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梅茵揉了揉眼睛,又打了个哈欠。
「谁叫他们是男人,如果是女人我还可以考虑考虑。」
「算了吧,有哪个女人甘心站在比自己美貌的男人身边的……」卡伦偷偷吐了吐舌头,还好德梅茵还没完全醒过来,要不然光凭他这句话,德梅茵就要挥给他一个老拳了。「咳,呃,是您太不会尊重女性了吧。我还记得上次瓦伦西亚侯爵小姐跟您在一起没过两分钟,她就被您气哭了。」
「我又没说什么,只是说她的嘴唇太薄,看起来有点像狒狒。」
「那格林斯潘勋爵千金呢?」
「啊,那女孩子擦了太多粉,我说她的脸有点像掉进面粉袋里的羊粪球。」
「我的神啊,您怎么能对小姐说这种话,怪不得格林斯潘勋爵会气得中风。」
「那是被他的夫人过浓的香水味刺激的。他能忍受这么多年的荼毒还真是个奇迹呢!」
「阁下……」卡伦的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
「当然,勋爵夫人的狐臭太厉害了,不喷那么多的香水根本遮掩不了。」德梅茵咯咯地笑着,从床上一跃而起。「真奇怪,勋爵小姐居然没有遗传到夫人的狐臭耶。」
「阁下……」卡伦彻底无语了。
「好了,我昨天好不容易要波塞冬答应送我们去纽因克的。还有二天的海程就可以踏上那片陆地了,我们得抓紧点时间。」
「阁下……」卡伦欲语还休,一双灰蓝色的眸子略带忧郁。
「怎么了,卡伦?今天你看起来有点奇怪哦!」
「那个波塞冬……呃,没把你……那个、那个怎么样吧。」话断断续续的说完,卡伦麦色的俊脸上已经染上了一层红晕。
「嗯?」德梅茵困惑地看着他说,「什么怎么样?他要把我怎么样?」
「呃,那就没什么。」卡伦舒了一口气对德梅茵说,「阁下要小心一点,我看那个波塞冬看您的眼神总是觉得有点怪。这个男人太具有侵略性,我怕您应付不来。」
「是吗,」德梅茵低下头系腰带,「啊,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卡伦,去帮我弄点洗脸水来吧。」
看着卡伦消失在门背后的身影,德梅茵有点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双唇。好险,差点就被他看出来了呢,想起昨天夜里被留在波塞冬的房里交换的几次亲吻,德梅茵的身体窜过一阵激流。背德,却刺激。波塞冬教会了他接吻的技巧同时也答应了他趁机提出的要求。一举双得是不是?德梅茵白皙的喉头上下动了动,咽下了一口唾沫。
今天的风特别的大。风在耳边响着呼哨,将三根主桅,五根副桅上挂着的帆吹涨得满满的。海上掀起的浪很大,不过好在海王号船身巨大,虽然有颠簸,但船身摇摆的幅度不是很大。站在船头,德梅茵的胃里翻腾得厉害,脸色也变得苍白。出海已过了二天一夜,剩下的应该是只剩两天的海程,是的,只要再两天,他就可以登上那片丰饶而安定的陆地了。强忍住胃里翻上来的酸味,德梅茵抬头看着前方。
岸还是看不到。在海天相交的地平线上,看不到蔚蓝的颜色,只是沉重黑暗有如铅块一样的乌云。隐隐可以听到雷电的声音,在远方的云层里,泛着幽蓝的白光忽隐忽现,滚滚而来的雷声就好像是千军万马的奔腾之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如战鼓擂擂,震得人心里发颤。
