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棋对她的态度倒是很习惯,一挥手让两个小太监退下,四下一扫见晓晓屋内空无一人,“怎么你这里连个使唤的宫女也没有吗?”
“我让她们出去了。”晓晓回道,自顾地坐下,“我一个人待着自由点。”就算八哥和鸭子不在她也喜欢一个人,和那些宫女一比,韩逸之那只麻烦鬼也不过如此了。
商棋见她还是那副不顾自己的模样,有点哭笑不得,自己如今贵为天子,她还是这副态度,也许就像她说的一样,她不过就把自己当做一个叫商棋的人。
不知为何,她这样的态度却让商棋觉得在深宫里难能可贵,他索性也自己坐了下来,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看样子你还觉得自己是宫女……”
“不……”她摇摇手,“我是纪晓晓。”
“那我呢?”商棋问道。
晓晓瞥了他一眼,“你是商棋啊,你连你自己名字都忘记啦?”
商棋苦笑了一下,喃喃道,“也许再过一些日子,我就真的忘记自己的名字了……”世间之人都记得自己的职责,像他一样,是太子,是储君,是皇帝,是天下之主,却忘了自己的究竟是谁,倒不如像她一般,只记得自己是晓晓,那就是晓晓。
见他不说话,晓晓继续说,“你来这里就是为了找我睡觉么?”
一句话问的商棋一口茶水全呛进了喉咙里,咳了起来,晓晓歪头,“我说错了?那你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商棋摆摆手,“你、你说的很对。”
“啧啧……”晓晓得意地说,“对面的赵妃说这叫临幸,啧啧,睡觉就睡觉呗,临个什么幸啊……”
商棋憋着笑,最后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哈哈哈哈……”二十年来,他似乎没有这样爽朗的笑过。
晓晓无视他笑的原因,淡定地说,“那么,开始睡觉吧!”
商棋的笑声一下停住了,盯着晓晓,有点疑惑地问,“现在开始?”
晓晓起身,走到床上,开始放被子,然后自己平躺上去,睡了床的一半,对桌子前的商棋招手,“来吧,你睡另一半。”她想好了,还是等商棋睡着了再动手比较好,毕竟他原来对自己也有点恩情,这样睡梦中死去,比较宽厚。
商棋起身走到床前,歪头看着床上的晓晓道,“这样睡?”
“要不,你睡里面?”晓晓说着把身子向外挪,商棋突然一扑,压在晓晓身上,晓晓下意识一脚踢过去,使了三分力道,商棋立刻被一脚踹到床下,身子蜷缩了起来。
晓晓一惊,完了,动作太快,要是死了就太悲惨了,赶紧翻身起来,就见他倒在地上连呻 吟声也没有,她头皮一麻,二千二百年的道行踢人果然效果不凡。
“你没事吧……”晓晓伸手推了他一下,突然地上的商棋周身冒出紫光,然后双眼一睁,目光极其恐怖,晓晓被吓得一屁 股坐在地上。
地上的商棋一个跃身站了起来,像是变了一个人,这个状况八哥和晓晓说过,看来她那一脚是太猛了,把紫微星君都给踢了出来。
“你这只小鸡妖竟然敢踢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紫微星君双目圆瞪道。
“知道……”晓晓点头,这个家伙出来的话,杀太子就比较困难了,“你是紫微星君。”
“知道你还敢踢?!”紫微星君逼近晓晓,由上往下眼神里带着蔑视俯视着坐在地上的晓晓。
晓晓咽了下口水,“我……不是知道您在里面休息啊……”韩逸之明明说过,他不会随便出来的,而且他不是附身的吗?难道自己的脚这么厉害,连附身的东西都能踢到?
“就算我不在里面。”紫微星君指着胸口,“这个也是当今皇上好吧,你也敢踢?!”
“……这个是意外。”晓晓解释道,“他刚才压到我身上了……”
“就是骑在你身上又如何?”紫微星君吼道。
晓晓估计他要是出手自己立刻就死翘翘了,他比李月白可厉害多了,李月白还得靠上仙之手弄死自己,而紫微星君直接就能弄死自己。“让他骑……”
紫微星君扫了一晓晓一眼,“哼,清虚这老头就找那么一个小鸡妖就想和我斗?”
