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一字一句都教藏晴觉得心痛。
她的手指抚过他温度微凉的额头,指尖微微地在发抖。此时此刻,面对他心里的剖白,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他是一个如此心高气傲的人!谁在他手里都不能讨到半点便宜。
可是,他却愿意装疯卖傻,来讨好她,想要向她求和,而她却没领情。最后,还耍弄了他一场!
还有那个羊脂白玉!她竟然还当着他的面摔碎了那白玉狮子!
那时候,他瞧见了心里该有多难受呢?
“不过,我想自己做什么都没用吧!你不想我醒的,是不?放心,这次,我会睡久一点,会一直睡着,不会再那么容易就醒过来了,这就是你的心愿对不对?我成全你的心愿,我成全你。”
“不是的,不是的……宸爷,不是这样的!”她颤抖着抚摸他的睑颊,眼泪在她措手不及时,已经一串串滚落。
这一瞬间,她心如刀割,后悔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如果时光可以倒转,她愿付出一切代价,换自己不曾对他说过那些恶毒的话那些恶毒的话语,就算是用生命去换都愿意!
“我没怪你,这一切都是我的报应,能看到你为我掉的眼泪……”他伸手为她拭去眼泪,但才刚擦过,新的泪水又已经泛流下来,“能看到你为我掉下的泪水,就算是从此长眠不起,我都已经觉得心满意足了,晴儿,是吗?你这泪水是为了我而流的吗?”
闻言,藏晴硬咽,好半晌才说出话,“是,是……”
得到她肯定的答复,雷宸飞闭上眼眸,笑叹了口气,“谢谢,不过,别再哭了,已经很足够了。”
“宸爷,振作一点,不要放弃,咱们不是说好了,不到最后绝不放弃吗?祥清已经让人去找莲庆大师的下落了,相信我,事情一定会有转机的,所以,不放弃,好吗?”
“你怎么知道这不是最后关头了呢?”他的笑显得有些凄凉,“身子是我的,我比谁都清楚它的状况,晴儿,接下来我所说的话,你要好好听着,把它们记在心里。
“你想说什么?”她吞下了令喉头为之酸涩的硬咽。
“你就当做是我的交代,记着这些,今天之后的日子你会比较好过。”说完,他轻吐了口气,在她抢着要反驳他的话之前,按住了她柔嫩的唇瓣,“我知道你不想听,好,就当做我要说的话并不是遗言,只是给你提点的交代,你就让我说,趁着我能记得,就听我说吧!”
“嗯。”她点点头,目光触及他眼神之中的认真,泪水再度涌上。
“如果我有个万一,我要你接掌‘京盛堂’,放心,我已经交代了祥请和李大掌柜,他们会帮你的——”他话才说到一半,就见到她用力摇头,不愿意接受事实般拒绝面对。
藏晴噙着满满的泪水、心里百昧杂阵,当初藏家之所以落得无力回天的地步,就是因为茶农们不信他们孤儿寡母能做男人的生意,但是,雷宸飞却信她!偌大的“京盛堂”,规模不知远胜当初的藏家几百倍,他却能够信任地把当家大权交到她的手里!
她的心热热的,揪着紧紧的痛。
却也同时有着一丝即将要失去他的冰凉。
“就当做是先帮我撑着,你就接下好吗?”他泛起一抹哄人的笑。似乎在劝诱着她答应。
最后藏晴点了点头,得到他如此重大的请托,除了点头之外,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再说任何话。
“那我接下来说的话,你更要用心听。”他紧握住她的手,不给她犹豫的时间,接着说下去,“‘京盛堂’的能人高手很多、一个个都是能够帮你成事的好手,可是,并不是个个都是良善之辈,但是,你只要知道能治他们的法子,就能让他们在你手里乖得跟只猫似的,就像洛阳分号的郭如山,他的交游广阔,总能揪一帮兄弟挺他,却也最信不了女人,你要接下当家大权,第一个就会面对他的挑战,不过有一个人就是能压他低头……”
他开始娓娓道出几位分号掌柜,告诉她关于他们做事的长才,同时也说了如阿治他们的弱点,还有几位来往的客人一定要小心应付,以他们的作风,绝对会趁“京盛堂”之危闹乱子,还有他也说了林形紫符交与了元清兰,说了这名手下的能耐,她要事有台面上办不了的事,就将他找来,让他去踩对方的底,知道对方的弱点,攻其要害才能羸得不费吹灰之力。
“记下了吗?我知道你记性一向都好,所以我刚才说的话,你应该都记下了吧!”在说完之后,他终于能歇口气,却见到她盯着他不放的眸光,不由得微笑疑问道,“做什么这样瞧我?好像你今儿个第一天见到我似的。”
藏晴禽着泪,笑着摇摇头,没将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她确实觉得自己好像第一天才认识他的真面目,就茌刚才,她才认识到他任人做事的细密心思。原来他不只是聪明而已,还深深知道着该如何做才能事半功倍。
原来,这才是她所嫁的男人!
