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很好,我们一起出去走走吧。”
听到林苏扬说“我们”,小丫头又呆了呆,回过神来看见人已走远,赶紧又追了上去。
从未来过燕辽,不知这里的人文风气如何,只是听朝里出使过燕辽的大臣提过,说燕辽人性喜安宁,极懂忍耐,很少会在大街上看到有人发生口角之争。
昨天进城时,因为是在马车里,林苏扬没有机会看到暨敖城内的景象,今天刚一上街,她就有一种久未见到阳光的感觉。时近七月,日头也已变得烈了起来,宽阔的街道两边满是各色各样的摊篷,即使只有三三两两的人路过,小贩也吆喝得起劲儿。
林苏扬不喜欢逛街,这次出来也只是想打听消息而已,转眼看见旁边有一家茶楼便信步走了进去。
径直上了二楼,找了一桌临窗的坐下。发现怜香站在一旁不动,便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公子,他们都在看你呢。”怜香小声地说道。
这样的情形,林苏扬早已司空见惯,头也没回,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水,喝了起来。
“坐下吧,等会儿他们就不会看了。”
“哦。”怜香听话地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果然,没过多久,那些还惊于林苏扬容貌的人又转回去继续起之前的话题。
“公子你好厉害!”怜香瞪大了眼睛。
林苏扬笑了笑,“想吃什么?去叫小二点菜。”
怜香摇摇头:“怜香还不饿。”
“那就坐坐吧。”林苏扬又给怜香倒了一杯茶。
“哎,你知道吗,最近大央那边发生了不少事。”旁边一桌人的对话引起了林苏扬的注意。
“听说是正道和魔教的人在牧厝开战,两边还死伤不少。我们这边也有很多人跑去参加了,据说当时的场面可是前所未有的壮观啊。”另一人说道。
“结果如何?”
“武林盟主死了,魔教教主失踪,两方签了停战协议。就这样。”先前那人又说道。
林苏扬端着茶杯的手突然抖了一下,茶水被洒了出来,怜香忙问道:“公子,怎么了?”
她淡淡地回道:“没什么,有些烫到了。”放下杯子,捂了捂猛然跳动的心。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么?魔教,不知道司君行怎样了。
后来的时间里,林苏扬想看看暨敖城的兴趣也没了,整个人恍恍惚惚地回了小院。怜香看着她的脸色不对,又不敢多问,只好小心在后面跟着。
卷二 落尘 第四十八章燕辽随风(中)
进了屋,她回头对后面的人说:“怜香,我累了,晚饭不用叫我。”然后关上了门。
一直到天黑,林苏扬都把自己锁在屋里不出来,怜香在外面左等又瞧,很是着急。正当她忍不住要推门进去时,就看到自己的主子走进了院子来。
瀚宇风向她摆摆手让她退下,然后走到林苏扬的房门前敲了敲门。过了很久,门才“吱呀”一声打开了。
林苏扬站在阴影里看着门口的瀚宇风。瀚宇风走进来说:“怎么不点灯?”火折子一闪,屋子顿时明亮起来。
“有点累就躺了一会儿。”林苏扬说,“难道陛下每日都这么空闲?”
“休息好了吗?休息好了我就带你去一个地方,一个,你以前最喜欢的地方。”瀚宇风没有回答她的话,坐到她旁边望着她。
林苏扬垂着眼,答了声:“好。”
月仰楼比邻暨敖城内最长的一条河,且位于城中两大街道的交界处,同时也是暨敖最大的一座青楼,其知名度不下于大央云都的全艺坊。月仰楼白日里不营业,一到晚上则是灯火通明,人来人往。来这里的人,上至朝中权贵,下至平民布衣,无一不是喜欢月仰楼的绝色美人和笙箫歌舞。
燕辽素有艳国之称,身为国都的暨敖城当然更是美女云集,因此,能够在这个地方长久立足,月仰楼并不是仅仅只靠美人和歌舞抓住客人的心,吸引了不少人前来的王牌就是月仰楼的花魁,影茹姑娘。
影茹十二岁沦落风尘,却一直洁身自好,凭其无人可比的才貌月仰楼的老鸨把她当作宝一样,倒也未曾难为过她。每逢初一十五,影茹便会亲自登台献艺一次,一到她上台那天晚上,整个月仰楼可以说是人山人海,门槛都有可能被挤垮,有人为的是欣赏她的才华,有人为的是她的名气,有人仅为一睹芳容,总之,影茹这个名字就是月仰楼的顶梁柱。
今天正好是七月初一,影茹登台的日子。月仰楼门前,马车人流络绎不绝。
