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瞥了眼地下还跪着的两人,面如死灰的发话道:“都给我起来,再这般愁眉苦脸的,通通给我去死。”
不一会儿,之秋就被带来了。我支走从人,房间里就只有我和她。她见了我,她赶忙跪了下去:“给侧福晋请安!”不知为何,才不过几个月功夫,她便比以前消瘦了好多。
我淡淡一笑:“免礼!起来吧!之秋啊,说起来,当日我分娩之时,还要多亏了你找来接生婆。虽然孩子终究还是没能保住,可我是有一码说一码,该赏的赏,该罚的罚。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之秋刚预备起来的腿在听到我的话后,突然扑通的一下又软了下去,重重的磕在了青石砖上:“侧福晋,之秋不敢!之秋该死!之秋没能及时赶来,是之秋的疏忽,请侧福晋宽恕!”那声音夹杂着颤抖的恐惧,蔓延在整个屋子里。
我略微一吊唇:“算起来,我对你还是挺疼的。我瞧着你也是个对主子极尽忠心的奴才,没的老该死个什么劲呀!这一次,府里的人都对我如此漠视,当夜要不是你,恐怕连我都不成了……”想到这儿,我突然有些哽咽,顿了顿,又瞧了地上的她一眼,她的头垂的很低,让人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她的情绪,便冲外喊了声:“宝妹,去取上次王爷赏的那颗东海珍珠。功便是功,之秋,你就不要推辞了,我从来就没把你和你主子当外人看!你弟弟现在在翰林院吧,过些日子我跟王爷提提,好歹也给他个实官当当。还有你爹娘,你好久都没回家乡了吧,回头知会帐房一声,给他们寄点银子,别叫惦记了。”
之秋接过宝妹端来的珍珠,眼睛里湿漉漉的,好象欲言又止,又好象无地自容。
“好了,我乏了,下去吧!”我平静的说。然后看着她慢慢退出去,渐渐收敛了脸上温和的表情。
“小君,你这是干什么?”紫云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充斥着不解的神色:“难道你是怀疑她动的手脚。”
“姐姐,你有没有观察到她的神色?太古怪了!另外,听别的奴才说,这些日子,之秋经常犯些常识性错误,脑子也没平日灵活了,你不觉得可疑吗?”我不着痕迹的站起来,在屋里踱着步,然后一下靠近紫云:“姐姐,帮我个忙,我要你盯住之秋!”
“小君!”紫云震了下,转而坚定的一点头:“放心,我一定替你查个清楚!”
待紫云走后,宝妹给我端了茶来,我用审视的目光从头到脚把宝妹睥了个透,宝妹怯怯的缩着脑袋,一声不吭。
“宝妹,替我盯住紫云,盯死她!”我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可那种氛围却把整间屋子烘托的异常恐怖。
宝妹端茶的手一晃,弄洒了半杯子水,骇然的木了:“主子,您是说紫云姐干的?”
我幽幽的望着窗外,叶子飘零的落下地面。那么多年了,天晓得,我有多么希望不是她啊!
天已将近子时了,黯黑的锅底一样的天穹浓云仍旧压的很低,一阵急一阵缓。
房间里,我和胤禛安静的躺在一起,只听的外头有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却各怀心事,怎样都睡不着。因为弘历的事,让我不得不开始重新评估我的盟友和知己。我曾秘审过宝妹,当日我昏迷后,宝妹、小桐等都被紫云支了走,房里就只剩下了紫云和之秋,还有她们带来的接生婆。所以,现在嫌疑最大的就是她们两个。看昨日之秋在我温言软语的攻势下,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我就开始肯定了她与这件事有着不可推脱的关联,可仅凭她一人是万不能成事的,那剩下唯一的可能就是串通紫云。我使劲的一闭眼,不,或许还有其他的可能,或者是之秋和接生婆,或者紫云不知情……去怀疑一个和自己情深意笃的好姐妹,需要的是多大的魄力,又是多大的痛惜,我宁愿我的猜测是错的!
窗外,有浅红的颜色略过。忽然,只听见一阵锣鼓震天响,随之响起的是不断增加的人声和喧闹的喊叫:“走水啦!走水啦!”
胤禛并没有睡着,听见了那些不寻常的动静后一个翻身起了来。我也跟着坐了起来:“外头走水了?”
他随便抓了件衣裳披了起来:“你别动,我去瞧瞧!”因着上回的刺客事件,他的神经就开始变的异常的紧张与反常的警觉,冲外叫了声布拉扎,就开门出了去。
我想想总觉得有些古怪,便也叫了宝妹服侍起床,开了门,外头浓烟阵阵,一出门槛我就被呛了个直咳嗽。远处红彤彤的一片,好象是柴房着了火,那火势大的很,原本才星点的火,被风一吹像咆哮着的雄师连天的烧。熏黑了一整片的夜空,连星星都被黑烟给遮住了。府里的奴才个个忙碌的取水灭火,小桐几个也都被这一喧哗给吵起来了,几个都缩在一块儿,冷瑟瑟的望着远处,惊怕惊怕的。
好一会儿,火势才被控制下来,有奴才来报,说是火灭了,我打了个哈欠,正预备回房,突然瞥见宝妹一行人,心里一个念头涌上来:“紫云呢?”
