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周去北京出差，顺道想去B市看看……”禹子嘉淡淡地盯着继续转动的答录机。“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回来了……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找你了……可是……我还是希望能再见你最后一面……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她的声音开始哽咽，“135XXXXXXXX，这是我在国内的手机号……我周三的飞机……”电话就此切断，转到下一段留言……
禹子嘉提步走进卧室。午后的阳光照得一室温暖，热乎乎的，暖烘烘的。该来的终究是要面对，而他，或许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可以独自去面对这一切了。
谢谢你曾经爱过我
佟思意坐在疾驰的轿车上，望着窗外飞速滑过的景色，心生感慨。记忆的碎片逐渐拼凑在一起，形成一幅幅零碎的照片，一句句模糊的对话。这个陌生的城市，她曾经信誓旦旦地答应他要陪他回来，看看这个他出生的地方，感受他成长的气息，然后陪着他在这里扎根，创造属于两人美好的未来。她终于来了，却迟了七年。孤身一人，怀着无法言喻的复杂心情。如今城市依旧在，然而他们之间的承诺不再了。她张开手掌，那与他十指紧扣的感觉，他骨骼分明干净修长的手指包裹住她的手时的温度，她至今依然难忘。
不管他愿不愿意见她一面，佟思意还是决定要来B市看看。下榻到酒店，她整理过行李，提着小包走出酒店，在炎热夏日下B市的街头漫无目的地踱步，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梭。这里就是他生活的地方，她曾经靠他那么近，却亲手把他推开；如今，她仅能试着通过这样的方式拉近与他的距离。在同一块土地上，在同一片蓝天下，她呼吸着燥热的空气，却觉得意外的清新，彷佛回到了过去的时光，他就在她身旁，他清新的气息萦绕，他轻轻的呼吸吹拂在她的脸颊上……
晚上，佟思意正准备洗澡时，手机响起。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她心跳顿时加速，有丝胆怯，不敢按下通话键。铃声还在响着，她颤抖着手指按住了绿色的键，缓缓举起手机放在耳际。除了嗞嗞的电流声外，她听不到别的声音，可她就是知道他在彼端。她张口，“喂……”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那边没有回答。她几乎要冲口而出地喊他的名字，可话到了嘴边，她却犹豫了。“子嘉”，这个每每让她想起便锥心刺骨的名字，在英国最痛苦的日子里她流着眼泪一声又一声呼喊着的名字，噩梦中惊醒时喃喃着的名字，此刻，面对话筒里的他，她犹豫了。
“什么时候有空？”他开口，平静无波地问。佟思意感觉到眼角的湿意，她不自觉地扬起嘴角。是他醇厚和悦的声音，婉如珠玉般晶莹，如朝露般清澄。她曾经抱着他的腰咯咯地笑，对他说：“子嘉，你知道吗，我真的很喜欢你的声音，像竖琴弹奏的声音，沉稳悠长……”笑意未至眼底，已然收敛。
“我在B市，随时都有空。” 佟思意讷讷地说。
“明天中午12点，暮雨咖啡馆。”他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听得佟思意渐觉冷意。“不认路的话让司机载你去，在钟石路上。”他补充。
“……好。”她好半会才成功发出这个音节。
“那么，再见。”通话结束，剩下“嘟嘟”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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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了，佟思意没有想过，有生之年竟然还能再有机会和他相对而坐。虽然只是这样坐着，可她还是看出来他变了。记忆中那个淡泊的男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个浑身上下散发着优雅、卓然气质的男人，他从里到外散发的成熟魅力是致命的。如若按佟思意当年对理想追求者的审核标准来说，如今的禹子嘉完全就是她向往着的那类人，成功，睿智，稳重。她的标准至今未变，她也曾有幸拥有过他，可现在，他已经不再属于她了。
