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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王 by 聿桥
君王(1)
阴暗潮湿的天牢传出一串沈重的锁链声,其中一扇牢门应声而开。
“皇兄,别来无恙。”
话音落地,一身华衣锦服的男子随之出现在牢门前,只听他语带讥笑,在一干狱卒必恭必敬的伺候下踏入牢内。
牢中人盘腿而坐,面容隐於昏暗之中,纹丝不动闭目养息。
华衣男子打量了一下简陋的牢房,假惺惺皱眉道:“皇兄居住於此,真是委屈了。”见对方不为所动,竟是不将他放在眼里,心中冷笑一声,又道:“父皇也著实狠心了一些,好歹皇兄为国征战立功许多,怎麽说都不该……”
“凤凌,你有话不妨直说,不必拐弯抹角。”牢内人终於开了口,低沈平稳的嗓音不卑不亢。
凤凌眼中闪过得意神色,道:“我今日是奉了父皇之命而来。”
牢中人缓缓半抬眼皮,道:“何事?”
“兵符。”凤凌自唇间吐出二字,神情越发得意。
牢中人便又合上双眸,薄唇边隐隐有抹自嘲的笑意。
“只要你交出兵符,父皇愿从轻发落。”凤凌傲慢地踱步到他面前。
牢中人倏地一动,把凤凌吓得不由自主往後一退,旋即,凤凌俊俏白皙的面容转瞬铁青。
牢中人站了起来,走出角落里的阴影,面容在火把下逐渐清晰。
斜飞入鬓的双眉,深不可测的黑眸,挺立的鼻梁,坚毅的薄唇,五官虽不若凤凌的相貌精致,却有一种大气凛然的俊朗,即便此时身上衣著褴褛,依旧不掩他的气宇轩昂。
牢中人竟是火凤国最受百姓爱戴的第一皇子,身兼远征将军一职的凤君。
半个月前,他自边境征战凯旋,率领军队浩浩荡荡入京面圣时,火凤国百姓争相目睹他的神勇风采,谁能料到他如今竟是皇宫天牢里的阶下囚!
包括凤君自己,也未曾预料到。
若非那一夜鬼迷心窍,将多年来不可告人的爱慕心情暴露,他何至於此?
至少,他还能是他父皇引以为傲的儿子。
凤君在心中苦笑,自己竟亲手摧毁了苦心经营多年的形象,现在却是连接近那人的机会都成了微乎其微的奢想。
看著凤凌那难看的脸色,凤君并没有嘲笑的心情,只平静道:“我想见父皇。”
“你先交出兵符来!”凤凌丢了面子,态度比之前更盛气凌人。
凤君道:“我见了父皇,兵符自当双手奉还。”
“你以为父皇还肯见你?”凤凌讥笑道。
“见与不见,是父皇说了算,你还没有资格替父皇决定。”凤君冷冷瞥了他一眼,心中虽有被说中心事的怒火,却只能按捺不发,在见到那人之前,他不愿多生事非。
“你犯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又有何资格见父皇?”凤凌巴不得乘机再嘲讽他这总是高高在上的皇兄几句。
凤君平静如水的双眸一沈。
“普天之下的百姓都把你当战神膜拜,所有人都把你当成忠心耿耿的皇子,甚至是储君人选,而你却想弑父夺位。”言及此,凤凌笑了一下,仿佛是在嘲笑凤君的愚蠢,恶意地笑道:“父皇已经对你完全失望了!”
不,事情根本不是这样!凤君有苦难言,只能将沈痛隐藏在心底,一句话也不反驳。
“无论如何,我必须见到父皇才会交出兵符。”凤君坚持道。
“你!”凤凌又怒又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道:“若非父皇顾念亲情,你以为你还是火凤国的大皇子吗?早通告天下将你斩首示众了!”
杀与不杀,对身陷此境的凤君来说,根本微不足道。
他的性命本就是只属於那一个人,他要他生,他便生;他要他死,他死亦无憾。
唯一不能接受的,是自己在那人心目中一文不值。
“凤君愿以死赎罪,但只请求死前能再见父皇一面。”凤君望向他的同父异母胞弟,以他从未有过的低姿态恳切道。
骄纵的凤凌第一次见到他这威风凛凛的皇兄如此低声下气,心里既是错愕,又是痛快,心想若是答应了凤君的请求,岂不显得自己受到父皇信宠,把昔日红人大皇子给比了下去。
“那好吧,我只管试试。”话落,凤凌便趾高气昂地离了牢房。
锁链重新拴住粗重的门框。
凤君望著狱卒的火把渐渐远去,直到牢房又一次没入不见天日的黑暗。
他回到原来的位置席地而坐,这里没有皇宫的富丽堂皇,没有奴婢成群,没有山珍海味,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等待,在感到苦闷的同时,他的心还有一种轻松之感。
澎湃的情感终於不必压抑,也不必虚伪地扮演他与生俱来的身份。
他深爱他的父皇,火凤国历代以来最美丽的君王──凤羽。
如今的他不需要再忌讳,也不需要再小心翼翼地隐藏这份沈重又禁忌的爱。
传闻大皇子“弑父夺位”的那一夜,实际上是凤君第一次情不自禁地亵渎了他那尊贵至上的父皇。
凤君这辈子至今没有做过一件让自己後悔的事情,但那夜却让他追悔莫及。
他明明知道凤羽是他要不起的人,是他只能远远瞻望的高岭之花,然而他还是受不了情感的鼓惑,犯下不可弥补的错误。
凤羽他是一个多麽高傲的君王,他怎麽能够容忍他的儿子竟对他产生如此下流龌龊的念头?
