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不会是我太烦人了?)
他突然这样想。
他们两个都是男人。照道理说,根本不该成为恋爱的对象。如果是因为信浓太体贴,因为发生过关系,所以就觉得必须负起责任而不得不和小十夜交往的话……
成为自己喜欢的人的包袱,比被讨厌更让人难以忍受。
“一直都是我主动示好,搞不好信浓并没有这样的意思。”
小十夜甩甩头,想甩开那顿时涌上来的晦暗思绪。
(我得注意一点,以免被信浓讨厌。)
回家之后,信浓打了几次电话过来,可是小十夜决定不接。
因为他是如此地悲伤,害怕自己一听到信浓的声音就会哭出来。
万一真的这样,只怕又要造成信浓精神上的负担了。
他要避免这种事情的发生。
于是,由于各自有不同的思绪,这对原本讴歌美好春天的恋人们之间的关系急转直下,跌到绝望的深渊了。
一切都是因为信浓在月圆之夜,遇见了另一只和小十夜神似的小狗(也就是觉)之故。
第五章
从星期六晚上到星期天早上,信浓辗转反侧地想了又想,决定找某个人针对自己的缺陷商谈对策。
他实在无法放弃小十夜,而且他也不能把自己的缺陷坦白告诉小十夜本人。
(怎么做才能和小十夜顺利地发展呢?)
两天下来,他脑海里想的都是这个问题。
“我之所以这么痛苦或许就证明了我是真的喜欢小十夜。”
他也想到了这一点。
这个结论跟小十夜感到迷惘的假设正好相反。
“总之,只要在第一时间从人群中找到小十夜就好了。”
说到要商量事情,脑海中就立刻浮出一个人影,那就是画出挂在美术实习教室前走廊上那幅画的人。
既然光靠色笔的笔法就能画出充满跃动赶感的画,那么他一定可以告诉信浓如何从那复杂而奇怪的缺陷当中解脱出来。
“好吧!今天就到学校去问问老师吧!”
当信浓稍感安心,觉得可以睡得着觉的时候已经是星期一的早上了。
信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从鼻子吐出气,挺起胸口,用力地握住拳头。
当天立川信浓下了一个堪称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的重大决定,打开某美术教授的房门。
“我是立川,有些事情想请教教授。”
他终于决定了。
“到这个时候,能给我最佳建议的人,只有画那幅画的人了。”
他是出于本能这样想的。
“请进。”
满室尘埃,并堆积了许多老旧的画布和画架、石膏像的室内,看起来就像与世隔绝一样。细细的灰尘在阳光倾注下来的窗边,轻快地舞动着。
教授坐在窗边的摇椅上,仔细地品味着学生们交出来的素描簿。他有一头自然的银色头发,因为四处旅行素描而晒黑的红茶色皮肤上,刻着深深的皱纹。
滑落在鼻梁上的眼镜后面的眼睛,是那么地锐利。
他不只是一个优秀的老师,在国外也是一个评价非常高的艺术家。
虽然他把信浓使尽全力画出来的素描称为电脑绘图。在整个学校里,给信浓B评价的人只有这个教授。
“啊,立川,有事找我?很好!很好!年轻人总是被一些烦恼困扰着,更别说是艺术家了。置身于言语无法表现的葛藤中才能昌盛最高的艺术。我一直就觉得你应该有真正的烦恼才对。”
教授自顾自地说着那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美学论调,然后让信浓坐到放在房间一角,满是尘埃的椅子上。
信浓先将表面已经变白的椅子擦了一遍,然后端坐到教授面前。
“关于展示在走廊上的那幅画……。就是那幅我想可能是用水彩色笔画出来的正在唱歌的人那幅画。”
“啊,那幅画啊?”
