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这一路走的甚是艰难,因为颜生丝毫不体谅我内力不济,两个时辰都在半空中急速飞驰,他飞在前面的身姿英俊,我追在后面的样子颇为狼狈。等赶到一条小河边打算补充点水稍作休息时,我往河面上一凑,发现不仅仅是发髻散乱,连衣服都被树枝钩破了个洞,甚至还有片半黄半绿的叶子插在了头上。
我顶着那片叶子走到颜生身边坐下,晃了晃脑袋,说:“你看,像不像正要卖身为奴的小姑娘?”
颜生瞟了我一眼,道:“你应该插草。”然后就不理我了,兀自喝着水袋里的水。
我颇为气闷,但也无可奈何,想必颜生这次是真被我气着了,否则不会这样不体谅我,连给我的干粮都是冷冰冰硬邦邦的。我啃了口饼子,觉得满嘴面渣渣,噎在喉咙里特别不舒服。
颜生递了水袋过来,我默默接过灌了口,才把饼给咽下去。
当初是怎么就上了颜生这条贼船呢?我感叹着,要不是我那亲爹说什么,以后他闺女是要当女皇的,但他观察了五年发现我着实不适合这个工作,所以就想着以后可以找个厉害的皇夫来帮着治理国家,又怕皇夫一时兴起把我踹了自己当皇帝,所以就给我寻了个绝世高手学习功夫,让皇夫想踹也敢踹。
当时的我只有五岁,这么掐指一算,跟在颜生身边居然已经将近五年。可怜了我这五年一肚子坏水没处使,只能趁着回家的机会去折腾家里的下人们,以至于名声越来越坏。
这事暂且不提,先说此时的颜生,我见他虽席地而坐却依旧气质出尘,心想大概谪仙般的人儿都喜欢穿白衣,这穷山恶水间这厮居然都不忘了讲究。我低头瞅瞅自己脏兮兮的爪子,忽然抓向了他的衣袖,正想说些什么谄媚的话哄他开心,颜生忽然开口说:“都出来吧。”
真是,煞风景。
我将话咽进肚子里,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瞧见杂草丛丛。再偏过脸来瞧他,他已经站了起来,对着我身后说:“不用再躲了,都出来吧。”
“嗖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回过头去,发现又是清一色的蒙面黑衣人。和上一批蒙面人不同的是,他们这些人额头上均画着一簇火焰,那火焰红里发黑,焰心却是冰冷的蓝白色,看着看着,就仿佛身边全是这种火焰,烧的我浑身刺痛,刚刚痛完又开始发痒,我忍受不住,想开口叫却又发不出声音,想逃离,却一动都不能动。
眼前忽然一黑,一股冰凉的气息迅速从太阳穴中涌入身体,然后那些邪火推却。我发现自己正被颜生蒙住了眼睛,他的手冰凉,我却觉得心仿佛被烫了下,然而那种死后重生的欣喜迅速扑面而来,让我来不及去想怎么会产生那样的错觉。
颜生说:“不要看他们头上的火焰。”
我点头。
颜生又说:“这次来的比上次的功夫高很多,你不能见血,就用我给你的银针,杀不杀敌不重要,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说完,他一撩衣袍,白色在我脸颊擦过,然后他便杀入了那群黑衣人中。
阳光下,他身子翩跹,一招一式都仿若舞蹈,虽然我看不清他的招数,但那白色的衣袍掠过时留下的道道白色流光溢彩,分外美丽。
无论何时何地,即便是这样粗糙布料做的衣袍,他依旧可以这样耀眼。我为有这样一个师父而感到骄傲,这种心态不亚于母亲看到自己孩子成才的那种欣慰之情,真真溢于言表。正当我要好好感慨一下的时候,一个黑衣人朝我杀了过来。
我连忙一躲,摸向腰间的银针,就向那人死穴刺去。只是我身量太小,胳膊也短,还没有刺到他已经躲了开去,一剑向我腰侧刺去。我向后翻了两个跟头,正好跳到一个合适的距离,然后将银针一甩,直直刺中了黑衣人的一个大穴。
为了不将这些黑衣人吸引到我这个明显很弱的小姑娘身上,想想我还是跳进了一丛足以没过我头顶的草丛里,隐藏了起来,实在不是我不帮颜生,他刚刚不是已经说了,让我保护好自己,唔,我这是严格的贯彻他的吩咐而已。
这次黑衣人数量颇多,质量也都明显的好,即便是颜生武功高强,也被缠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将所有人撂倒。等确定没有危险之后,我便从草丛里跳了出来,一蹦一跳的向颜生跑过去。
听到我叫他,颜生转过头来,忽然他手一动,一道银光呼啸着向我飞来,我吓得屏住了呼吸,心道即便是我贪生怕死你也不能要杀了我啊。其实不过一下子的光景,我心思已百转千回,就见这银光擦过我腮边从耳际飞过,然后身后传来“兹”一声,想是那道银光已没入人身体。
