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砰的一声摔上门,“非卖房子不可吗?“
“嗯,我大概在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工作。”
“也是,做我们这行,忙的时候一天做足十二个小时,你若上了班,连自己休息的时间都不够,更别说跑医院了。卖就卖吧!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以后再买好的。可你卖了房子,住哪儿?”
“我正在租房子。”
大姐做到我的电脑椅上,“苏蔓,我和你商量个事。我的房子你也看到了,房间有的是,就我一个人住,你搬过来和我合住。”
“不用,真的不用了。”
大姐没好气地说:“你别忙着拒绝,你听我说完,一个月租金一千五。你别觉得租金便宜,我条件还没说完。你只要在家里做饭,就要也给我做一份。我真是吃腻了饭店的饭,请保姆又不放心,谁知道她会不会给菜里吐口水。”
我沉默着没有说话,大姐又说:“苏蔓,搬过来吧!也许我的确有帮你的意思,可你也会帮到我,我们算是互利互助。有时候下班回家,屋子空旷安静得能听见我走路的会因。我很早以前就考虑过找个人一起住,至少回家的时候能说几句话,可我的身份在那儿摆着,若去找人合租,那不是成了整个公司的笑话?何况我也不敢随便找个人来住,请神容易,送神难!我的书房里又有很多文件是绝对不能外泄的。你搬过来住,我这些担忧都没有了,解决了自己的问题,还落个帮助他人的美名声,我这也算一箭N雕。”
我被大姐说得心动起来,毕竟卖房子是必须做的事情,租房子也成了必须做的事情,可合租一套合心意的房子却非常难。
大姐有几分生气,“苏蔓,我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还在那里装什么呢?到底同意不同意?”
“好!我做饭的时候,给你顺带做一份没问题,不过,我要把这个屋子里的家具都搬过去。”
大姐皱着眉头打量了一圈我的屋子,面色沉痛地说:“行!”
可是墙纸、浴缸、洗脸池这些东西是不能搬走的了,不过,关于它们的记忆,我会永远带在心里。
和大姐商定搬家的事宜后,她说让我安心照顾父亲,搬家的事情,她来负责,保证把我的一针一线全都安稳地运到她家。
第二天,我正在医院里陪父亲,陆励成突然出现,把我抓到一边,气急败坏地问:“我刚去你家,看到一堆人在搬东西,你的房子已经卖掉了?你现在住哪里?”
我说:“还没卖掉。我搬到大姐……就是林清,我以前的老板家去住。我上次带人看了一次房子,发现自己的心脏实在不够坚强,而且也太花费时间,所以索性眼不见为净,决定等我搬出去后,直接把钥匙交给中介,随他们看,回头我直接签合同就行了。”
陆励成还没说话,刚到的宋翔失声惊问:“你要卖房子?”
我忙对他做了一个轻声的手势,示意他不要让我父亲知道,“你们怎么一个个都这么大惊小怪?那间房子那么小,我现在不卖,将来也会卖。”
陆励成对宋翔说:“我没本事劝住她,看看你的本事了。”说完他扔下我和宋翔,走过去陪我父亲说话,我也想立即走,宋翔却拽住我,“蔓蔓。”
我轻声说:“以后请叫我苏小姐,或者苏蔓。”
他的手一僵,松开了我。我立即跑向父亲,爸爸看看远处的宋翔,再看看近处的陆励成,眼中有担忧。
我们三个人陪着父亲玩弹子棋,麻辣烫的公司已经开始上班,所以下班后才过来,来了后也加入战局。
下这种棋的关键就是自己尽量快走,让别人尽量慢走。五个人下,棋盘上乱成一团,几乎堆满了棋子,走都走不动。爸爸和以前一样,自己尽量快,但是也不会害我,有时候自己跳完后还会给我搭一下路,让我也走几步。
宋翔明显地在给麻辣烫让路,看着要堵死麻辣烫的棋,他总是宁可自己少走几步,都要留下活路,可他也不会堵我的路,有时候明明可以害我一把,让我走得最慢,可他会避开,装作没看见那一步棋。
我不想领他的情,他让的路我装作没发现,一概不走,宁可自己重新搭路。
陆励成最是心无牵挂,利用我们这些人的顾忌,给自己铺桥搭路,见空跳棋,见人害人,数他走得最快。
五个人纠缠了很久,最后才分出胜负——陆励成第一,父亲第二,麻辣烫第三,我第四,宋翔第五。
下完棋,父亲面上已有倦色,他们都陆续告辞。我安顿父亲睡下,本以为他已经睡着,没想到他突然问:“宋翔是许怜霜的男朋友吗?”
“嗯。”
“多久了?”
“我在美国的时候。”
我想要多解释两句,却又实在不知道该解释什么。
父亲再没说话,我又坐了很久,见他真的睡着了,才收拾东西回大姐那边。
宋翔和陆励成都已经开始上班,我本以为日子会清静一些,不想早晨一起来就接到一个电话。
“请问是苏蔓小姐吗?”