教授似乎马上就理解信浓指的是哪幅画了。
教授一边抚着好像长在胡椒盐上的胡须,一边用力地点点头。
“话又说回来,不愧是立川,你竟然一眼就可以看出那幅画的题材是‘唱歌的人’。我也很喜欢那幅作品,技术上虽然朴拙,但是丰沛的感情,却从画中源源不绝地散发出来。或许应该说是一种对素材的喜爱吧?是的,那幅画是诉说着某些东西。”
教授暂时停了下来,将手上的素描簿递到信浓眼前。
“想看看吗?这是他的作品。”
信浓翻阅着教授递给他的素描簿,越发地肯定了。
(只有他能解决我的烦恼。)
感情和热情从粗糙的线条中跃然而出。
(这是我所欠缺的。)
信浓非常地清楚。
“教授,有件事情想请您帮忙。”
信浓将素描簿阖上,放在膝盖上,身体往前探。
“希望您能介绍我跟这个作者认识。”
就在这时候。
一个学生没有先敲门就鲁莽地走进来。
“教授,把素描簿还给我。”
那噶人穿着一件洗旧了的工作服,拖着一双凉鞋。
信浓虽然没有区别人的能力,但是像“他”这么显眼的人就另当别论了。
透明似的白皙肌肤还有鼻头附近的雀斑。
那长长的红茶色头发,在头部两侧绑成了三股辫。
虽然已经超过二十岁,可是这种在现代日本社会难得一见的英式乡村打扮,却很合适他。
“啊……你不是信浓吗?”
对方看到信浓时,瞬间的表情变化也使得信浓立刻就判断出来者何人了。
来人看着信浓猛笑着。看起来是那么地高兴、那么地幸福。
“啊,觉,我正跟教授谈一点事情。”
“哦?信浓这样的优等生竟然也会有事找教授商量?像我,因为学分不够,就连升级都难了。”
其实觉不讲话的时候确实有点刑个与众不同的美女,偏偏讲话的愈气却一点都不温柔,还一直不停地搔着头。他,是如假包换的月乃宫觉。
觉看到信浓膝盖上的素描簿时不禁瞪大了眼睛。
“啊,我的素描簿。”
“啊?”
信浓受到电击似地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站在自己斜后方的脸。
素描簿从信浓的膝盖上滑落,咚的一声将信浓从瞬间的僵硬状态中解脱出来。
“干什么?别把我的东西丢到地上嘛!”
觉一边笑着,一边跪下一只膝盖捡起素描簿。
“是吗?原来是你啊?”
信浓的脸上浮起僵硬的笑容。
没想到他一直在寻找的对象,竟然就是觉。
可是,要真说起来,那幅画和觉之间其实也有某些共通的地方。两者之间的共同点就是那股迸发出来的热情,以及专心一意的心。
“难怪我有这种感觉。”
除了感到一阵虚脱之外,信浓内心同时感到安心。
(还好是觉。觉一定可以正确地引导我的。)
全身虚脱的信浓,整个人靠在蹲在他脚边捡素描簿的觉背上,露出又哭又笑的表情。
“既然是觉,那我就放心了。”
“干什么?好重耶!可别这么亲热哦!”
经过这几个星期来的交往和从那幅“画”中所透露的讯息,信浓知道,尽管觉嘴巴再怎么坏,其实他不过是想掩饰自己的羞涩而已,绝对不是真的生气。
怒吼和轻轻推济,都是觉个人的情爱表现。
在知道觉就是自己寻找的作者时,觉的存在就更成为信浓可以信赖的证据了。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觉。我不是有事找教授商量,其实我是想找你谈谈。”
信浓靠在觉的背上,一边摩搓着脸。
蓬松的头发抚在脸上的感觉好舒服。
“干嘛?那就有话快说啊!”
觉用力地推开信浓站起来。
“好吧,反正今天下午就没课了,接舍命陪君子吧!”
“太好了!”
“信浓,你这家伙,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觉一边笑着一边用食指搓着那张紧紧缠过来的超绝美丽容貌,显得十分兴奋。不过,最后还是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我说你真是个怪人,外表和内心的差异真是有够大的,可是有不能不管你。”
觉的笑容已经足以抚慰信浓仿佛被丢在大海中而感到胆怯的心了。
“那我们走吧!笨蛋,我叫你别碰我!”