林苏扬和瀚宇风下了马车。门口地龟奴一见来人气度不凡。立刻点头哈腰地迎了上来。“两位公子。里边请。”
在云都时。林苏扬除了时常去醉楼坊逛逛。倒也未曾临过其他俗地。今日进了这月仰楼。感觉和醉楼坊别无他样。一样是处处充满了浓郁地胭脂味。大胆地情话随耳可闻。
宽阔地大厅中央设了一个高台。台上立了一扇屏风作为装饰。各色彩绸绕着廊边围了一圈。台下四周是林散地桌席。进门左转地楼梯则直通往二楼贵座。
兴许是来得早了。此刻里面还余有不少空位。打扮得花枝招展地老鸨堆起她那涂了厚厚一层脂粉地笑脸和认识地有钱公子哥儿打情骂俏。红粉绿翠地莺莺燕燕像一只只翩飞地蝴蝶在华光流彩中寻找着自己地目标。
林苏扬和瀚宇风两人地绝色容颜一进这里就引来了里面所有人地回望。老鸨循着目光朝这边望来。见到瀚宇风时眼前不禁一亮。带着几分诚惶诚恐和谄媚小跑了过来。“哎呦。是风公子啊。今儿个是影茹地登台之日。奴家就知道公子会来捧场。来来来。楼上请。楼上请。”说话地同时还控制不住地偷偷瞧了瞧他身边地林苏扬。
林苏扬无视周围欲上来和她搭讪地美貌姑娘。跟着瀚宇风上了二楼。二楼地贵宾座一溜过去几乎全是单独隔离地房间。老鸨推开了长廊中间地房门对瀚宇风说:“风公子。这间最好。既安静视野又阔。极适合听曲观舞。”
面对房门的那一面没有刷得尽白的墙,只是一排半人高雕花镂空的古木栏,站在这里,一眼便可望见底下大厅穿梭嬉闹的人群,高台上正忙于添灯笼和拉对联的小厮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嗯,不错。”瀚宇风用折扇敲了敲栏侧放了瓜果的长形木桌。
“公子满意就好。今晚还是照老规矩,相信影茹的入幕之宾仍非公子莫属。”
“好。这里没其他事了,你下去吧。”瀚宇风丢了一锭金子在老鸨怀里,引来她更加讨好的笑,“是,是,公子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奴家这就走,这就走。”说着就一摇一摆地离了开去。
瀚宇风拉开一旁的椅子对林苏扬说:“坐吧,再等等就开始了。”
林苏扬从出门起便一直没有开口说过话,瀚宇风很想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可是心里又不停地告诫自己不要问,也许知道了,烦恼的只会是自己。
没过多久,底下已是座无虚席。林苏扬的手在杯沿上抹了一圈后便听得高台上传来一拨清越的琴响,接着就是震天的掌声,掩去了先前还令人心烦的嘈杂人声。
她不由得转了转头,看见台上不知何时已坐了一名白衣女子,女子身前放了一把做工精细的七弦。桐木琴身梓木底,弦丝透光闪亮,玉石十三徽,断纹琴漆,可见此琴的名贵。
再看那女子相貌,倒也真如传闻中般倾国倾城,只那一双水波盈然的凤目,一个流转就使得定力不足之人为其倾倒。不过看她樱唇微抿,眉眼含冰,举手投足间尽显出一股大家闺秀之势,并无半分风尘中人的轻浮和娇媚,反而有一种清冷寡言的感觉,这点倒和林苏扬有些许相似。
不曾开口,纤指轻揉,淡雅涧水之音便流泻出来,或缓或激或重,明净古朴,余音悠远。四座无一人不为她优美的姿态和动人的琴声所陶醉。
小女浣纱山阳溪
潺潺顽石
浮草绿萍沾我衣
戏水不知腹中饥
君问归期
妾答日头偏落西
遥望君家炊烟起
拾了箩筐
小桥过后人归去
门前君待月对夕
盼得卿来
粗茶柴米比盛席
犹如百鹂婉转的歌喉,像徐徐的风,掠过蓝天白云下高高的山,把浣纱女满足安逸的笑,带到了门前盼妻早归的丈夫心上。
这是燕辽有名的民歌,歌里的意思大致为:小女子在山南的溪水边洗衣,流水潺潺拍打着岸边的顽石,从上游飘来的浮草落叶覆到了我浸在水中的衣上,我只顾着戏水竟忘记了时辰。听见丈夫问我什么时候回,我答道夕阳西下时,远远望见了我家的炊烟,想是丈夫已经做好晚饭等我,于是收拾了箩筐,走过小桥回家去。丈夫站在门前等到月初上,只为看见洗衣的妻子早些归来,即便是粗茶淡饭也比过了山珍海味的盛宴。
这样一首众人皆会的歌被影茹唱来,多了些安于村家的自由喜悦,在耳熟能详的弦律之上又增添了浓厚的乡村气息,让人幻想着自己变成了歌里的妻子、丈夫,尽享摈弃世俗纷争的欢乐无忧而忘记了实是在青楼听曲。
一曲终了,又是一番掌声雷动,叫好声不停。这时,老鸨舞着一张绣了好几朵牡丹的绢子扭摆着走上台:“各位官人,请静一静,静一静。”