“我是。”
“我姓王,是许怜霜的妈妈,你可以叫我王阿姨。”
我立即说:“王阿姨,您好。”
“冒昧给你打电话。是这样的,怜霜告诉我你的事情了,本来早该和你联系,可这方面最好的专家陈教授在国外开会,所以一直等到今天。过一会儿陈教授会和几个专家一块儿去医院,去看看你爸爸,你看方便吗?”
“方便!方便!只是……”我开始犹豫,该如何对张医生说?我这样做,是不是太不尊敬他?
“你不用担心,陈教授算是张医生的师叔,他不会介意陈教授去诊断你爸爸的。我的朋友已经和院长打过电话,他非常欢迎。对他们而言,这是一次难得的医术交流机会,毕竟这一次去的几个专家恨少一起会诊的。”
麻辣烫的母亲竟然是如此玲珑剔透的一位女士,我的担忧尽去,只余感激,“阿姨,谢谢您!”
“不用客气,我们过一会儿在医院见。”
我匆匆吃了些东西,赶往医院。没多久,一位中年女子陪着一个头发已白的教授走进病房。早已经等在病房的院长和张医生都站起来,我看气氛融洽,一颗心放下来,这才有功夫和旁边的女子打招呼:“是王阿姨吗?”
“是的。苏蔓?”
“我是”
“我们出去坐坐吧,医生和护士会照顾好你爸爸的。”
“好的。”
她领我到医院楼下,两人叫了两杯茶,坐下来喝。她可真是一位美妇人,麻辣烫长得已是很美,可是和她比,却仍是差了一截,倒不是五官,而是气韵。
“阿姨,您真漂亮!”
“啊?是吗?谢谢。”她笑起来,“其实我早知道你了,这几年多亏你照顾怜霜。”
“没有,其实是她一直在照顾我。”
她掌心轻触着茶杯,沉默地微笑着,我也沉默地等待着她的下文。她专程到医院一趟,不太可能只是为了陪陈教授过来看我爸爸。
“你是怜霜最好的朋友,也是唯一的朋友,我有几句话想问问你。”
“阿姨请讲。”
“怜霜有多……喜欢……宋翔?”她的语气很是艰涩,不知道究竟是“喜欢”这个字眼对她来说有些敏感,还是“宋翔”这个名字对她来说有难以承受的沉重。
我呆了一下,回答道:“很喜欢,非常喜欢。”
她眼睛中有悲哀,但是仍然克制得很好,微笑着问:“她为什么不喜欢陆励成呢?我和她爸爸都对陆励成印象很好,怜霜之前对他很不错的,我问她,她也说喜欢,为什么突然就和宋翔约会了呢?”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她微笑着说:“我知道这些问题应该直接去问自己的女儿,可是……”她垂下了眼睛,掩饰着眼中的悲伤,“她很少和我谈心事,每次我想和她谈,她都会不耐烦,如果说得太多,我们就会吵架,我是个非常失败的母亲。”
我想了想说:“怜霜之前就喜欢宋翔的,她说她在五六年钱就喜欢上他,不是突然。”
“什么?”王阿姨脸色煞白,“不可能!她六年前根本看不见任何人!”
“她说她没见过宋翔,她只听过宋翔的声音,可她就是喜欢上了这个声音。”
王阿姨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眼里都是不可置信,她的申请让人感受到她内心的悲痛和无助。我努力镇静地说:“她非常喜欢宋翔,宋翔也很喜欢她,不过,她告诉我说您和伯伯都喜欢陆励成,所以才一直瞒着你们。阿姨,尽量成全他们吧!”
“宋翔喜欢怜霜?宋翔喜欢怜霜?”王阿姨悲凉地冷笑起来,“他这个骗子!”她力持克制自己,可手却簌簌地抖着,“我不会同意!她爸爸更不会同意!她绝对不能和宋翔在一起。宋翔害了我们一个女儿还不够,难道还要害另一个吗?”
她从出现到刚才,说话、举动都非常有分寸,可此时竟然失态至此,而我被她的话语震住,好半天脑袋里都反应不过来她究竟说了什么。
“阿姨,您……您说……麻辣烫……怜霜她有一个姐妹?”
王阿姨看到我的样子,哀伤地问:“怜霜从来没告诉你她有一个姐姐吗?”
我摇头,“我刚认识她的时候,她问我有兄弟姐妹吗?我说没有,我是独生子女,她说她也是。”
阿姨轻声说:“你原谅她,好吗?她不是有意骗你的。从她的内心深处,也许真的一直认为就她一个人。这些全是我的错。”
我的脑袋里完全消化不了这些信息,可我不能让一个母亲如此低声下气地对我道歉,只能胡乱地答应着:“我不怪她。”
“谢谢你!这几年怜霜和你在一起,有了从没有过的快乐,人变得开朗积极,我和她爸爸虽然不好意思当面谢谢你,可心里一直都很感激你。现在,我还想拜托你一件事情,希望你能答应。”
“什么事?”