“唉呀,有什么关系,又不会少快肉。”
美术教授眯着眼睛目送着两人打打闹闹而快乐地离去。
“这两个人还真是最佳搭档哪!话又说回来,他们总算都找到好朋友了。”
于是,原本顶着一张“世界末日”般的表情走进教授办公室的立川信浓,在几分钟之后就带着一张开朗的笑容离开。
当然,他的身旁就是那个也同样带着笑容的月乃宫觉。
信浓和觉就踩着轻快的脚步,爬到校舍的屋顶上去。
半路上他们在自动贩卖机买了饮料,信浓买了无糖的罐装咖啡,觉则买了奶茶。
在爬楼梯时,两人之间也始终弥漫着和乐的气氛。
把心事倾吐一空,让信浓觉得很安心、宽适。
那带着微笑的脸庞,已经看不出一丝丝先前进到教授办公室时的紧张了。尽管信浓平时并不是刻意加以掩饰,但是他能笑得这么自然……或者说带有私人感情,却是很难能可贵的。平常那种对人保持一定距离的笑容,总是具有“对任何人总是一视同仁”或者“不会对任何人有特别的待遇”的牵制的意味在。
可是,现在信浓却想把打从懂事以来,连他本人也一直避免去正视的最大问题,对觉老实说出来。
可是,他也没有特别的奇怪感觉。信浓自己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或许因为对方是觉的关系吧?
觉就像个魔法师一样,将信浓在无意识中采取的掩饰行为也一并消除了。
他们的头顶上是一片澄澈的蓝空。
或许是位置比较高的关系吧?屋顶上的风比地面来得强了许多。
那在头部两侧编成三股辫的红茶色头发,在长满了雀斑的觉的脸旁摇晃着。
“你说有事找我谈,我可以先问你一个问题吗?”
觉的表情有点异于寻常的认真。
“嗯,当然可以。”
信浓点点头。
“我想问你,为什么找我当你商谈的对象?”
觉单刀直入地问道,这个问题深深打进信浓心头。
“……”
一时之间,信浓无言以对。
最直接的原因是他看到觉所画的画。看到那幅画时,他完全没想过作者会是觉,但是在知道作者的真实身份时,他不禁感到安心。
信浓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说明这种复杂而微妙的心理变化。
或许是想为沉默不语的信浓理出一个头绪吧?觉用低沉的嗓音继续说道:
“因为我们之前交情并没有这么深,再说,我觉得你不是那种轻易找人商量事情的人啊?”
觉所言完全正确。
在发生意外的那个晚上,正确来说,应该是事故发生的第二天,在学校里再碰面之前,对信浓而言,觉在难以辨认脸孔的众多同学当中,更是特别遥远的存在。
而且就如觉所言,在这之前,不要说跟人谈内心事了,信浓根本就不曾有过“商量”这样的行为。
在左思右想之后,信浓这样表示:
“大概是因为你跟其他人比较不一样吧?”
话说出口之后,信浓不禁在内心咋了咋舌。
这等于说明了他把觉看成一个怪人了。
(其实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信浓急慌慌地想加以解释。
可是觉不但没有发火,反而露出微笑。
“谢谢。”
说完还很不好意思地搔搔鼻子。
“嘿嘿嘿!我觉得挺得意的。我并不是很喜欢自己的长相和发色,不过有时候却反而得到好处。我想,就是因为我的头发太抢眼,所以你才会注意到我吧?”
看到觉皱起笔头笑开的模样,信浓的心头突然狂烈地跳动着。
一股温热的感情,在信浓的体内漫开来。那不是一种爱恋,而是找到一个不但了解自己,同时又可以给自己前进原动力的真正朋友,所激发出来的高昂情绪。
“我觉得你的长相和头发动很好看。”
信浓正经八百地说道,觉闻言抱着肚子大笑起来。
“哈哈哈!信浓你还真会说话。不过能得到你的赞美到也挺高兴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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