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穆显所说的玉真剑,傅卓林不由得眼神一亮。传说这柄剑削铁如泥,战无不胜,乃先朝骠骑大将军罗敏成的御赐宝剑,傅卓林早就听过它的大名了。
“傅卓林叩谢王爷厚礼。”
“免礼。”穆显此时看着傅卓林的目光倒是温和,没有方才那种睥睨一切的锐利。说罢又看了看傅卓琛与傅采蕴,“这些可都是傅家公子?”
“傅卓琛见过王爷……这位是在下在乡下的表弟,什么都不懂,嚷着要来看比剑,在下才斗胆将表弟带来,还望王爷恕罪。”傅卓琛低首对穆显行礼,同时压着傅采蕴的头不让穆显见到。
傅采蕴此时的心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上。她也顶多是样子能骗一骗人,如果穆显要让她说话,她那娇脆的声音一听分明就是一个女子,所有的伪装都穿帮了。
“你受伤了,去包扎一下。”幸好,穆显并没有再追问有关傅采蕴的事,也没有责怪什么。毕竟
这明心书院不是他管的地方。再说这傅采蕴一直耷拉着脑袋,倒像是个没见过大世面的。
穆显只望了两人一眼,便又将目光重新转到了傅卓林身上,眼中便又添了几分笑意。“一看傅公子的精湛剑术,便知道以后定是国家的栋梁之才。”
“王爷谬赞。”傅卓林脸上不卑不亢,只是略略地低下了头,并没有流露出过多的喜悦情绪,一如既往。虽然年纪还轻,但这从容的气度看上去倒像是个将来能成大事的人。
“这次的斗剑很精彩,本王没有白来。本王以后会建议许先生多举行一些这样的比赛让书院的学生进步得更快一些。”撇下这么一句话,穆显便背起手离开了比剑场,没有再看薛荣一眼。
直到见到穆显离开,傅采蕴才在心里吁了一口气。
“四哥哥,真是对不住,若不是我胡搅蛮缠非要你带我去看比剑又怎么会让你为了救我受伤?”回到了国公府,傅采蕴满面愧疚地看着傅卓琛。虽然经过包扎他手上的伤口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大碍,但傅卓琛这么身子娇贵的公子哥,应该也受了不少痛楚。如果这剑刺到的是自己……傅采蕴早已不敢再想下去。
傅卓琛只对甄氏说自己是练剑才不小心受了伤。三人自然不会将今日的事说出来。
“要怪就怪我,让薛荣将剑摔得那么远。”傅卓林又在后头补充了一句。
“都不怪你们。我本就应该好好保护蕴儿。”傅卓琛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两人不要将今日的事放在心上,“而三哥的斗剑本来就是为了帮我出气,我感激都来不及怎么会责备呢?这样吧,三哥替我出了这口恶气,我欠三哥一个人情。而我替蕴儿妹妹挡了剑,也就算是还了三哥的人情了。怎么样,我这么算还行吧?”他笑得狡黠,“这么算来也挺划算的,我欠三哥人情债,蕴儿欠我人情债,现在两清了。”
傅卓林微微一笑,傅采蕴知道,他的意思便是同意了傅卓琛。
若真是如此,最大的赢家便就算是傅采蕴了。她不仅让傅卓琛替她挡了剑,还让傅卓林给她还了人情债。但即便如此,看着傅卓琛她仍是笑不起来。
“好了傻妹妹,如果受伤的是你,后果更加严重你知道么?这样的结果便好了。”傅卓琛像个大哥哥一般抚着傅采蕴的额头,此时的他倒跟自己的亲哥傅卓言有点相似,“你两日后还要入宫,到时候可别苦着脸,万一太后追究到我就完了。还有,你得给我表现得好一点,以后哥哥加官进爵可就全看你了。”
