温柔的眼神悄然地注视着,突然又缩到一旁的袍角消失的方向。
原来如此,冥懂了。
许是,那话,其实不是说与他听的。
突如其来,竟有些吃味,为何这么爱发呆又爱绕过话题的先生,却对那个人,特别的好呢?
小小的恶作剧心情便浮了上来。
“先生。”
逼近他,看到那样微红的脸突然仰面吃惊地看着他,先生其实不太喜欢和外人太过接近,虽然某些人是例外,可也不包括那么突然的贴近。
“做什么?”
轮椅一推,往后退了几步,谢默瞧着弟子,发觉他又想捉弄人了。只是捉弄人捉弄到自己头上,是不是自己平时太纵容他了呢?
不觉苦笑。
唇略略勾起,冥却正色道。
“先生最看重的,是父皇,还是天下,这如画江山?”
先生为人正直,对他,先生不欺。
所以,先生会很老实的回答吧,这个只要认识先生的人就知道的答案。
先生心里最重要的,不就是百姓吗?
“啊呀,这个问题……”
为难的眼神不自觉,飘向一边去,先生以为他看不到吗,这么遮遮掩掩,冥心里偷笑。
“先生,怎么说?”
“嗯,陛下就等于江山社稷、百姓福祉,两者并重……”
“啊,先生,怎么能这么说?”
不轻不重不清不楚的话听得冥气结,谢默却是微笑着,眼里有小小的得意。看着冥不服气的眼,他挑了挑眉。
“话题就此打住,我倒是听到这几日东宫之内颇不平静,夜里常有人见太子一人在太子妃所居殿前踱步,不知此中缘由为何?”
太子妃元曦和,士族之后,性情倔强,文采甚佳口齿流利,打从他娶她进门他就没什么好日子过。
前几日他又惹毛了她,她居然罚他不写满三十张他喜欢她的字她就不理他。开玩笑哟,他写是写好了,可怎么给怎么递,他堂堂太子可要脸。先生到底从哪里知道这事的,先生知道元曦和让他做什么吗?
嗯啊,再呆下去有露馅的危险,为了他的面子,还是快溜吧!
冥抹了一把脸。
“先生,我在这里呆得也够久了,不打搅先生休息,那我先走了。”
看着谢默朝他微笑挥手,冥这才发现,他上了当。
为什么每次和老师斗,大多是以他的失败告终呢?
先生不是很容易害羞的人吗?
不懂,他气结。
'《忆年》里阳阳和过去的有点不一样,主要是写他不软的一面,呵呵。《情怀》里涉及到的背景是整部正传的大背景的一些小情况,^^。《忆年》里的阳阳比较精明,正传里的他更多的是这样的形象。'
《情怀》(下)
他悄悄地等在窗下,看着高高枝头盛开的花。
“砰!”一声,他便看到有人一手撑着窗棱,矫健的身姿越过不高不低的障碍,站在他的面前。
而后,四目相对。
许是没有料想到有人竟等在这里,而且还看着他如猴子一般的攀,不轻易红起的脸那刻也有些发烧。
也还知道窘呀!
不觉,谢默唇边泛起,浅浅的笑。
于是他也看见,那个自己熟悉的男人,中略的皇帝松了一口气。
“你没生气?也是,你一向识大体。”
原也是没生气,不过看他似乎对此兴高采烈,谢默心里便有些小小的不痛快。
识大体便不会生气,他就这么把他视为应当理所当然的忍?
“在晚辈面前,当然要给你留点面子。”
依旧是似笑非笑的神情,悠然的态度,可这样的态度却会让人心上忐忑。
果然,那人马上便呈现出一副头疼的样子,只是神情有些夸大,显然,这是为了勾起他的软心肠。
这个狡猾的人呐,谢默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罢了罢了,他本也就没生气,手正欲推动轮椅,往内里去,身子却不象是自己的了。
瞬间,他已在那人怀里。
脸顿时通红通红,每次遇上他,他总免不得要脸红,恼怒地抬头,又一怔。
一枝花摆在他面前,花开如笑,花苞如睡,独孤的脸也是,微微笑笑。
“送你一枝春。”
如此,还怎么气得起来,也只能叹着气,接过花。
“怎么不进来,外边春寒料峭,冷得很,小心着凉。”
独孤睨了他一眼,神情也是似笑非笑。
“有小人告状,怎进来?”
眉舒卷,他,忍不住,有点想笑。
“太子知道你在啊!”
“还不是你暗示他。”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干嘛贴我这么近,远点远点。”
一边笑着答话,一边想着有什么不对,怎么自己的脸越来越红,回头凝神仔细瞧,发现独孤靠着他越来越近,谢默赶紧推开他。
某人老大不满。
“四下无人,有什么关系?”
“我不习惯,离我远点。”
“习惯是靠积累起来的,多抱几次你就习惯了。”
很无赖的摆出笑脸,厚脸皮的家伙又把他搂回怀里去,谢默头疼的看着他,为什么他有时对这人一点办法也没有呢?
其实他自己也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想来想去,终是无解。
可是看着这样张狂的笑脸,总也觉得不快,想了想,便也微笑。
“迦陵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得意的神情瞬间不见,独孤难得的说不出话来,半晌也只挤出一句。
“你知道多少?”
他慢条斯理,拨弄着手上的花,似乎存心考验独孤的耐性,好一会,待得某人脸色明明发黑,还要强的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才道。
“我想你大概头疼的很,迦陵的臣服究竟是怎样的臣服?”