等到下面没声了,她才继续说道:“今天是十五,也是我们影茹姑娘登台选人的日子。按照规矩,接下来就是影茹姑娘出题了,大家可要准备好啊,今晚能和影茹姑娘共度良宵的人,就是你们中的一个。”
此言一出,众下哗然,一个个磨拳擦掌,各种各样的眼神全都牢牢盯着台上的美人,生怕一个不注意就被别人抢了去。
影茹站了起来,略带厌恶地扫了全场一眼,不过转瞬又恢复了先前的冷漠。朝一旁的丫鬟点点头,丫鬟叫人打开了台上卷着的画纸。众人睁大了眼,只见画纸上题了两行诗:
红绸彩腕夜夜歌,
笙箫不知为谁和。
“这是我家姑娘作的诗,请各位公子接出最后两句,和姑娘意者可以进入下一轮的考验。”丫鬟大声说道。
底下的纨绔子弟、风流书生立刻冥思苦想了起来。不一会儿就有一个人高声叫道:“有了。”
众人或是羡慕或是嫉妒地望向他,那人看着台上的影茹,绅士般地拱手作揖,“在下有续诗两句,还请姑娘细听。”
“美酒夜光杯中去,帘里佳人对月酌。”
念完后还得意洋洋地看了看周围仍在思考的同伴。然后期待地等着影茹的答复。
影茹听到这个人作的诗,眉头不可见地微微皱了皱。身边的丫鬟极懂得察言观色,见自家姑娘并不满意,于是也没回刚刚那个人,对着台下很有礼貌地问道:“有一位公子已经答了,还有哪位公子想出来的?”
先前那人明白自己未被选中,满脸颓丧地坐了回去。此刻又有不少人喊了起来。
“美人一笑倾我心,是否亲承我真情?”
“帘中美人细思量,可知君心为卿多。”
“愿卿回眸饭不思,几番酒醉几番醒。”……
不知都是些什么人,不是轻佻无礼,就是胡乱说一通,枉读了圣贤书,难道燕辽就没有真正的文人墨客还是他们根本不屑到这种地方来?
卷二 落尘 第四十九章燕辽随风(下)
影茹的脸色越来越冷,而下面的老鸨却不停往二楼望,心里也着急,那风公子不是每次都接上的吗,怎么今天到现在还不开口?还有旁边那个,看样子也是非富即贵,肚子里也应该有点墨水吧?我月仰楼的头牌不找个人中龙凤做靠山怎能立足暨敖?
正当底下闹得沸沸腾腾时,从楼上传来了一个极其好听的声音:“人面桃花曲折扇,更深月色泪婆娑。”
顿时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眼睛朝上面看去,只见二楼中廊的贵座间里,坐着两个穿着华丽的公子,由于角度问题,只有一部分人看到了他们的相貌,这一见之下立刻就呆住了不少人,来这青楼妓坊的少有正直之士,大多是贪玩好色之徒,见那两人毫不逊于甚至是超过影茹的美色,虽是男子也不免让人垂涎。
影茹闻声望去,一眼就对上林苏扬那双迷人而带了淡淡忧郁的眼睛。移了移目光,蓦然看见他身边的那人,全身不由自主地震了震,突然而来的喜悦从心底升起,像暖阳的热,照得原本坚硬的冰开始慢慢融化。
然而,朝思暮想的人却没有低下头看自己,一直一直,盯着的是对面那个绝美的人,嘴角没有了常见的笑,取代的却是丝丝的苦涩。为什么曾经洒脱不羁的他,也会有这种表情?
呆愣之间,听见丫鬟在小声唤她:“姑娘,姑娘……”
影茹回过神来,对她点头。丫鬟知道姑娘是看中这个人了,于是抬头对林苏扬说道:“这位公子,恭喜您通过了第一关。我家姑娘的第二个题目就是请公子下来台上以这古琴七弦演奏一曲。”
这一决定居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不满,或许他们都自知没有那个能力和楼上的人争,谁都静观着看那如画般的人有多少才能。
林苏扬还没答话,瀚宇风就说道:“不必了,把琴拿上来。”话里是不容更改的威严,使得众人心中打鼓,如此口气,莫非这两人是什么大人物?
小厮把刚才影茹弹过的琴给抱了上去,瀚宇风把它横放在面前的长桌上,让林苏扬坐在后面。
“献丑了。”如珠落玉盘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林苏扬一个起手,弹起了中国古名曲《凤求凰》,这是司马相如为卓文君作的曲子,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皇兮皇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瀚宇风的双眼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