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会有未来的,一定会。”
炽热的阳光照耀在他身上,口中是淡淡精液的味道。他仰望天空,向冥冥中的神灵无声祈求:“我已经足够谦卑了麽?就这样顺从天意度过一生,是不是,就可以在死後和他重聚?”
那几个家夥仍在他身上忙碌。在把一切委诸命运之後,对他们强烈的厌恶和憎恨也就失去了凭据。他们也不过是上苍用来惩罚自己的工具而已。芸芸众生,谁能逃得掉那只看不见的翻云覆雨手?
你可知道什麽是爱?爱不过是人类自欺欺人的谎言。
就像神说要有光,於是就有了光,人类害怕孤独,於是就制造出了爱的假象。
你可知道什麽是生命?生命的本质,只是死神唇边的笑。
所以生是短暂的,死是永恒的。
所以快乐总是转瞬即逝,痛苦总是如影随形。
所以天堂永远在未来,而地狱……永远在现世……
主人的话不知不觉地在他耳畔回响。主人的话永远是对的。至少,在这一点上是对的。
他微微苦笑,向那群面目模糊的男子打开身体,感觉著自己在阳光下慢慢腐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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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拉开窗子,看著下面几个调教师围著那奴隶打野战。距离太远,看不清那奴隶脸上的表情,但却奇怪地清楚其所思所想。
也许,自己是这世上最了解那奴隶的人了吧。忍沈思著。浅见羽。事到如今他终於愿意直呼那个名字。
那具身体里的每一处私密地带他都拜访过,人生的每一个琐碎经历都逃不过他的地毯式搜索,心灵的每一处隐秘都被他做成切片放到显微镜下观察到纤毫毕现。
就算真田清孝,也不曾做到,尽管他们自认为相爱。
以他与那位真田家大少爷打交道的几次经历来说,他并不认为那家夥配得上自己可爱的小奴隶。
那麽美丽的灵魂,坚强而又脆弱,纯真而又反叛,值得让人放在手心里反复摩梭,只是……
把旅途中见到的旖旎风景浓缩成小巧精致的盆景,把玩於掌中,固然能让那样惊心动魄的美凝固下来,定格为永恒,但其中蕴含的怒张的生命力已经消失了。
所谓永恒,必须以彻底的死亡为代价。
沈静优雅超越於时空与轮回之外的盆景,其背景是冰冷郁暗的死之天空。
他想得出神,没提防杉下走到他身後,拍拍他的肩,递给他一支烟:“在想什麽?”
他点燃烟,吸了一口,看著烟雾嫋嫋升起,恍惚地道:“我在想,人最倒霉的是什麽?”
杉下挑了挑眉,看著他。
他自顾自地说下去:“就是总是在不适当的时候遇到不适当的人,比如渴求温暖的时候遇上个骗子,享受孤独的时候遇上个情圣。”
他以讽刺的口气吐出那个词,苦涩地笑了笑,道:“所以不管你怎麽对待生活,它都自有办法嘲笑你。有时候我会想,那些奴隶是怎麽看待我们的?麻醉剂?自慰器?”
杉下嘿然笑了起来,悠悠地道:“老板,你这人就是太哲学了,否则一定会快乐很多。”
弹了下烟灰,杉下笑吟吟地道:“你看,那麽多奴隶躺在你身下任你予取予求,还想那麽多干嘛?还有什麽不满足的?”
忍白了他一眼,道:“这种单细胞动物的思维方式,跟奴隶又有什麽两样?”
杉下默然半晌,沈静地道:“有些话也许不该说,不过,玩娼妓也好,玩奴隶也好,就是别玩感情。”
他笑了笑,道:“这一点,老板当然是最清楚的。”
忍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吸著烟。隔了一会儿,他笑起来,道:“这不是感情的问题。怎麽说呢,就像你明知道酸柠檬富含维C,有益健康,麦当劳只是垃圾,可是有人整天拿袋热气腾腾的薯条在你面前晃来晃去,还是恨不得将他一脚踢死。”
杉下也跟著笑道:“我该说什麽呢?只能说,经历了那麽多事,很佩服老板还能保持你的幽默感。”
忍耸了耸肩,目光扫过下面草地上忙碌的人群。杉下这个家夥就是太聪明了,可是就算他,也并不了解自己。在刚才那番情不自禁的话语里有某些真实的东西,至少,对於下面那个奴隶来说是适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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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那奴隶就蜷伏在忍的脚边,温顺而安静,偶尔用手抚摸一下,肌肤便泛起一阵轻颤,也不知是恐惧,是情动,抑或只是禁不起这夏夜的清寒。透窗而入的月光照耀在他身上,肉体是凉的,银的,闪动著一种类似无机质的清冷而苍白的微光。炎夏将尽,夜晚温度降低了很多,他象头畏寒的小动物,不自禁地向忍靠过来吸取温暖。
忍微微一叹,捧起他的脸。那张苍白凄美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睛半开半闭,流转间透出深入骨髓的倦意。是白天的调教课程让他疲倦,还是对人世的彻底厌倦?
