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苏扬看到逸仍还在那里啃着刚冒尖儿的嫩草心里松了一口气,他走过去捋捋它的毛说:“总算还没忘记你。”
“这是你的马?”一个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苏扬转过头,是那个坐他旁边的男子。“当然是我的马,难不成是你的?莫非……你就是那个偷马贼?”林苏扬邪邪地问。男子看到他先是一愣,然后低低地轻笑:“你还是那么……特别。”“什么?”林苏扬没听清。“那日在下突然有要事急需赶路,见路旁有一匹无主马就先借来用用,谁想竟在这里找着了它的主人。”男子放高声音解释说。
没人照看的就是无主马?那这世界的无主马可就多了去了,林苏扬在心里直翻白眼。这时一个官兵模样的人跑过来低叫了声:“王爷……”然后在那男子耳边说了几句话。
王爷?林苏扬回想了一下先前听见人说当今九王会来,难道他就是那个备受人称赞的殷王秦柯?这也难怪,秦羽能认识的人身份肯定非同一般,只想不到会是有名的贤王九王,还是如此的年轻。
见他们说完话,林苏扬当先开口道:“既然王爷有事,草民就先一步告退了,至于马的问题,就此作罢。”说完牵了马就走。走了没多远,就听见后面的人说:“原来你叫林苏扬,我们还会见面的……冰娃娃。”林苏扬牵着马的手一抖,脸色刷的一下变得苍白,他猛地回头,却只看见殷王绝尘而去的身影。
秦柯笑得开心,林苏扬,终于找到你了。
苏清婉病逝的时候是在林苏扬七岁的那个冬天,因为是艺坊女子,按照规矩不能够葬入祖坟。苏清婉被埋在山上第二天的傍晚下了一场很大很大的雪,林苏扬第一次穿了女装扎了辫子静静地跪在坟前。苏清婉从没有见过林苏扬穿女装的样子,所以林苏扬今天要穿给她看,尽管她再也看不见了。
“我古小安跪天跪地跪我亲生父母,如今在这里,你是我亲娘,我第一次也将是最后一次以古小安的名义给你磕头,从此以后世上再无古小安一人。”清冷的话随着鹅毛般的大雪飞了很远。
雪越下越大,林苏扬却仍然跪在那里,直到眼前的雪白变成了黑色。
醒来的时候,睁眼看到一个脖子上挂着一串檀木佛珠的漂亮男孩正高兴地望着她:“你醒啦?”男孩不过八九岁,一脸的幼稚和兴奋。林苏扬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坐起了身,这时她才发现自己身上盖了一件小孩子厚厚的披风。她扯下披风还给男孩,淡淡地说了声谢谢。然后揉了揉冻僵的腿使力站了起来。
“你好漂亮。像她们做地冰娃娃一样。我就叫你冰娃娃行么?”男孩丝毫不为林苏扬地冷漠所打败。林苏扬依旧保持沉默。她搓搓冰冷地小手。接着头也不回地往山下走去。留下男孩一个人在后面大喊:“记住。我叫柯儿。我娘叫我柯儿。”
林子言看到林苏扬神色不对地走过来。担心地问:“哥。你怎么了。有哪儿不舒服吗?”风瀚宇看他似乎不像生病地样子。心里虽疑惑也没有开口询问。只是对林子言说:“可能是有些疲惫。子言就先送你哥回去休息吧。”
林子言和林苏扬骑上马走了后。一个蒙面黑衣人出现在风瀚宇面前。风瀚宇沉着地问:“刚才林苏扬遇见了谁?”“殷王秦柯。”黑衣人沙哑地声音回答。然后又把林苏扬和秦柯之间地对话说了一遍。风瀚宇听完后挥手说:“下去吧。”黑衣人立刻消失在桃林里。风瀚宇望着阴沉地天。山雨欲来。
林苏扬拿着书怎么也看不进去。他不清楚秦柯究竟有没有认出他。事隔将近十年想来秦柯应该不会记得很清楚。也许只是模模糊糊地觉得林苏扬很像当年地小女孩罢了。再说现在除了奶妈没人知道他是女扮男装。而秦柯见到地也仅仅是个女孩。所以自己目前用不着担心这个。林苏扬这样想着。心安理得地放下书躺到了床上。
林苏扬在家待了三天。整日被林呈逼地连吃饭都最好带本书。原本他想到风瀚宇那儿去避避。转念又觉得麻烦别人不太好。而林子言这几天则为测考在辛府忙得回来不了。于是只好窝在自己地房间里。美其名曰看书实则睡大觉。有好几次他都忍不住想偷偷跑到外面去。结果还没出门就被林呈逮个正着。接下来又是一番严训。
终于在这样地日子下度过了七天后。殷王府派人来请林苏扬参加晚宴。林呈一听是殷王有请心想这不孝子终于开了窍。懂得结交大人物了。于是立马叫林苏扬出门。还叮嘱他不用回来太早。林苏扬却被秦柯地这一“请”吓了一大跳。堂堂王爷怎会纡尊降贵地请一个礼部尚书地儿子吃饭。恐怕是宴无好宴。