一个懂了他之后,便会不由得为他倾心的男人!
只是一直以来,她不愿意对自己承认而已。
“不想说吗?好,那就不说。”他闭上双眼,泛起微笑,感受她柔荑握在掌心里的温润,“我不担心你,因为你比我想像中聪明,不过终究还是少了历练,只要能顺利接下大权,就只缺一点时间罢了!”
“别说这种话,我接下只是暂时的而已,等你好了,就要还给你的。”
“好,等我好了,你再还我。”他笑着说道、虽然心里很明白,或许永远也等不到那一天了。
蓦地,胸口一阵剧痛让他咳嗽了起来,一股子腥甜的味道涌上嘴里,他颤着手拭了下嘴角,见到了一抹鲜红。
年少时的经验让他知道,当吐出的血变成了鲜红色的,其实症状并非转好而是变坏,那代表毒已经入了膏肓,药石罔效了。
当初他侥幸保住了一条命,只怕这一次没那么好运了!
藏晴看见了他嘴角的鲜血,急忙着要起身,“我去叫大夫……快去请邬大夫他们进来!”
“不,先别走,再多陪我一会儿,留下来。晴儿,再多陪陪我……”他怕现在一旦放开她的手,就再也见下到她的面了。
如果这是他今生最后一眼,他要看着她瞑目。
“嗯。”藏晴在心里挣扎,最后只能点点头,回到他的身边,紧紧地贴偎在他的身畔,“对不起,是我害了你,都是我害了你……”
如果当初不是她执意让香荷进山庄,如今也不会有这一切伤害了!
闻言,他笑着摇头,“不怪你,怎么是你的错呢?没有她,也会有别人,我这一生结仇太多,想要我命的人多如过江之卿。晴儿,记着我的话,你是主子,只要的心里有了决定,就不必过问任何人,不过,就是最后的责任也要自个儿一肩扛起,明白吗?”
“明白。”她点点头,吞下了喉头的哽咽。
她不想听他说这些话,好像从今以后他们再也见不到面了!
“好。明白就好。晴儿,我好累。这些年我真的已经撑得好累,让我歇会儿吧!也是时候该歇会儿了,我好累、好累……”最后一个字,像是喟叹般从他的唇间逸出,虚弱得像是再也抽不了下口气。
“不!”她紧紧握住他的手掌,像是要把自己的力气传给他,“不要说这种话。你只是因为毒伤加重,身子的状况不好,才会说这种丧气的话,这不像是雷宸飞会说的话,不是的!”
他笑视着她心忧如焚的娇颜,泛起浅笑,“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做的一件事情是什么吗?”
她摇摇头,感觉哽咽在她喉头的悲伤,几乎要教她喘不过气。
“我想亲吻你,可是不行。”他伸出手,以拇指腹心轻抚过她的唇。
“你可以的,可以的……”说完,她捧着他的脸庞,凑首就要亲吻他的嘴唇,却被他给伸手挡下。
“不能亲,有毒……我的血里有毒。”
“有毒我也不怕……”
“但我怕,我怕!”他摇摇头,加重了最后两个字的语气,就担心她不能领会他的忧虑,“我知道,你只是在同情我,不过够了,很足够了。”
藏晴不能否认他所说的话,就连她部不能明白自己此刻内心得情感,究竟是情是爱,是恨是怨,是亏欠,还是他所说的同情呢?
“你知道吗?其实,我真的不觉得自己可怜……我有相信的人,也有喜欢的东西,我有的,我喜欢你亲手做的赤小豆糕,爱极了那裹在糕上的白糖霜,吃着入口即化,我很喜欢,真的很喜欢……”
“宸爷!”藏晴睡觉心都快碎了,她紧紧地握着他的大掌,不断涌出的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振作一点,我让人去请大夫进来,宸爷——?!”
