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瞬间，晓晓突然觉得，自己变得很陌生，她突然恍惚了起来，这个自己，究竟是谁？
她曾经认为世间只有好事和坏事，救人是好事，害人是坏事，而如今却多了这所谓的无奈之事。
为了救她娘，却要杀商棋。
这一好一坏之间，她找不到一个所谓的平衡点。
晓晓并不是从未伤过别人，在妖界，她为了保护自己，与妖怪打架也算是常事了，可每次都是别人先惹了自己，最后弄出死伤也不是没有过。
惟独今天，她以偷道行的手段杀了李月白，又要来杀商棋这个毫无反抗力的凡人，她突然觉得，原来那种为了保护自己的拼命是那样的畅快，而无愧于心。
她深吸了两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晓晓，你要救你娘啊！”她对自己说，握紧了拳头，指甲掐进肉里，似乎要抠出血来。
她口中念念有词，手掌上冒出红色的光，她一掌正对商棋左背直劈下去，她心中已经做好了准备等待紫微星君的出现，却不想一道棕色的身影突然飞来，迎上晓晓那一掌，晓晓觉得掌心一麻，急忙收手已经来不及了，那棕色的身影被狠狠地打了出去，落在墙角，发出闷地一声，是宋小舒。
第四十章
晓晓对于小舒的出现很是吃惊，一来是她很久未曾见过她了，二来是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她。
她的模样似乎长大了些，倚靠在墙角，鲜血从嘴角流下来，晓晓虽然那一掌使了五分力，只因为商棋是凡人肉胎，她并不需要下太多力气，而且她下手正对他的胸口，而小舒怎么说也有两百年的道行，况且自己那掌也并未对着她的要害，可她看上去却是奄奄一息了。
“小舒！”晓晓立刻冲了过去，醉酒的商棋并未醒来，小舒虚弱地睁看眼睛，看见商棋安然无恙，艰难地动了动嘴角，牵出一丝笑。
她转了一下眼睛，看着冲到自己面前的晓晓，“晓晓……”
“你这是怎么回事？”晓晓有点手足无措，“我，你……我知道你喜欢商棋，可是我也不想的，可是小舒你……”她惊慌地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小舒点了下头，“我知道，只是我成了人，这肉身根本承受不了你的一掌了……”
“成人？”晓晓两眼睁大，小舒点了下头，她自知这一掌下来自己性命不保，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况且从商棋呵斥她是妖孽的那一刻起，她就明白了，原来一切到最后终是一场空，为了换这个人身，她出卖了晓晓，出卖了自己的良心，如今死在晓晓手里也算是罪有应得，而且……她咳了一声，是为了商棋而死，这样的结束对她来说是最好的。
她看着晓晓，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是啊，就是为了这个人身，我出卖了你，我告诉凤仙朝音那锦囊是你的，他带我去见了上仙，他说这样……咳，他就可以帮我成人了……”
晓晓一愣，想起了八哥的话，“你是说，锦囊的事……不是李月白干的？”
小舒艰难地点了下头，“呵……现在说这些，真是太晚了，咳咳咳，不过没有办法，原来他们说的都是对的……作为妖，就不能爱上人，不，是不能爱，只要爱了……就会遍体鳞伤……”
遍体鳞伤……晓晓想起包裹在她娘身体上的白绸，又看着眼前的小舒，究竟这样的牺牲是否值得……
“你先别说话，我想办法为你疗伤。”晓晓倒也不去管那锦囊的事了，对她来说，震撼的不是这事是小舒做的，而是不是李月白做的，但是眼下她慌乱得不知道该如何去整理自己的思绪，只觉得要先救小舒。
小舒摇摇头，“没用的，就算……能、能将救我，我活着……又算是什么呢？”不是人，不是妖，她苦笑了一下。
“我去叫醒商棋！”晓晓突然想起了这个，小舒此时最想见的应该是商棋啊！她想起商棋喃喃中的话，他恐怕是知道了小舒的事才会这样吧！可是就算是妖，又如何呢！她爹不就接受她娘是妖的事实了吗！
“别……”小舒叫住正在推商棋的晓晓，“叫醒他，又如何……我不过是一个妖孽而已……”她说着声音呜咽，泪水沿着脸颊滑落，“既为妖，就自然是孽……”
“小舒……”晓晓的声音也呜咽了起来，她已经不在乎小舒究竟做了什么，她只记得那个松树里的小松鼠，抱着的大尾巴打滚，那个十三岁的小丫头，俏生生地说，“人家喜欢太子哥哥……”
小舒又猛烈地咳了起来，她似乎想抬手抹去嘴角的血，晓晓见立刻帮她擦干净，她笑了一下，“太子哥哥不会喜欢脏兮兮的小舒的……”
