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一时,得出数个猜测,她复又揣摩起顾宛箐方才说起春平时阴狠的神情来,她不由想道:婢子是她园中的,莫不是她认为那春平投靠了自己?
只她与春平只有点头之交,便连话也是没说上几句的,顾宛箐能得出这么一番结论,不定便是听了哪位下人的谗言,她这三姐行事向来冲动,自是不能以常理来判断。
一夜过去了。
天刚亮,顾宛华便起了身,吩咐下去匆匆用过了早饭便出了门。
今日她带着的婢子是巧云。
她面上的掌痕仍未褪下,便在一跨进棠园之时,立时便吸引了园中数道下人的目光,她们三三两两揣度着,低语着,更有人耐不住兴奋,一溜烟前去唤了薛妈妈。
薛妈妈闻声而至,对上巧云也是一愣,转瞬她便恢复了平静,笑道:“六小姐稍候,老奴这便去禀告夫人。”
顾宛华微笑着谢过她,轻声叮嘱了巧云几句便不再言语,静静自门外等候着。
不一会,薛妈妈便传顾宛华进厅中,在她进门后,兀自上前几步,在廊前等候的巧云面前停下,笑道:“你这丫头,可是做错了事,挨了小姐惩罚了?”
……
对上赵氏,顾宛华神色如常,“近来天热,母亲虽免去了晨昏定省,可几日不见母亲,却十分挂念,因此嫣红今日特来给母亲请安。”
听了这话,且不论真假,赵氏心中却是满意的,面无表情的脸因此变得和蔼几许,笑着吩咐顾宛华坐下,又问了些她近来念书的情况。
顾宛华自进门请安那一段话后便沉默下来,赵氏问话她便答,态度一如往常般恭恭谨谨,并不多言。
中途,薛妈妈进来在赵氏面前耳语几句,赵氏轻叹一口气,问她道:“你今日来,可是有事要母亲替你做主?”
顾宛华摇头,轻声道:“嫣红不敢为琐事扰了母亲清净。”
她自是知道,如赵氏这般的当家主母,多年来审人行事必有自己那一套分寸,若今日大张旗鼓前来告状,定让她对自己生了成见,这样一来,便是顾宛箐受了惩罚,自己未免也得不偿失。
她今个专程带来了巧云,在赵氏眼中无论是巧合也罢,故意也罢,这事她必定会着人调查前因后果,她只需仍在赵氏心中维持着自己一贯懦弱诚恳的形象便好,旁的话实在不必多说。
赵氏便也不再提,微笑道:“那日诗会上你表现的极好,往后若有了这般诗会,便跟你二姐去,先前你常在院中幽居,如今多上外头瞧瞧,见见世面也好。”
顾宛华淡淡点个头,“多谢母亲。”
赵氏一点头,笑着挥手,“且回去吧,别耽搁了念书。”
“是。”
经过珍云阁时,眼角却不经意间瞥见了二姨娘引着两个婢女进了拱门。
顾宛华了然一笑,心知定是她昨日惩罚奴婢那事传了出去,惹得二姨娘担忧了。
二姨娘确实担忧,一见了顾宛箐,顾不得挥退婢子,她便苦口婆心劝道:“前些日子你惹得你嫡姐不快,这几日在书房里,一定要多与她赔罪,便是姨娘见了二小姐且还要客气三分,你怎就那样不省事?外间公子再好,你若要嫁,还不得瞧着夫人意思?”
顾宛箐却浑然不在意,“姨娘再过几月便临盆,若生下个弟弟来,爹爹必定欢喜,日后还怕母亲不成?”
二姨娘听了这话险些背过气去,当下便急道:“你便听娘一句,万不可再任性,昨个那婢女被你打个半死,姨娘都听了消息,你母亲能不知?”她叹一声,放软了语气哄劝道:“听姨娘的话,往后定要与你二姐重修于好,于你父亲母亲好生孝敬,姐妹们融洽相处。”
顾宛箐沉思一会,知道二姨娘一心为着自己好,可想起顾嫣红,她仍撇嘴道:“那嫣红想害我,我还要与她融洽不成?”