凤君记得自己碰触到的那唇的美好与柔软,也记得微醺的凤羽睁开眼时,望著他的冰雪一样冷酷的神情。
比起难以置信,凤羽美丽的双眸中更多的是愤怒,滔滔烈火般燃烧。
凤君不知道当时自己哪来的勇气,竟色胆包天到将盛怒中的君王压倒在龙床上,霸道且不容拒绝地入侵他的双唇之间。
凤羽那一夜龙心大悦,喝了不少的酒,唇齿间佳酿留香,凤君更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仿佛尝也尝不尽其中的美妙滋味。
“父皇,儿臣爱您。”凤君情不自禁地坦言出心中的秘密,因为在他眼中,身下的凤羽是那麽无力抵抗,随时可以任他为所欲为。
“放肆!”凤羽怒极的面容豔丽得教人挪不开眼。
凤君著迷地抚上君王的脸,道:“您为何要生气?我是如此地迷恋著您,就像被您把玩在掌心中,您要我杀敌,我便豁出性命去为您捍卫江山,您要我守边疆,我便痛忍思念一守三年,您说您有什麽值得生气与不满的?”
“你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些什麽?”
在凤君眼里,凤羽就连瞪人的眼神都充满风情,他笑道:“我没有胡言乱语,我很早就知道您是这世上我唯一想要的人,任何男人、女人都比不上您一丝一毫。”
“你疯了!”凤羽冷冷骂道。
“哈哈。”凤君大笑,道:“如果爱您必须要疯狂,那儿臣甘愿做一个癫狂之人!”
“朕是你的父亲!”凤羽痛斥道,忍不住挣扎起来。
“是啊,您是儿臣的父皇……”凤君苦涩一笑,道:“可我宁可与您没有任何关系,我情愿是个山野农夫,也不愿意做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儿子!”
凤君这番话,令身为君王的凤羽感到了被羞辱,他咬牙切齿道:“你想背叛朕吗?”
“凤君此生此世都不会背叛的人就是您!”凤君坚定道,如果他能够狠下心背叛凤羽,他又何必为他捍卫江山,他大可趁机倒戈,将失势的凤羽囚禁在身边。
正因为无法对凤羽心狠手辣,凤君放开了他,任由怒气冲冲的凤羽叫人将他押入天牢。
待续
君王(2)
过了两日,凤君得到君王召见,低头领旨时,他情不自禁挑起唇角。
纵然凤羽能对自己的儿子无情,但却不能不要这统领万千将士的兵符。
踏出晦暗的牢笼,凤君望向青空,不适地眯起了黑眸,尽管脚上锁有沈重的镣铐,但他的神情却是一派轻松。
兴许,这将是他最後一次领略这天际的广阔与明亮。
觐见君王自然不可随便,凤君需先沐浴洗去一身狼狈,换上干净的衣裳,才被允许进入君王的禁地。
接过宫人递上的衣物,凤君惊讶地发现这是他征战沙场所穿的盔甲。
“让我穿这个?”他问道。
“是的,皇上吩咐的。”宫人恭敬垂首答道。
凤君眉间浮上疑虑,不解凤羽为何对他骤然宽容,他已是戴罪之身,岂还有资格穿上这套君王恩赐的征战盔甲。
宫人为凤君著装完毕,由侍卫领到君王的寝殿外等候。
“启禀皇上,大皇子带到。”
“让他独自进来。”
凤君清冷又威严的声音传来,凤君不由自主地高兴起来,就算是死,死之前能再见他一面,也是好的。
侍卫推开华丽的殿门,凤君抬起腿跨进高高的门槛,那镣铐的声音久久回荡在凤羽偌大的寝殿里。
书案前立著瘦削纤细的人,一身金丝绣火凤的红底袍子象征他尊贵的身份,腰间束一明黄锦带,越发显得他身姿挺拔。
凤君缓缓抬起头,贪婪地将那人惊为天人的美貌尽收眼底。
这个人,无论是印在他年幼脑海里的模样,还是他三年前离开时的模样,基本都没有怎麽变过,任凭谁都不得不惊叹,岁月给这人留下的不是刻痕,而是一种愈来愈绝世无双的风华气度。
红衣皇袍,恐怕普天之下也只有凤羽才配得上,才能穿出它的美丽与威严。
君王冷冷地,用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凤君,那本该是妩媚的桃花眼在他身上便犹如一把锐利的刀子,无形中令人望而生畏。
“罪臣凤君叩见吾皇。”凤君以认罪的姿态叩在凤羽面前。
“凌儿说你要见朕?”凤羽冷冷道。
听到那声“凌儿”,凤君不由牵动唇边苦涩的笑,曾经何时,自己也是他心目中所宠爱的儿子,然而如今再要听他如此亲昵地唤自己却已不可能。
“是的,我要见您。”再抬头,凤君已是一脸镇定自若。
凤羽盯著他的眼睛,依旧是冷冰冰的口气道:“见到了又任何?”
