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任大思修这门课的老师是学校的党委副书记,他讲课生动,经常用事件作为他的例证。当他讲到大学生要正确对待爱情的时候,便开始引经据典,触类旁通,说:“几年前,一批新生入校不久,一个女生在厕所的便池中生下一个未满月的女婴,然后昏倒在地。”
有人好奇地问道:“后来呢?”
“后来那个女生被开除了。”
又有人问道:“那个女婴呢?”
“被那个女生放水冲走了。”
还有人问:“冲哪儿去了?”
“顺着厕所的管道冲走了。”
我也有一个问题,我很想了解他是怎么知道便池里未满月的婴儿是女性的,但来不及我提问,他又给我们讲:“几年前,学校接到举报,说有女生混入某男生宿舍,于是我就带领两名学校保安踹开那间男生宿舍的门,当场捉奸成功,令我大吃一惊的是,屋里有两名女生,却只有一名男生。”他还补充道:“那个男生看不出有何优秀的地方,倒是那两名女生如花似玉(肌肤白皙,体态丰满,这两个词一定是老师想说而不能说的)。”
从老师的话语中,我听出了他对那个幸福但不幸运的男生的艳羡。
老师又说:“几年前,一个对异性世界充满向往的男生手持望远镜站在月黑风高的楼顶,正在对女生宿舍进行深入、全面了解的时候被我校保安人员当场擒获。学校决定将他开除,家长急生一计,开来该学生头脑有问题的医院证明,试图挽救儿子。学校说既然脑袋有毛病就不要上学了。家长与儿子抱头痛哭,但为时晚矣。所以,同学们,学习这门课就是帮你们树立正确的恋爱观。”老师的话题终于回到课堂上,否则我会认为他所说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是所谓的爱情。
马哲老师20年前毕业于北京大学哲学系,他毕业那年,因为“物质决定意识”这条观点与老师争执得不可开交。他认为在一定的条件下,意识也可以作用于物质,老师说那是唯心主义。他说有很多这样的例子,老师让他举出一例,他便掏出一把菜刀,老师说你要干什么。他说,您别害怕,我只是证明给您看,于是就剁下自己右手的食指,鲜血流淌在老师的办公桌上。老师急忙给校医院打电话,叫他们赶快过来救人。他平静地对老师说,您已经看到了,我不想要这根手指,所以剁下了它,这就是意识决定物质。老师被他吓疯了。
在他被抬上担架的那一刹那,他对老师说,还是您说得对,这根手指的失去使我万分疼痛,物质决定意识。所以,现在他给我们讲课的时候总是一边说:“我给同学们举一个例子”,一边举起没有食指的右手,伸出中指(代表一个例子)面向大家,好像要操谁妈似的。
画法几何课被安排在下午,老师经常是刚吃完午饭便端着饭盆走进教室。此课在大教室上,为了让全体同学能够听到讲课内容,老师找来麦克风和音箱。一次刚刚上课不久,老师突然打了一个饱嗝,声音通过麦克风传到教室的每个角落,同学们听到这个声音后,不由自主地捂住鼻子,佟小娅从书包中掏出一瓶昂贵的香水,在自己的周围喷洒了许多。
第一学期的课程就在这种情况下结束,当我翻开书本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什么也不会,期末考试迫在眉睫。
13
我在小姑娘对初潮般的恐惧中迎来如期而至的期末考试,我没有买卫生巾、洗内裤,而是慌乱中放下吉他,背起书包直奔教室。
在去教室的路上,杨阳问我:“你打算先学什么?”
“先学高数吧,后天就考了。”
“高数是谁教的?”杨阳上了一个学期的课,居然不知道谁是老师。
“好像是一个小老头。”被杨阳突然一问,我也犹豫起来。
“噢,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鸡巴出来了的老头。”杨阳有点兴奋。
“对,就是他。”我忧心忡忡,没有杨阳似的快乐。
我们转遍整座教学楼,居然找不到一个可以上自习的地方。齐思新和佟小娅正坐在一间教室的角落里腻腻歪歪,桌子上摊开一堆吃的,脚下放一个巨大的暖壶,也不知道他俩是来学习还是度蜜月。张超凡等人也占据了某间教室的一角,趴在桌上兢兢业业,孜孜不倦。
我对杨阳说:“连个座儿也没有,回去吧!”
杨阳说:“先别走,你跟我来。”
我跟在杨阳的后面,不知道他如何找到座位。
杨阳趴在一间教室的门口观察一番后把书包扔给我,说:“帮我拿着,他们一会儿就给咱们让座位。”然后便大摇大摆地走进教室,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了几个字:“本教室晚8∶00有班会,谢谢合作。”
教室内学生纷纷看表,嘴里一边小声嘀咕着骂杨阳的话,一边收拾书包,片刻后,教室里已空无一人。
杨阳得意地说:“牛逼吧!”