我回头,正对上黑衣人的眼睛,他瞳孔骤缩,里面是满满的不可置信与垂死挣扎。就在这时,他举剑对着我的手缓缓垂下,而另一只手则缓缓握住了已经没入他身体的匕首上,“嗖”的一声,血光喷薄而出。阳光下猩红与冰冷的银光缠绕着向我呼啸而来。
这场面着实震撼了我幼小的心灵,以至于我全身僵硬,忘记了自己其实可以躲开。就在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胳膊上一紧,白色在空中打了个旋儿,我已被扯到了颜生的怀里。
他放在我背上手轻轻的拍着,一片寂静之后,颜生道:“别怕,我在。”
虽然一向冰冷的他难得的温柔,虽然一向爱干净的他为了救我染了一袖子的血,可是这个时候的我已经完全被吓傻了,脑中一片空白,眼前全是刚刚的场景。
我心有余悸,临走甚至都忘记了拔出那根被我甩出去的银针,那是颜生送我的,唯一一件东西。
若是知道日后我无论如何都找不回那根银针,我想我宁愿挨上一刀也不会将它甩出去的。
那天以后,我沉默了很久,很多从前从来没有考虑过的东西我开始认真思考,例如思考人为什么活着。
小蝴蝶说这样思考下去会变成一个非常有头脑的思想家,但是思想家一般都难以被世人理解,最后会郁结而死。若是能够变成想孔子那样的思想家我觉得也值,但是若是像庄周那样整天怀疑自己是不是蝴蝶,我觉得会被人当做疯子给烧死。
哦,小蝴蝶是我后来遇到的一个朋友,她真名叫萧凤紫。
'正文 路上波折朵朵开'
因为我幼小的心灵受到了严重的伤害,颜生终于决定给我雇一辆马车。
因此,我觉得受伤什么的都因为颜生的这次体谅而变得非常有价值。若是我受了更严重的伤,颜生怕是会给我雇一架轿子的,我将这话说给颜生听,颜生淡淡扫了我一眼后说:“不会。”
我奇道:“难道你会给我找个别院,让我养好伤之后再继续逃难?”
颜生抽了下马,说:“我会扔下你,自己逃难去。”
我做西子捧心状,一脸哀伤的向后仰倒。
马车行了三天,在我觉得就要被颠掉一条小命的时候,终于停在了燕县的城门口。我凑到马车外看那宏伟的城楼,顿时觉得亲切万分。
想是颜生也感觉到了我的欣喜之情,他回过头来问我:“你想进去?”
我连连点头,然后注意力又立刻转到城门口。那里人们正排成一条长队,等待着城门口的进城搜查。我问:“出什么事了吗?”
颜生说:“这是齐国的边城,出了这座城就是梁国了。”他想了想,又道,“我这段时间要去办点事,等回了梁国,你就先回家去吧。”
我伸手抓住他的衣服,蹭到他身边坐,说:“才不要,我不要回家。”
“你父母对你甚是想念,你幼弟也都将近两岁了,你难道不想见见他吗?”颜生将我的手从他袖子上扯下来,然后挥了挥马鞭,马车缓缓向城门驶去。
我抓抓头发,才想起来去年的时候我家那边捎来了信说家里又添了个弟弟,当时我一听是非常高兴的,心想我这亲爹终于不用为找不到自己的接班人而发愁了,也不用担心我会被皇夫给一脚踹走。送信认答应回去问问是不是可以接我回去,结果可想而知,我那亲爹说了一大堆的道理来掩饰他的偏心,还给我捎来了一整套的《帝经》,那时起我就再也不想回去了。
在排队正待搜查的空当,颜生从包袱里拿出了一封信,我低头一瞧,正是我前不久扔掉的还没有看过的家信,但是此时已经开了封,然后就听到颜生说:“莫要耍小孩子脾气了,你父母自是有自己的打算,才给你做了这样的安排,都是自己的孩子,万不会亏待了哪一个的。”
讲道理我从来斗讲不过颜生,所以此时只是撇撇嘴,不接话,却也不接那封信。
颜生见此也没有逼我,他不慌不忙的将信收了,道:“你父亲说今年西域刚刚进贡了些哈密瓜,他知你喜欢,所以都用冰镇着,只等你回去吃。还有你说的鹅蛋大的夜明珠也从东海那边寻到了,你说的那个,”颜生的眉心忽然皱了皱,继续道,“那个写艳情话本子的金笔书生,也给你找到了,这时候大概正在你家住着。”
他每说一条,我这心就跟着紧一下,听到金笔书生,我已经恨不得立刻飞回家了。实在不是我的立场不坚定,主要是这个写信的人心机太深,这分明是在诱惑我回去。我给自己找到了个合适的理由,立刻对颜生说:“我只是回去看看,你要尽快来接我。”
马车已经缓缓驶进了城里,颜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弄了个草帽戴上,往下一压正好遮住了颜生的眼睛。
粗布长袍加上大草帽,让人一看就知道是神秘的高人啊高人,我打量着啧啧赞叹。
街上人来人往,叫嚷声此起彼伏,因为是边城,国家与国家之间大多有通商政策,于是燕县就成了走南闯北的商人的落脚地,这大街小巷的担货郎来来回回,景象甚是繁荣。
我长到这么大,大多时候都是在家与乡野间来回,导致了我现在这副没见过世面的状态,见到什么都要多看上两眼。
颜生将马车停到了一家客栈门口,立即就有小二出来招呼:“客官,是住店还是打尖?”