该死的鬼天气!德梅茵低声地咒骂着。任何一个在海岛上生活的人都知道,这样的天气意味着什么。近一百年来,斯芬克斯群岛上的人们都为着这恶劣的天气受着苦。越来越频繁的暴风雨和海洋异动让莱茵伤透了脑筋。看着蓝色的闪电撕裂天空,德梅茵的目光黯淡了下来。
或许莱茵说得对,海上的一族,迟早是要放弃原来的环境去寻找新的天地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波塞冬站到了德梅茵的身边。目光沉重地看着远方,波塞冬火红色的头发在海风中飘扬。
「情况看起来不太妙啊。」深蓝色的双眸中隐隐露出一丝忧虑。
「你不是号称海神吗?」德梅茵侧过身,用手将乱飘的金皮别到耳后,「看来你的神力也不怎么样嘛,你的手下也太不给你面子了吧。」嘴里开着玩笑,脸上的表情却轻松不起来。从小在海岛上成长,就算出海的机会不多,德梅茵也知道眼前的风暴是个极大的挑战。
船身的晃动变得激烈,紧紧握住船舷才能勉强稳住身体,波塞冬将德梅茵护在了胸前。
「外面太危险了,还是进舱里去。一会儿海浪卷起来,说不定会把你卷到海底去哦。」
「那刚好去你的海底宫殿看看有没有长着尾巴的美人鱼!」德梅茵对波塞冬扮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
波塞冬微皱了皱眉头。
「放心吧,海王号这么大,一定不会有事的。」德梅茵拍拍波塞冬的肩头,看了一眼越来越近的云层,红唇褪去了血色。
风的呼啸声即使是关着舱门也听得十分真切,桅杆被风吹得「嘎吱嘎吱」响,和着海浪卷拍的低吼听得人心惊胆战。放在桌上的茶壶和茶杯随着船身的摇晃滑动着,终于在一个大浪打过来的时候从桌上坠落而下,摔成了粉碎。舱内的人一个个面色凝重,也没有谁会去关心茶杯茶壶的安全了。
大雨伴着狂风倾盆而下,即便是像海王号这么巨型的战舰,在大自然的伟力面前也显得如此渺小和脆弱。晃动越来越激烈,人如布偶一样,如果不抱住什么,就要被甩出。风雨声中,偶有微弱的惨叫声传来,大概是某个水手被抛出船时发出的声音。
人好像要浮在半空中一样,脑中嗡嗡作响,舱内的人们脸色惨白,拼命地忍耐着,祈求上天的宽恕。
再这样下去,说不定船会被风暴掀翻的!德梅茵紧紧抓着舱门的门边,突然将门拉开。风雨趁隙卷入,腥咸的海水从门缝里涌入,溅湿了人们的裤角。
「阁下,您做什么。」拽着床边,卡伦高声问道。
「再这样下去,船会被拉沉的!」风声太大,德梅茵只能大声地回答,「桅杆必须放倒,这样说不定能好点儿!」
「不可以,阁下,太危险了!」卡伦急得伸手要去拉德梅茵,刚松开手,人就被甩到一边,重重地撞到舱板上。
德梅茵一路上跌跌撞撞地冲上甲板,甲板上已经歪七竖八地躺着不少水手。腰上系着粗粗的绳索,被浪头打得七零八落的水手们正艰难地稳定着船身。
「放倒桅杆!放倒桅杆!」风雨中,不知什么人正在嘶声高喊。呼喊声被风浪打得零零碎碎听不清楚。每个人守在自己的岗位上,搏着命地挣扎。
好不容易走到主桅的下面,德梅茵的身体已经被雨水打得透湿,雨密密麻麻,打在人的脸上,生疼生疼。雨幕中几乎睁不开眼睛,德梅茵终于摸到了用于稳固桅杆的绳索。长出了一口气,他抽出腰上的刀,用尽全力向绳索砍去,咬着牙,一刀一刀,粗重的绳索被砍裂开一条缺口。朦胧中,他似乎看到了主桅的另一边,模糊的人影也正挥动着利刃砍着另一边的绳索。
最后一刀砍下去之后,三人合围的粗大主桅缓缓地倒了下来。
「闪开!大家闪开!放桅了!」
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德梅茵向另一根主桅爬去。
