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涟看着玦儿已有困意还强要撑着陪他的样子,颇有些不忍心,便劝道:“你先睡了吧,我这还不知道要看到几时呢,她们伺候也是一样的。”
玦儿摇摇头,从案上的莲瓣海棠红茶壶中倒了一杯茶出来喝了,道:“我吃口茶醒醒神就好了”,说着又端了茶壶出去,换了一壶新茶进来,给季涟也斟上一杯。
季涟无奈接过茶饮了,劝道:“你这样熬坏了身子,让我怎么好安心看这些东西呢。”玦儿接过他饮过的茶杯捂在手里笑道:“你自己先前说喝不惯别人冲的茶,待会儿茶凉了可没人能换上合你心意的茶了。”
季涟将她手中的茶杯取出放在案上,用自己的双手捂着她的手——玦儿一到冬天就手脚冰凉,他是一向知道的,入冬后宫室里虽有地热,夜里仍免不了有些凉,一面叹道:“还不都是你把我的肠胃养刁了,现下可是自讨苦吃了吧,大半夜的还要跟我枯坐在这里。”
玦儿抽出双手,站起来帮他揉颈捏肩,一面轻笑道:“有什么要紧呢,反正你早上出去了我还能补个觉呢,比你没日没夜的看这些东西强多了,你还是担心你自个儿多点吧。再说——我又帮不上你什么别的忙,难道陪你坐会儿你都不许么?”说到最后已是一丝微嗔的口气。
季涟伸手环在她腰间,靠在她身上低声道:“你已帮了我许多了,你自己不觉着呢。”说着暗暗下了决心,想着今日少看一会儿应该也不太打紧,便向书房外叫了一声“灭灯”,一面横搂起玦儿,走向书房里的软榻。
他熟练的剥去玦儿身上的衣物,却在准备进一步摩挲的时候,被玦儿探上封住了唇,在他耳边软糯糯的唤了一声“阿季”,一面轻轻的将他按到一旁,挪上他的身子,在他身上各处播下火苗。
季涟一时脑子便有些呆住了,平日里玦儿在他身下婉转承欢时虽也热情如火,却未曾有今夜这般主动的时候,她此刻偎在自己身上的姿势手法,俨然便是几个月前赵十三送给他的那本《楚宫遗照》上的样,当时他强搂着她看,她只是害羞不肯,不想今日竟自己试了来。
玦儿心中仍有些惴惴,头一回照着那画上的观音坐莲之势,却不敢十分按照那模样尝试,手上也还有些生疏,饶是如此,也足以让季涟心潮澎湃,心中立时烧得跟那红炉炭火一般。同登极乐之后,玦儿偎在他颈边,正要从他腰间撤下双足,却被季涟按住,摩挲着她软腻轻滑的后背,在她耳边调笑道:“小妖精,从哪里学来这样的花样,谁教你的,快说!”
玦儿轻喘中有些怯怯的:“不,不就是你先前拿回来的那本画册么”,先前动情之时觉着较之往常更多几分极乐之欢,此刻却有些忐忑,生恐季涟怪责她,“你——你不会因此,因此看轻我吧?”
季涟夜色中听到她怯怯犹若蚊呐的声音,只觉着说不出的受用,心里又起了逗弄她的心思,强忍着笑意低声道:“正在想怎么罚你呢。”
玦儿听他如此说,手却在自己后背上摩挲不停,猜着他大概也是极欢愉的,低声道:“我,我也是见你这些日子总没歇好,才想找个法子……那册子上说这样,这样你能少费些力……”,季涟轻笑道:“可惜你这个学生没学好,人家是观音坐莲,你可变成了观音卧莲,就罚你学好了再来试过。”
玦儿闻言大窘,呐呐道:“看着就觉着羞人,让人知道了我还怎么见人呢。”
季涟笑道:“再羞人的事情,也只有你我二人知道,你怕什么——再说天下夫妻,可都是这般做的,若没有人做出来,又怎会有人绘成图谱?”
玦儿平日虽不喜那些贤良淑德的教条,到底觉得这些事情是说不出口的,季涟便偎在她耳边循循善诱,哄得她应承日后将那《楚宫遗照》上的七十二幅画一一按样试来……
翌日早晨,季涟醒时觉得神清气爽许多,玦儿仍缩做一团在他怀里安睡,想着她昨夜一番折腾必是累了,本想陪着她多睡片刻,转头看见书案上的奏折典籍,几番挣扎后还是起了身,走出书房让烟儿服侍洗漱更衣。
待玦儿睡足醒来,发现季涟早已在书案旁了,洗漱回来看他还是一动不动的姿势对着书案上的镂花竹节笔筒发愣,便握了梳子在他身旁坐下,问道:“发什么愣呢?”
“你猜呢?”