傅采蕴终于被他逗笑了。还是这个哥哥好,该玩世不恭的时候玩世不恭,该正经的时候却又一本正经,连安慰人的话都说得这么悦耳动听。
作者有话要说:
☆、入宫
翌日。
傅采蕴要穿入宫的衣服已经做好了。因为是要入宫用,即便曹氏再怎么怨恨也是不敢怠慢半分,吩咐做工的人日夜赶工,又自己加了把银子给工人尝了点甜头才做好了衣服。当曹氏见到那华服时,惊叹得让她不知道该开心好还是不开心好。
而且傅采蕴搬进来的这些日子,也让曹氏逐渐明白她也不是个好欺负的主儿。本来她仗着傅采蕴年幼丧母,应该不谙世事才对。但没想到,她可比傅采芙通透明白多了。虽然她还不太会用什么阴狠的手段来还击,但至少她也不会让对方捞到什么便宜。也许早年丧母,反而让她更加聪慧明理。
当傅采蕴拿到衣服时,细细摩挲着也甚是欢喜。那是一件曳地八幅散花裙,裙上用金银两色的线绣成攒枝千叶垂枝海棠和栖枝孔雀,在海棠旁缀以东海珍珠,与金银丝线相映生辉。而那栖枝孔雀又以真正孔雀的初生细羽捻入天蚕冰丝织成,间又夹杂极细赤金丝。衣上饰以明珰,缀以七宝,裙摆上的明珠随着步履摇曳妙曼生辉,妙不可言。女孩儿都喜欢新衣服,这让傅采蕴迫不及待地等到明日穿着它入宫去了。
“待老奴给姑娘细细打扮一番,准保姑娘将那六宫粉黛都比了去。”刘嬷嬷笑看着傅采蕴。这样美的衣服与傅采蕴这样漂亮的人相配确实是相得益彰,刘嬷嬷都等不及要为傅采蕴打扮了。
终于等到了入宫的日子,刘嬷嬷给傅采蕴的裙子配了辟尘苍珮流苏绦,头上加了两支羊脂色茉莉小簪,小巧精致而又不失秀气,项上戴着赤金盘螭璎珞圈,两只手各戴着蓝白琉璃珠嵌手钏和珊瑚玉手镯,脚上还衬着蔷薇小靴。将傅采蕴打扮了一番后,四个丫鬟和刘嬷嬷看着眼前的女子都微微怔住了。精心打扮后的傅采蕴,简直就像是天上的谪仙!
待人走到外头让甄氏和几个哥哥见到,也是不由得暗自惊叹。就连傅卓林,也在沉默地注视着她,目光没有远离。这个妹妹自小就长得好看,可是他们没想到傅采蕴经过打扮之后竟然可以这般美丽脱俗,好像那洛水之神一样,高贵动人,娇美不可方物。
“太后见了,必定会欢心得不得了。”文昌大长公主笑着看着傅采蕴,这丫头愈大跟永宁真是愈像了。
初一是命妇入宫请安的日子,傅采蕴有些忐忑地跟着甄氏上了马车。对于这次入宫,她既是期待,又是忐忑。但最终还是被好奇战胜了不安。虽然甄氏叮嘱过她不要随意把头探出马车外摆出一副一脸好奇的表情,但她还是忍不住将视线投出去。
傅采蕴从驸马府到国公府,觉得国公府真是一座豪宅。但入了宫之后,只觉得国公府跟皇宫比起来却是九牛一毛。无论是一座建筑,假山流水,石桥玉栏,无不彰显着皇家气象。那天子所居之地仿佛与生俱来就带着一股庄严与肃穆。
虽然甄氏知道傅采蕴是个识大体的女孩儿,但毕竟是要入宫,她也不由得再三叮嘱傅采蕴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傅采蕴这次也不敢马虎应对了,做得不好虽然不至于掉脑袋,但总归是给祖母大伯娘抹黑,给父亲母亲抹黑。
傅采蕴遵足甄氏的指使进入太后的兴宁宫,由于之前在马车上已经反复默念了很多次,所以她一点礼数也没有落下。直到太后让她平身赐座的时候,傅采蕴才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外祖母。