这样毫不设防的极度的脆弱,除了忍之外,他不曾展现给第二个人看过。在主人面前,再羞耻的姿势也摆过,从身体到思维都完全透明,也实在没有什麽掩饰的必要了。
主人的碰触让他稍微动了一下,睁开了眼睛。曾经光华熠熠的眸子早已黯淡了神采,只有对他了然於心如忍,才能看到残存的生命之火依然在燃烧,尽管已如游丝般飘渺无定,那是他对世事人情无法斩断的眷恋与不舍。
忍只觉心在微微刺痛,轻轻的道:“你为什麽还要有牵挂呢?你不知道那样只会让你痛苦麽?”
一丝极微弱的阴影掠过那双眼睛,虽然只是转瞬即逝,也逃不过忍的审视。但他没有说话,只是把羽的头枕在自己膝上,打开了电视,里面正在播放新闻:
“……浅见家主浅见羽失踪至今已逾三个月,案情仍无进展。代理总裁高桥裕二的领导能力普遍受到外界质疑,公司股票表现持续低迷。本月5日美国食品药品管理局FDA宣布该公司出品的抗抑郁药Viex会对心脏病患者产生不良影响,对危急中的浅见集团可谓雪上加霜,股票市值累计跌幅已达40%以上……”
怀中人猛然一震,转过头去盯著电视屏幕。新闻播报仍在继续:
“……该公司董事会於今日发布公告,代理总裁高桥裕二引咎辞职,继任者为前董事会长浅见平一郎的长子浅见龙介……”
镜头一转,出现了身穿深色西装的浅见龙介,头发一丝不乱,神色肃穆地宣布将全面回收Viex,并全面检测公司新药,希望公众对浅见集团恢复信心。
羽目不转睛的盯著屏幕,唇边慢慢浮现出一丝凄惨的笑容,闭上了眼睛。
忍犹豫了一下,轻轻地抚摸著他的背,道:“还记得他麽?他是你哥哥,龙介。”
看著电视上踌躇满志的龙介,吐出一口气,慢慢地道:“就是他把你送到这里来的。”
没有意料中的激烈反应,只有一阵难堪的沈默。怀中人一动不动的躺著,仿佛死去了一样。
抚摸他的手停顿了一下,忍淡淡地道:“你早已经猜到了,是不是?是你的哥哥,希望你成为奴隶,因为你的存在妨碍了他的生活。”
沈默。良久,羽惨笑起来:“我有哥哥麽?我怎麽不知道?”
“你当然有哥哥,你们有同一个父亲,浅见平一郎。”忍顿了一下,不疾不徐地道,“你不仅有哥哥,还有两个姐姐,还有姐夫。”
“他们都恨你,因为你把他们踢出了董事会。所以,他们也参与了这个计划。”
羽身体一僵。他有把姐姐、姐夫踢出董事会麽?他不记得了。那些遥远的往事,如同洗衣机里搅碎揉烂的纸片,早已辨不清形状。但那句话里透露出的其他一些信息让他痛苦,胸口如被巨石压住,弓著背,手无助地前伸,似乎想抓住什麽东西。
忍轻轻一叹,道:“他们有理由恨你的。他们是浅见平一郎嫡亲的子女,而你只是一个私生子,还是不被父亲喜爱的私生子。”
伸手握住了羽那只曾被折断的有些痉挛的左手,将他蜷曲的手指一根根捋直,道:“十岁那年,你母亲带你去诹访湖游玩,就是去见你亲生父亲吧?”
羽的呼吸骤然散乱,带著哭腔的声音低低祈求:“求求您,别说了!您不是要我忘记过去麽?为什麽还要提起?”
忍一窒,沈声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麽?让你这麽恐惧?”
羽没有说话,伏在他膝头发出了一声类似呜咽的哀鸣。
忍缓缓道:“其实你不说,我也是知道的。你父亲并没有接纳你们母子,他不爱你。甚至若干年後他找到你,要你继承财产,也不是出於爱,只是他更恨他的长子而已。”
“他从来不曾爱过你,视你为子。这就是你一直不能原谅他的真正原因。”
他吁了一口气,苍白的月光照著他清俊柔和的侧脸,有些冷漠地道:“没有人希望浅见羽这个人活在世上。你真正快乐的时候,是在你十岁以前。那时候,你拥有真正的爱和关怀。”
他的神情有些恍惚,眼里掠过一丝奇特的波动。然而无论情绪如何,语音始终清冷平板,宛如冰封的寒潭:“但那幸福是偷来的,是属於吉野羽的幸福,不是浅见羽的。”
“作为被父亲漠视的私生子,被兄弟姐妹憎恨的浅见羽,没有幸福。”
羽终於开口,声音是虚脱後的平静,淡淡地道:“主人到底想告诉我什麽?”