宝妹四顾望了望:“从刚才就没见着!”
“死人啦,烧死人啦!”远方,几个太监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有管事的上来吼两句,然后又是抬东西,又是善后的,嘴里却还是唧唧歪歪的,嘀咕个不停。
“阿九,去问问怎么回事?”我厌恶的瞥了他们一眼。
此时,胤禛已经回来了,见我穿的极少,又站在院子里连忙要我回房,正僵持着,只见阿九跌跌撞撞的跑回来,一脸的哭腔:“主子,主子不好了。”
我见了赶紧上前几步:“快说。”
“柴房失火,听说烧死了一个人,仿佛……仿佛……”阿九舔了下嘴唇,见了我一副急迫的样子,轰的一声哭了出来:“是紫云姐……”
我的头嗡的一声,差点瘫了下去:“你说什么?”
胤禛一把扶住我,大吼一声:“你这奴才看清了没有?来人啊,去紫云房里把她叫出来。”一边安抚的拍着我的肩膀:“没事的,没事的。”
我的心扑通扑通的直跳,根本就等不及他们去找人,索性一溜跑向了失火的柴房。胤禛见了,连拽都来不及拽,只忧心如焚的跟在我的身后,一边吩咐下人去拿披风。
柴房门口,早已是被烧的黑糊糊一团,什么都分不清。一张席子上,分明躺着一个面目模糊的人,身上的衣裳都被熏烂了,我一步一步的靠近,每走近一步,都能闻的到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一股腐焦的味道。一张被火势摧残的极为恐怖惨烈的脸兀然的呈现在我面前,那一刻我几乎没有勇气再往下去看。
阿九气喘吁吁的跟了上来,见此情景,愣了好久,突然咚的一声吓摔了下去,不住的呜咽开来:“主子,前些日子紫云姐手上被小泉抓的痕迹还在呢!”
“主子!”小桐红着眼睛在我面前跪了下来:“奴婢回去瞧过了,紫云姐她不在房里……”
我战战兢兢的拾起席子上散落的珠子,泪水一下汹涌了出来,那是我成亲前夜亲手送给她的玛瑙手串,整个王府惟有她有。“不可能的,为什么会是她?”我傻澄澄的愣在了原地,积蓄的泪水夺眶而出,源源不断的倾泻着我的悲恸:“为什么会是她啊?”
从后头赶上来的胤禛牢牢的抓住我的肩,我咬着嘴唇转向他,好象一个被老天耍的团团转的傻冒,流泪不止。子时的夜,寒凉如水,吹动着我胸前垂着的头发。那拉氏、李素宁和乌林颜也都闻声寻了出来。我一眼瞥见乌林颜,突然丧心病狂的叫了起来:“之秋呢?你的之秋呢?把她给我交出来!”
“懿君!”胤禛张开双臂将我搂紧,好象一放手我就会冲出去将乌林颜送入地狱似的。
乌林颜浑身打着冷战,盲目的摇着头:“之秋……我不晓得她上哪儿了!”
“来人哪,把之秋给我押过来!”胤禛恶狠狠的一声吼,显示的乌林颜是如此的渺小与卑微。
黑压压的浓烟呛的人难以呼吸,我们几个人就这样分别站在柴房门口,被风吹动的灰烬扬到我的脚边,一派废墟的清瑟让我觉得好荒凉,好凄然。紫云,到底是谁害了你?不一会儿,几队侍卫便过来回话,称搜遍了整座王府都找不到之秋。我腾的一下气血直冲脑门,真没想到自己的身边竟养了这么一条狼。“乌林颜,你到底把之秋藏哪儿去了?你好狠啊,为了弘历,你暗害紫云,杀人灭口,我要你给我偿命……”我竭力的想要挣脱胤禛的束缚,嘴里胡言乱语的,双手不住的乱颤着,连着一颗心都痛苦的揪紧起来。之秋,没想到竟是她!我……我这个笨蛋,为什么不好好看管她、监视她,还平白无故的害了紫云一条无辜的性命!我好恨啊!
乌林颜浑身都打着寒颤,在胤禛的逼视和我的狂躁下,扑通一下跪了下去:“王爷,我没有……我真的没有……”突然,那抖豁的身子凭空怔了下,下个瞬间就已经浑身瘫软了下去,那张惊恐的脸任是在场所有的人见了都倒抽一口冷气:“有……有鬼……”
胤禛苍白的脸一下僵住了,仿佛也为乌林颜的喊叫而不禁发毛。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远处,仿佛是我的懿园那头,阴森森的绿光不断催发着它的能量,幽幽然的鬼火一般的燃烧着。“啊!”四周的奴才个个恐惧的缩成一团。
“胡话连篇,这世上哪有鬼?”我攥着拳头狠狠的瞪了他们一眼,残留的泪痕为这一荒谬的黑夜更平添了一份怨恨,冷酷而坚决的口吻不容置疑:“阿九,给我打起灯笼,把那个装神弄鬼的狗才给我揪出来。”
话音刚落,只听的从那撮鬼火般的空间里渐渐跑出几个人的身影来,胤禛抓着我的手微微有些紧起来,我也不自觉的收缩起手掌,随着愈加的靠近,那些断断续续的声音也逐渐明朗开来。“主子,出事了……”一遍遍的回荡。定睛一看,前方,正是奶妈从懿园步履杂乱而焦虑的跑来,大家伙瞧了这才松下一口气。那奶妈跑近了,见我们这么一行人如此的局面,不知道是吓的还是急的,登时不顾场合的大声哭了起来:“主子,小格格……不见了……”
“什么?”我几乎是和胤禛异口同声的叫了出来,强撑着的身子忽的一软,吧嗒一声狠狠的摔在了青石砖上:“雨儿!”