林苏扬的马车到了王府的时候早已有下人候在门口,刚下车那人就迎过来弯腰说:“是林公子吧,王爷已等候多时了,请跟我来。”
林苏扬跟着他在偌大的府院里左转右转,此刻的他满怀心事所以也没注意走过些什么地方。不久前面领路的人停了下来,林苏扬抬起头,那人转过身对林苏扬说:“奴才只能送公子到这里,前面不远就是书房,王爷在那里等着,公子就请自己去了。”林苏扬点头谢过。
敲敲门,里面传出一声“进来”,林苏扬推门进去就看见秦柯正站在书桌后写字。
“不知王爷找草民何事?”林苏扬见秦柯许久都没有搭理他忍不住问。刚好秦柯写完了最后一笔,他拿起纸吹干上面的墨迹,招呼林苏扬过去看。林苏扬走过去,接了过来。
笔迹苍劲有力,笔锋下得毫不拖泥带水,横平竖直,字字精到。一看内容却是那日林苏扬写的那首桃花词。
“比起你写的怎样?”头上突然传来声音,暖暖的气流拂过他的颈项,林苏扬一惊,猛地抬头,嘴唇轻轻擦过了秦柯的下巴,林苏扬立刻往后退了几大步。
秦柯笑了笑,指着离他最近的一张椅子说:“坐吧。”林苏扬犹自还未从刚才的意外中回过神来,他四周看了看,见整间书房只有秦柯身边那张是给客人坐的,而秦柯一直站在那里不走,只好说:“王爷不必客气,草民还不累。”秦柯不容他拒绝:“你想让我陪着你站吗?”林苏扬无奈被迫坐了上去。秦柯这才转身坐回他的太师椅。
“如今你林苏扬云都第一大才子的名号想必已是众人皆知了。”房里光线有些暗,看不清秦柯的表情,从他的话里林苏扬也听不出是褒是贬,所以他决定静等下文。
“我去桃花宴实际是为了替朝廷留意人才……如果你愿意,可以直接去翰林院作备司。”备司,是这个时空特有的官职,作用相当于现代的顾问。翰林院的备司并没有多大的官阶,平时不用做其他事只有当外国使者来访,他就要时刻跟在皇帝身边,必要时回答使者提出的问题。作为一个备司不仅要文采好,反应力也一定要快,所以更不要说在皇帝身边做事了。
“如果我说我不愿意呢?”林苏扬问。“没人可以强迫你。不过你这样不就辜负了静阳的一番心意了吗?”秦柯别有意味的说。
秦羽?当不当备司和秦羽有什么关系?林苏扬一脸茫然。
“今天就这样吧,你可以再回去想想。”秦柯说,声音里竟带着一丝高兴,“来人,准备晚膳。”
卷一 桃花 第九章行多必失
从王府出来,天色刚黑。本来秦柯想要派马车送林苏扬回去,被他婉言谢绝了。
照今天的谈话看,秦柯提都没提十年前的事,也许真被林苏扬猜着那天秦柯只是认错了人。不过他总给林苏扬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究竟哪里奇怪他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有些不自在。还有,什么叫做秦羽的一番心意?莫非他有机会当上翰林院备司是秦羽在后面搭了把手?林苏扬突然联想到近来秦羽看他的眼神和动作以及不同于对别人的态度,他心里打起了小鼓,不可能是他所想的那样吧?不会,不会,一定是自己多想了。林苏扬一边自我安慰一边东走西逛平复脑海里即将掀起的巨浪。然而他一直都没有注意到秦柯在和他说话时自称的是“我”而不是“本王”。
不知不觉,林苏扬已散漫来到了东市。夜灯初上,道旁林立的小店摊贩前依旧人来人往,看着这热闹繁华的景象,林苏扬郁闷的心情也好了很多。
他见旁边不远的地方有一家书画店便信步走过去,突然前面一辆受惊的马车嘶叫着朝他冲了过来,林苏扬躲闪不及眼看就要丧命于马蹄之下,这时一道黑影从身旁掠了过来搂了他的腰就向人少的地方飘去。
“你没事吧?”很熟悉的声音。林苏扬睁眼一看,是秦皓。“啊,多谢太子殿下的救命之恩。”林苏扬边道谢边不着痕迹地离开秦皓的怀抱,以前就猜到秦皓会武却不曾想到他的轻功竟这么好,不过以后还是少和姓秦的人打交道的好。
秦皓见林苏扬如此的反应,心里一阵说不出的烦躁,他皱了皱眉:“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生疏了?以后还是叫我秦皓吧。”“呃,既然秦兄这么说,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林苏扬打着哈哈。
“刚刚你是要去看书画?正好我也要去,一起吧。”说完当先一步走在前面。林苏扬只好跟了上去。
店子不大,正堂的墙壁上挂了一块牌匾,上书:齐轩斋。四周挂满了书画,下面贴墙的桌上放了不少文房四宝。肥胖的老板看见两个翩翩公子走了进来立刻堆满笑脸迎了上去:“两位公子请随便看,本店虽小但货品绝对齐全。”
