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侍卫个个面色惊恐,在我严厉的训斥下连个喷嚏也不敢打,只得一个个奉命搜寻起来。
高福儿披着衣裳从台阶下笃笃跑来,吁吁的喘着大气,我见了怒道:“你这管家是不想当了吧!王爷这几日辛苦,好不容易想睡会儿囫囵觉,差点都被这小贼给搅了。”
“奴才失职。”高福连忙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幸而主子都没事,不然就是取了奴才这条贱命也……”
“书房被盗,无论如何现在已经不安全了。”我打断他,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让高福儿关上门,从书架背后的暗格里几乎是一摞摞的搬下诸多文件、信函:“快去取火盆来!”
“侧福晋,您这是……”高福儿不解的望着我那些不寻常的举动。
“别多问,让你取火盆就快去。”我斥道。
高福儿胡乱的应了几声,转身出了去,不一会儿便搬来了一只大火盆。我神经质的颤着手从架子上拿下更多的信函,一封封的全都扔进了盆子里,毫无细致可言。高福儿不敢多说话,只捡了我落下的一齐放进去烧。有些没有封牢的隐约露出里头的蝇头小字——十四……高福儿见了粗壮的手瞬时一抖,可转而又若无其事的继续帮着烧。
“王爷政务缠身,精神憔悴,今日之事万不可让他知晓。”我的声音有些嘶哑。
“全烧了这些书信,王爷岂不怪罪?”高福儿道。
“都什么时候了?”我怒吼道,方觉不妥,然后又有些欲盖弥彰的压低下嗓音:“难道要让这些铁证给王爷带来灭顶之灾吗?你只管烧,剩下的,由我担着。”
火光照在他的脸上,油光光的,让人很难揣测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可从他的眼睛里看的清楚自己也是更加的手足无措。蓦然,我的神经突然又是一抽:“高福儿,王爷前些会儿去南郊祭天你是随行的,有没有察觉到王爷身边有什么可疑的人?”
他迟疑了会儿:“要说有,还真有一个。”
“谁?”
他四处瞧了瞧,轻声向我说道。
我听后满意的一笑:“高福儿,前途不可估量啊!你是我的人,当年福晋倒台的事还要多亏了你的机灵,王爷现在正愁抓不出内奸,只要我把你刚说的这个人交出去,那你我日后就能更得王爷信任了。”
“奴才能为侧福晋效力是奴才的福分!”高福儿两只被火熏的直闪的小眼睛溜溜的转着,谄媚的笑。
“好,那这里就交给你了。”我一扯嘴角,打开门出了去。阿九早在外侯着了,等离开了些距离,我低声道:“盯住高福儿,我要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八爷是个多疑的人,如若让他知道胤禵跟胤禛有着密切的书信往来,那么,他还会毫无忌惮的放任胤禵领着二十万大军杀回京师吗?胤禛能让高福儿在王府里隐藏了这么多年,就是在等这一刻。逐鹿场上,只有对手,没有感情。胤禵,谁叫你排行是十四而不是四呢?
屋外,寒风袭袭,有棉絮一样的东西飘扬过来,沾在脸上,湿湿的,冰冰的。
是下雪了吧!
同时 •;佛堂里•;
胤禛盘腿坐在蒲垫上,闭目捻着珠子,有汗水从额角缓慢流下,浸湿了眉梢。
我从外面进来:“文觉大师呢?”扫了眼整个房间,独不见他。
“他一个和尚不惹人注目,已去老十七那儿了。”他还是闭着眼睛,声音却略微有了一丝颤:“刚刚得来消息,老十二已获皇阿玛亲拨三旗兵权,固守畅春园。”
我努力不让自己听见极大的喘息声:“十二阿哥的兵权是皇上直接任命的,照形势看他不像八爷的人,只是皇上的人。”
“正因为如此,才显示出皇阿玛是在用他来警告我、威慑我……”他猛然一捏手中的珠子,就好象要把它们给挫平似的:“下一步,看来就是要单独召我入宫了……”
话刚说完,府里人便敲门说有宫中有人前来传旨,我和胤禛皆是浑身一震。那太监是皇上身边的,只是口谕,宣胤禛即刻入园觐见。打发了那太监,胤禛晃悠悠的扶着椅背已是有些恍惚了,我连忙抓住他:“你不能去,这分明是羊入虎口,皇上怕是已摆下了套子要软禁你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哼,我爱新觉罗•;胤禛宁可拼死一搏,也决不临阵退缩。”胤禛狂躁的一手掀翻椅子,仿佛胸中燃烧着难以克服的火焰一般:“接旨是死,抗旨也是死,倒不如……”
“拖延!”我搓着手,逐渐变的镇静下来:“能拖多久就拖多久,高福儿那里已经稳妥了,消息估摸着应该放到八爷那儿了,而文觉这会儿大概也已见了十七爷。如此,我们便有了丰台大营3万人马,加隆科多的2万,到时候,五万人马兵临畅春园,就算十二爷掌了三旗,也无济于事。”
“即便老十二有兵权,只有没有皇上的旨意,他再有天大的本事也不敢调动一兵一卒。”胤禛阴沉着脸,额上的青筋霍霍跳动:“要擒我?没那么容易!仅凭老十二一人就想力挽狂澜?皇阿玛可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啊!到底是老了!”