忍百感交集地凝视著他,慢慢地道:“那一天,你本来不该出现在葬礼上。没有人能忍受到手的几十亿美元飞掉。就算是那笔钱的十分之一,百分之一,也足以让人发狂了。”
羽静了一下,木然一笑道:“更不该立一个荒唐的遗嘱,说什麽自己有不测,财产就自动转给慈善机构,否则一颗子弹就可以解决问题了。那样对人对己都好。好得很。”
忍叹息著抚摸著他的背:“你很聪明,可惜太聪明了。有时候我们自以为理智的决定,其实是最愚蠢的决定。”
羽闭上了眼睛,已经不想讨论下去:“财产转让书准备好没有?我签。”
忍苦笑一下,道:“没用的。你自己立的遗嘱,应该很清楚。必须在公众场合有律师和三位证人在场,转让书才能有效。”
“但你们总有办法的,不是麽?”羽惨笑道,“主人,需要你的奴隶为你和你的委托人提供什麽服务?直接说吧。”
冰冷的手指停顿下来,耳边是忍没有情绪起伏的语音:“你需要真正被打破。现在你只是放弃了希望,但并没有放弃自我。”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象是在说服自己似的道:“这样你会得到真正的平静,不再痛苦。对所有人来说,都是最好的结局。”
真正的平静……
不再痛苦……
羽凄惨地笑了笑,凝视著脚下如霜的月色。即使他有勇气去承受终身为奴的命运,这样的人生也未免太过苦涩。一想到前面那一大串漫长得永无止境的日子,他就止不住一阵颤栗。
他想说,其实他早已渴望被打破,就象死囚渴望那颗行刑的子弹。
但这话他并没有说出来。看著主人那了然於心的神情,他知道即使自己不开口,主人也已经明白。
真正的平静……
不再痛苦……
羽苦涩地笑了笑,凝视著脚下如霜的月色。即使他有勇气去承受终身为奴的命运,这样的人生也未免太过凄惨。一想到前面那一大串漫长得永无止境的日子,他就止不住一阵颤栗。
他想说,其实他早已渴望被打破,就象死囚渴望那颗行刑的子弹。
但这话他并没有说出来。看著主人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他知道即使自己不开口,主人也已经明白。
“明天我会带你去一个地方,一切可以终结。你可以得到彻底的解脱,不再有挣扎,不再有痛苦。”忍轻轻地捧起羽受过刑不太灵活的左手,叠在右手上,然後小心地把这双冰冷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好像正保护著一只受伤的小鸟。
“你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羽闭上眼睛,没有说话。他实在已经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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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静静地跪在忍身旁,双手紧铐在前面,戴著眼罩、耳塞,系在乳夹上的牵引链固定在下面的铁环上。下面似乎并不平整,他不时趔趄一下,撕扯得乳头一阵牵痛。他不得不用紧铐的双手握住铁环,弓起身子,以缓解疼痛。清晨的风格外寒冷,吹在他赤裸的身体上,泛起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秋天真的快来了吧。
耳塞被取下,耳边响起主人的声音:“你知道你现在在哪里麽?”
他摇摇头:“不知道,主人。”一大早被主人塞进车里一路牵引过来,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主人引导的方位上去了,完全没有留意身在何方。其实,这本来也不是他所关心的问题。
主人沈默了片刻,再度开口时声音已变得冷淡而悠远:“这世上有很多事情是神秘而不可解的,不要说浩渺的宇宙,就算人本身,也充满了无数未解之谜。爱也好,恨也好,有时候全然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恐惧也是一样。每个人都有他恐惧的事物,让他无法忍受,一想起来都会浑身发抖,甚至根本就不能想。这种恐惧有时候完全无法用理性来解释的。有人会怕老鼠,有人会怕蜘蛛,有人你砍他十几刀都能忍住,可一见蟑螂就尖叫跳开,屎尿直流,理智全无。这与勇气无关,只是一种无法不服从的本能。而你最害怕的……”
话犹未完,羽陡然色变,全身不住打颤,他死命抓住下面的铁环,发出一声微弱的呼叫:“不──”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不错,你最害怕的是坐船,就是这种水墨画里最常见的、很有诗意的小木船。”
眼罩被拉开了。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浩瀚海洋,朝日初升,东方天际云蒸霞蔚,金晖耀目。冷冷的晓风横扫海面,海风呼啸,浪涛奔涌,卷起万丈黄金雪。这正是被古往今来文人墨客讴歌过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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