佟思意，其实你并没有自己想象的厉害。你还不是甘愿堕入时光的河流之中，自我沉醉在过往的美好岁月里。快清醒吧，否则，你必定要溺毙了。
禹子嘉端坐在对面，神情淡漠。对，是淡漠。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样的神情。竟然是对着她露出这样的神情。在见他之前，她想了几千几万次，他会以什么态度去面对她。嘲讽、辱骂、斥责……她独独没有想过竟是淡漠。淡漠的表情，淡漠的眼神，她是该庆幸还是该难过？
两人沉默。她静静地接受他的打量，自己却不敢再多看他一眼。抓住衣摆的手指关节开始泛白。
最后，是禹子嘉先说的话。他说：“我不再恨你了。”
猜测过多少句开场白？她甚至已经腹稿了诸如“你过得好吗？”、“我回来了。”、“你恨我吗？”……却没料到竟是他先开的口。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我不再恨你了。她苦笑。这难道不是她心底深处所渴望的吗？可为什么她的心依然感到一阵酸疼，慢慢侵蚀，慢慢扩散……不要这样，禹子嘉，我宁愿你恨我，即使恨我一辈子，也不希望是这个结果，不希望经过七年的时间，最后换来你的一句：你不再恨我了。
佟思意拿起咖啡杯微微抿了一口。咖啡很苦很涩，她禁不住打了个激灵。
禹子嘉注意到她的手。开口说出这场见面的第二句话：“你结婚了。”
佟思意搁下杯子，轻抚手上的戒指，牵强地笑了笑，重新抬头注视他的脸庞，半晌才说：“嗯，二年前结婚了。”见他不说话，她轻描淡写地说，“博士毕业后，我在中国驻英大使馆工作，丈夫是意大利人，现在一家媒体机构上班……”顿了顿，她继续说：“我这次，可能是最后一次回来了……”
禹子嘉或多或少知道她的过往。一个月前遇到了他们交往时佟思意介绍他认识的一个朋友，佟思意离开后一直有和这个朋友保持联系。是她主动告诉禹子嘉佟思意的状况的。那时他就知道她终会回来的，无论是十年之后，还是二十年之后。但他没有把这件事告诉陆思成。陆思成一直因为自己而记恨眼前的这个人。倘若说他是因为爱情而生恨，那么陆思成便是因为友情而生恨。他做好了准备面对她，可陆思成俨然还没有。可是他坚信，时间真的可以冲淡一切的。对他是这样，对陆思成，终究也会是这样。
“我过得很好。”禹子嘉放松下来，这样对佟思意说。
佟思意点头，“我看得出来。”顿了顿，她试探地问：“你……还是单身？”
禹子嘉却不再说话了。佟思意心里叹息。
离开咖啡馆出来，禹子嘉扬手帮她拦了辆出租车。她背转过身，轻轻的却是郑重地说：“对不起！”
……
佟思意等了会，禹子嘉却始终没有回答。就这样吧，她想。弯腰准备进车，他沉稳悦耳的声音才从身后响起：“我接受了。”
关上车门，佟思意忍了很久的泪水终于奔涌而出，淋淋滑落，不顾司机古怪的打量，她放声痛哭。一切终于都结束了。或许，从她决定离开的那一刻，就已经结束了。
禹子嘉，谢谢你曾经爱过一个叫佟思意的女人。
我有罪
佟思意下飞机之后，坐在疾驰的轿车上，望着窗外飞速滑过的景色，不由感慨。记忆的碎片逐渐拼凑在一起，形成了一幅幅零碎的照片，一句句模糊的对话。这个陌生的城市，她曾经信誓旦旦地答应要陪他回来，看看这个他出生的地方，感受他成长的气息，然后陪着他在这里扎根，创造属于两人美好的未来。她终于来了，却迟了七年。孤身一人，怀着无法言喻的复杂心情。如今城市依旧存在，然而他们之间的承诺不再了。她张开手掌，那与他十指紧扣的感觉，他骨骼分明干净修长的手指包裹住她的手时的温度，她至今依然难忘。
她承认，她是自私。和禹子嘉交往的日子里，似乎总是他在迁就她。其实她知道禹子嘉并没有看着的那么淡然，他也会有固执的时候，他认为对的，就会一直坚持。而往往到最后，他总能证明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都说性情淡漠的人容易自傲自负，这点在他身上确实比较明显，她当初欣赏他的也是这点。可惜，禹子嘉并没有把这些优点用在能助他更进一步的地方。她当时真的不屑他玩摄影，总觉得那种东西对他的发展没有半点好处。为此，她和他争吵过。终于有一次他对她吼道：“那你呢？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在意得失？不要那么在意名利？”可几天过后，他便主动向她道歉：“我的那些糊涂话你不要在意，如果不是因为你的要强，我也不会被你吸引最终和你在一起。”