太后身穿碧霞云纹赤金联珠对月华纹宫装,保养得宜珠圆玉润的肌肤衬得她比起实际的年岁还要年轻不少。头上配着日月升恒万寿簪,与镶琉璃珠颤枝金步摇,脸上流露出一种久居上位者的雍容气度,祖母绿翡翠珠链垂在胸前,每一颗翡翠珠都浑圆通透,如拇指一般大小。
兴宁宫比傅采蕴之前见过的宫殿都更大更恢弘,紫铜鎏金青花缠枝香炉幽幽地逸出香气,香烟为太后的脸蒙上一层薄薄的轻纱。但即便是这样,也能看出太后年轻时定然也是一个不世出的美人。
当傅采蕴抬首的那一刻,太后看着她,似乎微微地怔住了。不知是否是错觉,隔着一层青烟,傅采蕴竟见到太后的眼中氤氲起了雾气。“来,快过来外祖母这里。”
见到太后竟然招她上前,傅采蕴有些踟蹰不定地望了望甄氏,见甄氏朝她微微颔首,这才放心地走了上去。
太后看着眼前不过豆蔻的人儿,一时百感交集。她与永宁……长得真是太像了。永宁长公主小时候在她的膝下承欢那可爱娇憨的模样,太后依然历历在目,恍如昨日。
没想到到了此时,就连永宁的女儿,都长那么大了。
十几载的光阴真是犹如白驹过隙。弹指一挥间,却已经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傅采蕴见太后的手抚上的自己的脸颊,身体本能地微微一僵。但她很快便又反应过来了,只朝着太后甜甜一笑,“外祖母,是采蕴的不是,一直都没入宫给外祖母请安,还望外祖母恕罪。”虽然眼前的妇人是大鄢最尊贵的女人,但她那关切慈祥的眼神让傅采蕴难以对她心生畏惧。
“傻丫头,外祖母又怎么会怪你呢?”听着傅采蕴清脆的声音,真犹一汪清泉缓缓地流淌过心间,沁人心脾的悦耳。她的话,又让太后想起了永宁长公主。最后太后只是轻轻地笑了笑,“你跟你娘,长得真是太像了。外祖母看着你,都分不清你是永宁丫头还是蕴丫头了。”
傅采蕴还是头一次听到自己那身份高贵的母亲被称作“丫头”,也不免低声一笑。也没想到自己才“头一次”见到太后,她就这么亲切地直呼自己为蕴丫头。“如果外祖母想念母亲,采蕴以后一定多些入宫陪外祖母说说话。不过外祖母可别嫌采蕴烦腻就是。”
太后眼角笑纹愈深,这女孩儿,怎么看都这么大方得体,言语间又不失少女的天真烂漫。话说得乖巧又不让人觉得造次,那清脆的声音听着也舒心。
太后只恨没能早些见到傅采蕴也填补心中对女儿的思念之情。但现在看起来虽然傅采蕴幼年丧母,人却并不哀怨消沉,反而明丽乖巧,这也让太后倍感安慰。这样的女孩儿,才当得起是永宁的女儿,她的外孙女。
“蕴丫头可愿意在宫中多留几日陪陪外祖母?”太后见到傅采蕴,只觉得欢喜得很,就这么匆匆见上一面便将人放回国公府,下一次要见到她还不知要待何时。她自然不愿意轻易就放走傅采蕴。
面对太后唐突的话语傅采蕴又是一愣,也一时不知该如何应下,只得讷讷地望了望甄氏。太后看着傅采蕴那木讷的模样,也不由得笑了。
甄氏见小女孩向自己投以求助的目光,那无辜的模样不失纯真。甄氏连忙站起,恭谨地表示自己并无异议。
至于傅采蕴,心里头倒是有几分复杂。深宫固然好,权力的核心,恢弘大气。但正是因为这里是权力的核心,而傅采蕴身边又没有人可以提点她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毕竟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新青年,能够遵守这些繁文缛节混得人人称赞没有什么马脚已经实属不易,要记住宫里头另一套繁杂的规矩只怕又是一个难题。