第二根主桅被放倒之后,德梅茵趴在甲板上大口大口地喘气。身上的气力几乎快要耗尽,如果不是用力抓住系着桅索的木桩,他差点儿就被打上船头的巨大海浪卷入大海。
风浪没有一丝停止的迹象,船上不时有脱力的水手惨叫着跌入海中。紧咬着下唇,德梅茵忿忿地咒骂,手脚并用地向第三根主桅爬去。
一个巨浪迎面打来,手指却还没有来得及抓住依凭。惊叫声还没发出来,德梅茵被咸涩的海水灌了一嘴。身体被海水冲走,手脚抓不住任何东西,德梅茵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被甩离甲板的那一刻,德梅茵突然觉得手腕一紧,向海中滑落的身体在最后的关头被拉了回来。
心中余悸未定,德梅茵脑中嗡嗡乱响,太阳穴突突地跳着。肺部如尖利地刺痛着,无法呼吸的痛苦让德梅茵苍白着双颊流下了泪。
将额头抵在那湿透的宽厚胸膛上,德梅茵哽咽着说不出话来。腰上被一根绳索牢牢捆住,从头顶上传来波塞冬浑厚的声音。
「身上什么保护也没有,你真是不要命了!」有些疲惫的声音虽然满是责备,却有让人感动的力量。
「还有一根,一定要放倒,不然这样的风暴,船很有可能会被掀翻,到时候,我们就都没命了!」喘着气,尽管两人的身体紧紧相贴,德梅茵却还是为了让自己的声音传达进他的耳中而用力大喊。
「放心,我的手下已经在放了,再过一会儿,第三根桅杆就会放下来。」波塞冬摸了摸德梅茵湿漉漉的头发。
「船后的副桅怎么办?」
「我的另一帮下属正在处理,不用担心。」波塞冬捧起了德梅茵的脸,「感谢上天,幸亏我是在主桅这里,若是你在这里出了危险,我一定无法原谅我自己。」
「你救了我的命……」德梅茵深吸了一口气,前一刻的绝望似乎还残留在身体里,让他颤抖不已,「谢谢你,波塞冬!」微踮起脚尖,德梅茵在波塞冬的唇上印了一个浅浅的吻。波塞冬环抱在德梅茵腰上的双手紧了一紧,然后松开了他。
第三根主桅,终于缓缓地倒了下来。
「德梅茵,我要去看看船体有没有进水,顺便把你送回舱里去,外面太危险了。」船身已经不像刚才摇晃得那么厉害,看来副桅那边也已经完成了任务,波塞冬暗暗松了一口气。
「不行,我也要跟你去。」德梅茵摇了摇头,「如果不是我坚持,你们也不会遇到这次的风暴,无论如何,我有责任!」
「不要自责,这与你无关。在海上流浪的每个人都有这样的自觉,我们的生命本来就属于这片大海,风暴来得总是如此突然,就是不遇上你,我们现在也会处于这片风暴之中。」
「德梅茵,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上天赐予的『缘分』吧!」
暴风雨终于停了下来,沉重的乌云散去,露出被遮盖已久的蔚蓝天空。暴风雨起得急,延续的时间也只有半天,可是这半天的时间对于一船精疲力竭的人来说,简直比半个世纪还要长。海水恢复了平静,静静地闪着粼光。巨大的海王号飘浮在海面上,原本华丽漂亮的船身在半天之内变得残破不堪。一旦放松下来,沉重的疲倦感如潮水一样席卷过身体,趴在船上,几乎所有的人都陷入了昏睡中。
「我们飘到了哪里?」德梅茵问波塞冬。
脸色凝重地摇了摇头,波塞冬抬头看了看天气:「不知道,应该偏离了原本的航向一段距离了。等统计好损失,我会让人计算一下我们的位置,不过应该不会太准确就是了。」波塞冬苦笑了一声。
「我们原本离陆地已经不远了,就算被风暴卷离,偏差应该也不会过大。只要方向正确,我们就一定可以回到大陆。」德梅茵嘶哑着嗓子说。
「是。」波塞冬笑了起来,「你总是这么自信满满的吗?」