“住店。”
颜生下了马车,我随后从车上跳了下来,抬眼瞅瞅那客栈上挂的牌子,龙门客栈几个龙飞凤舞的打字就飞入了眼帘,话本子果不欺我,这龙门客栈果真是走江湖的必备客栈。
有江湖的地方必有争端,于是我更兴奋了,乃至走路都是一蹦一跳的。
大概是粗布衣衫也掩盖不了颜生气质除尘,那掌柜的一见到颜生立刻招呼过来,和我们一起进门一个衣着华贵的小姑娘居然没人理会。
小姑娘开始还很耐心的在一个靠窗的位子上等着,可等了会却发现根本就没人来招呼,不耐烦的神色从眼中一闪而过,她拍拍桌子,尖尖细细的声音传过来:“小二,点菜!”
小二将毛巾甩到肩上,像是刚刚发现这个小姑娘般,一脸乐呵的朝那边走过去,说:“这位姑娘,您要吃点什么?”
看到这里颜生忽然将我的视线给挡住了,我正要将他拨开继续看热闹,他依旧稳如磐石的立在我身前,见我看他,他方道:“先去房间,我让他们将饭送到房间去了,走了这大半天,你不饿吗?”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我恋恋不舍的看了看小姑娘那边后,跟着颜生上了楼梯。边走边说:“我看刚刚那个姑娘,应该是离家出走的。”
颜生问:“你如何知道?”不等我答,他继续说,“无论如何,你莫要多事。我要去马市再买一匹马,你且在房间好好等着,我一会就回。”
正走到房间门口,我往天字一号那四个字上瞄了一眼后才进了门,跟在颜生屁股后面念叨:“你怎么又买马呢,还住这么好的房间,我们本来就没有多少钱,应该省着点花的。哎哎哎,你不吃点东西再走吗?”
颜生没理我,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
我摇头叹气,看着那一桌的精美菜肴,感慨,真是败家啊。
但是败家有败家的好处,我用自己脏兮兮的柚子抹了抹嘴上的油,心想这饭菜要比又冷又硬的馒头好吃多了。
吃完我很快就下了楼。原来从话本子中看到的,说离家出走的小姑娘一般都是逃婚出来,这逃婚出来的姑娘一般都会有一段离奇而曲折的故事,我心想这次终于能看到真实版的话本子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此时小姑娘对面正坐着一个少年,少年背对着我,但是从那翩翩气度的身姿上已经从小就被规矩的吃饭的姿势来看,这定是个贵气美少年。
小姑娘面颊羞红,但是眼神却是那么的坚定,她认真的看着少年说:“穆哥哥,我喜欢你。”
少年拿筷子的手顿了顿。
大厅里纷乱嘈杂,却似干扰不了那两人一分,空气里浮动着淡淡的酒香,我觉得有点醉人。
小姑娘又说:“你是不是,也有点喜欢我?”
少年不知道说了什么,少女脸色蓦地发白,她颤颤着问:“那你为什么还来找我?”
少年声音太低,被大堂里热闹的人声扯的断断续续,我挨到邻桌,才听到他说:“梁国太危险,你莫要任性偷偷赴那虎狼之地,你皇兄将你托付给我,我就要负责你的安全。”
我刚要感叹居然还是个公主,那少年又继续道:“梁王本就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公子此去自身尚难保,公主就莫要去令他分心了。”
这话说得着实没有道理,我亲爹虽然有点偏心,我也着实不怎么喜欢他,但也轮不到他人来编排,这就好比一些父母总是在向旁人抱怨自己孩子有多么不听话,却不允许旁人说一句一样。于是冲动之下,我就跟着这两个人出了客栈。
我远远地瞅着两个人走在人群中,小姑娘大概也是第一次出宫,所以也像我一样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这左瞧瞧右看看的,几十步长的小街都能走个一炷香。
少年神色颇不耐烦,但是碍于尊卑观念也不能说上一句,我这看着都觉得他忍得很勉强。这少年看着眉目英朗,倒是个俊俏的,只是这脑子怎么这么不好使呢?我歪头思忖,是不是应该帮上一帮?
可惜,我高估了少年的忍耐力,在小姑娘第三次凑到水粉摊子上挑挑拣拣的时候,少年似是叮嘱了她几句话,便匆匆离开了。
于是我很欢快的跟上了少年。在少年穿过一条比较僻静的小巷子的时候,我从高高的墙上跳下来,轻飘飘的落在了少年的面前。
话本子里常常描写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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