二姨娘见她仍不知错,又急又气,哪来的心思好言好语,当下便沉声道:“今个下了学便去棠园请罪,你嘴甜些,你母亲定能原谅你的。”
顾宛箐一跺脚,不耐烦地转身进了里间,气恼道:“姨娘可真啰嗦,不过处罚个丫鬟,便打死又能怎样?父亲也不见得会怪罪我,姨娘却偏要让我向母亲请罪!”
二姨娘见状,只得长长叹出一口气,黯然离去了。
第三十二章 惩罚
二姨娘走后,顾宛箐一脸阴沉地唤来春倩,尖声问道:“你说,昨日打了春平那事,母亲可会怪罪我?”
春倩昨夜守着春平一夜未眠,此刻正满面愁容,面对这么个喜怒无常的主子,她实是不知该如何回答才能让她满意,想起春平如今的模样,她哪里还敢敷衍?心中衡量再三,咬唇道:“春平是小姐的奴婢,自是由小姐调教,夫人定是不会……”
最后那半句却是不愿说也不敢说了,春倩飞快地抬眼瞧向顾宛箐,见她仍皱着眉,顿时又为难起来,吞吐道:“只是打的稍有些重、呃……春平今晨发起了烧,大夫说怕是没多久了……”想起可怜的春平,她心头便伤心不已,还想再说,一抹泪的功夫冷不丁便瞧见顾宛箐阴沉的面色,忙抖抖索索改了口:“不不,不碍事,春平歇几日便能好,小姐打的并不重的……”
便答话着,她额间已冒出一层冷汗来,见顾宛箐半晌不言语,心中越发害怕,索性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不迭磕头道:“小姐说什么便是什么,奴婢只听小姐的。”
“行了,你下去吧。”顾宛箐声音有些无力,她实是想不明白,只处罚个下人,二姨娘何以这样紧张?一大清早便来劝说自己,以至于自己也莫名心虚了起来,原本经过昨晚那事,她该高兴才是!
便连贴身伺候的春倩今日瞧见了她也是一副见了鬼的惧怕模样,至于吗至于吗?不过处罚了个不忠于自己的奴婢罢了,难不成还不对?她越想心中越发不是滋味,一抬眼,春倩那副抖抖索索的模样更让她心烦,这些个喂不熟的狗,平日里待她们再好,转瞬便忘了自己往日待她们的恩情!
她挥挥手遣退了春倩,在她临出门之际冷声道:“春平便是不忠于我的下场,你若忠心伺候我,也不必那样怕我。”
春倩走后,顾宛箐心中越发六神无主起来,一时想起二姨娘劝慰自己那番话,一时又觉不甘心,她不由想到:原先嫣红尚在杂院时,自己在府中是多么的如鱼得水,爹爹宠爱,妹妹们艳羡,便主母与她说话也是和和气气的,自嫣红出来,便巴结上了嫡姐,抢了她许多风头去,就连爹爹也因着母亲前些日子的惩罚对她多有微词,昨日那诗会,她顾嫣红凭什么跟着嫡姐去?
便顾宛芝也是个是非不分的,偏生要护着顾嫣红!
是了,嫡姐这些天这样瞧不惯自己,定是那顾嫣红从中作祟!
她深深吸一口气,便带着胸中这么一股子恼恨,一脸阴霾地进了书房。
在她踏入厅中之前,尚能听着几个说笑声,自她进厅后,书房中的气氛也凝固了起来,往常惯于穿梭在她与顾宛芝中间的双胞胎四妹五妹今个竟破天荒地沉默了起来,竟连个招呼也不与她打!
便在课间十分,气氛也是极微妙的,那顾宛珍瞧着她的眼神竟带了一丝兴味,她往常对上自己可是低三下四的!