第十章 惊风密雨
“你这奶妈是怎么当的?”胤禛脸上的肌肉抽搐的一下一下,好象要把人吃掉似的。
那奶妈趴下犹如捣蒜一般直磕头:“奴……奴婢见了府里走水,就喊人去帮忙,那时小格格还稳稳的睡着呢,谁想等奴婢回了,就发现……发现小格格不见了……是奴婢该死,奴婢有罪……”
“你是奶妈,府里走水干你屁事!”胤禛“啪”的一下上去就赏了她一脚,剑眉横横的霸道着,眼中闪过一道杀气:“连个孩子都看护不了,留着你还有什么用!”
奶妈蜷着身体直发抖:“王爷,侧福晋……饶命啊……奴婢不是故意的……”
“滚!”胤禛狰狞的瞪着她,一脚把她踢翻在地,光滑的额头被火光照的熠熠发亮,那层浅红的嘴唇被愤怒压制的簌簌发颤:“来人哪,就算给把整座王府翻过来也要把小格格找到!”
我呆若木鸡的还一直跌坐在地,纵然,蓦的一激灵连忙起来朝刚被灭了火的柴房过去。
“懿君!”胤禛顾不得发令,抽出一只手就来拉我,那份紧张与惴然恐怕连他自己都想象不到。
只可惜我比他快了一步,刚接触到黑漆漆的木门,那沾满星火的灰烬就稀稀拉拉的掉了下来。烫在我的头发上,我的脸上,可我一点都不觉得痛。“雨儿,雨儿……”我胡乱摸索着,心急如焚的喊着,在这扇被烈火吞噬过的屋子里,千万不能再熔烙下我唯一的牵挂,我的雨儿,她才两岁,她的生命才刚刚开始啊!
“主子!小心明火啊!”阿九疯了似的冲了进来,硬拽着我的胳膊,想要把我拖出去。我已经没有力气了,大声的喊叫让我的心志全都遗失,只听的见屋顶上有咯吱咯吱的声响,就像是我全部的防线,摇摇欲坠。满屋子的烟硝味呛的我几乎窒息,刹时,一个强壮的手臂把我抱紧,猛的闪身,下一秒我就已经出了屋来。
“侍卫们都已然验过了,就只有紫云一人遇害,雨儿她不会有事的,你清醒一点啊!”胤禛拍打着我的肩,用着几乎是吼叫的声音对着我,那额头上微微暴起的青筋好象也为他的恼怒与心悸添上了一剂催加,一些些的力不从心,恐怕连他自己也不确定他刚所说的话。
“小君啊,雨儿一定见了走水一时害怕躲起来了,夜凉,还是早些回房吧!”那拉氏大方的语调在此刻听来就好象往刚划开的伤口上撒上一把盐似的。
我的眼皮豁的一跳:“不见的不是你的孩子,你当然高枕无忧了。要回你回,悉听尊便!”
“你……”那拉氏眯缝着眼,不发一言的狠盯着我。
天上有雨丝滑过,擦过我的脸,好象在提醒着我这一个难以磨灭的夜晚。远处熙熙攘攘的的声响更加热烈,瘫的像堆烂泥似的乌林颜依旧面无人色的坐在地上。那点点微弱的绿光仿佛还再为它即将失去的存在而监守岗位,顺着风一晃一晃,撩的人惊恐不已。
“鬼……鬼……”乌林颜像个傻瓜一样的怔仲着,抖动的双手无意识的紧攥在一块儿。
我整个人都头昏脑涨的,一颗心几乎都要碎了,可是毕竟还没有失去理智。“鬼?好啊,我现在就捉给你们看!”我撇开胤禛拉着我的手,强撑着最后一点坚强,大步流星的朝着晓懿园走去。身后的奴才,包括那拉氏一行也抱着不知是看好戏或是好奇的心思也都跟了来。
晓懿园后花园的墙上,一个个圆圈似的鬼脸狰狞的刻画着,伴随着风的呼啸声,一起一伏,就好象真的魔鬼一般。小泉小白两个对着它们好象不知疲倦的狂吠着,一些胆小的奴才早已是吓的不知所措,花容失色。一阵响雷“轰”的一声,在天际炸了开来,有的奴才竟吓哭了。古代人对这什么鬼神的迷信的要死,不过我可不一样,我深吸一口气,抬脚就预备过去,不妨胤禛一下拉住了我的手:“别去!”
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