“你要怎么做?”听见他说出这些,我突然有些战栗。政变、逼宫、篡权……一个个血腥的字眼从我脑海中逐渐跳出。难道……历史上充满疑团的雍正即位,果真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我抿着嘴唇,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
胤禛仰着头,阴狠的一笑:“畅春园已在隆科多的严密监视下,只要切断园内和园外的一切联系,一切便牢牢的在我的掌控之中。皇阿玛说过他要‘静养斋戒’,只要以此为挡箭牌,饶是一只蚂蚁也爬不进去。这老十二就是有了足够的兵力也不敢擅自行动,更别提其余阿哥臣子了。到时候,就算皇阿玛不情愿,也由不得他了。”
我的心跳足有二百五,呼吸困难。好计划、好谋略、好……好阴险!夺嫡?这个夺字可真下工夫!若没有长期的谋划与魄力,怎可在这千钧一发当口梃而走险、殊死一搏?胤禛,我太疏忽他了,在他深邃不可见底的眼睛里到底涵盖着多少隐蔽的伪装?我临窗而站,一阵冷风从缝隙中袭进来,我不禁打了个冷战。这一切都不重要,继位也好,篡位也罢,重要的是,历史就是这么写的,他是注定的帝王。
“我要以快制快,现在就得入园。”胤禛瞥了我一眼,挪动了下身子,但毕竟马上要经历的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战役,他的嘴唇仍不免有些微颤,那抬动的腿也稍适僵硬。
我上前几步,亲手给他披上披风,仅存余温的手抚在他硬朗的脸上,倾其我体内所有的能量注入给他:“我只准你成功,不准成仁。”
他伸手握住我,那手很冰,粗糙中略带着精健,他的肌肉一抽,枭雄之气浑然天成:“等着我来接你!”
门开了,夹杂着雪花的寒风呼啸着窜来,他顶着风雪,在茫茫大地中慢慢远去。
黑暗中,一个亲王的背影正在逐渐淡出这个世界。
明日,升起的太阳便是那君临天下最辉煌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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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没有玷污四的光辉形象吧,惶恐中~~~
第十章 龙登九五
亥时,鹅毛一样的雪把整座园子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大毯子。可府里的每一个人,今晚恐怕都不会睡的安稳。
我焦虑的在屋门口徘徊,刚刚线人来报,康熙已经回宫了,现下所有的阿哥都被召入了宫中,看起来康熙就差一口气了。那现在胤禛的处境……天,不晓得他稳不稳的下来?我的一颗心砰砰乱跳,即使明知道即位的是他,可传说中的清初三大迷案之一就在眼前,那不得不让我感觉异常的紧张、刺激、甚至有一些兴奋。
正思付,文觉回来了,见了我他的眼前一亮:“十七爷那边成了!”
我的手掌一阵紧缩,宝妹从不远处跑来,大喘着气:“主子,刚才宫里传出的消息——紫禁城,九门关闭了。”
雪大了,但却难奈我心中不自觉流露出的极度兴奋:“好戏就要开演了。来人哪,把高福儿给我押上来!”
捆得结结实实的高福儿被带了出来,阿九顺势一推,他便猛的摔在了雪地上。
我倒背着手:“哟,这么气喘,通风报信可卖力着呢!”
“奴才罪该万死,求主子怜悯奴才,给奴才一条活路吧……”
“你有何罪?把风声放出去,给八爷灌满了迷魂汤?或是阻挠十四爷进京?还是,在王府当了那么多年的内贼?”我神色严峻:“不过我还要谢谢你呢,若不是你,王爷恐怕也不会那么轻易就忽悠了你的主子。不过可惜啊,你的价值到今日为止也该结束了。八爷?哼,跟了他,也算是你倒了大霉!”