我说:“一会儿人家回来非得打你丫的。”
尽管有了学习的地方,我们却没有了学习的状态,在坐下不到三十分钟的时间里,杨阳抽了四根烟,我去了三趟厕所,后来我们好不容易看了几眼书,却被楼道里的吵闹声弄得没了心情。
外面一堆人在议论着高数,有人说这次考试出题偏难,有人说无外乎就书本上那些东西,还有人说不考了,去办个缓考。杨阳听到后面这句话后茅塞顿开,决定放弃高数考试,去办缓考。
杨阳问我:“你还考吗?”
我说:“甭管怎么着,我都想试试。”
“好吧,那我先回宿舍了。”杨阳收拾好书包,步履轻盈地走出教室。
办理缓考是需要证明的,可以是校医院开出的病假条或家里的事假条,教学科的老师只有看到白纸黑字的证明,才会给学生办理缓考。
杨阳现在的身体状况异常优秀,医院不可能给一个健康人开出病假条,杨阳问我怎么办,我说:“让你妈给老师打个电话,说家里有急事,不能参加考试。”
杨阳说:“我不想让我妈知道我不去考试。”
“那你就跟老师说你姥爷病了,需要你照顾。”
杨阳突然拍着自己的大腿说:“反正我姥爷已经死了好几年了,我就说我姥爷昨天刚刚去世,我要去参加葬礼。”
“这儿招行,老师也是有感情的”
不知道杨阳从哪里弄来一个黑纱,套在胳膊上,问我:“怎么样?”
“挺好,就是你还不够悲伤。”
杨阳又用凉水洗过脸,没用毛巾擦,而是等着风干,然后照着镜子将整齐的头发胡撸了一把,悲痛欲绝地出门了。
14
我躺在床上继续看着高数书,杨阳满心欢喜地走进来。一看便知,他成功地办下了缓考。
“办了?”我问。
“办了。”杨阳坐在床上点了根烟,将事情的全过程向我娓娓道来:
“我刚出宿舍楼,眼睛里就进了沙子,揉了半天,沙子没出来,倒是把眼睛揉红了。我进了老师的办公室,一个女老师见我戴着黑纱,眼睛红肿,就语气平缓地问我有什么事。我没有哭但还是泣不成声地告诉她,我姥爷去世了,他生前最疼爱的人就是我,甚至超过了我姥姥,所以我明天要去给他老人家送葬,不能参加考试了。这个女老师也是性情中人,她劝告我节哀顺变,不要过于悲哀。我感谢了老师对我无微不至的关怀,老师说都是社会主义大家庭的一分子,出了这种事情,谁的心里都不好受,然后拿起教学科的印章,在我的缓考证明上深深地盖下去。接过证明,我几乎是夺门而出,女老师冲我喊道:‘同学想开点儿,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杨阳手舞足蹈地向我描述了事情的经过后,兴高采烈地去图书馆借小说了,我却不得不继续忍受高数的煎熬。
到了这个时候,学校居然没有开设通宵教室,无论我有多么强烈的学习愿望却不能如愿以偿。我坐在教室里刚刚把高数书的前三章看完,看楼的大爷就开始逐间教室哄人,已经是十点半,到了教室的锁门时间。我翻了翻高数书,还剩四章没有看,但只能收拾好书包,心情沮丧地回到宿舍。
走进宿舍,我看见除了杨阳已经躺到床上外,其余四个人正围坐一圈,在有说有笑地洗着脚。我艰难地穿越过那些泡着脚和袜子的脸盘坐到自己床上,马杰问我:“复习得怎么样?”
我说:“看了还没一半,明天悬了。”
马杰安慰我说:“没事儿,我看得也不好,明天上午还得接着看。”他的轻松神态却没有流露出半点儿焦急的意思。
我拿出高数书继续复习,他们谈笑风生地擦脚、洗袜子、倒水,然后陆续上床。
宿舍楼在考试期间不掐电,马杰上床前看也没看我一眼,随手关了灯。
“操!”我喊了一声。
“怎么了?”马杰说。
“你没看见我正在看书吗!”
“都挺晚了,明天还得考试呢!”
“想睡觉你就睡,我看书也碍不着你。”
“开着灯太亮了,我睡不着。”
“谁也没让你睁着眼睛睡,你把眼睛闭上,再说了,我还竟看你白天睡觉呢!”
我走到门口打开灯,听见马杰小声嘀咕:“早干嘛来着!”