“哦,怎么说?”
勉强挂着的微笑散去,锐利的眼神中多了几许推敲,几许玩味。
“迦陵根本就没有三公主,此次迦陵献公主与陛下为妃,其中打的是什么主意费人思量,你怎么不会头疼?”
独孤默然不语,突又看他笑笑。
“你还说自己不管事了,嗯?”
他也笑笑,倒是有几分无奈。
“想是这么想,可又怎么做得到。方才太子过来说了这消息,我想你心底颇不平静,但这事又说不得。陛下可是有处理的法子了?”
迦陵王族一向神秘,若不是中略宁朝先皇派遣细作混入当地生活,历经几代之后方有消息传入,独孤对这事也不会起疑心。
但他们知道迦陵的底细,迦陵老王吡伽施只有二女,而迦陵宗室并无适龄女子可与中略宁朝联姻。而前段时间中略在迦陵的间谍身份曝光,迦陵王室应当知道独孤知道迦陵没有三公主,那他们打得是什么主意?
独孤放下谢默,推着他的轮椅往屋内走,一路沉思,嘴里突然冒出几声愤愤的嘀咕。
“吡伽施这家伙就算死了也不让朕安心。”
“要是能让你安心他也不是吡伽施了。”瞧见某人瞪来的眼光,谢默撇了头,又道。“你不告诉太子此事,怕他太年轻沉不住气?”
在对方明知自己国情的情况下,以莫须有的公主名义送一名女子为中略皇妃,如果严重点说,这是对一个国家的侮辱。虽然他和皇帝都知道迦陵的底细,但大臣和太子不知道,这是万幸。
假如引起轩然大波,那一场战争怕是免不了。
吡伽施是死了,但他死了也不让他们安心,谢默头疼的看向独孤。
独孤的反应是叹气。
“他还年轻,经验也不够丰富,要是听到这个消息,再加上朝中大臣群情激愤,联合起来向朕施压朕更难办!朕在想假若吡伽施活着,他会怎么做?如今迦陵国力衰弱,独立成国的时日显然不长了,外有西颢窥视,当然朕也关注迦陵已久,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还送个莫须有的三公主献朕为妃,而且在国书中强调要朕立她为贵妃,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中略皇帝独孤炫后位虚悬,后宫之中,以贵妃为首,念及于此谢默也叹气。
“在我们知道的情况下,还要求朝廷立个冒牌货为中略后宫之主?这摆明是想打仗。奇了,我不认为吡伽施的继任者会做出如此挑衅的蠢事,难道他们想让中略并吞迦陵?”
快速的思索,谢默震惊地回头看向独孤,独孤很勉强的一笑。
“朕的结论和你一样,接受迦陵的女子为妃不是难事,可吞并迦陵,这就是让中略与西颢再起战端。本来中略拥有众多优秀的海港就已经引人嫉妒,假若再加上迦陵,树大招风,利益为我们独享固然好,可中略却因此而成众矢之的。吡伽施好计谋!”
谢默紧蹙眉,端详独孤半晌,纳闷。
“为什么听到中略也许要和西颢重新开打,你竟然没什么反应?”
他不懂,中略和西颢十年战争,还历历在目,而他也曾经因为西颢侵占河西三镇,差点命丧安州,每次皇帝提起西颢总是咬牙切齿,为何如今的皇帝却好像不在意似的,似乎他在意的只是迦陵。
“那基本不可能发生,吡伽施死时怎么也料不到,玄冥景王死了。君阳不会以为在景王大丧期间,萧皇还有心情去打仗吧……”
玄冥景王齐沧海,小道消息中说他是西颢皇帝萧景之的情人。传说当年玄冥灭西颢,景王收养西颢皇子萧景之。而后萧景之乘机逃离玄冥回西颢起兵,收复西颢之后国力日盛,反而侵犯玄冥。景王因此被玄冥皇帝下狱,萧景之破玄冥京城之际,玄冥皇帝处死景王。
听说在那千钧一发之际萧景之赶到,但已经晚了,景王只剩一口气。虽然一直在调养,可一直不见景王清醒,就是那年,西颢与中略停战,由此独孤知道景王对萧景之的意义。
如今景王去世,萧景之必然悲恸无比,按情理来说独孤应该同情,但他其实有点幸灾乐祸。有时人算不如天算,当年安州陷落,众人皆以为谢默已死,萧景之写信嘲笑他的时候,大概没有想到自己也会有这样一天。
可老天待自己不薄,它又把自己心爱的人还给了他,可萧景之却是永远失去了他喜欢的人。
独孤唇边泛起一丝笑容,谢默低下头,半晌,才问。
“景王去世了?”
“嗯,净刚收到消息,景王在十天前过世的。朕记得你见过景王,他是怎样的人?”
“景王?他人很好,表面上看去很温文儒雅,可是性格却很固执,行事果断,只是责任心太强了。假若当年他下定决心谋反,今天的情势也许就完全不同了。”
低叹,抬头便看到独孤不太理解的神情,谢默淡淡笑开。
“这是个很长的故事,我只知道故事的前半部分,也许只有萧皇才知道这个故事的后半部分。说起来,景王的年纪和我一样大呢……”
无意识的低语,此时他想起的是中略流传许久的一句话。
“谢郎无寿,不过四十七。”
自他出世,神算子骆和为他排紫薇命盘,便直言家人道他寿数只至四十七。今年谢默四十六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