「有人说我这是自负、自恋加自大。」德梅茵笑了一声,琥珀色的双眸看了一眼含笑的波塞冬,「怎么,你也看不惯?」
「不。」波塞冬摇了摇头,「正相反,如果这种叫做自负、自恋和自大的话,那我喜欢的大概就是你的这种自负、自恋和自大。知道吗,你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眼睛会发光的。」
「光?你是说我的眼睛像野狼一样会发光吗?」
「我喜欢,像宝石一样。」
「原来你喜欢的是宝石啊,赫,你还真是俗气。」
谈着笑着,波塞冬止住脚步,突然将德梅茵拥入怀中。
「嘘,别说话!」伸出手指抵在德梅茵意图询问的充满困惑的唇上,波塞冬将唇落在了他的额头和脸颊。
「喂,你等一下!」双手抵在波塞冬的胸膛上,德梅茵有些困难地躲避着他的吻,琥珀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困惑,「你知道,我是很感谢你救了我一命,可是……这事情我还是不太明白……」
波塞冬并没有松开双手,深深地盯着脸颊微红的德梅茵,他有些坏心地咬了一口德梅茵的耳朵,引起了他不满地抗议。
「不喜欢我吻你吗?」波塞冬问。
「也不是……」德梅茵皱着眉尖微偏过头,显得有些苦恼,「就是因为没有不喜欢才会苦恼,这才是正常男性该有的反应吧!」
「那就是喜欢喽。」波塞冬的目光灼灼逼人,德梅茵不觉有些退缩。
「也……也不是这么说。」其实是相当喜欢。德梅茵相当暧昧地进行否认。「又没有比较过,我怎么会知道这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只是没有觉得很难受罢了。」
「可是我记得你昨天才跟我交换过好几次的亲吻,最后一次几乎是失去意识般的沉溺在我带给你的快乐中不肯松手放开我呢!」波塞冬的话语中多了几分戏谑的味道。仿佛回忆起了那时的滋味一样,他伸着舌头舔着嘴唇,一副意犹未尽的架式。
「我是承认跟你接吻很舒服,但那并不能代表什么。」德梅茵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鼓涨着又酸又涩地难受。「或许你吻过很多人,他们也能让你感到满足,而如果我跟别人接吻,或许也会感觉到很舒服。那这样的话,接吻还有什么意义呢?那不是跟普通的亲吻面颊和握手没有什么差别了吗?」
「所以呢?」波塞冬的脸上露出凝重的表情。
「我是说,在我们都没有完全弄清自己的感情之前,太过亲密的举动最好不要再发生。」
「为什么?」
「因为……」德梅茵脸红着,声音也变得轻微,「我也说过,我并不讨厌这样的接触,甚至还觉得很舒服……这样的关系会让我感到困惑和紧张。最少,在我完全想清楚之前,请不要让我继续困惑吧!」
「既然你这么要求……」波塞冬看似有些遗憾地松开了双手,「我应该尊重你的是不是?德梅茵·休拉公爵。」
感受到温热的身体离开自己的瞬间,德梅茵有一刹那的失落,不过他立刻将这种异样的感觉抛去了脑后。
这样做才是对的!德梅茵对自己说,可是看着波塞冬那双近乎墨色的蓝眸,甜蜜的记忆便从唇边扩散开来,热得让人发疼。这是一种从来没有体味过的情绪,强烈得让他感到焦躁。怦怦跳动的心脏彷佛下一刻就要从喉咙里蹦出来,胸口疼痛着,呼喊着,渴求着什么。
那么就当是自己刚刚经历过那一场生死相搏之后的一点任性吧。德梅茵抬手将已经半干的金发拢到脑后,形状优美的唇角浮现出一抹让人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