晓晓不但被他看穿的本质,也看穿的身份,心中一惊,按道理说,他既然知道了自己的目的那一定不会放过她了,却不想这紫微星君撇撇嘴,“哼,我倒要看看他能奈我何?”说着看着晓晓道,“小鸡妖……”他说着拍拍胸脯,“我就待在这里面,你有本事动我一下试试……”
然后商棋周身的紫气散去,站着的身子又蹲了回去,哼了起来,“好疼……”
第三十四章
因为商棋被晓晓这么一踹,足足在床上躺了好些日子,再没来过后宫,一时间后宫的妃子都对晓晓议论纷纷,说她本事了得,竟然能让皇上几天下不了床。
韩逸之有日来后宫找过晓晓,问了当天的情况,晓晓含糊地搪塞说自己把太子踹了,并未说出紫微星君的事,知道晓晓和太子什么事也没发生,韩逸之才松了口气。
他前脚走,八哥就从院子里飞了进来,“切……他管的未免太多了吧……”
见她飞来,晓晓想起之前韩逸之说过话来,他俩见面不多,却处处针锋相对,若说是故交或是相识倒也是合情合理,“八哥,他告诉我说,你叫闻歌,这是真的吗?”
“吖?”八哥一愣,她只知道韩逸之告诉了晓晓她的身世,却不知道这家伙嘴巴大到把她的事也告诉别人,她挑起眉梢,“他的话你也信?”
“他的话不能信吗?”晓晓立刻问,要知道韩逸之告诉她的事可不少。
“不是这个意思……”八哥越说越乱,“他说的有些能信,有些不能信……”
“那哪些能信,哪些不能信呢?”看样子八哥和韩逸之互相还真是够了解的。
“关于你的都能信,关于我的都不能信!”八哥扼腕道。
“这有什么根据吗?”晓晓看着她,一脸迷糊。
八哥认真地说,“根据就是我和他之前有深仇大恨,他这个人心胸狭窄,卑鄙无耻,迂腐死板,所以说起我来一定会添油加醋,大肆诋毁,信口雌黄!”她说得无比激奋,好像韩逸之说她坏话时她躲在什么地方听见一样。
“可是……”晓晓撇嘴,“他只说你和他认识而已啊……”
“吖?”八哥又一愣,但是很快又开始滔滔不绝,“那是他怕我说他坏话,所以才不说的……”
“可是你也没少他坏话啊……”晓晓听八哥说韩逸之的次数不多,可是每一次都没有好话。
八哥在这个问题上即使对手是头脑比较简单的晓晓也难以占得上风,正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鸭子从窗外飞了进来,一进来就往凳子一坐,累得直喘气,咕嘟咕嘟连喝了三杯水才开始说话,“哇,这醉月楼真是厉害,到处都有分店,我可是一会也没休息,每家店都去找了,也没找到李月白……”
他话未说完,八哥就敲了他脑袋一下,“你真是笨,那醉月楼上李月白为了进皇宫用来糊弄人的弄出来的,你当他还会再回那里吗?我说你怎么一天不个影子,原来是忙这傻事了!”
鸭子未做声,一边的晓晓有点尴尬地开了口,“不怪鸭子,去醉月楼找李月白是我想出来的主意……”
“……”八哥左看看鸭子,右看看晓晓,末了仰天大叹一声,“做妖怪的,道行可以低,法术可以不灵,就是不能脑子笨啊……”
鸭子和晓晓面面相觑,末了一起对着游手好闲,什么不做却又要指手画脚的八哥叫了起来,“那你倒想个主意啊!”
“主意……”八哥舔舔嘴唇,“我?你们问我?”
鸭子和晓晓使劲地点头,八哥抓抓脑袋,“月白大人嘛,是狐狸,那就应该去狐狸去的地方……”
“狐狸去的地方是哪里?”
“鸡窝!”八哥扼腕。
“……”晓晓深吸一口气,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就是一只活生生的芦花鸡!我这里就是鸡窝,鸭窝加鸟窝!他人呢?”
“也许……”八哥咽了下口水,“还没找到方向……”
“他那只老狐狸,两只眼睛贼亮贼亮……”晓晓伸出两指指着自己的双眼,狠狠地说,“别说这后宫了,就是地狱有鬼放个屁,他都能看见!”她话未说完,突然一阵凉风从她脖子后面吹来,如丝绸一般从她的脖子上轻滑过,然后一抹白烟窜到她面前,李月白这么笑盈盈地出现了,“你这么夸奖我,我该如何感谢呢?”
晓晓被他一吓,踉跄了两步,差点被摔在地上,结巴着说,“你你……”
李月白轻挑了一下眉梢,“既然知道我连地狱有鬼放屁都能看见,就该猜到你说话我也能听见啊……”
“月白大人……”八哥星星眼状,“太帅了……”
和晓晓立场一样的是鸭子,对突然出现的李月白只会出现警觉,不会像八哥一样发花痴。
“你最近去哪里了?”晓晓镇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仇人出现,这也是好事一件。
“去了解一下我接下来的安排。”他悠闲地往椅子上一坐,四下看看,“这里环境不错。”
晓晓眉头一皱,看样子他是以为自己死定了,却没想到自己还活着,于是郁闷去了。自己暂时没办法灭了他,但是找茬还是可以的,而且她现在身份不一样了,怎么说李月白也不敢随便害她了,“月白大人不是一向能未卜先知吗?不是说我嫁不了太子的吗?”