“怜霜的爸爸现在还不知道他们的事情,知道后肯定会震怒。我们绝对不会让怜霜和宋翔在一起,到时候,怜霜只怕和我们的关系会更紧张,也许要麻烦你多开导一下她。”
“我不明白,为什么不可以和宋翔在一起?阿姨,我认识宋翔已经很多年,我可以用性命保证,他是个好人。”我的情绪也起了波动,语气有些失控。
“绝对不可能!”她坚决地摇头,“怜霜的爸爸绝不会原谅他!宋翔也绝不是因为喜欢怜霜才和她在一起,他只是为了他自己,怜霜这丫头太天真了!”
她的态度非常决绝,无论我说什么,她都再也不肯多说,只说让我多陪陪怜霜,多开解她。我挂虑着父亲,想着几位专家的会诊结果应该出来了,所以只能和她道别。
回到病房,父亲还没回来,又等了一个小时,护士才推着父亲进来,大概因为今天医生的阵容吓着了她,她虽然不知道我是何方神圣,但是至少肯定能请动真么多国手大师汇聚一堂的人不一般,所以对我和父亲异样的和蔼谨慎起来。
住院治病是一场磨难,不仅仅是肉体上,还有精神上,这个我在五年前已经深刻体会过。我现在只希望不论以何种方式,父亲在未来住院的日子里受到最大的尊敬和照顾。至于所欠的人情,我愿意做牛做马去报答。
陈教授和张医生一块儿向我详细分析父亲的病情。陈教授制订了新的医疗计划,他新加了一些药,有些药中国还没批准进口,不过他可以通过做医疗研究的名义开给我的父亲。
我毫不犹豫地签署了同意书,毕竟这是这么多天以来我听到的第一线希望。
回到病房,父亲谨慎还好,我也心情比较振奋。
一个护士来给我们送热水,以前都是我自己去打水的,她离开前又客气的说有需要帮助的时候随时找她们。
父亲笑着和我说:“我家蔓蔓出息了,爸爸也跟着沾光了。”
我摇着他的胳膊说:“你家蔓蔓花见花开、人见人爱,朋友都愿意帮她。”
老爸摸着我的头笑,过了一会儿,眼中忧色又浮现出来,“蔓蔓,你……宋翔……”他终是不忍心说下去,轻声一叹,转移了话题,“陆励成这小伙子看着也不错,这段时间多亏了他帮忙。”
我笑了笑,抱着他胳膊,挤到他身边,和他躺在一起,“爸爸,给我讲故事吧!我想听你年轻时候的故事。还有,你怎么认识……妈在下的?”我犹豫了一下,吐出了我在爸爸面前许久未提的妈妈。
爸爸笑了,眼睛眯成一条缝,“那都好久了,你妈妈……”他看我一眼,叹气,“你可真不如你妈妈长得模样俊俏,你的额头像爸爸,不好看。”
我哼哼唧唧地不肯答应,“我让你给我讲你如何认识妈在下的,你干吗说我坏话?你要再说我坏话,我可生气了。”
“好,好!我就讲。那时候,我是货车司机,不拉人的。那天你妈妈有急事要进城,听人说我正好要去城里拉货,就跑来请我带她一程。我刚开始也没留意她长什么样子,就记得她两只辫子甩来甩去,甩得我眼睛都花了。她的头发可真香,车厢里一股槐花的清香……”
父亲的笑容没有平常的勉强,幸福得十分真实,如同回到了那个冬日的午后,他紧张地带着一个少女奔驰在路上,车厢里能闻到她头发上的清香,他根本听不清楚她说了什么,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得好像要蹦出胸膛……
我在父亲的肩头,也快活的笑着。他们曾经那么幸福过,而只要有记忆,这幸福就不会走远。宋翔没有说错,对父亲而言,他很愿意谈论母亲,因为那是他的快乐和幸福,她从不曾离去,她永永远远都活在他心中。
我每天的生活单调而忙碌,早上起来给父亲做早饭,然后去医院陪他,等他治疗的时候,我把脏衣服带回家洗了。做好中饭,再去医院看父亲,陪他吃中饭,和他聊天、下棋、散步,再一起吃晚饭。
我们在一起聊很多事情,爸爸给我讲他小时候的事情,给我讲他和妈在下的每一件小事,也给我讲我的姥爷、姥姥的故事,常常聊得忘了时间,护士要来赶我走。
父亲的身体被化疗摧残得越来越差,头发逐渐掉光,副作用大的时候,他疼得身体蜷缩成一团,我却无能为力,只能袖手旁观着父亲的痛苦,常常是他疼完了,我就冲到卫生间,躲起来大哭一场。哭完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