“我想知道,您会杀我吗?”凤君直言道。
“交出兵符,朕不杀你。”凤羽道。
凤君胆大包天地笑起来,道:“杀我的理由是什麽。”
闻言,凤羽即刻脸色一沈。
“放肆!”他斥道。
“您杀我,是因为我爱您,还是因为我的存在威胁到您?”凤君蓦然语出惊人道。
一丝凌厉自凤羽眸中划过。
不愧是他最器重的皇子,凤君很聪明,但有时候偏偏是这点聪明误了他自己。
看著陷入沈默的君王,凤君在心里自嘲又苦涩一笑,直言不讳道:“那一夜的酒,你对我下药了不是吗?”
他酒量不差,而那秘密又一直压抑在他心里多年,怎麽会一次酒醉就坦白了出来?何况,他分明记得自己并没有多喝,有凤羽在眼前,他又怎舍得喝醉了双眼而看不清他。
在牢中,他想了许多,想到回京前副将的警告,当时他只当是危言耸听,别说他深爱著凤羽,即便他真的只把凤羽当父亲,他又怎麽可能相信自小宠他疼他的父皇竟会打算杀他?仅仅是因为自己为了他在阵前英勇杀敌才手握大权。
陷入天牢前一刻,凤君仍然相信凤羽是因为自己不知羞耻的爱慕而想杀他,但是当自责过後,他想清楚一切,真相却教他更痛心。
原来自己在外辛苦征战数年,这数年的相思煎熬换来的不是凤羽的信赖,而是宁杀勿放的怀疑。
别说凤羽是如此英明的一个君王,即使他无能昏庸,自己也绝不能会有推翻他自立为王的念头!
凤君简直要为如此充满讽刺的自己狂笑一场。
凤羽在他酒中下迷魂之药,不过是为了套他的话,想知道他会不会背叛自己,然而意外得到的却是他的一番爱慕之词。
精明的凤羽总归也有失算的时候。
凤羽是个不屑抵赖的人,既然凤君都已经推测出事情的真相,他也不否认,只道:“兵符,你交还是不交?”
凤君坦然道:“把兵符交给你,我不就没有任何留在你身边的价值了吗?”
凤羽道:“你仍然可以是朕的大皇子。”
“但您已经不会像爱一个儿子那样来对待我!”
“那是因为你根本没有把朕当父亲!”
“我有,我把您当成我最爱的父亲,但同时也是我最爱的人。”凤君深情地望著居高临下的君王,他没有畏惧,没有後退,态度是如此的坚决和肯定。
“荒唐!”凤羽斥责道,双眸怒睁,凤君看他的眼神是那样炽热,不是後宫妃妾们那种景仰的爱,而是一种欲据他为己有的强烈感情,这种放肆的目光根本是在藐视他君王的威严。
“是的,我爱您是一件荒唐的事情,但不论是您,还是我自己,都无法停止这份荒唐的感情蔓延。”凤君倔强地昂视他的父亲、他的君王,他的目光澄澈可见,满满是对凤羽的倾慕之情。
别人都害怕君王眸子里所射出的锐利光芒,而他独独欣赏这样一份强势的美,因为他曾感受过这一双眸子所包含的温柔和爱怜,感受过冷酷君王不为人知的柔情一面。
“别用那样的眼神看朕!”凤羽怒喝道,一脚踢在凤君胸口。
如果今日凤君跪在他眼前乖乖认罪,他或许能够宽容一些,但这不知死活的凤君竟偏偏用那亵渎的眼神看他,令他想起一双已经埋葬地底的眼眸。
“朕最恨的就是你这双眼睛。”他眼神阴狠道,仿佛巴不得取下凤君的眼睛。
凤君倒在地上愕然。
不,不对,他曾记得凤羽说过,他的母妃最爱他这双眸子,所以小时候凤羽总是夸奖他这一双眼睛好看,又黑又亮,宛若星辰。
“你知道你这双眼睛像谁吗?”凤羽忽然问道。
凤君摇摇头,他的眼睛不像凤羽,也不像他那早逝而只给他留下画像的母妃。
凤羽冷笑起来,他的笑声里有一种恨意,让凤君不禁感到刺骨的寒意。
凤羽残忍地一字一句道:“你这双眼睛,跟你真正的父亲,几乎一模一样。”
凤君震惊地望著他,难以置信。
“你的母妃欺骗了朕,让朕白白给她养了二十年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