李月白歪头一笑,“你是没嫁太子啊,你嫁的是皇上啊!”
“你!”晓晓立刻说不出话来,八哥看这苗头定是要天雷勾动地火,拉着鸭子就往外窜,“走走,我俩去看看赵妃最近在用什么胭脂……”
李月白瞧她有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摇摇头啧啧嘴,“我以为你会冲过来问我那锦囊的事呢,难道你不应该问这个吗?”
他的话一语将晓晓击中,她光是想着自己要如何面对仇人,却忘了掩饰自己知道一切,作为遭遇突然情况且无知的晓晓,她的反应应该是指责出卖她的李月白,而不是和他在这里进行口舌之争,“我……”
“看来……”李月白站了起来,“我教的你的东西,你也算学了一半,还知道忍耐了,不过……”他微欠下身子凑近瞠目结舌的晓晓,“还缺练习……”
“你究竟想如何?”晓晓再也忍耐不住了,“既然你知道我了解一切,那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啧啧……”李月白又是一笑,“我可没说你了解什么,记住,话别说太快……”
晓晓又被他占了上风,不过她也索性心一横,“我就是说了又如何?那你倒说说,锦囊的事,我没死,你可失望?”
“哈哈哈……”李月白笑了起来,“看见你在这后宫里,失望的人不是我,高兴的人,也不是我。”说罢他转身化作轻烟飞入房梁之上,“从今天起,我就住在这里了……”
“你住这里?”晓晓仰头喊道,虽然声音很大,但是心里很慌,究竟李月白了解到什么程度了,她的手心渗出细密的汗,也有点微微颤抖。
“监督你的工作啊。”房梁上传来他的声音,“哦,对了,我看见皇上往这里来了。”
李月白这几日去见的是朝音,晓晓没有被降罪的事也是他传的话。这个消息是冰凌告诉他的,但是关于羽娘的事,她一字未提,李月白也不得而知,他可以运筹帷幄,却猜不透上仙的心思,就像他并未想到上仙竟然会让晓晓来接替九凤一样。他去的地方是妖界的映日峰。
李月白去的时候朝音坐在峰顶看日落,他身上的红衣被映的如血一般,李月白站在他身后,轻咳了一声,朝音扭头一怔,“你……”
李月白坐到他身边,“我倒不知,你这个从未修行过的凤凰对妖界的景色也有兴趣?”
朝音扭头继续平视前方,“只是突然想看了……”
“你是觉得晓晓出了事,于是想起了羽娘吗?”李月白道。
朝音不语,他只是在想,知道自己的女儿也被上仙抓走时,羽娘会是什么样的神情,可是想着想着,心里却越发空洞了……
“当初……”李月白眯缝着眼看见落日徐徐,“你就是在这里,挑选出羽娘的是吗?”
朝音轻点了下头,他不过是仙界的游手好闲的一只凤仙,负责传话而已,却不知那次上仙为何让他来选妖,在这映日峰的山顶上,也是这样的日落,所有满千年道行的女妖都站在这里,翘首以盼,希望自己可以被上仙选中,直接升仙。
那在一个个俏丽的身影里,只有一个,素面朝天。吸引朝音的是她那双眼睛,双目澄净,似乎可以映射出她的简单而专一的念想,她就这么微仰着头,看着自己。
那一瞬间,朝音觉得,在整个山峰上,似乎只有这么一个素颜翘望的女子。
他问,“你觉得如何成仙?”
她说,“无悲无喜。”
他带她去见上仙,她叫羽娘,是一只有一千年的道行的芦花鸡,她聪明伶俐,总是能猜到别人的心思。就如同她站在映日峰上的那时一样,她总是能通过捷径获得一切,升仙就是她的目标。
就连李月白也不得不承认,这样一个聪明美丽且温柔端庄的女子是完美的。
尤其是升仙以后,她又有了更尊贵的身份,一切的一切都是完美无暇的,朝音很清楚她不是自己这样无求的人,正是因为完美,所以她也有野心,而且野心勃勃,她说,她要做上仙。
尽管在仙界这样的地方,她这个刚刚升为下仙的妖也可以显得高高在上,那么尊贵,不容侵犯。仙界又不少下仙,大多是道行较高的妖,虽然升了仙,但也未能彻底断了情根,而羽娘的出现,自然成了下仙们追逐的对象,所谓追逐也不过就是表达倾慕之情,而朝音虽然不屑于做这样的事,但是并不代表他对羽娘毫无倾慕之情。或者说,他才是第一个跳入深渊的人,那个深渊深不见底……
在仙界磨练的时候,羽娘流连在许多下仙中,她巧笑嫣然,顾盼生辉,若即若离,像一阵风,抓不住,却又时常吹在你耳畔。
朝音本是一只无所求的凤凰,不能知何时也开始追逐那无影的风,直到某日,他猛然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