“废他妈什么话呢,你管得着我干什么嘛,我愿意!”我走到马杰床前冲他说道。
马杰这人就是特孙子,他本来是睡在下铺的,怕被人坐脏床单,就换到张超凡的上铺,美其名曰张超凡身体太胖,上下床行动不方便,简直就是扯淡!我睡觉的时候,他从来没替我考虑过,要么是趿拉着一双木底拖鞋跟个日本鸡似地走来走去,要么就是玩PS游戏,引来一大帮比他还傻的傻逼,不仅大声喧哗还要评头论足。现在他想睡觉纯粹就是为了不让我看书,也不知道他能从我的不及格中得到什么利益。
马杰见我来势汹汹,把脸转向墙壁,一声不吭了。
杨阳穿着一条小裤衩,拿着两根烟从床上下来,给了我一根,把我揪到楼道。
“甭理丫挺的,该看就看。”杨阳打着火机伸到我面前。
“我知道,”我迎着杨阳的手,低头点着烟,“ 我刚才特想抽那傻逼。”
“还是考试重要,你先好好复习。”杨阳安慰我,“看得怎么样了?”
“特滥,估计这门得折了。” “没事儿,晚上多看会儿,明天能抄多少就抄多少。”
“走一步说一步吧!”
我回到宿舍,见齐思新正捧着书在灯下看,张超凡也趴在床上做题,看来我是打抱不平了一回,替人民道出了心声,当家作了主人。
马杰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我一边看着高数一边想:傻逼,你丫难受去吧!
第二天早晨,杨阳起床上厕所的时候把我叫醒,另外四人穿载整齐地坐在各自的床上看书,马杰怏怏不乐地看了我一眼,可能是我没有一觉睡到考试结束让他失望了。
杨阳穿着小裤衩从厕所回来,敏捷地爬上床睡回笼觉,还打起了呼噜。我突然感觉杨阳的选择是正确的,像我这样费了半天劲、劳了半天神,其结果很可能与他的放弃并无差异,想到这里,我不免也产生了放弃的念头,可是我已经为高数做出了牺牲,不能因为一时的松懈而功亏一篑,只得硬着头皮翻开高数书,再看两章我就算把这学期学过的内容浏览一遍了。
由于时间紧迫,中午杨阳去食堂吃饭的时候我让他给我带包子上来,他问:“几个?”
我说:“两个。”
考试带给我的压力和烦躁使得我的一切需求少之又少,我从昨天早晨到现在一直没有洗脸,只刷了一次牙,特别是与日俱来的大便却在今天戛然而止。
我强迫自己吃了两个包子,以防在考场上看了试卷面无血色,因腹中匮乏食物和头脑匮乏知识而晕倒。
考试铃声响过,监考老师发下试卷后便双手交叉置于胸前,一前一后守在两个门口。我把试卷浏览了一番,发现有一道试题与我上午刚刚看过的例题完全一样,于是我迫不及待地将答案写下来,心中满是欢喜。
剩下的试题对我却是困难重重,我竭力回忆书中所有内容,试图找到解题的入手点,但它们杂乱无章地装在我的脑袋里,我无法将它们与题目有机地结合在一起,我开始东张西望,除了杨阳的座位空缺外,其余同学都在埋头苦想或下笔有神。我又把目光移回到试卷上,尽自己所能,一步步地向下推算,直到推不动再也写不出什么为止,最后我又把所有与题目相关的公式写到卷子上,期待以此获得一些分数。
走出考场,我拖着沉重的身体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宿舍,杨阳问我:“考得怎么样?”
“稀里糊涂地写了一大堆,也不知道对不对。”
“嗨,能及格就行了。”
“但愿如此吧!”我怀着美好的憧憬说。
马杰等人陆续回到宿舍,口口声声说考砸了,却仍不忘相约去食堂吃小炒。
15
我简单地吃过晚饭后,匆忙收拾好书包准备去教室应付三天后的化学考试。
我问杨阳:“你去复习吗?”
杨阳琢磨了一下,问我:“你说我要是跟老师说,我姥姥因为我姥爷抛下她独自去了另一个世界而悲痛欲绝,在我姥爷与世长辞后的七十二个小时里,她老人家也跟着过去了,老师会相信吗?”
“老师又不是傻子,你家再背也不至于天天死人呀,你还是去考试吧,化学也不难,再说了,你姥姥是真的死了吗?”
“没有,我姥爷去世后的这么多年,她一个人顽强地坚持下来,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就是牙口不太好。”
“你这么说不是咒你姥姥吗,考试去吧!”
“行,等会儿我。”杨阳从抽屉深处翻出化学书,我们出了门。
在去教室的路上,我们各买了一包烟,到了教室后,杨阳翻了翻他那本崭新的化学书,说:“我操,三百多页呢!”于是又去买了一包烟。
尽管化学书有三百多页,我们又对其内容一无所知,但当我们坐下来把书中内容粗略地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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