“晴儿、可不可以……就不要……”他用了最后一点力气反握住她的手。嘴角泛起了浅浅的笑痕。“不要再叫我……叫我……”
“我”字都仿佛还在他的唇间响着,藏晴却已经感觉到他紧握的手掌松了开来,她看见他闭上双眼,最后的一口气息像是喟叹般滑出唇间。
“宸爷!宸爷!”她再也不能自抑地崩溃大喊,双手紧紧地将他抱进怀里,朝着外面喊道:“大夫!快来人!叫大夫进来!大夫!大夫——”
在静悄的空气之中,弥漫着针锋相对的氛围。
在“京盛堂”的议事厅堂里,京中总号几名重要的大掌柜,以及各地分铺的掌柜们,此刻齐聚在一堂,他们的脸色都是凝重的,面对着站在厅堂之上的藏晴,在他们不确定的神情之中可以看见猜疑。
但是,一直以来主子所倚重的手下祥清,以及总号大掌柜李伯韬却在这个时候与他们对面而立,站在她的身侧,摆明了是与她站在一边。
藏晴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在他们的心里,怀疑她就是加害雷宸飞,谋篡“京盛堂”的凶手。
但是,越是知道这些人内心的想法,她的神情就越淡定从容;雷宸飞已经陷入昏迷不醒两日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她绝对不能被打倒,情况越是凶险,她就要更强悍才可以。
“我知道你们信不过我。”她开口打破了沉寂。一针见血地戳穿了众人的心思,教他们表情有些微讶,“可是,你们应该信得过祥清,信得过李大掌柜,他们是听宸爷亲口交代,在他养病的这段时间,要把‘京盛堂’的生意交付给我,敢问二位,宸爷是这样交代的吧?”
最后一句话,她问向身旁的祥清与李伯韬,得到他们肯定的点头。
“老夫确实是得到爷当面亲授,要把当家的权力交给夫人。”李伯韬开口更加肯定的答复。
几位掌柜面面相觑,似乎还是感到质疑,可是对于眼前这情况却又完全没有反对的余地。
“李大掌柜的话,各位都听到了吗?”藏晴沉静的眸光扫视了众人一眼,藏在衣袖之中的手紧握住象牙佛珠,像是可以从这举动之中,得到雷宸飞给她支持的力量。
在重新串起这串佛珠的丝线里,她让人捻进了她与他的头发,在她终于知道这串象牙珠子之于雷宸飞性命的意义之后,她让人串起这佛珠,象征着再穿起他的命,让人结了他俩的发,象征着要与他生死与共!
在听她说完之后。好半晌,掌柜们只是低头默声,有人迟疑地望着同伴,因为没有人敢打破沉默,最后也只好跟着一起保持沉默。
“夫人刚才说的话,你们没听见吗?”祥清开口催唤道。
藏晴早就料到会有眼前这场面,又或者该说,是雷宸飞早就料到了掌柜们不会轻易信服于她,所以,他当然也授予了她化解的方法。
“李大掌柜。”她转眸望向身旁的长辈。
“在。”李伯韬走到她面前拱手答应。
“想来,是你的威严不能服人吧?”她勾起一抹浅淡的微笑,说话的同时,目光扫视众人,“在你的保荐之下,我代理宸爷掌权之事依旧是无法取信于人,想来,是宸爷对你太过谬赞了,你根本就无法令人信服,说句实话,身为大掌柜却无法取信于人,你觉得自己还有脸面待在这位置上吗?”
此话一出,厅堂之中哄声大起,其中几名掌柜都是李伯韬一手带出来的,他对他们可说是恩重如山,如今被藏晴说得如此不堪,他们一口气吞服不下,纷纷站了处来。
“夫人,你不要血口喷人,李大掌柜德高望重,我们对他当然不会不服,请你不要为难大掌柜!”郭如山在洛阳分号担任掌柜,原本只是个穷小子的他,就是得到了李伯韬的重用,才有今日的局面,他自然是第一个不服气。
“说得倒好听,可事实上呢?如果李大掌柜真能取信于你们,怎么眼下你们对他说的话一个个不服气呢。”藏晴冷笑了声。
“夫人说得是,是老夫的威信不足以服人,请夫人见谅,老夫这就辞去总号大掌柜一职,请夫人允许。”李伯韬自始至终都是拱着手,头垂得低低的,愧疚的表情似乎是愧对了主子的厚爱。
“你们说呢?”她没有回答李伯韬,反倒是看着其他人,“依你们的意见,我该允吗?”
“夫人当家,我郭如山服气!”郭如山抢第一个出来说道;“既然有李大掌柜的保荐,还有祥清总管当证明,往后夫人所说的话,郭某人就服气!”
有了第一个人开口,几个意向原本就不甚坚决的掌柜也跟着站出来,“从今天起,我们也都听凭夫人差遣。”
人说兵败如山倒,掌柜们反抗的其实被减弱之后,局势就往藏晴这方面兜头倒了过来,她静静地瞅着众人一个个站出来表示顺服,直到再也没有半个反对她的人存在。
她心里明白,眼前的胜利并不属于她。而是该记在雷宸飞的身上,是他教会她懂得利用人心,要不,以她的性子绝对不会以威逼的方式来利用李大掌柜,在众人的面前给这位劳苦功高的长辈难堪。
于情于理,她愧对这位长辈,但她不能心软,绝对不能。
“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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