林苏扬点点头四处转了转,最后在一幅水墨画前停了下来。“公子好眼力,这是前朝有名画师龚季的佳作。”老板在一旁介绍。“龚季?就是那个书画无人可及,最后却穷困潦倒因病逝世的画师龚季?”秦皓吃惊地问。
“对,就是他,唉,死的时候才二十多岁,可惜了一代才子啊。”老板无不惋惜。
这是一幅月夜图,林苏扬对画没有很大研究,只是觉得这幅画的笔调清新自然,墨的晕染层次分明,把月夜郊外的空旷和静谧勾画得极致神髓。林苏扬注意到这幅画的旁边留了很大一片空白,他指着问老板:“怎么这里……”“公子有所不知,这龚季有个怪癖,所作的画都会在旁边留一块空白以供人题诗。如果题的诗入得了他的眼,他就会免费送给那个人,否则就算是千金也难求龚季的一幅画。”怪不得龚季最后会落得个穷困潦倒,“那现在龚季已去,这条规矩也已作废了?”林苏扬颇感兴趣地问。
“公子说笑了。小老儿虽是生意人。道义还是懂得些地。这既然是主人家定下地规矩。所以不管他在世不在都不会改变。”老板正经地说。
等地就是这句话。林苏扬笑了笑:“那请老板准备纸笔。”
老板立刻在桌上铺了张上好宣纸。林苏扬拿笔蘸足墨。在纸上写了起来:
更深月色半人家。
北斗阑干南斗斜。
今夜偏知春气暖。
虫声新透绿窗纱。
刘方平的月夜正好应了这幅画的景。“公子真是好文采,小老儿看了这么多人写的诗,唯有这一首是最应景的。公子需要包起来吗?”老板还算厚道,见林苏扬题得十分切合,心想总算给这幅画找到合适的主人了。
“早就听羽儿说你在桃花宴上夺得了云都第一才子的称号,果真是名不虚传。”不知何时秦皓站到了林苏扬的身后,两人贴得很近,林苏扬甚至能感觉到秦皓身上的热气。
“你就是云都第一才子林苏扬林公子?”胖老板惊喜地说,“今日公子能来到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啊。”老板变得更加恭敬殷勤。
“老板过奖,区区名号,是大家抬爱了。在下还有事,下次再来。”林苏扬担心这老板会逮着“第一才子”不放,立刻拿起刚才包好的画,拉着秦皓就往外走。“林公子慢走,下次一定要再来光顾小店啊。”老板在后面依依不舍。
秦皓看着林苏扬拉着自己的手,只感觉一掌的温软,前面不时飘来一丝淡淡的清香,不似一般男子那种浓厚的檀香味儿,也不像他常用的龙涎香气,是一种他从未闻过的味道。
林苏扬看看天,已经很晚了,他转过身对秦皓说:“秦兄,天色已晚,我得先走一步了。这幅画不知秦兄是否可以代为收好,改日再取?”望着林苏扬亮晶晶的双眼,秦皓无意识地答了声:“好。”这么晚回去如果还带一幅从书画店拿的画,被林呈看见肯定又是一通责骂,林苏扬庆幸在这里遇见了秦皓,即便他是太子又怎样,放一幅画在他那里也没什么。于是林苏扬感激地把画塞在了秦皓手里,然后抬脚就往西城走去。
秦皓见林苏扬就这样走了,心里竟有些失落,他拿起手中的画看了看,嘴角又轻扬了起来。刚回了宫里没多久,秦羽就找了过来。“皇兄,你明天能不能陪我去林尚书家?”她一进门就问。“去那里干什么?”秦皓皱皱眉问。“我……我想去找林苏扬问一点事。皇兄,你会的吧?”秦羽期待地望着秦皓。其实秦皓心里也想再去见见林苏扬,但明日父皇叫他要开始去文治殿帮助处理奏章,他只好对秦羽说:“明天我有事去不了,我把令牌给你,你带两个侍卫去吧。”
“我就知道皇兄最好了。”秦羽高兴地抱了秦皓一下,秦皓宠溺地摇摇头。突然他闻到一股香味从秦羽身上传来,他好奇地问秦羽:“羽儿你用的什么香,这么好闻?”并且这味道好像在哪里闻过。
秦羽一听,立刻红了脸:“皇兄,你在说些什么,这不是用的,是女子本身就有的女儿香。”
女儿香?秦柯仍拿在手里的画“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皇兄,你怎么了?”秦羽见他如此失态不由得担心地问。
“没什么。太晚了,你先回去睡吧,明日我再派人把令牌给你送去。”秦皓若无其事地捡起地上的画放在了桌上。“哦,好。”秦羽满心欢喜地走了出去,她没看见身后秦皓变得有些奇怪的脸色。
秦皓怔怔地盯着桌上的画,慢慢举起右手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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