再瞧顾宛婷,她正与顾嫣红说笑着,做出那一副亲密的样子,恨不得半个身子都与她黏着在一起!
顾宛箐恨恨一挥手,桌上笔墨书本顿时哗啦一声散落一地,不待她开口,顾宛芝便自桌前起身,皱眉训斥道:“三妹今个这是发的哪门子疯?教训了奴婢还想再教训姐妹们不成?”
“要我说,三姐近来可要多学学规矩才好呢!便是惩罚奴婢,也要有个由头,三姐说打便打,真是一点不将府中规矩放在眼里。”
这声音好不讥讽,顾宛箐实是无法相信,那是自己那四妹说出口的!
不待她回话,另一个声音柔柔道:“三姐,按说这话原不该做妹妹的来提,可你真是太任性了,那丫头春平可是薛妈妈的远亲,薛妈妈若得知了,也不知该怎生难过呢。”
薛妈妈?
那是夫人最得力,最信任的手下啊!
她突然有些头疼,为何从前从来也没人提醒过自己?自己园中那些个下人该是知道的啊!为何却没人阻拦呢?
在她恍惚之际,她最不愿听的声音自门外响了起来,“还请三小姐跟随老奴去棠园见过夫人。”
便在数道各异的目光中,顾宛箐忽地大叫一声:“我没错!为何母亲却要怨我!”她伸手指着顾宛华,“是她,串通了我那奴婢要加害于我!”
顾宛华一脸惊怒地站起身来,委屈道:“三姐这话让人好不难过,怎的惩罚奴婢却是因着我?天知道,春平春倩两个,我至今仍未能分清呢!”
不待她再开口,薛妈妈已站在她面前,“三小姐还是莫让夫人久等的好。”
她一边说,一边靠近顾宛箐,一伸手,将她衣袖扯住,“夫人正在气头上,三小姐还是莫要在此生事。”
顾宛箐一甩袖子,“去便去!”她一回头,对上顾宛华时,趾高气昂道:“莫要得意,母亲定不会责罚我的!”
顾宛华原本打的主意便是依靠着嫡姐与主母,好能让自己在府中的日子过的惬意些,当下,当着薛妈妈的面,她后退一步,垂眸道:“嫣红并不得意,只是担心三姐这脾气,一会见了母亲,三姐可要好生认错,别再惹了母亲生气才好。”
这顾嫣红,何时学的这样牙尖嘴利?旁人听不出,她怎会不知,那话便是在讥讽自己!
当下,顾宛箐冷冷一哼,转身跟着薛妈妈离去了。
过了许久,顾宛华才抿唇道:“实是我的错,我方才不该与三姐顶嘴,可我……”顿了顿,她委屈道:“我并不认识春平啊,三姐怎能那样诬陷我!”
顾宛芝自她身后拍拍她的肩头,“嫣红,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是知道的,你放心,有我替你做主,她定不敢在母亲面前诬陷你。”
“是了,二姐说的是,六妹莫放在心上,三姐定是嫉妒妹妹那日跟着二姐去了诗会呢!”顾宛婷目光对上了搭在顾嫣红肩上的手,柔柔劝说着。
第三十三章 公子
直至下了学,姐姐们仍聚在一处不肯离去,眼瞧着往日里一口一个三姐叫的极热络的四姐五姐,此刻却兴致勃勃拉着顾宛芝讨论着顾宛箐,顾宛华却是没心思,便推说身子乏了早早告辞回了园中。
今日夫人发了火,一传十,十传百,下人们早有耳闻,整个园中都因着此事热闹起来,未至房中,便听得花园里几个婆子绘声绘色描述起今晨薛妈妈来锦园那一段。
近来天儿热,下人们成日无事,府中但凡一点点风吹草动她们便乐的相互转告,顾宛华听的真切,刘妈妈说的便是薛妈妈今个领着顾宛箐离开锦园时,那一路上阴沉的面色,她们说的兴起,隔一阵子便传来一阵哄笑。
只是这人后议论主子的事儿,还是莫要太张扬的好,回到房中,顾宛华便让巧月吩咐下去,下人们都收敛些,莫给翠玉轩抹了黑。
顾宛华歇了一个时辰,起身沐浴过后,巧月笑嘻嘻进了厢房。
“小姐,天大的好消息!”