“有什么好猜的,你如今从早上到晚上,脑子里想的都是突厥那个狼种,就差做梦时没想了。”玦儿故意语带微酸的说道。
季涟侧身从她手里取过梳子,一面帮她梳发一面笑道:“做梦的时候都想你去了,就没功夫想他了。”
玦儿看着书案上层层叠叠的书和折子,皱眉道:“这些事情,也不是你坐在这里没日没夜的看书就能想出法子的啊,那满朝文武都作甚么去了?”
季涟一手绕着玦儿垂下的墨发,笑道:“我现在每日都和他们提起阿史那摄图在北边的动向,让他们知道我每天都在为这样的边陲隐患发愁,他们才会切实感到在北方边境有这样的威胁存在,阿史那摄图便只有七分厉害,我也要形容的有十分一样——更何况他本来就有十分,那我更要做的十二分一样。北地边关开战最是耗费人力物力的事情,几百年来都是如此,只有他们觉着有这样的外敌,才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整饬内务,你明白么?那有些个书呆子,天天以为天朝富足,八方来朝的——他们以为八方朝贺的,真是礼仪之邦么?”
玦儿仍是疑惑不解:“要说你是装样子那可不像,哪有人像你这样三更眠五更起的,也太折腾人了些。”
季涟笑着摇头道:“你看我这像装样子么……我是真的急啊……只要想着我以前在画画听曲的时候,阿史那摄图在修习我们的兵书典籍;我在田猎的时候,阿史那摄图在厉兵秣马——你叫我怎么安的下心呢……皇爷爷说,开疆辟土固然不易,固本守成却更难。我不求别的,但求风调雨顺,岁岁平安,做一个守成令主,也就心足了……”
玦儿听了他这样认真的话,便握着他的手认真道:“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我相信你的。”
季涟微微一笑:“你又怎么知道我做得好了?”
玦儿歪歪脑袋想了想,笑道:“我爹有时给我的信里就会夸你啊,我虽然不懂你弄得那些什么税法新政什么的,可是我爹上次的信里说苏浙一带对新税法颇有赞誉呢——皇爷爷还在的时候,就常跟说你的好,说你——”,她偏头想了想,笑道:“堪为守成之君呢。”
季涟心念一转,抚着她的手问道:“若是,没有你爹和皇爷爷这些话,你也觉着我做的好么?”
玦儿点点头,季涟看着她明亮的眸子,微笑着点点头,轻声道:“嗯,我信你。”
玦儿笑问:“难道别人说你好,你都不信么?”
季涟想了想道:“不一样的,乌台的御史除了有事没事找茬骂我,从来不说我好的——不止骂我,满朝文武在他们眼里就没一个好人;别的臣子们要是夸我,要么有做错了事怕我责罚,或者是接下来要驳我别的诏令,先给我个软垫垫着;皇爷爷说我好,是想让你喜欢我;你爹说我好,是因为我减了他的税。”
他说到这里便住了口,玦儿低头一笑,也没再问他自己说他好是因为什么,抬头时看他还用那般专注的眼神望着自己,便呐呐的岔开了话题:“那——你日日挂念的那个阿史那摄图,真有那般厉害么?”
季涟微楞了一下,听她问到这个,想了想叹道:“我见过突厥的骑兵,那都不是人……那是草原上的狼啊,祖宗传下来的根基,无论如何也不能在我手里丢失寸土。别的事情,现下都能有办法解决,只是三军易得,一将难求。阿史那摄图在草原驰骋十六年未尝败绩,现下他还从未正面与我军交锋,谁知道他一旦准备下来,我朝有谁抵挡得住啊……”
提起这个,季涟不由得捏了捏太阳穴,大感头痛。
玦儿皱皱眉问道:“真有这么可怕么?你在金陵,不也和你五叔打过仗,不也有带兵的人么?嗯嗯,还有你今年不是选了武科的么,一个都用不上?”
季涟捏着她的脸蛋笑道:“这些事情你就不懂了,那些不过是小打小闹,一招错了下一招还能补回来。要是阿史那摄图真有进吞中原的野心,那时要是一子错,可就真是满盘皆输了。他在准备,我们也得准备啊。今年武科选出的人多,那是因为好些年没什么人来考武科所以此次倾巢而出,这些人都是家学渊源,以后就难了,有什么法子能长期源源不断的向朝廷输入武将就好了。光有这些还不行,我还需要一个三军统帅,一个运筹帷幄之中、决战千里之外的主帅啊。”
一说起武将和三军统帅,季涟又是愁眉深锁。
“为什么阿季你有这么多文官,而且每三年就出来一堆新的天天发愁没有地方放,却这么缺武将呢?”玦儿寻思半晌,问道。
“因为哪里都有书院,天下的士子读书就是为了入仕,学而优则仕嘛,这个道理你也不懂?”季涟笑着摇摇头,突然顿住,盯着玦儿望了半晌才道:“你这个主意好。”
玦儿仍是茫然,问道:“我什么主意?”