但当她看到太后眉慈目善地望着自己,眼里头流露出的尽是宠爱,傅采蕴又不免稍稍安心了些。毕竟有一个这么宠自己的外祖母,想必就算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想必她也会包容自己吧?被偏爱的总是能够有恃无恐一些。
太后又同甄氏多说了一些话,话题大多围绕傅采蕴与傅卓林这对兄妹。自己和哥哥的事被太后这样问长问短也让傅采蕴有些不好意思。但想到太后居然对自己与哥哥这么关切,就与寻常人家的外祖母无异。傅采蕴一念及此,心里又是一阵暖流流淌而过。
终于要到分别的时候了,甄氏行礼告辞,毕竟还有些担心傅采蕴,因此又不免叮嘱了几句,这才离去。
“蕴丫头,来同外祖母说说话,跟外祖母说说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傅采蕴兄妹也不过是最近才搬到国公府,因此甄氏与他们相处的时日也不算多,可以告诉太后的自然也少。太后将傅采蕴招到身边来,就像寻常亲切的外祖母一般。她一想到傅采蕴与傅卓林在只有父亲的照料下度过了这么好几年,心下也隐隐有些难受。
对于傅怀远的态度,太后一直是有些摇摆不定的。
单从人来说,傅怀远的确是无可挑剔,人长得周正俊秀,玉树临风的倜傥模样便是永宁长公主见了也芳心暗许。他的学问才情俱是不差,并非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但不知是否因了傅怀远不是嫡长子,无法袭爵,太后对他总隐隐有些不满,即便她挑不出傅怀远的毛病。况且这门亲事还是永宁自个求来的,总是让太后觉得傅怀远高攀了。毕竟是自己的亲闺女,怎么样都觉得是顶好的。
但此时永宁死了已五年有余,傅怀远压根就没有续弦的意思,甚至没有纳过妾。不管是害怕一双儿女年幼被欺负还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太后对他的做法是暗自欣赏的。然而,这却又让他的一双儿女缺少应有的照料。
舍与得一直是相辅相成,犹如鱼与熊掌不可得兼,一阴一阳相伴而生。
傅采蕴被她这么一问,只得避重就轻地尽量拣一些好的方面回答。毕竟太后喜欢听什么不喜欢听什么她自然心里清楚。过去了的事毕竟无法重来,又何必再要她老人家叹息呢?况且傅采蕴也不希望太后责怪傅怀远没有尽到一个做父亲应尽的责任。
作者有话要说: 先来剧透一下!下一章会有个很重要的角色登场哟
☆、混世魔王(修改)
“采蕴的课业倒是没有落下,以前爹爹就在驸马府里头请了先生给我跟哥哥上课。但多是学《诗经》、《春秋》之流。到了国公府,则偏向于学习《女戒》、《女则》……但其实采蕴更加喜欢到书院里头念书,可惜明心书院不收女学生……”因为同太后说的话多了,傅采蕴的胆子也开始大了些,居然还直白地发起了牢骚。
能够到书院学堂去念书一直是傅采蕴的梦想之一。尤其是上回到了明心书院,更是让傅采蕴对哥哥们羡恨不已,只想着能不能学那祝英台女扮男装地跑到明心书院念书。
对于内心早已被男女平等思想深深根植的她来说,虽然被迫接受了这个世道的书院只收男学生不收女学生的事实,但心中依然是愤懑难平。
太后闻言只是微微一笑,并未说什么责怪的话。只是微笑地望着傅采蕴,似乎想说些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