顾宛华歪着头,笑意吟吟地望着她。
“奴婢方才听说夫人今个罚了三小姐禁足一整个月呢!”她喜滋滋道:“小姐不欢喜么?”
顾宛华淡淡一笑,“自然是欢喜的。”
巧月见她神情淡淡,不由又说道:“奴婢瞧不出小姐欢喜不欢喜,奴婢们却欢喜的紧。”她愤愤然道:“巧云是小姐的贴身奴婢,便是小姐都尚未忍心责罚过,那日只不过奉命拦了三小姐,便挨了重重一记耳光呢。”
巧月又絮絮叨叨说着:“听说那春平更可怜,浑身上下被打的血肉模糊,人已经昏迷了两三日,大夫只说没法子呢!春平可是三小姐的贴身婢女,三小姐实是太不体恤下人了,夫人罚的好!”
由着她这话,顾宛华沉吟道:“刚入了秋,爹爹一日日忙起来了,前几日出了远门,至今还不知此事,待过几日爹爹回来了,二姨娘定是要去寻老爷告状呢。”
巧月闻言,登时满眼闪烁着有戏看了的表情,这些日子她与顾宛华同进同出,便睡觉也在一处,多少摸清了顾宛华的脾性,知道六小姐是个不轻易发火的,于小事上头甚少计较,面上虽冷淡,待下人却也和善。长此以往,她便也卸下了担子,逐渐恢复了活泼的本性,在她面前倒也放得开。
顾宛华沉着面目扫她一眼,吩咐她备车:“趁着今日夫人姨娘们都心烦着,咱们也该去瞧瞧前些日子置办下的产业。”
“是!”巧月立即收起了促狭神情,规规矩矩应一声,“奴婢这便去唤老刘!”
半个时辰后,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自顾府驶出,缓缓朝城外去,连日来不曾下雨,车辇行过,官道上便扬起一层浑土。
想起老家那几亩地,巧月几次放下车帘咕哝道:“这个时节若再不下雨,今秋收成可要减半了。”
她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一挠脑袋,讪讪道:“小姐那四亩地该是不碍事的,石头那样勤奋,定会打了水来灌溉。”
顾宛华摆了摆手,“不碍的,还真靠那几亩地过活不成?”
巧月松了一口气,发自内心微笑道:“小姐性情可真好,奴婢能伺候小姐,可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呢!”
顾宛华淡淡一笑,这样的话,曾经的秋兰怎就不曾对她说过呢?不为了几两银的赏赐,更不是为了几句夸赞的话,仅仅因自己是个善待下人的主子,她便能发自内心的欢喜。
前世,自己果然还是识人不明啊。
便在此时,车厢外老刘高声喊道:“小姐坐稳喽,此间尘土飞扬,好在路面宽敞,老奴尽量驶得快些。”
周身被尘土包拢着,顾宛华连话也不说了,淡淡点个头。
巧月见她不愿说话,便掏出帕子掩了嘴,在她耳旁笑嘻嘻说着乡间趣事。
顾宛华感受到了车辇从官道上向右拐去,是了,再往前便是石头家。
然而,这念头刚刚划过她脑海,车厢便剧烈地晃动起来。
低语声戛然而止,巧月面色一白,危机时刻,她只来得及两臂环绕,用身子紧紧抱住顾宛华。
外间马儿连发出几声嘶鸣惊叫,随即车速猛然加快,老刘惊恐地大喝一声,“小姐小心!”
随即便有什么东西滚落在地的扑通声。
几乎是突然的,车厢门在倾斜中敞开了,便在滚落下地时,顾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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