高福儿浑身筛糠,一个劲儿地在地上叩头:“主子饶命,饶命啊!是他们逼着我干的呀!求主子看在奴才也曾冒死为主子办过差的份上就饶了奴才这条贱命吧……呜……”
“我最讨厌背主忘义又没有骨气的人。”刚柔并济的眉棱骨一抖:“本主子只会直接杀人。”
“歃!”金属刺进肉体的质感瞬间将此刻涕泪纵横的高福儿送上魂归西天之路,阿九一刀便将其毙命,干净利落,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拖下去埋了。”我冷冷的道。
已过了子时,屋内,暖烘烘的火焰突突跳动,不知疲倦似的。茶吊子上的水不时的翻滚着大起大伏。就如同此刻房间里每个人的心事,起起落落、忐忑难安。我和文觉面对面坐着,他闭目不语,我静坐无言,气氛干涸。谁都清楚,这一刻,将是历史上最重要的一夜。
窗外,凛冽的雪花,严冷的寒风,似乎有马蹄声,还有纷沓的脚步。紧接着,“吱呀”,雕花木门被粗鲁的推开。我连忙坐直身体,文觉睁开了双眼,面前的,是一个身着铠甲的军人,身上的雪花刚刚开始融化,“啪”的一个军礼,仿佛将我的神经绷在了最紧要的关头,他上前两步,神色清明而倔强的看了我一眼,然后摊开他的右手,粗糙的手掌间,一串默契的佛珠,毫发无伤。我的眼皮一闪,文觉“豁”的从椅子上站起来,那军人随即收回佛珠,从袖口里抽出一卷长长的,明黄色的卷轴,慢慢展开。
屋外,混混茫茫的黑。天,定局了……
整个王府,灯火通明,人人都身着孝服。那些琐碎的事务,而今看起来竟是此般毫不起眼,一代帝王,康熙皇帝,就在这样一个忙碌、灰暗、处心积虑的时刻驾崩了。没有人知道,他闭上眼睛的刹那,究竟是屈从命运的安排,还是死不瞑目的愤恨。
雪已经停了,我站在雪地里,任风吹动我的发梢,就要离开这里了,突然发现,有好多东西都割舍不下。像是搬不动的回忆,已经牢牢的扎根于此了。那些青涩岁月、朝阳年华,随着历史的车轮正离我愈来愈远。明日的我,和昨日的我,得到与失去的,正在悄悄拉开距离。就像心电图上的波纹,没有人知道下一道出现的会是什么图案,是天堂,或是地狱。
“侧福晋,该启程了。”不知何时,文觉踱到了我的身边。
这么些年来,除了胤禛,他是我生命中另一个最亲近的男人,可笑的是,他是个和尚,可叹的是,直到这刻,我还是一点都不了解他。“大师不随我进宫吗?您可是大功臣,皇上定会论功行赏。”
“钱财乃身外之物,功名如过眼云烟,贫僧是出家人,不需要这些。”
我叹了口气:“不去也好,皇宫这种地方,吃人呐……”
文觉默念了遍经,不着痕迹的上前:“同在雍邸诸多年月,深知侧福晋的为人,临别之即,允贫僧赠予福晋一言……”
“玩火者自焚么!大师说了不下百遍了。”我冷静的瞄着他:“您放心,如今大局已定,我也就再没什么顾虑的了。我也累了,不想斗了,怎么着我也能捞个贵妃名位,知足了。”的确,我已经厌倦了带着面具的生活。我想做回自己,从前的懿君。
文觉的眉眼间露出难得的欣慰,可转而,那神情又变的严峻起来:“贫僧还要提醒侧福晋一句,小心皇上。”
我一惊:“大师这话,未免有些危言耸听。”
“侧福晋只要等明儿个瞧布拉扎回不回的来就见分晓了。”
“你是说皇上会杀他灭口?”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皇权的征程上,哪一条不是用鲜血和白骨堆砌而成的?他能为了皇上而死,也算是死的光荣。”我很惊讶于自己居然能若无其事的说出这些话来。毕竟我和胤禛十多年来同床共枕,同塌而眠,也许他的某些性格早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渗透给了我。
“若是你我呢?”文觉长长的叹了口气:“知道的越多,下场就越是悲惨。侧福今以为贫僧不愿进宫仅仅只是不想接受恩赐?贫僧在官场待久了,看多了,也变的世俗了,贫僧是想保命啊!”
“你……”听了他的话,我突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皇上……他不会……做出鸟尽弓藏的事来吧!至少对你我不会。”
“帝王心,天上月啊!”
我僵硬的站在文觉身边,清冽的风咆哮着。帝王心……帝王心……
“启禀皇上,众阿哥在乾清门外吵着要瞻仰大行皇帝遗容。”大内侍卫在回报。
“传朕口喻,诸位阿哥守灵疲惫,请他们各自回宫外搭建的棚子里暂作休息。”胤禛的声音听起来很镇定、沉稳。
乾清宫,正大光明匾额下,华贵光灿的龙椅上,坐着适才发号施令的人。一身黄格丝面的朝袍外,披着白色的孝服,缀满珠子的朝冠下是一张冷峻的脸。我踩着比在王府穿的高出许多的花盆底,踏了进去。亮的照的出人的青砖,发出笃笃的声响,在宁静的宫殿里显得异常突兀。
我看着他,每走一步。他坐在高高的龙椅上,肃穆、威压,仿佛有一道高墙,将彼此拦在不同的阶层上,不胜寒,空落落。
未及等彼此开口,新任命的太监总管梁公公焦虑的来回报:“皇……皇上……”在他身后紧跟着的是三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还有些叫不出齿序的其余十多人,气势汹汹的闯入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