晓晓的手有些颤抖，“小舒，我……我……”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太多的话要说，却有一个字也说不出。
小舒的身子突然抽搐了一下，她双眼有几分迷茫，盯着前方，好像是看见了什么一样，“太子哥哥……”
“小舒……”晓晓不知道她是怎么了，抹掉眼泪就来扶她，她伸出手探向前方，似乎是看见了什么，而晓晓却什么也看不见。
小舒的嘴角扬起，眼睛里闪了泪光，指尖轻颤着，似乎在努力触摸什么，“太子哥哥，小舒很听话……我吃了很多东西，你看，我长大了吧，我现在长大了……”
晓晓觉得喉咙一堵，她不知道小舒究竟在眼前的那片空地上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可是她知道，都是她的太子哥哥……
“小舒有长高哦……小舒好喜欢太子哥哥啊……”小舒笑着探出身子，伸出的手在空中抓了一下，似乎抓住了什么，她的脸上露出了满足的表情，然后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小舒……”晓晓突然觉得天旋地转，一种从未有过的悲怆从心底冒了出来，她全身僵硬了，小舒歪倒在她怀里，嘴角带着甜甜的笑，似乎是她的太子哥哥来接她了一样。
晓晓的眼泪只不住的往下流，她努力把眼睛往上看，可是泪水还是不断地滴落。
醉酒未醒的商棋动了一下身子，口中喃了一句，“小舒，为什么……你是妖……”
仙界，清虚殿。
一个翩翩女子拽着裙裳走去花园里，清虚仙人和文泉仙人依旧在下棋，女子欠了个身道，“已经打听到朝音出现在鸾音阁了，断了左翅。”
“哦？”文泉仙人这次先开了口，“看来月白下手不重啊。”
“恐怕是念旧情吧。”清虚仙人走了一步棋才慢慢地说，“你忘了他那时为羽娘求情的事吗？若不是他甘愿自贬凡间，羽娘逃窜到妖界我又怎会不追究呢。”
“他终究有一天会吃苦头的。”文泉仙人道，“或许……他已经吃到苦头了……”
女子继续说，“九凤突然离开了碧清泉。”
清虚仙人只是点了下头，文泉仙人道，“怎么，你不管么？”
“莫急。”清虚仙人道，“九凤也好，月白也罢，终究还是得回来，我倒是更担心那只小鸡……”
“因为没有名字？”文泉仙人问道。
“不过她还是能为我们做事的，是否知道名字，倒也无所谓了。”清虚仙人吃掉文泉仙人的一子，略有点得意地说。
“还有一事……”女子的声音低了些说，“今日太清道德天尊去见了玉清元始天尊。”
文泉仙人和清虚仙人都未说话，只是轻点了下头，文泉先人开了口，却是转变了话题，“让朝音待在冰凌那里，不要紧么？”
清虚仙人又进一子，“他们最近似乎都不太安分啊……”
就在晓晓扶着小舒靠在墙角全身冰冷之时，原本醉倒在桌上的商棋突然动了一下，似乎是醒了，晓晓想叫他，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即便是说话也带着浓重的鼻音，“……”
商棋看上去是真的醒了，他单手撑在桌子边沿，直起身子，缓缓的转过身子，一双睁开的眼眸里闪出金色的光，不是商棋，是紫微星君。
晓晓原本一直在等着紫微星君出现，如论如何自己也要拼上一拼，就算敌不过紫微星君，杀了商棋这个肉身还是可以的一试的，可是小舒的死以及她死前的话，突然让晓晓整个人失了魂，为了救她娘却要杀商棋这个问题显得更加突出了。
李月白失了道行，可是小舒说，锦囊的事是她与朝音做的。
小舒死了，死在她手里，她说为了救商棋而死在她手里，对她来说真是最好的结果了，那样她不再欠自己什么，对商棋也算是至死不渝，对她这样一个妖孽来说，真是最幸福不过的事了。
她娘说过，她欠李月白的，在自己被关进鸾音阁的那时起就还清了。而自己和李月白的仇，如今却又是一场误会。
晓晓突然觉得自己是着了魔，也许她永远也做不到无情，无欲，无恨，无怨这样的境界，也许她永远也升不了仙。
她看着眼前慢慢站起的商棋，突然觉得，杀了他，就算杀了他，救出了她娘，她们也不会快乐地生活，也许永远都活在这样的阴影之下，也许禁锢她们的会比鸾音阁还要恐怖……
可是紫微星君开了口，“哟，这小妖怪，也就算在死这一点上还比较有价值了……”
晓晓睁大了眼睛，怔怔地看着他，他走过来，扬起眉梢，用他一贯轻蔑地态度瞥了小舒一眼，“能为本尊当一掌，倒也是她的福气。”
“你在说什么？”晓晓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