第五十二章 漠北狼烟星原起
季涟斟酌再三后,才向柳心瓴和卜元深提出让兵部和国子监协理在国子监中增设武科的想法,卜元深回兵部细细考核后,提出把武科举的三试时间错开,通过了武解试便有资格入国子监去读武科,如此以来既可像文科举那样,吸纳家境贫寒的人才,也有利于防止军中将领亲属关系复杂根蔓相结的事情的发生。
这件事议定之后不多久,就到了除夕了。
爆竹声中除旧岁,春风送暖入屠苏。
正月初一,宫中备下宴席庆贺新年,从季涟最小的妹妹泠开始到季涟张太后,一个一个的饮屠苏酒,以示祛疾辟邪;接着是上元花灯节,长安城里各处都是一派繁荣景象。
开春后,平城府传来急报,阿史那摄图定突厥各部仪制,以玄色为底,白鸿为记,统一军帜。
山西巡抚孙思训已有六十余岁,在边关驻守多年,一向以坚壁清野、铁桶防守而著称,在符靖和符鸢到达平城之后,更是如虎添翼,把整饬军纪和操练骑兵作为第一要务,颜柳去了之后,也常和几人一同出去巡查边关地形。符葵心到了阳宁之后,竟然安分不动了很久。季涟接到从滇藏送来的档案里说符葵心最喜带着一小队精练人马出去扫荡突袭,而且打完就跑,不给人追击的时间,现在居然也照着兵部拟定的大方案坚守不出,倒是难得。
四月,庆寿长公主淑下嫁太傅之孙史桓,史桓的祖父史崇乃是四朝元老了,为人宽厚,谁也不得罪,也不参与各派党争,但在朝臣中的影响力尚在。家中屡得禁中赏赐,子侄也都领些各部闲职,虽不出色倒也安稳,这样的人家,倒是极适合尚主的。玦儿年前就照着这样的准则选定了范围,然后让季涟过目,请得张太后和江淑瑶的示下后定下的人选,钟太嫔也颇为满意,她原本就知道女儿是不可能嫁给什么王公贵戚的,只求不被薄待也就心足了。
出嫁之前,嫁妆箱奁俱是玦儿从上到下一手打点,比永昌帝的几个女儿出嫁时的嫁资还要厚重许多,季涟又加封史崇为文成伯。归宁时,又进淑为越国大长公主,遥受封地,之后钟太嫔自是对玦儿感激。
皇家的喜宴尚未完结,边关已燃起烽火狼烟。
阿史那摄图在四月末率二十万突厥铁骑,急攻平城府。
到五月,玦儿仍没有一丝有孕的迹象,季涟一面忧心平城的战事,一面又为着这个焦急。玦儿向高嬷嬷请教了无数的偏方秘法,仍无济于事,季涟只好暗地里请太医院的太医来诊治,经了七八个太医,只得出一个玦儿早产体弱,先天不足,又忧思过甚的结论,开了好些方子进补。
季涟想着宫里的事情本就多,玦儿之上还有张太后和江淑瑶,自是事事操劳,又常常不眠不休的陪着自己,忧思过甚四个字必是从此而起,心中更加不安,于是变着法的找空陪着她。玦儿自得了太医的诊断,心中便常惴惴,知道季涟此刻是无比的想要一个孩子,坐实了储君的位置,内安才好攘外。季涟见她如此,只好一意的劝她,说自己并不急,况且二人现在都还年轻,养好了身子多等几年也是无妨,又密令前来诊治过的太医严守口风,否则严惩不贷。
六月,阿史那摄图在围攻平城月余不果后,突然挥兵西向,围攻北庭。
季涟看着北庭三日一折五日一折的加急战报,心情烦躁不安,玦儿陪在一旁,也不知如何劝慰他,只想着不能出主意,能陪着他也是好的。季涟虽平日里看起来脾气甚好,在臣子们面前更是刻意收敛,回到长生殿却不免牢骚,玦儿先前常打趣他,闹得他有气又不好发,每每无可奈何的样子;现在却是事事顺着他的意,好让他把全副心思都放在北线军务上。
没几日玦儿又收到孙家送来的信,季涟看玦儿看信后脸色怅然,便问道:“家里可有什么事?”
玦儿叹道:“我爹——在苏州的小妾生了一个儿子,真不知道是该替爹高兴还是替娘伤心。弟弟在家里也不肯好好念书,学什么都是两天就丢开了,娘心里不好受得很。”
季涟问道:“你爹呢?还在苏州?要不——你写信劝劝你爹,免得你爹和娘老是这样子”,他心里本就事多烦杂,又看到玦儿为家事烦忧,不由得长叹了一声。
玦儿撇了嘴道:“才不写呢,他的信我可一次都没回过,谁让他这样待我娘的,我在家的时候,发誓赌咒跟说顺口溜似的,转头就忘了。我娘一日不理他,我也不理他!”
季涟知道此时不可再帮她爹说好话,不然根据经验矛头迟早转向他,只是他想着玦儿他爹也不至于就犯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让妻女这样怒目相向。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常事,照往常玦儿所说,杜蕙玉嫁过来时,也是有几个陪房丫头的,玦儿幼时进宫后不久收房了一个,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