大三下半学期，有志之人都纷纷开始打算将来的去向问题。禹子嘉和佟思意最后协商，不出国，但继续留校读研。禹子嘉的成绩无可厚非可以公费保上本校，她也因为在学生会的工作得到认可加上学业不错得以留校。认识他们的人都纷纷恭喜他们永乐无忧，还调笑说什么时候把喜事先办了再读研。她当时也觉得一切都很美满。大四上学期忙完保研的事情，两个人都闲了下来。禹子嘉提议他们两个人出去玩一趟，他可以给她拍很多漂亮的照片。佟思意现在想起来还十分怀念那个拿着相机时眼眸明亮笑容灿烂越发英气逼人的禹子嘉。就在他们准备出游的计划时，学校的老师找到她，希望她能帮忙处理一些学生工作。那老师暗示她如果能好好干，将来就有留校工作的机会。她心动了，兴致勃勃地把这事告诉了禹子嘉，却换来他一脸的失意。但他也只是抿抿嘴，继而淡淡一笑，“那你去吧，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佟思意开始忙碌起来，忙得没有时间陪他吃饭，忙得忘了和他曾经说过的出游约定。也就在那个时候，她暗地里知道了学院争取到了公费出国读书的名额。她跃跃欲试，她迫切想要得到这个唯一的名额，于是……她背着禹子嘉报了名。没有同学知道这件事，一切暗暗进行。为了备考，她白天工作，晚上躲到图书馆学习。有一次禹子嘉在她宿舍楼下等了一个晚上，找她找得快要发疯了。她早就和宿舍里的同学说好，禹子嘉要是打电话来找她的话，就说她去图书馆复习期末考，准备论文（那时候还没有流行手机）。禹子嘉知道她对名次什么的看得很重，所以也理解她，但还是忍不住说了她几句：“以后去哪里之前先跟我说一声，不然找不到你我会很担心的。”话语里是无尽的挫败。
大四上学期末。各科考试结束，她报名的考试也结束了。保研的人都提前回家过年，禹子嘉拉着她的手走在冬日萧索的校园里。“今年过年陪我回家吧，我想把你介绍给我爸妈。陆思成这个大嘴巴已经把我和你的事告诉我妈了。”
她从他温暖的包裹中抽出手，“这会不会太早了些。”
“就是见个面，没别的意思。”禹子嘉问她，“你不愿意？”
她望向远处秃顶的大树，“你这样想，他们长辈不一定这么想。我还是觉得现在不合适，什么都没有定下来——”
禹子嘉疑惑。“什么叫‘都没有定下来’？我们不都说好了吗，现在只等本科毕业，一切都没有问题了，还有什么不确定的事？”
她不敢看他。“子嘉，明年夏天吧。等明年咱们毕业了，再去好吗？”
禹子嘉重新执起她的手，温和一笑。“也对，等那时也行。这样你就能在B市多待一会，我可以带你去看看B市，我生长的地方。”
大四下学期，禹子嘉和几个学长接了一个外头的项目来做，忙得天昏地暗也没时间管佟思意了。她的笔试顺利通过，开始全面准备面试。
五月的时候，结果出来了。她成功了。喜出望外，又觉得理所当然。然后开始忙碌地准备出国的手续。她犹豫着要不要告诉禹子嘉，却不知如何开口。去是一定的，有比留校读研更好的选择，她怎么能放弃？！但……想到禹子嘉可能的反应，她的心就一点点的抽痛。
她让宿舍的人帮她隐瞒这个消息，让学校的老师暂时不要公布消息，直到手续一切办妥，老师和她相熟，便答应她的要求。她甚至也不让同班的同学知道，更不能让陆思成知道。
可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禹子嘉的项目完成，他拿到一笔可观的费用，再次和她提起出游的事，“就当做是毕业旅行，我们在毕业前去吧。等我过了生日就去好不？”佟思意看着他兴致盎然的样子，到了嘴边的话就此反咽回去。这个时候有消息传出，商务英语2班的佟思意得到唯一的出国名额去剑桥留学！负责出国留学工作的老师对她说，既然出国手续已经办好，她这边也不能耽搁，毕竟有很多学生，特别是没能上的同学关注着这事。她就知道不能再隐瞒下去了，可她依然没想好怎么面对禹子嘉。
今天是他的生日，佟思意从早上就溜出学校，在外闲逛，就是不想面对今天的他。她经过一家家的精品店，进去挑选了半天，也没有找到适合他的礼物。呆呆地在马路边的座椅上坐了一个下午，直至黄昏，她才回去。走到楼下就看见禹子嘉，生气地一把上前抓住她：“这是真的吗？”
她眼前开始迷蒙一片，她开始看不清他的样子，她也不忍看。
“你要送我的礼物，就是这个？”他哑声问道。
她抬起一直低垂的头，眸中噙着潋潋的泪光，“子嘉，相信我，我并不是故意要瞒你的，我只是想等结果出来了——”发现他神色逐渐暗沉，她开始着急，“我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我没想到竟然会成功了的——”
“所以？”禹子嘉凌厉地问，“你打算怎样？”
她不敢看他，低垂着头，瑟瑟发抖。
“佟思意！！”禹子嘉低吼。
她闭上眼睛，这个纠结了她数个夜晚的问题，终于还是由他亲口问了出来。她要怎么样才能做到“两全”？鱼与熊掌难道真的不能两得吗？这是她做过的最难的选择题，甚至有那么一瞬她想到，选他吧，佟思意，他对你那么好，你怎么忍心丢下他？！
……可是……
她深吸了口气，再度抬头坚定地望着他，半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