紫微星君仰头大笑起来，“你会不懂？倒也不知你从哪里弄来这么多道行，就想来杀我？哈哈……这小妖躲在窗户边一直看着，果然是忍不住窜出来了，就凭她的身份本不配替本星君去死，不过想了一下，她要是不死，还得来纠缠商棋，要是让他弄乱了心智，那可就不好了……既然这样，不如既成全她，又免去我的担忧，只是还是让她沾了点我的光啊……”
晓晓拳头攥得死紧，她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李月白有那样的恨意，为什么一定要救出她娘，就是因为这样的不屑！李月白那种随意的态度，上仙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让她心中无比愤恨，她不能忍受，也不能让她娘在那里受罪。
她把小舒扶起，倚靠在一边，她微歪的头，脸上平和表情，似乎只是睡着了一样，她起身看着紫微星君，“在你眼中，妖怪就如此不堪么？”
紫微星君冷笑了一声，“难道我要为她的愚蠢而感动吗？既然是妖怪就该有点自知之明，喜欢人？喜欢天子？哈哈……难道不觉得很可笑么？”
晓晓突然想起了她娘，她一脸幸福地说，带着欢喜，带着快乐，“这世上再没有谁能像你爹一样了……再没有了……”晓晓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她娘这样聪慧的女子会犯那样的错误，为了凡人做出如此的牺牲，就仅仅因为他接受她是妖的事实，在这一瞬间，晓晓恍然大悟。
因为这样的不屑，这样的鄙夷，她娘也经历过，所以当一个凡人，一个贵为太子的人，对她说，即便你是妖，我也依旧要和你在一起。
这样的感动，这样的喜悦，足以让她娘为此粉身碎骨，也毫无后悔。
“妖怪，就没有资格去喜欢人，喜欢仙吗？”晓晓昂起头直视着紫微星君，她的目光坚毅，紫微星君竟然一下被怔住了，明明是自己在轻蔑地俯视着她，可是他却觉得自己却像是被蔑视的那一个。
他侧脸避过晓晓的目光，哼了一声，“不是没有资格，而是不配！”
因为这样的不配，所以小舒才选择了死，晓晓扭头看了小舒一眼，心中的愤怒爆发出来，似乎要将她淹没，她觉得身上的每一根血脉都在膨胀，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紫微星君扭过头来看着她，“怎么？不服气么？”
“那是一定的！”晓晓话音刚落，两手向前一挥，地面上立刻冒出树木的枝条，如手臂一般灵活，四根枝条越冒越长，柔软如蛇一般缠住紫微星君的四肢，他先是一愣，但是很快就恢复为他一贯的傲慢神色，“呵，倒也知道用属木的法术来对付我，可惜……”他哼了一声，两手一握紧，粗如巨莽的枝条立刻被震得粉碎，“……你未免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在他嘲笑的这当会，晓晓又起一咒，那些落如地上的碎木片像是落地生根一样，立刻又冒出细长的枝条，这一次，满地的枝条数也数不尽，像是编织成了一道网，罩向紫微星君，将他一下缠住。
紫微星君立刻被绑缚住，挣了一下，竟然挣不开，晓晓趁机口中又一念一咒，枝条全部开始膨胀，原本就很紧密的网立刻变得密不透风，而且不断在收缩。
“看来你的本事不小啊……”紫微星君明明有几分狼狈，嘴上却依旧不改口，他因为拘泥于商棋的肉身，很难使出什么法术，但是被这只小鸡妖逼到如此，他未免太丢人了，他深吸一口气，猛地一喝，“破！”
那网立刻被震开，这一次紫微星君深知不可小觑了晓晓，破网之时就一挥手，一道金光直冲晓晓面门而去，晓晓急忙避让，但是金光还是从她脖子上划过，划出一道二寸上的口子，伤口很浅，但却是火辣辣的疼。
她也顾不得疼痛，因为紫微星君又是一掌击来，她翻身一跃，一指点去，紫微星君脚下的地面立刻冒出枝条来，他移步避让，晓晓才得以站稳脚跟。
她额角已经冒出细细的汗珠，微喘着气，若不是她早起这屋里布下结界，恐怕他们这么大的动静早就要把皇宫都掀翻了。
紫微星君虽然看上去一点也不累，但是他心中却在担心。毕竟他现在用的是商棋的身子，这小鸡妖之前道行没这么高，迟迟不敢动手，一来是自己吓唬过她，二来她也不摸不清自己的实力，双方一直僵持不下。而如今她却突然道行猛增，这么打下去，自己在商棋的身体里未必能占得上风，如此一来，自己的实力就暴露了，很可能就会被逼出肉身，恐怕这才是清虚那老头的目的吧。而且晓晓的法术想伤到自己很难，可商棋这样的肉身却很难承受得住，倒时候自己即使赢了这小鸡妖，却也是输给了那些老头。
他突然收手道，“小鸡妖，你究竟得了那老头什么好处，非要这样与我大动干戈呢？”
晓晓本在全身贯注迎战，他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